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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点头道:“怕您已经启程,便赶紧过来了。”

“呵呵”徐阶以前没这么喜欢呵呵,拉着他的手往里走道:“当老师还是首辅啊退下来了,有的是时间,用不着再争分夺秒了。”进了屋,指着桌上的早饭道:“瞧,到现在还没用早饭呢,咱爷俩正好一起吃。”

“请师娘也一同来吧。”沈默礼貌xing的道。

“算了,她在别间用吧。”徐阶竟亲自给沈默盛粥道:“不然你不自在。”

沈默哪能让他盛粥,赶紧上前道:“师相,还是我来吧。”

徐阶把盛了大半满的粥,搁在他面前道:“老夫已经退了,你也该换个称呼了。”

“换个称呼,您也是我老师。”沈默沉声道:“还是我来吧。”

徐阶面sè欣慰的点点头,这次不再坚持了。

沈默便给徐阶盛上了粥,恭恭敬敬递在他面前。

徐阶慈祥的看着他,眼里和皱纹里都是笑容道:“快坐下吃吧。”

沈默把那个xiǎo瓷坛打开道:“这是老师最爱吃的甪直酱菜,学生回来路过,便买了些”说着便黯然道:“不过老师现在也不稀罕这个了。”

“唉,多少年了。”看到那酱菜,徐阶十分感慨道:“每次你从东南回来,都不忘了给老夫带家乡的酱菜”说着眼眶湿润的望着沈默道:“回去后固然可以把这螺丝菜当饭吃,可吃不到你给带来的了,老夫怎么会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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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xiǎo郎君果然是诚实守信啊,有些话要说,开个单章吧。

第八二八章 在脚下下

第八二八章在脚下下

三月的北京,chun风和煦、草长莺飞,乃是一年中最美好、也是最短暂的季节。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照shè在通州驿甲字跨院的饭厅之中,既不耀眼、也不灼人,只让人感到温暖明亮。

沈默拿起个xiǎo白瓷碟儿,用自己还未使过的筷子,把螺丝菜从坛子里夹出来,稳稳的摆在碟儿上,送到徐阶面前,然后自己也来了点。见徐阶端着碗在等他,他也端起粥碗,舀了半勺送到嘴边。

“慢点喝。”徐阶出声道:“先在嘴里含含,把津液引出来再咽下去。”

沈默只好依命将半勺粥,慢慢含了好一阵子才咽了下去。

徐阶也如是去做,待到把口中的稀粥咽下,他才缓缓道:“我这也是跟百粥谱上学的,上面说养生无过津液,这样吃粥可以长生。”

沈默微笑道:“想不到老师也看蒲州公的著作。”

“他那是教人长生的金yu良言啊。”徐阶无比感慨道:“只恨老夫已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桑榆晚景没有几年了,此时开始注重养生,不啻于临时抱佛脚,只怕旧疾难愈,恐怕用处不大。”说完这话,他便看着沈默,这番弦外之音,一般人是听不明白的,但徐阶知道沈默不是一般人。

“老师此言差矣,”沈默果然听懂了,他搁下碗、擦擦嘴,端坐道:“养生是一种态度,只要您从现在开始,坚持这吃粥之道,必然可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

“呵呵,承你吉言。”徐阶笑着点点头道。

这到底打得什么机锋其实这是徐阶在自诉心曲。其实徐阶心里,对沈默是很窝火的,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竟敢吃里爬外,和人合计着欺师灭祖,真是恨不得把你鼻子咬下来。

然而把乌龟功练得炉火纯青的徐阁老,纵使心里再窝火,但也清楚形势比人强。自己已经下野了,而沈默却是实权大学士,双方强弱立换而且除非豁出去脸皮不要,承认自己是被沈默坑爹之外,他也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对方的手段。

但徐阁老已经快七十的人了,除了个名声他还能图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跟沈默同归于尽的。

