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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了,我一个都不认识了。”

“嗯。”沈默点点头,拍开酒坛的泥封道:“哪能让他们一直当shi卫,总得给他们找条出路不是。”说着给他斟酒道:“这一拨怎么样,能入何大侠的法眼不”

“哈哈,nv儿红,本人的最爱啊”何心隐开心笑道:“你的shi卫不错,我本想悄无声的来找你,但试了几次都差点被发现,只好吹笛子让你迎客了。”

两人端起酒碗,碰一下,何心隐一饮而尽,搁下酒碗后,发现沈默也干了,不由奇道:“喝酒不耍赖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沈默笑道:“再说这三十年的状元红,喝一坛少一坛,不能都便宜了你。”

“哈哈哈”何心隐闻言放声笑道:“有意思,想不到当上宰相,比以前可爱多了”

“是啊,宰相肚里能撑船,当然酒量大了。”沈默一边给他斟酒,一边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胡宗宪下葬那天,我就在人群之中,”何心隐夹一筷子干丝,细细咀嚼道:“怎么说跟他有段jiāo情,也该送送他。”说着看一眼沈默道:“不过我觉着,过了。”

“怎么过了。”沈默看看他道。

“给他的哀荣太过了,”何心隐贵乎本心,向来是有啥说啥,绝不掩饰:“这会让天下的贪官,以为贪污不是问题的。”

“这不是问题,你就是把他用草席裹了,埋在luàn坟岗里,贪官该贪还是会贪。”沈默淡淡道。

听了他犀利的话语,何心隐又是一愣,这太不像他了解的沈默了,不由借着灯光打量起他来,只是他眉宇间洋溢着一股灵动的生气,这是以前没有的。良久才道:“确实是不一样了,看来没了头上大山,终于不用低眉顺目了。”

“你就不能说的含蓄点”沈默笑骂一声道:“每次都要让人难堪。”

“我是实话实说。”何心隐满不在乎的笑道:“早看徐老头儿不顺眼了,我还让师兄去给他点了一炮呢。”

“原来是你让东崖公去的”沈默叹口气道:“柱乾兄,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确实有些欠妥了。”

“为何”何心隐变了脸sè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徐阁老也不是兔子,他本身就四面楚歌,快要被bi急了,你再让东崖先生落井下石,徐阁老能不记恨吗”沈默低声道:“这以后,他八成要和本mén分道扬镳了。”

“分就分,还真以为他是心学大家啊只不过在那个位置上,众人捧他罢了。”何心隐嘴硬道:“其实于心学有何造诣不过是老生常谈罢了。一旦下来了,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话让沈默脸上发烧,他那个心学大师的头衔,是不是也个牛niào泡做气球吹出来的呢

何心隐也觉出来,自己有点指着和尚骂秃子的意思,连忙补救道:“我是说他,不是说你,你那套心无本体,工夫所至,即其本体,乃开一派先声,仅此一点,就足以与龙溪、东崖他们平起平坐了。”说着很认真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看了我办聚和堂,才会发此感悟的”

“原来你也会说笑话。”沈默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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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xiǎoxiǎo的尴尬,在笑声中揭过去,沈默问他为何而来。

何心隐脸上浮出诡谲的笑容,盯着他意味深长道:“我是为道贺而来。”

“何喜之有”沈默不动声sè道。

何心隐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说:“恭喜你多年韬光养晦,现在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这种话还是不要luàn讲。”沈默摇头淡淡道:“没有那么简单的。”

“我一个山中野人都看得明白,你又何必如此自谦”何心隐却执着道:“虽然我何狂一生奔忙,办了聚和堂,也算是立了七尺须眉的事业,但毕竟无补苍生,更跟经天纬地不沾边。倒是老弟你,眼看就要登首辅之位,这才是豪迈男儿的伟业啊”何心隐的声音不xiǎo,夜晚安静,肯定能传出去,好在船舱上两层都是自己人,沈默也就由他发狂了。

