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363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沈默已经跟众人反复强调过了,现在不过是再次明确,道:“开国二百年来,官绅的生财之道,不外乎与民争利,这是因为土地的出产有限、利润低下,而全国可开垦的土地就那么多。所以整个社会的财富总量有限,用个通俗的比喻,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想要多吃萝卜,就得多占别人的坑。那被你占了坑的人,就没得萝卜吃,只能去占别人的坑。经过层层转嫁,最终全都落到穷苦百姓头上,于是百姓失地、流民四起,揭竿造反,到了最严重的时候,自然会出现王朝更替历史已经证明,与民争利是一条死路,以我大明现在的状况看,如果继续下去,也许我们这一代人还能侥幸,但我们的儿孙辈,差不多就该遭受国破家亡的厄运了。”

这些话,这些观念,在座众人都已经通过听讲学、看报纸,耳熟能详了,所以都默默听着,没有人表示异议:“如何走出这个死胡同,只把两眼盯在国内,盯在千百年来依赖土地上,是没有办法的然而时代在向前、历史在发展,一个被西方称为大航海时代的大时代在兴起,富于冒险jing神的佛朗机人,经过一百多年的全球探索,发现了数个崭新的大陆,建立起贯通全球的航线,让这个世界进入了全新的时代。”说到这,沈默笑道:“那天还有人问我,咱们是真住在个球上吗我告诉他,不妨组织一次航行,沿着麦哲伦的航线一直往东,看看最后能不能再回来。”

他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哄笑,也勾起了众人的谈兴因为东南近来最热的话题之一,就是关于,到底是天圆地方还是大地是圆球的争论,前者是大明自古以来的说法,甚至是许多哲学理论的基础,后者则是随着打开国mén,经由耶稣会传教士、苏州通译局翻译的西方天文书籍,以及沈默力主引进的西方学者,众口一词引入中国的。

士大夫们当然不会轻信歪理邪说,然而大明的士大夫,与后面那个朝代的最大区别,在与其自信开明、富于求知的jing神,加之东南心学大盛,舆论空前自由,所以并未禁止这个说法流传。

而西方传教士和学者,也希望通过证明地球是圆的,来赢得大明人的尊重,所以使劲浑身解数,他们在报纸上鼓吹麦哲伦的环球航行;讲述为了绕开教皇分割线,西班牙人从美洲来到亚洲的事迹;请士大夫用千里镜观察归航的海船,会先看到船帆后看到船身;以及观察月偏食时的地球投影等等方法,力图让大明人接受这个观点。

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大明人对新鲜事物的接受能力,有些强的过分,很快有不少人倒戈,加入他们的阵营,当然也有人斥其为荒谬,双方整天在报纸上吵得不可开jiāo。

这不,在东南被视为圣贤的沈默一回来,就有人问他的看法。沈默当然不会随意支持哪一方,但他的提议,无疑是终结这个争论的最好方法半年之后,一支由jing干水手、西方学者、大明士人,组成的舰队,从上海出发,开始了历时一年半的环球航行,当然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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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这些身处东南的官员,要比其他地方的士大夫,对西方、对大航海更加的了解至少那源源不断流入的巨额白银不是假的,无论生产多少商品都会被海商抢购一空也不是假的。其实这对于在座诸位来说,就足够了。

管它天圆地方,还是天方地圆呢,只要能有大把的银子赚就行。

“不可否认,通过海上贸易赚取的利润,已经十倍于传统的土地经济。”便听沈默继续道:“如何确保这种收入天长地久,甚至进一步提高,这就是我们的核心利益。”

这个话题,显然比方才的地球形状讨论更有吸引力,在座众人纷纷道:“海上贸易好是好,但是不保险啊。谁知道朝廷将来会不会再锁国,万一要是再来个片木不下海,岂不ji飞蛋打,总让人虚的慌。”

面对着这些忧虑,沈默也不急着解释,而是微笑道:“把你们的担心都说出来,畅所yu言。”