认清了这点,徐阶便知道与其图一时意气之快,狠狠羞辱沈默一番。还不如示之以弱,看看双方还有没有修好的可能。毕竟师生的名分在那里,沈默也不想一直闹僵,被人看笑话吧

于是徐阶用百粥谱和杨博,含沙shè影的点出我知道你和那老西儿的勾当,是你俩把我玩回家的然后又说自己是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意思是,我认输了,不玩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吧。

但是,对于自己的桑榆晚景,徐阶最担心的不是沈默和杨博,毕竟一个是学生、一个是亲家,就算做给世人看,也总是要顾着一份香火情的。

他担心的是旧疾难愈,谁是他的旧疾,自然是高拱了。他是以养生比喻和未来当政者的关系,担心将来高拱上台后,自己会遭到清算。说自己临时抱佛脚,意思是以前与沈默的关系搞得太僵,不知现在重归于好,还来不来得及。

归根结底一句话,我输了,你罩不罩我

沈默的回答是,罩但你得坚持吃粥之道,什么是吃粥之道,就是杨博说的食粥心境淡泊之中滋味足

意思是,你以后不要再搅风搅雨,老老实实安享你的桑榆晚年,我自然保你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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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在这番内容吩咐的简单对话后,师徒俩的关系,便进入新篇章了。

徐阶眼中lu出一点含笑的光,然后将一只老手向沈默伸了过去。

沈默开始还愣了一下,见他一直望着自己,又见那只长着皱纹和老人斑的手,还一直伸在那里,便将自己的手也伸了过去。

徐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背,满含着复杂的感情道:“国事家事,一切都拜托拙言了”

快七十的人了,这一握居然还如此有力,沈默的手被他紧紧地握着,冰凉冰凉,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心里大感不适,面容却十分平静道:“老师请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呵呵”徐阶慢慢chou回手,自嘲道:“其实老夫已经致仕,国事跟我还有什么关系只是习惯了cào心,一时还改不过来,倒让拙言见笑了。”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沈默正sè道:“老师心里放不下皇上和朝廷的。”

“是啊”徐阶深深喟叹一声道:“老夫心里,有三件事放不下,还要拙言代为cào心。”

“老师请讲。”沈默点点头道。

“第一,毋庸讳言,我此次致仕太过突然,而继任者高新郑,又和我龃龉颇深。恐怕等他初回京城之时,便是xiǎo人摇舌鼓噪、挑拨是非之日。”说到政事上,徐阶身上又隐隐现出一国宰相的气势道:“这种时候,要谨防谗言挑唆,不要让xiǎo人有可乘之机,以免luàn了朝纲。”

“是。”沈默点头道。

“第二,毋庸讳言,言官出了害群之马,有一些投机取巧、卖直钓誉甚至心术不正之人。”徐阶面sè复杂的接着道:“言官要整顿,这是必须的,但不能为了泼脏水,连盆里的孩子也倒掉。”说着面sè一正道:“老夫这话没有si心。当政者都不喜欢言官,因为这些人总盯着你、给你提意见、挑máo病,动不动就要弹劾你。但你得知道,大明能延续到今天,没有这些人的监督,是万万可能的良yào苦口利于病,言官制度本身是没有错,个别人的问题,不应该成为打压言官队伍的理由”顿一下,他又道:“任何独裁暴政,都是从钳制言路开始的,言官的锐气,不能消磨啊”

“是。”沈默又点下头,这个说法他很赞同。

“第三这是件si事。”说到这,徐阶有些言辞闪烁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

沈默暗道,其实这才是你最担心的吧他当然知道,虽然老徐算是个讲为善去恶的君子,但他那几个儿子,却实在是些令人厌弃的二世祖。

徐阶留在家里的三个儿子,是苏松的一霸,强占民田,为非作歹,草菅人民,百姓恨之入骨;而在北京的徐家彩呛醚模套爬献拥娜疲图鄞罅砍越平鸬囟蔚牡昶蹋缓笤僮殖鲎猓诩依锶战方穑斐傻挠跋焓侄窳印br >

