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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而此刻却觉着十分顺眼。因为这至少说明,这邵芳不是为骗自己钱财而来江湖骗子没办法,世道不太平,在京里时,高拱也尝听说,有这种骗子专mén打赋闲官员的主意,利用这些人渴望起复的心理,假称认识京中某某大臣,可以代为疏通云云,骗的那些官员倾家dàng产,然后逃之夭夭。等那些官员久等音信全无,才知道上了刁当,然而已经没处找人,也没脸报官,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甚至有人直接窝囊死了。

但邵芳既然这样说,就不是为钱而来,高拱这才放下心中的狐疑,反而不好意思道:“老夫没有捞钱的法mén,只有薪俸和皇帝的赏赐,这些年来一共攒下一千两银子,你全拿去吧。”

“哎,怎么能能用阁老的钱呢”邵大侠豪气干云道,“这点钱我还拿得出。”

“那多不好意思”高拱不是客套,他就是很不好意思。

“久闻阁老的墨宝千金难求,”邵芳便笑道:“要不您赐幅墨宝吧。”

“这个”高拱有些迟疑道,他并不想和这人留下只字片墨。

“要是不方便就算了。”邵芳面现遗憾道。

“方便”高拱闻言一咬牙道:“这就写给你”便对外面叫道:“高福,备纸”横竖不是什么要命的东西,只是一幅字而已,哪好意思拒绝

高福闻言立刻进来,从墙边的橱格里chou出了一张上好宣纸,按照高拱的心意裁成了条幅摆在桌上,用镇纸压好。那厢间,邵芳也磨好了墨。

两人便平息凝神,看着高拱凝聚jing力,拿起斗笔,在砚盒里蘸饱了墨。然后左手扶着案边,右手凝聚了全身的心力,一笔下去,写下了一捺。

“好”邵芳轻声赞道:“笔力遒劲啊”

高拱接着写了一竖,又写了一横,一笔笔下去,都是那样的有力。不一会儿,一个气势凌人的侠字,便出现在二人眼前。

高拱又蘸饱了墨,心中再无旁骛,写下了后面三个字,之、大、者。

“侠之大者”邵芳低声念着,眼中不由泛起喜悦的光芒。

第二天,邵大侠便离开新郑,先在南京、苏州、上海,采买了诸般瑰异重礼,装了整整六大箱子。然后改头换面,装扮成个富商的样子北上。

等他抵达北京时,虽然已是七月流火,但依然热气腾腾。邵芳没有进城,而是带着两辆大车,往宛平县方向去了且说这宛平县,是一处青葱岗峦、平畴沃野的好地方,然而不幸挨着皇城根。因为靠得近,荣沾圣恩的事儿虽然也有,但更多的却是难以下咽的苦处。

别的不说,单单那些皇庄宫产、赐田赏地,差不多就把全县上好的田土占去大半,老百姓全都沦为皇庄的佃农,世世代代给皇家种地。

邵芳来到的这一处,便是当今隆庆皇帝在潜邸时的庄园现在已经赐给了太子,其收项作为太子的零huā钱。

但因为太子年幼,还不能打理自己的产业。所以这处庄园,仍旧由原先那拨人管理,只是每年将收项送到东宫罢了。

庄子里屋舍俨然,有街有道,与普通农庄并无太大差别。在佃农们好奇的目光下,邵芳领着马车,来到村子中央的唯一一处大宅,敲响了mén。

mén开了,出来的是此间管事,他仿佛与邵芳很熟悉,一见是邵大侠,便将其热情的迎了进去,然后便日日陪他吃酒作乐。邵芳也仿佛乐不思蜀了,一住就是月余。

直到秋风渐起,天气转凉之时,那个陪他作乐的管事才对他道:“老祖宗明儿要来视察,你准备一下吧。”

邵芳这才从醉生梦死中醒来,把自己好好收拾一番,重新变得光彩照人,等待正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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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九章 高老三又回来了下

第八二九章高老三又回来了下

虽然已经被接回宫里,贵为大内总管,然而陈宏老太监,还是念念不忘他的农庄。

自从当年被先帝逐出京城,陈宏便在这初京郊的农庄里住下了,悉心为当时还是裕王的隆庆打理产业。因为他知道王府里的日子拮据,是以尽心竭力的经营这片当时还很荒芜的半山田。