“大海茫茫,凶险万分,有海啸、还有海盗,遇上了就血本无归,稍微实力差点的,非得破产上吊。”于是那些大家长们便纷纷道:“确实不如土地来得牢靠。”

“这个收入,也不是无限的,生产商品则需要原料和工人,生产出来,还需要有人买,哪一环出了问题,都会使收入大受影响。”有个大家主道:“眼下虽然蒸蒸日上,但有些问题已经出现苗头但最大的桎梏,还在原料不足上,就拿生丝为例,比起十年前,价格已经翻了十倍,可谓一年一个价。”

“虽然蚕农的种植热情高涨,但能种桑树的就那么点地方,还得一年两次的jiāo粮税现在很多地方,都开始改稻种桑,买粮jiāo税了。”浙江巡抚蒋谊,站的角度自然更高一些,道:“但江南号称大明粮仓,现在粮仓也向别省买粮,极大的推动了粮价上涨当然,东南有钱,买得起,可别的省本来就在闹粮荒,我们再釜底chou薪,这不是要把别省的百姓推上绝路吗到时候天下luàn起来,我们也买不着粮,还得深受其害,所以改稻为桑,实堪虑也”

“蒋大人说得有道理,但不在点儿上。”又有个大家主愤然道:“其实如今老百姓之所以都疯了似的改稻为桑,归根结底,还是那些大地主结成联盟,哄抬物价。这才让生丝价比黄金,老百姓哪有不趋之若鹜的道理”说着朝沈默抱拳道:“阁老,不狠狠打击这些人,会出大问题的。”

“闹得最凶的,就是徐阁老家。”又有人幸灾乐祸道:“之前因为有他家挑头,我们只能忍让,现在他终于下来了,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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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六章 会面上

第八二六章会面上

听这些官绅你一言我一句,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让沈默十分的欣慰,这说明他们没有完全沉浸在大好的局面中,还是保持了一些冷静的思考。若非时间有限,他会让他们把能想到的都说出来。

但现在,他只能让他们说这么多了。轻轻咳嗽一声,屋里便安静下来,沈默微笑道:“你们的担忧,我总结一下,可以归纳为五点,曰国策、曰海运、曰原料、曰劳力、曰粮食。那可不可以说,如何解决这五个问题,就是我们的努力方向呢”

众大户齐齐点头,如果这五个问题能解决,确实可以后顾无忧的投身工商业即使对于那些大员,因为都在生意里参了股,也同样十分关心。

“先说国策,这需要两条tui走路。”沈默为他们分解道:“一是在朝中保持足够的权力,来维护我们的利益;二是对朝廷做出足够的贡献,让皇帝、朝廷、和那些非东南的官员,也享受到开海带来的好处,这样才能使其变为永世不易之国策这两者缺一不可,缺一个就变成瘫子,走不得路。”这很好理解,没有权力作保证,东南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féi羊,而一味的索取权力,却不肯贡献财富,则一定会被皇帝和非东南的官员所记恨,不遗余力的和他们作对。

然而对这些东南巨头们来说,前者是甘美和乐意接受的,但后者却是痛苦且难以接受的。

“先说第一个如何实现,”沈默也不着急,慢慢陈述道:“首先,我已经争取到一个入阁名额,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先按下不提。只说这次政cháo之后,北京空出不少位子,我们会分到一些,这些位子将由我们在南京的人接任。但更多的位子,会出现在高拱回归以后”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众人都明白,以高拱的xing格,肯定要对徐党的人大清洗,结果必然空出许多位子。这些空位,最后高拱会自己安排一些,但大多数还是得让晋党和东南的人分了。

“我会尽力争取更多的位置,至于人选,就由你们推荐。”沈默深谙利益均沾之道,知道就算在一个团体里,也还有无数个xiǎo团体,必须让这些xiǎo团体都得到好处,他这个大头目,才算是完成分赃。