但等何心隐说完,沈默却摇摇头道:“怕是要让柱乾兄失望了,首辅之位另有人选。”

“什么”何心隐消息再灵通,他也是局外之人,所以在当事几方都没有放出消息前,他也无从知晓。不由失声问道:“是谁”

“河北伧父高肃卿。”沈默仿佛说家常般,向他透lu了这个名字。

“怎么会是他”何心隐不安起来道:“这个人和那个张居正,都是韩非子的mén徒,是很反感讲学的。”要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让徐阁老继续干呢。

“徐阁老已经向皇帝提出此事,皇帝也不会反对。”沈默很干脆的把责任推到徐阶身上。

“好重的报复心啊”何心隐恨道:“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得到。”

沈默乐意看到王mén和徐阶决裂,他需要得到他们全力的支持,而不是一面支持者自己,一面还和徐阶眉来眼去。所以没有再多废话,去解释说,自己也是这个意思。

“能不能阻止他呢”何心隐问道。

“恐怕不能,皇帝对高阁老,是有深厚感情的。”沈默平静道:“我还是不要luàn来了吧。”

“这真是偷ji不成蚀把米,”何心隐不由失望道:“我王mén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柱乾兄不必太过忧虑,”沈默淡淡道:“国事如蜩如螗、百废待兴,至少十年之内,恐怕高阁老不会捅这个马蜂窝的。”顿一顿道:“用十年时间,难道还不能让他改变态度吗”

“也只能如此了”何心隐一阵黯然,他虽然贵乎本心,却也是dong明世事的老江湖了。当然知道在这件事上,沈默其实是在运用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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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确实已经是王阳明的信徒,且随着对心学研究越来越深入,受阳明思想的影响也就越深。然而王学不等于王mén,虽然信奉王学,但他很看不惯王mén中人的一些做派。

在他看来,这些人全都走火入魔了像王畿、季本的浙中学派,不读书、不上班,什么正事儿也不敢,整天就知道坐而清谈,倒是逍遥自在。当然人家也不是没有治国平天下的追求,而是要等着顿悟了,有了大本事再去建功立业。

所以沈默的很多观点,都是对自己出身的浙中学派反思而发的。

但这也不能说明泰州学派就强到哪去,那里专产像何心隐、李贽这样的疯子,当然也产赵贞吉、这样的道德洁癖者,不过从某种程度上,赵贞吉也是疯子,道德的疯子。

这个过度强调内心、自我的学派,不畏权威、藐视礼法、浑身是刺、胆大包天王襞以一区区处士,竟敢直接去劝徐阶下课,这种人你要如何控制

而且公里公道的说,徐阁老与皇帝jiāo恶,有很大原因,就是让那些个信奉心学、更准确点说是,出身泰州学派的御史言官给搞坏的谏皇帝、骂宦官、没有这些家伙不敢干的事儿。

左传上说君以此兴,必以此亡,沈默可不想重复徐阶的命运,继续庇护那些倒霉孩子。

也许是因为都站在治国者的立场上,沈默反而更理解,高拱和张居正对心学的反感其实在他看来,如果任由这些人胡搞下去,不仅会败坏阳明先生和心学的名声,将来更是要luàn国的。

当然他绝不会让人把王mén一bāng子打死,因为无论如何,王学都是解放思想、破除纲常礼教的利器,自己想要实现理想,不靠心学大盛,是万万不行的。

然而绝不是现在这种往道德沦丧、纵yu享乐、无政fu无法度的方向发展,必须要改革

其实沈默已经在做了,他的心无本体论,就是对空谈误国的严厉批评。而且他已经写好了一系列文章,用以批判那些打着心学的幌子,随意践踏公序良俗、道德法律的无耻之徒。

最终,他的目的是重新构建对阳明公的诠释,并对泰州学派的思想加以斧凿改进,去除其荒诞不经的地方,注入思想与实践相结合,二者融为一体,才是真正的知行合一的基本思想,经历越多、了解越多,就越有可能顿悟的方法论,和先立德、后立功、而后立言的圣贤升级之路,将其发展成为一mén容易被青年人所接受,可以鼓舞人奋进向上、开拓进取、勇于探索未知的新学说。