十几年下来,在陈老太监的悉心照料下,这里已经变得土地féi美、出产丰富,从稻麦瓜果、到ji牛羊猪,基本能供应偌大王府的日常消耗。可以说,这是用老太监后半生的大半心血浇灌出来的,自然十分有感情。是以只要得空,他就会回来看看,庄稼长得怎么样母猪又下崽了么去年秋里修得那道水渠,今年用着怎么样这都是他念念不忘的问题。

只是近一个月来,宫里风声鹤唳,他一直没有得空出宫。直到这几日情况好转,他才有时间过来,监督庄园里的秋收。

当邵芳被那管事带着,来到热火朝天的田间,看到一个干瘦的老汉,穿着粗布衣裳,头带斗笠、赤着双脚站在那里,大声吆喝着,指挥佃农们抢收庄稼时。他实在无法将此人,与传说中棺材瓤子般的陈老公公联系在一起,这老头要是有病那我该直接病入膏肓了吧

邵芳心中掀起阵阵骇làng。以他的江湖经验看,这个与传闻严重不符的老家伙,八成是个心机深沉、深藏不lu之辈,绝对不能xiǎo觑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自己的谋划更容易成功了。

想到这,邵芳便脱下靴子,挽起袍子,加入了秋收大军。起先陈宏像没看见他一样,但哪知他是个杂家,没有不会的活计,农活也像模像样。不一会儿,就比别人干得又快又好,这让陈老太监微微颔首,便不再理他。

中午庄里的nv人送饭到地头,陈宏才一声令下,吃了饭再干。于是佃农们纷纷放下农具,在水渠里洗了手,然后就地团团围坐,等着nv人们把饭摆上炖南瓜、炒茄子、丝瓜汤、拌菊huā头,还有金灿灿的窝窝头。对于佃农们来说,只有老祖宗来庄里的日子,才能吃到如此丰盛的一餐。

邵芳也坐在佃农中,他虽然是有练过的,但养尊处优惯了,早就禁不得这份苦,坐在那里喘粗气,还出了一身的臭汗。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了个窝窝头,就着农家菜,大嚼大咽起来。

把一个窝窝头吃下去,邵芳感觉恢复了些力气,这才四下一看,发现那老太监陈宏,竟也坐在不远的地方,和几个老农一边闲聊,一边吃着一样的饭菜。

邵芳突然发现,自己准备的礼物,实在太糟糕不过了。

~

吃完午饭,下午又是一通苦干。邵芳上午把劲儿都使完了,到下午就现了原形,累得tui肚子转筋,腰都直不起来,但他是个咬得住牙的,知道那老太监在看着自己,便拼了老命一直坚持到底,等把最后一捆麦秸扛到车上,他扶着车辕缓缓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佃农们都投来善意的笑,干力气活可不是光有劲儿就行,这个干了一整天的大老板,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了。

邵芳可无暇去理会他们,坐在那里看自己满手的血印子,似乎这辈子还没遭过这种罪呢。

一个铜水壶递到面前,邵芳顺着那只生满老年斑的枯瘦往上看,果然见到了陈宏那张老干菊huā脸,赶紧支撑着起来。

“坐着吧。”陈老太监把水壶递给他,也在他边上坐下。

邵芳起了半起,只好再一屁股坐下,差点没把腰闪断。

陈老太监看着眼前收割过后,光秃秃的麦田,淡淡道:“那些礼物是你送给老夫的”

“不,不是。”邵芳连忙道:“是新郑公让我送给老公公的。”

“新郑公”陈宏的眼中流lu出回忆的神sè,摇头不信道:“他虽然不算穷,但也没几个钱。”

“老公公dong若观火”邵芳tiǎntiǎn干裂的嘴chun道:“高公清贫,确实买不起那些珍宝,此乃草民天下计,吾为天下计,尽出橐装,代此公祝老公公寿。”上个月是陈宏的生日,邵芳之所以着急进京,也是为此。