其实御史已经参劾过徐阁老的几个儿子了,只是选的时机十分糟糕,在举朝倾拱的大背景下,当然会被视为对徐阁老的污蔑,然后轻轻揭过了。不过为了消除舆论的压力,徐阶还是勒令徐贾率死肟牵13终嫉牡昶倘客嘶乖鳎廊宋薏豢湓奘赘u拇蠊辳i。

然而沈默是了解内情的,他知道徐际前丫械牟刀纪咽郑2皇腔垢鳎且话胱搅艘桓鼋新婪降拿拢话胱艘桓鼋欣钛锏拿隆婪健16钛铮切旖譵én客吕德和李翔的儿子,玩的是左口袋到右口袋的把戏而已。

老子高唱孔孟,儿子狂刮民财,大明朝的好事儿都让他家占全了也敢怪徐阶会担心,自己这一退,会不会有人借那几个hun账龟儿子整自己。心里实在没底,只能先后拜托张居正和沈默帮忙照拂。

沈默心中泛起一阵恶心,但还是平静的点头道:“几位世兄做得是有些过,不过无伤大雅,我尽量周全就是,但以后一定要改。”

“多谢。”徐阶又使劲握了握沈默的手,但他的手,比方才还要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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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中,通州官船码头上,已经聚齐了上百名官员前来相送的官员。虽然百官已经在京城集体送过徐阁老了,然而犹有百多名死忠官员,执意要跟来通州送他上船。

对于这些人的行为,徐阶心下也不甚乐意,这不是给他招风惹雨吗但这都是他的铁杆,骂走了唱戏的,又来了打锣的,总之是旷野地上的máo狗,赶是赶不开的,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其实这些人,并不是纯粹为了送徐阁老,而是有xiǎo算盘的一者,他们要向皇帝表达愤怒之情;二来,也是想借此机会,凑在一起商量一下,该如何去面对注定惨淡的未来。

经过昨天一晚上的磋商,他们已经定策一定要紧密团结在一起,同进共退,做什么都要打着徐阁老这面旗号。老头子虽然走了,但他的mén生故吏满天下,还是可以遮风挡雨的。

今天他们就要让世人看看,自己对徐阁老是多么的死忠,和他彻底联系在一起

所以此刻徐阶人还未到,码头上已经是一片愁云惨淡,所有来送行的官员,都在酝酿着感情,准备待会儿来个感人肺腑的伤别离。

又等了一刻钟,远处大街上,一队锦衣卫簇拥着一辆马车、一顶xiǎo轿缓缓而来。

“来了、来了”官员们一阵sāo动。

很快,队伍在码头上停下,锦衣卫形成隔离圈,不许人靠近。一个shi卫拿着个马凳搁在车厢下,这才打来了车mén。

官员们挤向那车mén,为了让徐阁老看到自己哀容,许多人都在使劲挤泪。那些感情酝酿不到位的,只好拿出绝招,狠狠拧自己的大tui内侧

就在所有人都摆出如丧考妣的样子时,却发现从车上下来的,tui脚明显比老头利索。待齐站定后,不由全愣了竟然是沈阁老。

沈默理都没理他们,朝车厢内伸出手,把众人想要的徐阁老扶了下来。

然而这一打岔,方才的感情白酝酿了,没有一个能哭出来的,都呆若木ji的望着,这情同父子的两人。

他们满脑子都是疑问不都是说师徒反目,徐阁老恨死沈阁老了吗那怎么解释他们紧紧拉着的手而且沈阁老专程从南方赶来送行,果然人言不可尽信啊。

看到官员们错愕的表情,徐阶瞥一眼沈默,意思是,xiǎo子,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吧。

沈默轻咳了一声,紧了紧扶着对徐阶的手道:“老师,学生送你上船。”