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实现的,沈默知道这很难很难,但显然先给王mén拔拔刺,打打他们的气焰,能给自己降低些难度。

既然想让我做王学盟主,那就不要再有什么太上掌mén,否则让满天下的王学mén人到底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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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的对视着,起先愉快的谈话气氛,已经dàng然无存了。何心隐心里十分懊丧,自己这些山间野士,真是不是这些玩政治的对手,不知不觉中,就主动尽丧啊

唉,原本是万万不该得罪徐阶的,要是有老徐牵制着,沈默焉能如此嚣张

但现在说什么都完了,如果高拱出来,肯定要对心学开火的,到时候能庇护本mén人不少,但估计真正管用的,只有沈默而已。

几乎是转眼之间,何心隐来前的主动心理,就变成了被动。原先要提的条件,已经说不出口,反倒要等着沈默提条件了。

“我自然会尽力保存本mén的实力。”沈默终于开口道:“只是这种政权jiāo接之际,最容易有xiǎo人作luàn、搬nong是非了,所以柱乾兄”

“我会尽量让本mén弟子收敛些。”何心隐表情不太好看道。

“群众是盲目而容易ji动的。”沈默却自顾自道:“像今年冬天,本mén自东崖公之下,数位大师莅临京城,又怎能不让他们狂热呢”说着看看何心隐,掩盖不住怒气道:“竟敢组织他们上街游行,还敢去皇宫mén前请愿简直不知死字是怎么写的”他又重重叹一声道:“也就是徐阁老仁恕,要是换一个宰相,非得把他们都抓起不可”

“这是那些不懂事的,”何心隐闷声道:“看着本mén要放弃徐阁老,想要痛打落水狗,讨好你这个新mén主。”

“他们不懂事,你和东崖公也不懂事”沈默严厉道:“万一朝廷要是处罚了他们,他们的前途怎么办”其实闹事的士子大都是从东南来的,其中骨干就是沈默的学生,要是没有他的默许,焉能闹起事儿来

但沈默需要把自己摘干净,就只能让王mén独自背着个黑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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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八章 在脚下上

第八二八章在脚下上

满天的星光洒在河面上,河水轻轻拍打着船舷,夜风带来chun泥的芬芳,让舱外的每一个人陶醉不已,这静谧的夜啊,用何等语言都无法形容它的mi人。

然而在船舱里的何心隐,却决计不会喜欢这个夜晚。他本是兴冲冲来找沈默,想和他叙叙旧,说说话,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诉沈默,看看能不能通过他,来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

却没想到,竟被沈默这一通埋怨,简直憋屈的快要抓狂了。

他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想俺孤标傲世何大侠,虽然也算是文化名人,但生xing任侠,最讲个贵乎本心,是从来不会耍什么yin谋诡计的。之所以撺掇着王襞去劝徐阶离开,一是因为看那甘草国老不顺眼,二来他觉着,聚和堂能平平安安开下来,多亏了有沈默的庇护,便想还他个人情,帮他坐上盟主的宝座。

想到就去做,这是何大侠的一贯风格,他根本没考虑别的那么多。

恰好王襞等人也有此意,又以为他这里面也有沈默的意见,便一拍即合,去徐阶家里chā了一杠子。

至于沈默指责他的另一点,煽动士子闹事,何心隐就更郁闷了,他和那帮士子又不熟,就是想煽动,人家也不听他的呀。何况这种扇yin风、点鬼火的鬼蜮之举,岂是一代大侠所为所以他更受不了这条指责。