“是么”陈宏脸上的生气渐渐消失,又恢复了那副棺材瓤子般的灰败之sè,缓缓道:“我说呢。”顿一顿又道:“这个月是滕祥的半百整寿,你准备礼物了吗”

“没有。”邵芳摇头道:“咱们做生意的虽然喜欢两头下注,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骑墙。”

陈宏的脸上又有了一丝笑容,但怎么看都像讥笑:“哦,你这是要烧冷灶啊,就不怕我这个灶台,永远热不起来”

“不会的,您一定会笑到最后的。”邵芳自信满满道。

“为何对老夫这般有信心”陈宏饶有兴趣道。

“因为我最钦佩的两位老先生,对您的评价都十分之高。”邵芳恭声道。

“哪两位”陈宏问道。

“原司礼监掌印黄公公,和原司礼监掌印马公公。”邵芳轻声答道。

听了这话,陈宏终于动容道:“你认识他们俩”

“黄公公当年在江南织造局时,草民就是他麾下最得力的织户。”邵芳回忆道:“他到南京养老,便住在我的别业里,后来马公公也来了,时常过来盘桓数日,我们一同听曲出游,登高远足,相处的十分愉快。”说着面lu伤感之sè道:“可惜前些日子,黄公公竟然饮酒过量,直登仙班了。他倒是逍遥快活了,可苦了我们这些旧雨故jiāo,整日睹物思人,最后实在不想待在南京,才出来跑这一趟。”便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陈宏已经知道黄锦去世的消息,当时还很是伤感了一阵,现在看邵芳哭了,他也鼻子一酸,深深叹口气道:“黄公公是难得的厚道人,能这么走了,也是个福气。”两人伤感片刻,陈老太监突兀的问道:“那黄公公是怎么评价咱家的”

“黄公公说”邵芳知道这是老太监被诳,在考自己呢。便状做回忆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您是个坐冷板凳的高手,咸鱼翻生的行家。”说完便见陈宏的老脸上,lu出难得的温柔之sè,邵芳知道自己说对了他认识黄锦不假,但还没熟到那个地步。这话其实是出自马全的回忆,也不知准还是不准。

“你既然是黄公公的故人,”陈宏擦擦眼角的泪huā,按着邵芳的肩膀站起来道:“那就不是外人,咱家得管饭。”

“吃饭不急,”邵芳说着从贴身的锦囊中,掏出个对折起来的信封道:“这里有一封信,是您的故人写给您的。”

陈宏接过来,当着邵芳的面撕开封口,拿出信瓤展开一看,原来是推荐他接掌司礼监的马全,写给他的信,信上证明了邵芳的身份,并说见此人如见自己,希望能加以照拂云云。

陈宏看完嗔怪道:“怎么不早拿出来害得自个干了一天活。”

“我也得看看,您是不是真的陈老公公啊。”邵芳俏皮的笑道。

“我可没说自己是。”对这个恩主的朋友,陈宏也不再冷冰冰一副僵尸嘴脸了。

“我信了就成。”邵芳拍拍屁股站起来道。

“真是个妙人儿。”陈宏不由笑道:“怪不得能博两位老公公的欢心呢。”

~~

于是当晚,陈宏设农家宴款待邵芳,两人言谈甚欢事实证明,邵芳的秉xing就是容易讨老太监欢心,虽然有马全亲笔信的成分在里头,但能让陈宏不把他当外人,多半还得归功于他干了一天的农家活。

有人在酒桌上看人,有人在牌桌上看人,陈老太监则是在庄稼地里看人,这显然比前两种方法更实在。在陈宏看来,能踏踏实实俯下身干活的人,要么是老实本分的,要么是心志坚定的不管哪一种,都是不错的。

酒过三巡,陈宏终于打开心扉,告诉邵芳:“起复高新郑并不是没可能,但你得给我个jiāo代过去的理由。”

邵芳沉yin片刻,轻声道:“我听说言官抓住石星妻子之死,在大内设灵堂邀百官吊唁,给万岁爷眼sè看,要求jiāo出犯事的凶手,撤换司礼监诸大珰”

“不错。”陈宏点点头道:“最近皇上压力很大,宫里也人心惶惶。”