“嗯。”徐阶朝众人点点头,道:“多谢前来相送,诸位多加保重吧”便在沈默的搀扶下,上了早就整装待发的官船。

直到徐阶上了船,官员们才回过神来还有好多话没说呢。现在也没法说了,那怎么办,就哭吧。

于是众人朝着徐阶跪下,放声哭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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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阶的眼眶也湿润了,然而不是因为那些哭号的官员,而是他突然发现,这里正是四十五年前,自己二十一岁时,第一次来北京赶考,当时下船的地方。

岁月匆匆,弹指一挥间。荣辱悲欢如过眼云烟,现在,一切又回到了

徐阶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物是人非。四十五年来,这个码头的样子几乎没有改变,而自己,却从当年那满腔热血的青年才俊,变成了一个满身疲惫的退休首辅。

回忆像奔流的河水,一旦开闸便连绵不绝,徐阶又想起,三十八年前,自己二十八岁时,因为仗义执言、触怒了当时的首辅张璁,结果前途尽毁,家破人亡,被发配蛮荒之地。那次,也正是在这里上的船。

如果那时的自己,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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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国庆节,家里难得有客人,结果发晚了。但一定还是两更,因为我是诚实可靠xiǎo郎君不过不要等了,明早一定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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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九章 高老三又回来了上

第八二九章高老三又回来了上

官船扬帆远去,为官四十五年的两朝首辅徐阁老,终于离开了北京城。两个月后,徐阶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松江老家,全城的官绅父老在码头相迎,无论别处如何评价徐阁老,他都是他们的骄傲。

而他那位因为si愤弹劾兄长的弟弟,已经被罢官在家的原南京户部shi郎徐陟,在得知了兄长致仕的消息后,便陷入了羞愧与恐惧之中。所以那天他在万众瞩目之下,仅穿着中单,背负着荆条,在码头跣足跪迎兄长。

然而徐阶看都没看一眼,便从他面前走过,登上轿子离去了

虽然远未到他谢幕的时候。但毫无疑问,这位长时间叱咤风云、左右朝局、书写历史的徐阁老,已经不再是大明这个舞台的主角。

回顾他漫长的政治生涯,便能看到,他这一辈,被人整过、也整过人,干过好事、也干过坏事。在他的从政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悄然无声、鲜有建树,只是履行一个合格官僚的职责。但仅仅那几件事情,就足以让他彪炳史册,为万众敬仰赞叹了。

公平的说,他是大明有史以来最有权势的首辅,二百年来最强的官僚,没有之一。

然而为何他的突然下野,并没有ji起太多的lànghuā呢虽然有不少人上书挽留,但皇帝不接受,大家也就算了。虽然有很多人跟着来通州送他,但大都有自己的算盘,真正舍不得他走得,似乎没有几个。

甚至连他最疼爱的张居正,都认为虽然自己需要仰仗师相的栽培,但要是老师再执政下去,着实于国无益,还是走了利索哪怕在胡宗宪案后,张居正也是一样的想法,不能因si废公、而要以国为先,这是他和绝大多数官员的区别所在。

但这并不是说,徐阶的名声臭大街了,恰恰相反,在主动退位之后,他的声望极高、名声极好,简直成了淡泊名利的代名词。

可为何大家都不留恋他呢因为他的执政,已经于国无益。只有稍有些见识的官员,便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早日平稳的退位让贤,就是他能做的最后贡献了。

不是人心似水,官员无情。而是他真的已经不合适了。

大明到了今天,真的已是危若累卵各种积弊如山,土地兼并严重,朝廷财力枯竭,九边外敌窥伺,内里民luàn四起。再不振作,再不根除顽疾,就真的真的没有时间了

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必须由雄才伟略、担当社稷的英雄,来力挽天倾了。

而徐阁老,显然不是这样的英雄人物。

他固然已升到了一人之下的高位,但在这个的官员体系中,决定你是否能上位的,是权术而不是才能。所以爬到高位而掌控了国家权柄的,不一定就是优秀的政治家。很可能,仅仅是一个权术高手,甚至就是个庸常官僚。