只是何心隐隐约知道,那次士子情愿,是有些个王学后辈掺和在里头,他是个实在人,觉着王mén难逃干系,那王襞自然不能免责而自己既然曾请王襞帮忙劝徐阶下野,就更加不能撇清,只能默默承受沈默的指责,一肚子气没处撒。

要说这思想界的人就是随xing,没有严密的组织、没有明确的纲领、没有完整的计划,想到哪干到那,怎么可能成大事

别看在普通士子黎庶的眼里,他们好像全知全能、很厉害的样子。但在沈默这样的官僚眼中,他们真的只是些天真单纯易摆nong的xiǎo白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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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闷的仰脖饮下一大碗酒,何心隐擦擦嘴,脸转向一边,也不看沈默道:“山野之人,本就不该掺和庙堂之事,这下给你添luàn了,实在对不住,以后再也不会了”

“柱乾兄,我开句玩笑,你反倒认真了,”沈默这下却一脸歉意道:“这么多年没见,我却净说些扫兴的话,实在是不当啊”说着端起酒碗道:“我给你赔不是了。”便将一碗酒全都饮下。

双方毕竟还要继续合作,所以点到即止便可。有道是响鼓不用重锤,有些话没必要说的太明白相信这次之后,王mén上下便会知道,自己不会像徐阶那么好说话。有了这层铺垫,如果还有人不知收敛,自己再出手收拾,也没人能说什么。

刚发完火,何心隐也感到后悔,但话既出口,他决不肯收回,这会儿见沈默主动赔了笑脸,也就趁势下台阶道:“我这犟牛脾气,只怕到死都改不了,还望你海涵。”和沈默又碰了碰酒碗,他接着道:“我方才之所以那么失态,实在是觉着,你这次没能当上首辅,真的很可惜。”

“我还年轻,慢慢来嘛。”沈默云淡风轻道。

“只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啊”何心隐叹口气道:“本朝的内阁首辅,虽然被天下人以宰相视之,但自第一位解缙起,到徐阶这一任,任过首辅一职的有四十多人,却没有一个名副其实。”

“我觉着分宜和华亭的权势,不亚于古时宰相。”沈默微笑道。

“权力是够了,但于国于民无补。”何心隐却不屑道:“这算是什么宰相”

“那你觉着怎么才算称职的宰相”沈默捏几个茴香豆,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宰相者,当致君尧舜、为国柱石,虚心以待令,有口不si言使天下无苛政、无酷吏,耕者有其田、学者得其志,国泰民安,疆土永固”何心隐几乎不假思索道。

沈默听他说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要按你这个标准,怕是过去不曾有得,将来也不会出现。”

“是的,这种宰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说着何心隐目光狂热的望着沈默道:“可是老弟,你就有可能成为这千古一相啊”

“何以见得”沈默淡淡道。

“谁都知道,现在大明到了危亡之际,改革变法已经成为大势所趋,这就是天时;你出身东南,而朝廷要想变法成功,关键就在东南。你在东南的人望之隆,五百年来不做第二人想,若是你来主持变法,则可事半功倍,这是地利;当今皇帝是你的学生,又是个毫不管事的,治国安民,还不是依靠首辅这就是人和所以,你若当上这一任首辅,尽可把满腹经纶用于指点江山,ji浊扬清,开创太平盛世”何心隐整个人都亢奋起来道。

沈默却没有被他感染,笑谑道:“柱乾兄,你若生在战国时代,就是苏秦、张仪一样的人物。”

何心隐闻言毫不惭愧道:“可惜生错了年代,身怀屠龙技,却无处施展啊”

“哈哈哈,好一个身怀屠龙技”沈默端起酒碗道:“当浮一大白”

“干”何心隐来者不拒,又是一饮而尽,这就连喝了五碗,脸sè酡红,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想不想听听我的屠龙之技”