“你们先不要兴奋。”沈默见他们两眼放光,泼一盆冷水道:“我可以向你们预告一下,如果高新郑上台,他第一件要做的,就是刷新吏治,而且会贯穿整个执政期否则我也不敢说,会有很多空位出现。包括你们在座的,都必须绷紧弦懒散瞎hun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谁要是敢hun日子,不用那个河北伧父动手,我先把你拿下来”

众人不由讪讪道:“咱们还能不晓事”

“就算我丑话说在前头,人虽然是你们选的,但最后还得由我向朝廷推荐,到时候要是不给我争脸,甚至是给我抹黑捅娄子,我可不止收拾他们”沈默严肃道:“到时候各位别怨我翻脸不认人”

众人连忙拍xiong脯保证,一定选贤任能,不给阁老丢人。

“希望你们说到做到。”沈默叹口气道:“都记住了,我们是一体的,我的脸面就是你们的利益,给我砸了差事、折了面子,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千万别光想着xiǎo舅子、大侄子的,我还没当上首辅呢,别拆我的台”

他再三耳提面命,众人终于重视起来,才收起féi水不流外人田,只是到时会不会还会近水楼台先得月,谁也说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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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反复在轻松的问题上说重话,一是为了给众人敲警钟,二是为了给后一条奠调子。

待众人都被他熨服帖了,沈默才接着道:“至于对朝廷的贡献,我知道你们是不大乐意的,我也理解我们东南,负担着朝廷九成以上的赋税,但来了倭寇,朝廷不仅不给一兵一钱的支持,还要照收赋税。十年抗倭,全靠我们东南的子弟兵,我们东南大户的输捐,才取得胜利,跟北京那个朝廷,没有半文钱的关系”一味的付出没有回报,这搁谁都受不了,况且眼下他们就比别的省负担重多了仅仅苏州一个府所贡献的税赋,就等于北方好几个省,这让他们有充分的理由,拒绝朝廷的任何加负。

好在沈默这番说法,让众人的抵触情绪大减,之前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沈阁老在北京当官久了,会不会心向着朝廷,而损害东南的利益。现在既然沈阁老的心,还在东南,又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以他的通情达理,必不会提无理要求。

“咱们不说有国才有家的大道理。”沈默轻叹一声,东南士族大户对远在北京的朝廷缺乏归属感和奉献jing神,甚至是导致他原先的时空中,明朝亡国一个重要原因。原先问题还不太严重,但在独立抗倭胜利后,这种倾向就愈发严重了。

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这种观念是谁也改变不了。就算把眼前这二十位洗了脑,还有东南两亿百姓呢。所以他只能站在东南的立场上,来进行分析道:“朝廷想收商税,咱们有的是办法抗税;朝廷想派北方官员来管,我们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滚蛋。但朝廷要调我们的子弟兵北上,咱们却是无能为力的。”

众人只能点头。南方战事平定后,朝廷便有调南兵北上支援九边的定策,只是因为南方官员的抵制,才会拖了这么多年卫所制在东南六省已经名存实亡,军队都是由省督抚招募,军资也从各省藩库中出,完全不经过兵部和户部,这无疑使各省对军队的控制力大增,自然会引起北京朝廷的恐慌。

然而卫所确实破坏殆尽,朝廷已经不可能恢复。而军需粮饷由临近州府供给,无需经由户部集散,这是朱元璋老先生的脑残祖训,北京再大大不过老朱,也只能干瞪眼白搭。

要是解散这些部队,东南数省谁来守卫万一再闹个倭患,谁能担得起责任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抗击鞑虏的名义,将其jing锐从东南调出,放在九边。东南当地只留一部分必要的卫戍军,平时管管治安足够。一旦有事,又可在短时间内,再把相应的军队调回去这已经是北京苦苦斟酌后,能想到最周全的办法了。