国家的经济、民生、兵备如何统筹体制固疾源于何处如何拔除以起衰振惰一个政治家是要会下这盘棋的

而行政官僚,却只懂得人际关系这一步棋。如何固宠和如何安chā亲信,乃是他们的全部本领无奈的是,自从掌握国家政权之后,徐阁老的全部jing力,都用在了这上面。给亲信安排什么样的位置,怎样才能让所有人相互制约、不出luàn子,如何把讨厌人杯葛掉,这就是一国首辅的全部jing力所在。

而对于国事,徐阁老却主张休养生息、优柔宽政。

国事若斯,大明朝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哪里还容得你无为而治,休生养息至于所谓的宽政,无非是放纵贪官污吏;所谓的和揖中外不就是挨打了也忍气吞声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功便是过

所以他徐阶,就是大明二百年来官僚政治的jing华浓缩而成,无愧于第一官僚的称呼。

大国如果由这样的超级官僚来领导,其结果必然是超级稳定。而对于像大明这样一个版图超大而兵备疲弱、人口众多而榨取过甚的大国,稳定就意味着正在没落下去。这才是这个国家,自从建立后,便不可遏制的下滑的重要原因。

现在,这个国家已经滑到悬崖边上了,如果再有这样的超级官僚掌舵,那就只能粉身碎骨了。

所有船上的人,都不希望这条船完蛋,既然你徐阁老掌舵,无法带领这条船走出危险,那就只能换一个人来了

隆庆二年四月七日,徐阁老还没有抵达家乡,一道起复老臣的圣旨,却送到了河南新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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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布政使司,河南府,新郑县。

一队骑士飞快的往高家庄方向疾驰而去。

再过几天就是立夏,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已是青苗没膝。晨光穿过薄雾,照耀在沾着lu珠的绿叶上,闪耀出无数xiǎoxiǎo的七彩光晕。在这如梦如幻的sè彩中,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叫天子从田中呼啸着钻入云霄;雏燕贴着麦穗掠翅儿飞行,还显得有些紧张;鹌鹑在田间地垄悠闲漫步,就像穿着褐麻布衣服的农夫;黄鹂鸟在开着洁白槐huā的树上婉转的歌唱

高家庄就掩映在这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中。一般人顾名思义,就会认为,这里的人大都姓高,似乎就是个普通的农庄。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这里人大都姓高是没错的,可这绝不是个普通的农庄。这时候你走进村子,就会听到祠堂里传来的琅琅读书声。进去一看,好家伙,不过几百人的庄子,竟有七八十个读书的大xiǎo少年按照人口比例看,所有适龄的孩子,都在这里读书了。在这个三代富农才能供一个读书人的年代,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学子们也很珍惜读书的机会,虽然先生还没来,所有人都摇头晃脑、全神贯注的背书,就连原先最皮的孩子,也不敢稍有懈怠。

而当那个身穿半旧青布道袍、头戴葛巾,胡须浓密、方脸阔口、法令深刻的黑脸教书先生出现在学堂mén口时,读书声便戛然而止,所有的学子正襟危坐,满脸憧憬的望着那先生。

教书先生的目光深沉,步伐有力的走进来。

“问先生早”待他站定,学子们便齐刷刷的起身行礼。

“坐下。”声音浑厚响亮。

待学生们坐下后,先生便开始检查背书,但他的方法与一般教书先生不同。不是一个一个的上来背,而是把学生们按各自课程分为五组,并指定了组长负责检查背书。他则背着手闭眼走来走去,虽然这么多人背不同的书,声音嘈杂无比,但只要有没背好,组长却放过了的,他都能马上听出来。待到所有人都背完了,便把这些没背好书的点起来,每个人哪里背错了,他都说的分毫不差,令学子们万分惊服,没有一个敢偷jiān耍滑的,。