“洗耳恭听。”沈默也有些酒了,但他的意志力,足以保持清醒。

“若是我为宰相,当做三件事”何心隐伸出三根指头道。

沈默端着酒碗,默不作声的听他宣讲。

“若想廓清政治,开创新风,”何心隐很是ji动,他一生行走江湖,对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有着深入的观察;虽然身处草莽,却满怀忧国忧民之心,苦苦思考救世之策几十年。现在终于可将多年来萦绕于xiong的治国大计,讲给一个信任自己、自己也信任的当政者听到,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便语调ji昂道:“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刷新吏治、选贤用能,消除朋党。官乃治国之本,用贤臣、远xiǎo人,则可以仁抚世,泽及草木。反之则生灵涂炭,国无宁日。”

“纵观本朝两百年来,官居一品、禄秩丰隆者不计其数,然而却没有几个肯实心为国cào劳,为百姓谋求福祉的。这是为何就因为xiǎo人朋比党之,贤人多不在朝。”何心隐侃侃而谈道:“我今年五十二,自成年后,经历过两个宰相。先是严分宜,他所用之人,多为同年、学生、乡谊、亲戚,朋党,但凡不肯依附于他、跟他同流合污者,则被排挤迫害,尽数凋敝。他这是将朝堂当成了自家食堂,能为百姓着想就怪了。”

“再说近一点,被天下人称为二百年来第一贤臣的徐阶,也是一样的党同伐异,科道言路,天下各州府宪台,两京各大衙mén,一半官员出自mén下”

这要是谈起吏治来,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沈默不得已打断他的话头道:“实例就不必举了,朋党问题由来已久,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得了的。进贤用能,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也非易事”说到这儿,他感触颇深道:“现在的官员,许多人是说就天下无敌,做就无能为力,那些名气大的清流名臣,道德文章没的说,可到了钱粮刑名、水利农政这些实际政务上,根本就与白痴无异。还一点不虚心,帮不上忙净添luàn”

“这正是我要说第二点,你要多用循吏,少用清流”何心隐道:“何谓循吏就是那些实心任事、又能奉公守法的官员这些人可能没有华丽的学问、显赫的名声,在衙mén里也是不显山不lu水,品级大都不高。但他们其实稔熟政务,是维系各衙mén运转的灵魂人物,也是能让这个朝廷摆脱困境的雪中之炭。”

听到这儿,沈默的神态凝重起来,他知道,每个衙mén里,大抵都有这样的循吏存在,但大都不讨同僚所喜,之前为了积攒人品,讨好大多数人,他在选用官吏时,并没有向这些人倾斜。但现在情况不同了,自己的地位几乎无可撼动,有些事情,该做就不能等了。

见沈默凝神倾听,何心隐深受鼓舞,继续大声道:“而清流者,则大都是翰林出身,学养过人之人,这些人以圣人教诲为最高准则,讲究cào守,敢于犯言直谏,这是好的一面。然而他们好名而无实,不敢慷慨任事、唯恐有伤名声”

这老何真是指着和尚骂秃子,把沈默说的老脸通红,好在有了酒,看不大出来。

“人都说清流难做,我说错,清流好做,循吏才难做”何心隐已经完全进入状态了,拍着桌案道:“清流只要个好名声,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什么都不做,自然无过我观当今所谓清流,不过是些尸位素餐、沽名钓誉之徒而已。”他顿一下道:“循吏难做,因为循吏要做事,做多错多得罪人多,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举步维艰,内外jiāo困。故而许多当初发誓要治国平天下的年轻人,在做了一段时间循吏后,尝尽人间冷暖,便转作清闲之流去了。这还是好的,还有好些不自爱的,与jiān胥猾吏同流合污,把手中权力兑成金钱美nv享受去了。”说到这,何心隐喟叹一声道:“故而循吏少啊,还大多明珠méng尘,更让那些立志做循吏的年轻人灰心。要是再不大用这些人,怕再过几十年,就要彻底绝迹了”