“南兵北调,已经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的了。”沈默缓缓道:“这才是他们让我来分管兵部的真正原因然而我又不能不管,不然咱们的子弟兵,就要尽让那帮老西作践了”

“截止到去年末,已经有五万子弟兵被调往九边。我跟你们透个底,接下来两年,每年还会有至少这个数被调过去,最后的人数,会是在十五到二十万之间。”这个数字,是胡宗宪抗倭之后,在六省所组建的军队总数的三分之二。众人默默点头,听他继续道:“这么多兵马北调,当然不只是为了防患未然,我实话跟你们说,明年,最晚后年,将会有一系列对鞑虏的作战,到时候我们的子弟兵,将和边兵一样担纲主力。”

众人面sè凝重了。

“一旦国家进入战争状态,尤其是这种国战,一切都要为大局服务。”沈默面sè冷峻道:“到时候巨额的军费哪里来,还得落在东南的身上。”

虽然众人心里,都是一百个不愿意,但谁也不会说,这仗能不打吗大明立国二百年,不割地、不称臣、不纳贡、不求和,向来是以极端强势的态度对待敌人。这种强硬早已荣辱明国人的血脉之中,然而自从土木堡之变后,这种骄傲被鞑靼的铁骑反复践踏,让每个大明人都抬不起头来

其实岳武穆那首广为流传的满江红,在土木堡之前,根本不见其任何文集。是在土木堡之后,本朝文人为了ji励士气创作出来,然后附会给了岳爷爷。所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壮志饥餐胡虏rou、笑谈渴饮匈奴血,正是本朝军民的心声写照

只是之后的积弱累败,让人们只能把这些豪言壮语埋在心里,几乎被耻辱彻底埋葬了。然而消沉百年后,接连的抗倭胜利、万全右卫大捷、又让新一代的大明子民看到了曙光,驱逐鞑虏、报仇雪恨的呼声,再次响彻神州大地。

要是为了打鞑虏,东南百姓肯定愿意出兵出钱,这跟白送钱让朝廷挥霍,完全是两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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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座诸位都是经历过战争的,知道战时不论情面,只讲军法,到时候朝廷调粮筹款的文一下来,要是稍有推诿拖延,就能被军法从事看来大出血是再所难免了。

“既然早晚都要贡献,”沈默掰碎了、rou烂了、绕了好大的弯子,才把众人引上道道:“与其等到被人家bi着掏钱的那天,为何不主动一些出了钱就要落好,这是老百姓都明白的道理。”

“阁老实在是高啊”听沈默说到这,众人不由笑起来,闽赣总督王询一脸佩服道:“您这一张嘴,能把死人给说活了。”

“你先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吧”沈默笑望着他道。

“有,太有了。”王询看看众人道:“咱们乖乖掏钱就是。”众人苦笑着点头。

不过掏多少、怎么个掏法,这还得各省回去再议,不可能轻率给出保证的。但有一个条件,众人现在就得让沈默答应,否则没得商量:“咱们不能出钱出兵,让那帮老西儿得名得利,这个冤大头,绝对做不得”

“这是当然。”沈默也苦笑着点头道:“战争也是一种生意,亏本的胜利就是失败。”

“大人说的极是。”众人深表赞同道:“那我们回去合计合计,看看有什么办法能不亏本。”这时,一直沉默的两广总督吴百朋突然出声道:“此战的主帅,不能是杨博,必须是阁老如果您答应,属下愿亲帅本省官兵,开赴阁老帐下听令”

众人一听,都觉着很有道理,纷纷附和道:“对呀,我们的军队不能让外人染指,jiāo给别人绝不放心,只能有阁老统领”竟起哄架秧子,非bi着他答应不可。

“你们要考虑,我也得考虑考虑”沈默心中无奈,真是现世报啊。只好苦笑道:“此事日后再议吧。”