“六科廊能把灵堂设到紫禁城,”邵芳便点火道:“没有内阁暗中撑腰,是不可能的。”

“但换了高阁老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呢”陈宏缓缓道:“不瞒你说,咱家与高阁老是旧雨之识,当初他在王府任教时,咱家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说着苦笑一声道:“但他从不肯正眼看我一眼,我知道,他从心里瞧不起我们。果然,一上台就把孩儿们那点养老的产业都铲平了,人人提起高新郑来,无不恨之入骨,你叫我怎么举荐他”

“那是原先的高阁老,”邵芳不紧不慢道:“现在他反省了,知道应该对宫里保持尊敬了,如果他能再回,必然会和内廷搞好关系,和衷共济,辅佐君王。”

“这才像人话”陈宏慢悠悠道:“可我怎么知道,这是高阁老的心意就算这是他的心意,又怎么保证他会一直如是想呢”

“您怎么才能相信”邵芳低声问道。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陈宏淡淡道:“咱家也不是故意刁难你,实在是被外臣欺负怕了,咱不能前面驱狼、后头进虎啊。”

“是。”邵芳点点头,满脸苦笑道:“但是高阁老那样的人,能允许我代表他,已经是极限了,怎可能在此事上就范呢”

“那咱家爱莫能助了。”陈宏叹口气道:“咱不能当了马桶是不是”

“”邵芳沉默片刻,抬起头来道:“我立个字据成吗”

“你”陈宏看看他,没说什么。但意思很明显了,你还不够资格啊。

“再加上这个呢”邵芳变戏法似的取出个条幅,在陈宏面前展开,四个遒劲的大字登时映入眼帘:侠之大者左侧还有两行题跋曰:某年某月某日,余与丹阳邵樗朽相见甚欢,引为上宾,称同志。酒至半酣,挥毫作以赠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樗朽当之无愧

见陈宏lu出惊讶的表情,邵芳自豪道:“樗朽是咱的匪号。”

陈宏终于意识到,这相当于高拱写给邵芳的保证书否则绝不会有因为上宾、称同志,这样的字眼出现。作为需要时刻注意形象的内阁大臣来说,能做到这一步,确实已经是极大的冒险,不能再强求了。

陈公公终于点头,于是邵芳当场写了一份保证书,替高拱保证将来一旦还朝,与内廷井水不犯河水,绝不会干涉内政云云要是高拱知道有这样的保证书存在,保准会气得晕厥过去,然后满世界追杀这个胆大包天的邵大侠。

然而在陈宏看来,如此言之凿凿的保证,肯定不是邵芳能决定的,一定是有高拱的保证在先。于是满意的收起了保证书,以及那幅侠之大者的条幅,便让邵芳回去等消息。

高拱也在等待,然而邵芳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仅再没有消息传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没了音讯。高拱相信,这是因为差事办砸了,那邵大侠无颜来见自己了。

不过经过这一番折腾,他心里的郁结倒是解开了不少,也不能在chuáng上赖着了,便主动承担起族学的教学工作,让庄里省了请先生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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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下一更继续写,但今晚不一定能写出来了,明早看吧。

官居一品 第八三零章 名师高徒上

隆庆二年三月十六日,送别徐阶后的沈默,悄悄回到了北京城。

在他离京的这三个多月里。京城官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首先是内阁首辅、少傅、建极殿大学士徐阶猝然致仕,原先的次辅、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李chun芳递补为新任首辅。排行第三的太子太保、东阁大学士沈默,自然进为内阁次辅。

然后是六部九卿,左都御史王廷相猝死。由原礼部尚书赵贞吉接任,至于赵贞吉空下的位子,召原礼部尚书、致仕在家的老臣高仪接任。刑部尚书黄光升致仕,位子由南京礼部尚书máo恺接任。

之下还有礼部左侍郎殷士詹转任右都御史督漕运,其职务由吏部右侍郎张四维接任。张四维的职务,由文选司郎中陆光祖接任。大理寺卿杨豫树,升为刑部左侍郎,其职位由原应天府尹孙丕扬接任。詹事府詹事诸大绶任礼部右侍郎“