这样可以大大缩短检查背书的时间,使先生有更多的时间讲解jing要。

今日毫不例外,先生微闭着眼,在课堂里走来走去,学生都在卖力的背书。但一阵敲mén声,打断了这和谐的一幕,学生们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先生也黑着脸望向mén口。

只见村长一脸xiǎo心的站在mén口,朝那教书先生作揖道:“三叔,有天使到了”

“出去”那教书先生冷冷道:“这是上课时间,让他们等着”

“可是”村长xiǎo意道。

“滚出去”教书先生怒吼道。

吓得那村长连忙抱头鼠窜。

“背书,谁让你们停了”见学生们看的目瞪口呆,教书先生拿出了戒尺。按族学的训条,读书时不一心一意,初犯打十戒尺。

把所有孩子的左手都打成了红馒头,教书先生沉声道:“读书要专心,否则是làng费时间,不如回去下地干活记住了吗”

学子们虽然被打的泪huā直飞,但都乖乖点头,然后继续背书。

~

一上午,果然没人再敢来打扰,到了中午散学吃饭的时候,那教书先生才来到祠堂前厅,便见几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桩子似的钉在个身穿蟒衣的大太监身后。

那太监本来坐在那喝茶,看到他进来,赶紧起身稽首道:“奴婢石兴,见过阁老。”

教书先生有些意外道:“石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了。”石星敛起笑容道:“高拱接旨”

“臣高拱恭请圣安”这教书先生竟然是被罢官的内阁次辅高拱高肃卿。

“圣躬安”石星便在摆好的香案前,宣读了起复高拱的圣旨。

自始至终,高拱的表情都是一成不变,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làng,连连惊叹道:他竟然做到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到底是什么人物,又做了什么事,能让已经宠辱不惊的高阁老如此惊异,这事还得从去年高拱刚回到家乡说起。

话说一年前的这时候,高阁老在举朝倾拱的声làng中黯然下野,返回了新郑老家。但一路上想起徐阶那厮的丑恶嘴脸,那些言官的无耻谩骂,他就忍不住怒火中烧。一路上又气又恨,还淋了雨,结果一回到新郑就病了,而且病的还很厉害,多方延医都不见好转。

就在府里急得团团转时,一个自称邵大侠的男子出现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可以yào到病除,治好高阁老。高福见他身长肩宽、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风范,而且看上去就很不简单,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把这人带进来了。

装模作样的一番望闻问切,邵大侠凑在高拱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便见已经卧chuáng多日的高阁老竟一下坐起来,吆喝着让摆桌酒席,要和着邵大侠把盏

家人虽然觉着他大病初愈,不宜喝酒,但他能心情好过来,比什么都强,于是按照吩咐,整治了一桌酒席。

事涉机密,高拱屏退左右,连斟酒的丫环都不要了,自己亲自执壶,与邵大侠对饮。

“邵先生,说自己与沈江南是朋友”酒过三巡,高拱问道:“不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邵芳知道高拱这是在盘查他的家底了,一口干了杯中酒,苦着脸道:“三岁孩子没了娘,说来话长。方才跟您老吹牛了,草民哪敢高攀沈阁老,咱不过是和他打过jiāo道而已。”

高拱闻言先是一愣,旋即呵呵笑道:“这么说,你不是沈江南派来的了”

“不是,”邵芳摇头道:“草民和沈阁老不仅没有缘分,还有些过节。”

“那么说,我就不需要承江南的情了”高拱目光闪烁的望向邵芳道。

“本来就和他没关系,”邵芳道:“您承他的情干嘛”

“呵呵”高拱只是笑,这人再撇清,他也知道,一定是沈默派来的。便配合道:“既然不是沈江南派来的,那你来是为了什么”

“我为了阁老您而来啊”邵芳瞪大眼睛道。

“为我而来”高拱淡淡道:“你以前认识我”

“第一次见,”邵芳笑道:“果然是见面更胜闻名”说着凑过去,神秘兮兮道:“我看阁老的气sè,根本就不是赋闲之人”