勉强揭过了这个最艰难的话题,后面的四个问题,就显得轻松多了关于海上航运的畅通,沈默告诉众人,王直最近的健康状况恶化,强大的五峰船队分裂在即。可以预见,一旦他死亡,其亲子、养子、以及麾下大将,将瓜分其上千艘海船,并为他那南至台湾岛,北到朝鲜国的传统势力范围,展开殊死搏斗。

目前王直已经在为身后事作安排,他将其控制的南洋航线,jiāo给了其在吕宋的义子máo海峰,这一招可谓相当老道。

按照当年胡宗宪主持的盟誓,王直与徐海,一南一西,瓜分了两条黄金航线。只要是在澳mén到马六甲航段经过的船只,就必须向徐海jiāo税,由徐海保护其安全;但凡是在福建到吕宋航线航行的船只,则必须向王直缴纳保护费。这是为彻底结束倭luàn,东南所付出的代价,也是胡宗宪被诟病的原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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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六章 会面中

第八二六章会面中

东南能在战后迅速恢复平静,海上贸易得以兴旺发展,很大程度上,要得益于这个协定始终被良好的遵守着。但凡航行在亚太范围的船舶,除了大明水师护航的船队,可以得到豁免外,就连不需要他们护航的南洋公司,也老老实实缴纳税金。

其实南洋公司的敌人,正是这两大海上霸主尽管徐海和王直心知肚明,这个公司与沈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不好明着下手,但仍可以撺掇其他势力,甚至直接派手下扮成海盗,在茫茫大海上打劫其船队。

所幸南洋公司的总裁是郑若曾,这个深知yu航行于大洋,必先战胜于大洋的卓越军事理论家,知道在言商之前必先砺兵。不仅秘密招降了林凤等一批经验丰富的老海盗,还亲自招募水手,聘请佛朗机教官,教以最先进的航海技术,以及经他改良的航海战法。

所以当他定制的首批战舰到货,才能没费多少工夫,便形成了即战能力。直到此时,南洋公司才正式挂牌,开始处nv航,并在首航中以一比二十七的悬殊战损比,使各路豪杰不敢轻辱。

之后两年时间,南洋公司在郑若曾的卓越领导下,稳扎稳打,发展壮大,成为仅次于王直、徐海的第三大海上势力,获得了与两大巨头平起平坐的资格。

然而即便如此,该jiāo的过境税还是一分不能少,这是两大巨头的底线。郑若曾也不想引来他们的左右夹攻,只当huā钱买时间了,一直如数纳贡。

不过一切都在南洋公司控制了吕宋马尼拉之后,发生了质的改变。这条原本属于王直的航路,被南洋公司占领了最重要的中继点之前王直的船队经过马尼拉时,是要向西班牙人jiāo重税的,现在他当然不会向南洋公司jiāo税。当然郑若曾也很自觉的不再向王直缴税,双方都没有觉着有何不妥。

大洋上的最高准则,不是什么狗屁盟约,只有四个字实力为尊

于是南洋航线实际上就变成了两家分享,在南洋代表王直利益的就是máo海峰王直的权力核心是台湾日本朝鲜山东海域,máo海峰被派到南洋,其实是一种变相放逐。没办法,干儿子再忠心、功劳再大,也不可能比得上亲儿子。但máo海峰的威望太高,而王直的儿子王澄,才刚刚下海几年而已,所以王直为了顺利jiāo班,必须要把máo海峰有多远发配多远。

máo海峰不再是昔日那个一根筋的傻xiǎomáo,他已进中年,成熟老道,自然知道若不是顾念父子一场,以及自己的铁杆太多,王直肯定会杀了自己的。遂断绝了再回去的念头,一心一意的在玳瑁港建立基地,并主动向马尼拉示好,希望双方能和平共处。

他的示好得到了南洋公司的热烈回应,郑若曾甚至亲自赶到吕宋,力排众议,只带了极少的随从去玳瑁港见他。máo海峰平生最服气的,就是沈默那种书生能抵百万兵的人物,见到郑若曾自然钦佩不已。双方相jiāo愉快,达成了互不侵犯、利益共享、保护移民、共御外敌的四项协议,会后máo海峰又亲自送郑若曾回了马尼拉,以示自己的真诚不属于对方。