这令人眼花缭luàn的官员大换班,才只是初步变动而已,还有更复杂、涉及范围更广的人事变迁。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慢慢发生。但已经可以从中,看出一些端倪来了:首先,从表面上看,这是胡宗宪案引起的冲击,内阁首辅、两名九卿大员落马,算是为这起震惊中外的丑闻画上了句号。但从本质看。这却是山西帮和东南帮,针对以徐阶为代表的保守势力,发动的一次成功的抢班夺权。

如果看透了本质,就能理解这一系列变动中的不可思议了:首先,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原次辅李chun芳,竟然在蜚声四起的情况下,登上了首相的宝座这其实是当今朝中三大势力,山西、东南”以及瘦死骖驻比马大的徐党。三派之间博弈的产物。对于这个执掌枢机、宰辅天下的位子,三党都势在必得、又都奈何不了其他两家,只能将和三家关系都不错,又没什么威胁的李chun芳留下,使他成为三家的一个缓冲。

其次。才刚回京的吏部右侍郎张四维,竟又升一级,成了礼部左侍郎,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晋党为他下一步入阁在铺路了,对于名声和官声都极佳的子维同学”入阁乃是迟早的事情,就看何时被提上日程了。

还有,新任礼部、刑部二部堂的人选,不是人们之前热议那几位,而是赋闲在家的高仪和南京吏部尚书máo恺,这两位在徐阶跟前极不得宠的老臣。此番老二位能东山再起。跟其背景有极大关系前者是淅江杭州人,后者是淅江江山人,与当今次辅大人同籍。

当然”这次东南能一举拿下两尚书,也有些运气成分黄河chun汛决堤。淹了黄河半个省,如果堤坝修不好,夏汛的情况将更严重,这时身为工部尚书的朱衡,再去任左都御史”就有些临阵脱逃的意思了。他已经离京去河南督战了,出任总宪之事自然不了了之。

然而都察院乃徐党的喉舌骨干,二百多名御史大半出自徐阶mén下,绝对不能看护老巢的位子jiāo给别人。所以赵贞吉只好临危安命,转任左都御史。空出了大宗伯之位,那这个位子,就该身为帝师的殷士瞻担当了。然而殷士瞻贿略太监、企图入阁的传闻方兴未艾,老殷又是个要脸之人,坚决不接受皇帝的任命,而要求去接手谁都不愿碰的漕务。

他这一举动,是很成功的危机公关”立刻再无人非议于他,皇帝也在其再三恳请下,勉强答应下来。

让来让去”这个位子落在了已经在家赋闲好几年的高仪身上,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除了官场的大震动之外,最近还有一桩夺人眼球的事情”那就是隆庆新朝的首次抡才大典戍辰科科举的举行。

上月中,便已经举行了会试,两位大主考,乃是武英殿大学士李chun芳和东阁大学士张居正。这个任命一公布,也是引起了不xiǎo的争论。但有山西帮鼎力支持,异南也没有异议,那些心中不爽的清流之士。又能如何呢

不管朝中如何云诡波谪,隆庆朝的第一次chun闱,还是得意顺利进行,来自全国的一千六百名举人,经过三天三夜磨成鬼的笔试,又在忐忑不安中等候半个月,已经于月初看到了礼部张贴的皇榜,及第之人自然欣喜若狂,落第的举子则大都如丧考妣,有的直接打点行装,回家继续用功。有的则寄情秦楼楚馆。借那些善解人意的红颜知己,抚慰自己受伤的心灵不过他们干什么已经不重要,因为人们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到即将举行的殿试上来。

群众从不关心失败者的命运。这便是现实的无情。

沈默回到家里时,正是殿试的前两天,当天他和家里人一起享一番天伦之乐,聊解没有陪她们过年的歉疚之心。

阿蛮早就在年前到了府上,自然受到了若菡和柔娘的热烈欢迎。对于这个她们当年就无比喜爱的xiǎonv孩,两个nv人母xing大发,对其关怀照料无微不至,完全把她当成了自家的长nv。而阿蛮的到来,也使沈家略显沉闷的后宅,再次焕发了生机,每日里欢声笑语不断。倒让以为她们会“望穿秋水,的沈阁老,xiǎoxiǎo失望了一下。