“哦,你还会看相”高拱似笑非笑道。

“麻衣与柳庄都学过几年”邵大侠又把江湖人士那股好nong玄虚的习气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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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第十二名了,诚实可靠xiǎo郎君的粉丝何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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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九章 高老三又回来了中

第八二九章高老三又回来了中

“那老夫是什么相”高拱玩味的问道。

邵芳装模作样的端详着高拱道:“阁老双颐丰厚而法令深刻,眼大瞳亮而炯炯有神,且鼻翼如珠、人中颀长,方颊阔颧、眉扬如剑,此乃笑傲山林的饿虎之相加之气sè如赤霞蕴珠,正是金乌跃海之兆。如此大贵之相,世间少有有道是形主命,气主运,君有此相,必官至宰辅、位列三公;君此气者,说明时来运转、东山再起,已是指日可待了。”

高拱闻言有些心动,因为早年他还在裕王府当讲官的时候,曾经有个相士给他看过相,两人所说的相词几乎一样,而且那相士还说,他五十四岁会有道坎儿,但有贵人相助,会坏事变好事,成就一番事业。

回想起当年那相士说的话,高拱不由暗自联想:今年我正好五十四岁,政治生命几乎终结,这当然是人生一道大坎了。想到这,他看看对面颇有些传奇sè彩的邵大侠,心说:难道这就是我命里的贵人

“呵呵,咱俩还是第一次见面吧”虽然心动,但高拱不会丧失智商,一下抓到了邵芳之言的漏dong道:“你之前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吧”

“那是,草民与阁老确是初见,”邵大侠点头承认,面不改sè道:“不瞒您说,草民jiāo游甚广,有几个官场失意的朋友,他们大都高才,只是因为想做些事情,不得已与严党虚与委蛇,结果遭到牵连,冠带闲住。”他偷看一眼高拱,见对方lu出倾听之sè,暗道果然是同病相怜,看来不会怪我,便道:“但他们年富力强,又都是想干事的xing格,令他们在籍闲住,不啻于要了他们的命。便经常聚在一起,喝酒作诗、消遣时间,间或也会讨论朝局,所谓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外如是。”说着他恭维的朝高拱拱手道:“他们都说,高阁老有经天纬地之才,乃中兴大明的不二之人,草民虽然才是第一次得见您老,但着实仰慕已久啊”

绕了这么大弯子拍个马屁,惹得高拱不由笑道:“莫不成,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参观一下”

“当然不是,”邵芳连连摇头道:“还说我那帮朋友,今年的政cháo他们也一直关注着,自然为您老扼腕叹息,大骂徐阶jiān诈xiǎo人、大jiān似忠了”

听了这话,高拱感觉这邵芳亲切多了,现在所有敢反对徐阶的,在他眼里都是好孩子。

“但说一句冒犯的,您别生气,”邵芳故意一提气道:“您此番下野对我们却是好事。”

“何出此言”高拱面sè一滞道。

“要不草民也见不着阁老啊”邵芳嘻嘻一笑,旋即正sè道:“朋友们都觉着,您只是一时龙困浅滩,早晚还要飞龙在天。这正是我们投效阁老的机会,若非怕人多扎眼,此刻肯定都来了。现在只能让我来做个代表,向您老表个态,我们愿倾尽所有,助您老东山再起”

听了这话,高拱彻底心动了,这就叫病急luàn投医。若是换做平常,对这种江湖异士,他是见都不见的,现在却把对方当成了救命稻草,可见其心中的不甘有多重。

但就算这人背后真有沈默的影子,他心里也并未报多大希望这时徐阶气焰高炽、如日中天,而皇帝又是个特别柔弱之主,怎么看,徐阁老都不像能速倒的样子。是以高拱此刻的热情,与其说是想问计,还不如说,是求个对徐阶的jing神胜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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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此番下野,是徐阶老匹夫下得黑手,若是此人在的话,我是回去不去的。”高拱是个敞亮人,一切都在脸上,便径直问道:“不知你们打算如何cào办”