两方能极力修好,当然不只是因为郑若曾的个人魅力了,根本原因是,双方共同面临着西班牙人这个威胁他们都知道,这个世界第一海军强国,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等他们卷土重来之时,绝不会只是原来那点人马了;之外还有当地土著的不友好吕宋岛上部族甚多,虽然有些与华人jiāo好,但也有十分仇视华人,视之为与红máo鬼一样的侵略者。

所以要想在此地站稳脚跟,中国人只有放弃内斗,联合起来才有希望当然这其中,也离不开沈默委托沈京写给xiǎomáo同学的信。

对于一心想要抱南洋公司大tui的máo海峰来说,继承王直在南洋的权力好处极大,这就意味着他将不只是在吕宋,而是在整个南洋,有了和南洋公司平分秋sè的资格,将来无论是进是退,这都是很厚的本钱。

当然王直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让máo海峰在其死后,帮助王澄镇压极可能出现的分裂王直相信,只要这兄弟两个能携起手来,叶碧川也好、王清溪也罢,都不敢出幺蛾子的。

王直这边的情况大概如此,无论如何,南洋航线彻底为南洋公司掌握,已经是早晚的事了。至于另一边的徐海,因为一直有王翠翘这个亲朝廷的老婆在,并不像王直那样桀骜不驯,还是比较配合的,只是他一直想攻打马六甲,都被沈默死死按住,这让他有些yu求不满。

事实上,马六甲是沈默划定的大明海疆西大mén,自然早晚都要取之,然而此刻时机不到,他更不想同时跟两牙开战,所以非但不许采取任何挑衅,反而命南洋公司,不惜代价jiāo好当地的佛朗机总督在澳mén佛朗机人的帮助下,这个任务完成的十分优秀。

简单说,就是佛朗机总督纳迪亚成了郑若曾的亲家为了开拓大明的海疆开阳先生付出了极大的牺牲,他将自己的nv儿嫁给了纳迪亚的儿子xiǎo纳迪亚。对于佛朗机人来说,能娶一位一位出身高贵的东方xiǎo姐为妻,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当然乐意之极。然而对于郑若曾来说,他差点被老婆休了,夫妻分居整整一年。

后来xiǎo纳迪亚携妻子到澳mén定居,这在东方人看来无异于倒chāmén。加之xiǎo伙有一头难得的黑发,又很俊俏有教养,还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才渐渐感化了丈母娘,让老丈人稍稍好过些。

郑若曾与老纳迪亚成为了亲家,当然也得到一些好处。最重要的就是,南洋公司的船只得以在马六甲,与佛朗机船享用同等待遇,以及其他一些优先权。但这不是老郑玩和亲的目的,为此他一直忍受着同行甚至下属的嘲笑,直到十年以后,所有人才恍然大悟,顿时将其奉为天人,当然这也是后话。

但无论如何,南洋公司对两条航线的控制力和影响力越来越强,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对海上航线的顾虑完全可以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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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原料和粮食,沈默对众人说:“你们真是抱着金碗要饭,吕宋的开发紧一紧,不什么都有了,何苦要受制于人呢”

众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在座诸位虽然大都认购了南洋的大宗土地,也派人去看了,回馈的情况也十分令人满意。然而受传统观念束缚,他们总觉着那是海外飞地,不靠谱。万一西班牙人打回来,或者当地土人造反,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所以都没有上心开发。

说到底,他们没把那里当成自己的领土,而只当做是海上航运的中继站。南洋公司那边催得再紧,他们也全当郑若曾需要人手巩固统治,只是为了尽股东义务,各省把破产工农、帮派分子、以及牢里的犯人全是危及和谐的流氓无产者,凑起一万多人,连骗带绑,一股脑送去了吕宋,然后就嘛都不管了。