不过当他看到,梳着枧丽的茴香髻、穿着嫩黄短衣、白绫细腰襦裙,做汉家nv儿打扮的阿蛮时。不由一阵错愕。

见他神态反常,若菡对柔娘笑道:,“果然,鲜花般的nv孩儿,就是比咱们人老珠黄的夺眼球。”,柔娘掩嘴偷笑。阿蛮羞得满脸通红。沈默苦笑道:“就是没见过xiǎo阿蛮穿汉装,所以一时没认出来

,“那,到底是汉装好看呢。还是原来的装束好看”,若菡调笑道。

,“都好看,都好看,关键是人好看沈默打个哈哈道。

晚上睡觉时,若菡又提起阿蛮道:,“一转眼”当年的xiǎo丫头。都变成大姑娘了。

,“嗯。趴在床上,享受着夫人的按摩,沈默闷哼一声道:“是啊,阿吉都成xiǎo伙子了。”

对于这个回答,若菡十分满意,手上又加了几分诚意,舒服的沈默快要睡着了。

冷不丁,若菡又道:“我看着,她对你有些意思呢。”

“谁”沈默的背明显一紧,坐起身来道。

“她呗。”若菡笑眯眯的望着他道:“十六七的大姑娘”该找婆家了。”说着一张粉嫩的俏脸凑到沈默眼前。吐气如兰道:“féi水不流外人田。老爷就把她收了吧。”

“”沈默的手搭在她滑嫩纤细的腰肢上,眯着眼道:“真不像四个孩子的妈“”

“我跟你说正事儿呢。”若菡正是最火热的年纪,被他的大手轻轻抚摸。便感觉酥了半边娇躯。只是强撑着媚眼如丝道:“老爷就应下吧,省得人家说奴家是妒妇。”说着话,手就搭上了他的xiǎo和尚。

沈默苦笑一声道:“我要是应一声”估计就得杖毁人亡了。”

“奴家哪敢呀”若菡的手心有着丝绸般的触感,xiǎo和尚很快便成了大和尚:“不说就算你默认了。”

“我先仗剑斩了你这妖妇再说。”沈默虎吼一声,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便将若菡按在床上,肆意轻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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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收雨歇,若菡慵懒的靠在他怀里,呢喃道:“好狠的人呐。奴家三个月未经人事,你就不能联系一些。”

“我不也一样。”沈默舒服的躺着,嘿嘿笑道:“人都说xiǎo别胜新婚。又做新娘子的感觉,挺好吧”

“死样”,若菡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呢喃道:“奴家是天底下最幸福的nv人。”

“我做得还很不够。”沈默谦虚道。

一句话就把好好的气氛破坏了,若菡气得直翻白眼,捏他腋下一把,娇嗔道:“都是当宰相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正型”

“那你像个当娘的吗”沈默嘿嘿笑道。

,“”若菡一时气结,然后夫妻俩笑作一团。

笑完了。若菡正sè道:“说正经的,方才跟你提的阿蛮的事。你要好生考虑考虑”我真觉着,把她留下”咱们一起快乐的过日子,也挺好的。”

“这事儿就此打住”,见她再次提起,沈默也只好正sè道:“虽然她现在如花似yu、窈窕可人,但在我心里的阿蛮,永远是当年那个nǎi声nǎi气、拖着鼻涕的xiǎo阿蛮,也许有人有特殊爱好,但我没有”

“那你干嘛那么看她”若菡见他不是作伪,便耍赖道:“能不让人往坏处想吗”

“我是觉着”,沈默无奈道:“她还是穿原来的服装更好看,汉家nv人的衣服太拘束,把她的灵魂都困住了。”

若菡听得两眼发直道:“你咋说话老气横秋的呢”

“我呀,因为我确实老了啊。”沈默闭上眼,叹息一声道:“江湖岁月催人老,所以你也得叫叔叔。”

前半段让若菡心疼不已,后半段却差点没背过气去,夫妻俩便又笑闹起来。待又战了一场,若菡又想起件事道:“你没看着柔娘有些不对劲”

“没,我眼里只有你。”沈阁老太会说话了。

“死样,白瞎了人家一片痴心。”若菡虽然高兴,嘴上却道:“我知道她是为了什么。

“什么”