“阁老是当局者mi啊”邵芳自信笑道:“我听官场有谚云,宫里的风、内阁的云,云彩再厚,能禁得住一场风”

“风不够大,也枉然啊”高拱慨叹一声,深有感触道。

“那就扇风点火”邵芳冷冷道:“朝中言官所诤谏者,多涉宫禁事,而徐阁老身为首辅,不仅不为君父分忧,反而党护科道,早就惹得皇帝与诸大珰不快。只要有人肯帮着说话,他的位子是坐不稳的”

高拱面sè一变道:“这些宫闱秘闻,你是如何知晓”

“草民的朋友遍天下,恰好也认识几个宫中的,他们正是诸大珰眼前的红人。”邵芳坦然道。

高拱闻言陷入了沉默,他素来不喜阉寺,且因为chun里罢皇店的事情,而成为宫中贵人的眼中钉。自己这次之所以下野,也有那些太监从中作梗的原因。

痛定思痛,他虽然更加厌恶阉竖,但也终于认识到这些人的能量外臣再亲,也近不过内监,这一内一外,便说明了远近亲疏。大臣是外人,太监才是内人啊

甚至比起那些数月见不着皇帝一面的宫妃来,这些整天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在天子耳边吹的风,要比枕边风还要管用

如果能利用这邵芳,和宫内众大珰修复关系,就算一时看不到什么效果,但将来必然是大有好处的高拱很清楚皇帝对自己的感情,将来一旦徐阶退位,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但前提是,那些阉人不要作祟。

如果说,之前高拱只是饶有兴趣,把和邵大侠的谈话当成排遣的话。现在他就彻底产生了想法,准备弥补一下自己的失误了。

但高拱仍担心邵芳是吹牛皮的,便不动声sè的追问道:“你说的那些个大珰,都是哪几个”

“这么个”邵芳狡黠地一笑道:“阁老恕罪,草民不能说。”未待高拱变sè,他便拍xiong脯道:“但草民可以给您老打包票,这件事我出面来办,保证万无一失,您就坐等皇帝的圣旨吧”说到这,他好像已经马到成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就要给高拱敬酒。

高拱和他碰一杯,饮下后方淡淡道:“谁都有自个的秘密,既然你肯不说,那我就不问。”顿一顿道:“但扳倒徐阶一事,一时不能力就,还需从长计议。”

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接受了邵芳,准备与他合谋了。

邵芳不由兴奋的满脸通红,ji动道:“当然要以您老马首是瞻,让我们咋干就咋干。”

“好”高拱也很高兴道:“如果将来真能事成,你那几个朋友的事情,便包在我身上了”

“多谢阁老”邵芳连忙起身抱拳道。

“坐下,坐下,我们慢慢谈。”高拱脸上难得lu出笑容道:“还是那句话,此事不可cào之过急。现在徐党如日中天,你关系再硬,也没有人会跟你倒徐,你若是贸然提出,反倒坏了这层关系。”

“阁老教训的是,是我急于求成了。”邵芳谦虚道:“那您的意思是”

“向他们表达一下我们的意思,请他们时不时,在皇帝那里帮我说两句话”高拱脸上浮现悲哀道:“官场上都说人走茶凉,日子久了没人提起我,怕皇帝就把老夫忘了。”

“是。”邵芳郑重点头道:“阁老的意思我晓得了,草民会有分寸的。”

“那就好,那就好”高拱说着沉yin片刻,方有些尴尬道:“这需要不xiǎo的代价吧”

“什么代价”邵大侠充愣道。

“钱财。”高拱有些羞臊道:“老夫在官场上待罪几十年,知道办这种事,上下打点,都是要huā很多银子的。”

“银子”邵大侠又来了那股子狷狂之气,仰面哈哈大笑道:“看您家里这条件,能拿的出多少来”

如果是平时,高拱肯定会反感他这副狂士模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