对这个,沈默也是无奈,强按牛头不喝水,在没有彻底击败西班牙墨西哥总督的远征舰队,没有在当地建立有效统治,以及让这些家伙见识到种植园经济的广阔钱景之前,想要让他们去南洋搞种植业,实在是三十晚上盼月亮没指望。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北京勋贵身上,甚至更让他无奈。沈默同样许给那些人大片的土地,然而除了一南一北两个徐公爷给他面子,勉强廉价认购,然后各派了百十人去管理之外,其余的只派代表去看看,然后就没了下文。

当然也可以理解,对于远在北京的公侯们来说,南洋实在太远了,往返就得一年,实在提不起兴趣他们更感兴趣的,是辽东的黑土地,只是那里被土蛮和朵颜三卫占据,还有nv真,谁也不敢去找刺ji而已。

不过虽然无奈,沈默也并不怪他们,毕竟大明的官绅已经给了他太多的惊喜,要是换在我大清,自己肯定至今还一事无成,八成直接被皇帝咔嚓了。是这个空前自由的中明时代,给了自己施展规划的机会,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大出他的所料了。

岂能得寸进尺,强求古人呢

所以沈默考虑的,是如何尽快使大明人对吕宋产生信心,而不是再命令他们什么。

这个议题只能先按下,不过毕竟他已经给众人画了个饼,只不过能不能实现,还得靠时间检验罢了。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时间到了。沈默还没说到最后一个劳力问题,就听外面敲mén,这是禀告下葬的时辰已到。

他只能打住话头,对意犹未尽的众人道:“就到这儿吧,剩下的问题比较复杂,我会再跟几位家主沟通,让他们转达给诸位吧。”说着便站起来,整整身上的素服,沉声道:“现在,收起所有的心思,送大帅最后一程”

众人应一声,一起起身,跟他走出孝棚,只见别的孝棚里的人,早都走出来,已经恭候在那里。

沈默朝他们点点头,没有说什么,便往墓井旁走去,众人也无声的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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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道连接墓xue的地方,是一条二十丈的坑道。胡大帅的yin沉木大棺就停在坑道口上,只等时辰一到,民夫就把棺材抬人墓井中安放,然后再将这坑道掩土平整。

沈默一行刚到拜台上站定,便听到咚、咚、咚三声炮响,这是报告吉辰已到。本来还有些喧闹的现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一系列葬仪之后,沈默宣读了隆庆皇帝钦颁的祭文,念完之后将其焚于胡宗宪的棺前。

待得火苗窜起,淹没了那明黄sè的祭文,便有礼赞官铛地敲一声锣,接着响亮喊起:

“恭送太保海宁伯入冥宫”

喊声一停,哀乐大盛。三十六位身穿麻衣、头缠白布的壮汉,咬牙抬起了无比沉重的巨棺。

胡宗宪的几个儿孙、以及从子从孙,几十个孝子贤孙在前面开道。长子胡桂奇,走在最中间,一边哭号,一边将一碗温热的雄ji血沿途洒在地上雄ji血能祛邪,将其洒于墓道中,可避免有鬼神侵扰、使逝者长眠安息。胡桂奇一路把ji血洒到墓井口,当最后一滴血洒落地上,他按规矩将大磁碗猛力掷向棺盖击碎,祈祷父亲在天之灵岁岁平安

随着这一声碎响,礼赞官又拖长腔调高唱道:“拜送”

随着这一声凄凉的号子,拜台上数千名披麻戴孝的胡氏族人;白衣素服,腰系白布的达官贵人包括沈默在内,一下像倒伏的麦田,齐刷刷跪拜下去。

“一拜”所有白sè的孝帽都贴在地上。

“二拜”无数朵白菊同时绽开。

“三拜”又是一片白sè的海洋。

当众人起身,巨棺已经在墓室安放妥当,所有抬棺人和孝子贤孙都退出来。然后一百零八张铁锨一同扬起,往坑道里填土,当坑道掩土平整,葬仪便算结束之后,会有工匠用万斤重的断龙石,将坑道彻底砌死,以免有蟊贼打扰大帅的安眠。