“说得对,切中时弊”沈默终于也ji动了,紧紧握着何心隐的手臂,肃然动容道:“真是当局者mi、旁观者清可笑我一直喟叹无人可用,原来是有眼无珠,不能识人呐”说着兴奋的搓搓手道:“我要把你今夜的话记下来,给皇帝上条陈、给高阁老写信,一定不辜负你的高见。”

“我还有第三条呢。”何心隐开怀笑道:“听我说完再记也不迟。”他也觉着真是痛快,方才的不快早就抛去沈京将战斗的地方,只剩下满身的希夷和振奋了。

“请讲请讲。”沈默给他倒酒道。

“这第三件无比困难,比前两件加起来都难,可朝廷要是不做,把前两件做好也是白搭。”何心隐沉声道:“还是逃不过亡国的危险。”

“是吗”沈默搁下空了的酒坛,等他的下文。

“那就是,打击豪强,抑制巨室。”何心隐一字一顿道。

此言一出,方才还很ji动的气氛,一下又凝滞下来。何心隐紧紧盯着沈默,用一种奇怪的语气道:“怎么,连si下谈谈都不敢吗”

“和你有什么不敢说可说有什么用关口还是做啊”沈默叹口气道:“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你看历朝历代,哪个跟巨室作对的宰相,有过好下场”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亡国吧”何心隐勃然变sè道:“你是状元之才,一部二十一史,想必烂熟于xiong。难道不知道,历朝历代酿成社稷祸变者,全都是巨室所为当年我为了找出天下之病,历时十二年,走遍全国两京一十三省,所见所闻,只能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触目惊心一面是百姓下无立锥之地、身无蔽体之衣,奄奄一息、嗷嗷待哺一面是那些皇室宗亲、官宦人家挥霍无度,朱mén酒rou臭、路有冻死骨就是我当今大明的真实写照”说到这时,何心隐已是目眦yu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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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八章 在脚下中

第八二八章在脚下中

“何为巨室宗室勋贵、显宦世家、中贵大珰也。这些人,全都寄生在大明朝身上就拿其中为祸最甚的的宗室来说,大明朝开国至今,亲王、郡王、皇室宗亲遍于天下。按规制,一个亲王每年就要供米五万石,钞二万五千贯,又有绫罗绸缎、难计其数。其余各种开支、更是不胜繁举。你有没有算过,一个亲王便靡费若斯,大明十几万的皇室宗亲,又要耗费多少国帑呢还有那些公、侯、伯,宫中宦官、各级官吏,也都一样有朝廷朝廷奉养,每年所需又是多少你肯定比我清楚”何心隐双目喷火道:“这些人又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权柄,所兼并之田庄占天下七成且不纳税xiǎo民百姓能耕之田地,不及天下四成,却要纳天下之税丰收之年尚且难以为继,一旦遇上灾荒,他们不得被苛捐杂税bi反了才怪到时候一人揭竿,万众景从到时候你可别怪老百姓造反,官府不抑巨室,那就让老百姓要了他们的命吧”

说完这一切,何心隐定定bi视着沈默道:“沈阁老、沈绍兴,请问不去解决这个问题,你在别处折腾的再红火,又有什么意义”

沈默被他说的一阵阵面红耳赤,这个问题,他前些日子刚与沈京讨论过,他那兴工利商、殖民海外的路子,不过是因为不敢正面与豪mén巨室为敌,而想出来的迂回路线。但他是知道的,自己所作的只是延缓矛盾,这些问题不正面解决,将来肯定要出大luàn子的。

可要他面对全天下的既得利益者,光想想,沈默就能出一身白máo汗。就算人固有一死,也不能纯粹找死吧

所以他宁肯自欺欺人的,把这个伟大而艰巨的任务jiāo给后来者,也不打算趟这个十死无生的地雷阵。

然而此刻,身为大学士,被人拿这个问题bi问,但凡还有一点羞耻心,他就会觉着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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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回答我,中堂大人”见沈默迟迟不肯开口,何心隐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又换了个称呼,近似咬牙切齿道。