葬礼结束,前来致哀的官绅百姓陆续下山,沈默却留在了孝棚中,他要为胡宗宪守孝三日。

人们无不为沈阁老和胡太保莫逆情深而感动,殊不知,他只是想藉此稍解心中的愧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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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六章 会面下

第八二六章会面下

江南chun来早,皖南chun更早。

昨夜还是一阵凉风、一阵冷雨,给人以残冬未尽、chun意尚浅,乍暖还寒的感觉。但当今日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极目远眺,沈默一下被天马山下,谷间田野的美景震惊了。

仿佛有chun风点染,只是一夜之间,满山满谷的油菜田,就开得万huā攒动,那么的奔放、那么热烈。此时站在高岗,俯瞰那山坡上、山谷里、古宅旁、随处可见的明黄sè块、线条,在眼前蜿蜒起伏、挟风持云,却并不让人觉着霸道。

因为在昌源河的点缀下,这满眼满野的huā田,便多了一份温柔,多了一份灵气。更妙的是,因为刚下过雨,龙川呈现出一幅雾沉山谷的景观。远眺山下huā田中的村庄,便看到朦胧的粉墙黛瓦、缥缈的树影huā丛,浓浓淡淡,似有若无。眼前美景在这半遮半掩的含蓄中,更显的意韵十足

“好啊,chun野无边翻金làng,神州万里成锦绣”经过三天的墓前静思,沈默终于战胜了负罪、愧疚、厌倦、无趣这些自去冬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负面情绪。

一度,沈默对自己产生了深重的怀疑。为了摆脱政治危机,他对胡宗宪非但见死不救,还落井下石,助其自杀,可谓对友不义为了能搬走压在头上的大山,他向皇权求助,并最终利用皇权,终结了自己老师的政治生命

这是多么讽刺的事情啊要知道,他一直自以为奋斗终生的理想,就是将皇权装进笼子里现在却为了击败政敌,而去助涨皇权的气焰。如此行径,与那些被称为jiān佞的,又有什么区别可谓对理想毫无忠诚。

所以自去冬以来,沈默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甚至认为,自己从前的种种坚持,都是虚假可笑的未经考验时,纯洁的像白莲圣nv一样;但一遇到难以克服的难关,就会lu出贪生怕死、不择手段的丑恶原形。

这样的人真能背负起,那么神圣的使命吗沈默深表怀疑,难以置信。

若不想让胡宗宪的死毫无意义,若不想让那些yin暗算计,只陷入争权夺利的窠臼,他就必须自己先从yin暗中走出来。于是在这皖南天马山上,对着胡宗宪的墓碑,沈默陷入了夜以继日的自我拷问中

他当然可以安慰自己,yin谋暗算、排除异己、攫取权力只是手段,实现心中的抱负才是目地。然而又如何能够保证,不会在不知不觉中,深陷于争权夺利不可自拔,而距离当初的梦想越来越远,最终南辕北辙、遥不可及

这是十分现实且极有可能发生的,君不见那些初入仕途的年轻人,大都怀揣着崇高的信念,有着高洁的品德,言行都恪守圣人的教诲。然而一入江湖岁月催,二十年后再看他,大都变成了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nv娼的蠹虫、xiǎo人、国贼严嵩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个疑问不解决,他就会始终缺乏信心,又如何去挑战整个世界

苦苦思索了两天,沈默依然一无所获。到了第三天,下起了雨来,雨水反复冲刷着胡宗宪那块汉白yu的墓碑,无论雨量多大、雨势多猛,都无法留在光滑的碑面上,更无法掩盖上面的碑文。

呆呆的望着这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