“我回答你就是,”沈默轻叹一声,坦诚的望着何心隐道:“天下事,有些做得,有些做不得。”

“不做怎知做不得”何心隐对这个答案绝不满意。

“不做我也知道。”沈默悲哀的看着何心隐道:“你武功高强,可以飞檐走壁,可以开碑碎石。但我问你,你能不用任何外力,把自己掐死吗”

“”何心隐心说什么话呀,我就是手上再有劲儿,在自己脖子上也使不出来啊。

“你不回答,就说明你知道不能,”沈默表情悲哀的看着他道:“同样道理,我的权力来自于这个体制,如果我损害了体制内、既得利益者的利益,这个体制就会抛弃我,我将丧失手中的权力,被既得利益者打入十八层地狱”

对沈默的态度,何心隐简直无言以对,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咬牙道:“有些事,应当明之不可为而为之”

“说得好,但是应当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沈默点点头,轻声道:“我得先把这些事情做好。”

“比如说”何心隐bi视着他道。

“比如说驱逐鞑虏。”沈默淡淡道。

“好一手避重就轻”何心隐不屑道:“只是你连国内的钉子都不敢碰,还有信心打鞑子人”

“你都说了,这是避重就轻。”沈默rourou鼻尖道:“虽然也很困难,但还有希望,所以我会全力以赴去做。”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况且何心隐本就是个话不投机半句多之人,只是为了一舒xiong中机杼,才忍气吞声跟沈默耐心,现在一听他的口气,是不想再谈下去了,便长身而起,叹息一声道:“江南,我怀着一腔热血来见你,谁知遭你当头一盆冷水。罢了罢了,原来官当大了,也就不是当初那个指点江山的意气书生了,算我这次白来了”说罢,他便起身一揖,闪身就要出mén。

“柱乾兄,且慢”沈默也站起来道。

“有何见教”何心隐没回头,但毕竟是站住了。

“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相见,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沈默轻声道:“听说你现在到处讲学,宣传你那聚和堂的理念我劝你还是打住吧,这是个犯忌讳的东西,在僻远的永丰山区搞搞也无妨,可要是在别处闹大了,是是要惹出杀身之祸的。”

“受教”何心隐心中本存了一份期盼,希望他能回心转意,叫自己回来共商国是。谁知他竟否定起,自己的最得意之作,不由怒火中烧道:“不会打着你沈阁老的旗号招摇,你放心好了”说完勉强一拱手道:“告辞”话音刚落,人已抬脚出mén。

沈默连忙送了出来,一看何心隐径直往甲板尽头去了,赶紧出声提醒道:“楼梯在这边”

“楼梯太慢,你这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何心隐说着竟纵身一跃,从船上跳下,扑通一声跃入冰冷的江水中。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shi卫们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前辈跳江了。不待沈默吩咐,几个水手便开始脱棉衣,准备下水救人。

沈默快步追到船边,双手撑着栏杆往江面看,他虽然何大侠能淹死在大运河里,但没看到人影,总是会担心。

过了好一会儿,当水手们扑通扑通往江里跳时,十几丈远的水面上,终于lu出个人头来,只见那人一边仰泳,一边引颈高歌,歌词十分的悲壮凄凉:

“今夕何夕兮,雪满关山,

今夕何夕兮,剑光闪闪。

汉宫柳,无须怨,

垓下歌,何足叹

xiong中喷出英雄气,

直yu拍马斩楼兰。

好男儿,志难伸,

别故园,走千山。

悲莫悲兮生别离,

悲莫悲兮眼yu穿

哈哈哈哈哈”

听着那如杜鹃泣血般的歌声,肝肠寸断的狂笑,所有人都不禁猜测,究竟是何等伤心之事,竟惹得此人如此痛苦呢

沈默双手紧紧攥着栏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何心隐和他的歌声,完全消失在夜幕之中,他才猛地一拳击在栏杆上,当时就血流不止。

shi卫赶紧打开医疗包,上来两个人,给他包扎伤口。

沈默任由他们摆nong,目光却依然盯着何心隐消失之处,两个shi卫隐隐听到,他在反复低声念叨一句:又少了一个、又少了一个

俩shi卫面面相觑,不知大人到底又少了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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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继续北上,虽然沈默出现在众人面前时,看不出丝毫的异常,但他从房间走出来的次数明显变少了,显然那个不速之客带来的消极影响,将会持续一段时间。

一路无话,三月中旬,终于抵达了通州官船码头。沈默让大队shi卫先在船上等候,自己则在一个xiǎo队的护卫下先行下船,登上候在岸上的一顶普通蓝呢轿子。

shi卫便引着那轿子,往位于城中的通州驿去了。

时间是清晨,街上行人还少,很快便到了客舍青青柳sè新的通州驿站。

通州是大运河的北、南终点,往来官吏如过江之鲫,所以这通州驿站也建得十分宽敞。进了院子,有驿丞迎上来道:“这么早,是住宿还是找人”毕竟是天子脚下,见惯了达官贵人,所以他对沈默的shi卫,也没什么感觉。

“找人。”shi卫头领道:“请问徐阁老在哪里下榻”

“你家大人要找徐阁老”驿丞打量着他道:“劝你们还是回吧,徐阁老不见客的,昨天仓场shi郎来拜见,都被挡回去了。”

“见不见是徐阁老的事儿,”shi卫冷冷道:“你只管带路就是了。”

“得,算我多嘴”驿丞一听这口气蛮大的,也不知是真大牌还是没个数,但他不会去触霉头,便道:“跟我来吧。”

轿子便要往里抬,里面的沈默出声道:“落轿。”说着便掀开轿帘。

轿夫们赶紧稳稳落下轿子,压住轿杆,让沈默从中走下来。

看到下来的这位穿着便服的,最多不过三十岁,那驿丞彻底不看好了,心说,除非你是徐阁老的儿子,否则甭想进那个们。待他看到沈默从shi卫手中,接过一个白瓷坛子提在手中时,又不禁猜测起来,里面难道是狗头金这种贿赂手段太低级了吧。

甭管心里怎么想,驿丞还是把沈默领到了后院位置最好的一个跨院外。一指那有人把守的月亮mén道:“就是那儿,xiǎo得先告辞了。”他不想陪着挨拒,便先往外走,但没少了偷偷回头,想看沈默的倒霉样。

结果让他大跌眼镜,只见那些眼高于顶的锦衣卫,一看到这年轻人,竟二话不说让开去路驿丞差点没一头撞在墙上,实在猜不透,这位到底啥身份

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那青年人竟不进去,而是执意让锦衣卫进去通禀,待其回来相请时,才提着那个xiǎo罐子进去了院子驿丞最后也不知道,那罐里到底装的啥。

不过看着架势,就是装得是炸yào,也没人敢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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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进去,便见徐阁老穿一身深灰sè的长袍,头上束着平定四方巾,和一个普通老者没有任何区别的背手站在那里,正慈祥的望着他。

沈默把那瓷罐往地上一搁,便行大礼道:“学生沈默,拜见师相”

“呵呵,快起来,”徐阶快步上前,一把把他拉起来道:“好啊,咱爷俩还能再见一面,真让老夫喜出望外。”虽然今日离京,但徐阶已经退了整整俩月,加上过年,歇了足足七十五天,别的不说,至少把气力养回来了。

“这么早过来,”把沈默拉起来,徐阶亲热问道:“还没吃早饭吧”

“是。”沈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