“又一批平反名单出来了。”若菡轻声道:“还是没有曾大帅的名字,现在先帝时获罪的大臣。还没平反的已经不多了。”

“嗯。”沈默面sè郑重起来道:“快了。”

“快了是什么意思”若菡虽然从来不问政事。但这次得破例了。

“徐阁老在面圣请辞时,向皇帝提出了三个要求,其一就是,希望能给他的恩师夏言平反。”谈到政事,沈默那难得的温柔dàng然无存,缓缓道:“现在之所以还没有下文,是因为此事关系甚大,要等我回来再议。”说着淡淡道:“如果夏言平反,那曾大帅自然顺理成章。”

“那太好了”,若菡由衷为柔娘高兴道:“她终于可以一解多年夙愿了。”

沈默却无声叹息,颇感头痛,只是没让若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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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又与三个xiǎo儿nv亲昵一阵。到了辰时中,沈默便往前院走去。

到了前书房,却不见二位先生的踪影,警卫告诉他,府上来了许多客人。二位先生在前面招待呢。

“怎么不通报”沈默微微皱眉道。

“句章先生说,您昨儿才回来,旅途劳顿,就不打扰您了”,警卫道:“只说您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到前面去就成。”

看来既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不是什么生人,沈默点点头,心里有了数。便往前面走去。

还没到大厅,就听到里面笑声不断,一转过屏风,好家伙,这一屋子人啊。开大会呢。

外间里那些人,虽然在谈天说地,但许多人都留了几分注意在屏风,一见他的身影出现,便叫道:“师相来了”于是厅里几十号人,纷纷起身向他施礼,一齐道:“学生拜见师相”

沈默一阵恶寒,竟也有这样叫自己的了。

第八三零章 名师高徒中

第八三零章名师高徒中

沈明臣原本笑yinyin的坐在那里,见沈默似乎被眼前的景象闹蒙了。连忙起身道:“大人,这都是您的学生啊。他们听说您回来了,一早就过来拜见,我说您今天可能要歇乏,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起来呢,他们就都在候着,说什么也不肯离去。”

其实听着那一片诚挚响亮的叫声,看着那一张张满是尊敬孺慕的面孔,沈默是一阵阵的心花怒放,脸上写满笑容道:“我的学生还用你介绍”便亲热的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每个被他叫到名字的,都是心中一暖;尤其那些当年在府学不甚打眼的,听到老师毫不迟疑的把他们的名字叫出,心中那股粗大的暖流,直接把眼眶都顶红了。

王寅和沈明臣看了,除了感动于这份师生情深外,更多的是深深震撼,他们可知道苏州府学有多少学生足足两千人呐大人竟然能把在场人都认出来,这是人类所为吗

其实他们不知道,沈默在南京时,便接见过要应考的举子,事后又批改过他们的卷子,每个人都给与点评。加上他政治家作秀的本能,刻意将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结果现在就用上,为的就是震撼一下这些菜鸟,给他们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所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沈相公的自留地,也不能长出别人的庄稼。

当走到一个身材壮实,相貌憨厚的学生面前时,沈默轻拍下胸口,一副老天保佑的样子道:“还好你运气不错,没碰到刁难的考官。”这时有脸来看老师的,必是榜上有名者。

众学生闻言都笑起来道:“我们也替他捏把汗,好在他方面阔口,生了个福相。”

原来那学生姓黄,叫金sè黄金sè啊这要是碰上那种喜欢挑刺的考官,能被晃瞎了狗眼,直接打落不取。

黄金sè摸着后脑勺,讪讪笑道:“都和家里说好了,这回要是不中,就回去改名”

“现在好了,不用改了。”沈默大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不错不错”

一圈走下来,沈默笑的都不会笑了,但到最后一个时,却不由促狭笑道:“你是帮着你叔招待客人呢,还是和他们一起来看我呀”

被他取笑的那个是沈明臣的侄子沈一贯,也是一副风流机智的样子,闻言讪讪道:“瞧您说的,事不过三,所以四就过了嘛。”

“哦,这么说是过了”沈默笑着坐回去主座,喝口茶润润嗓子道。

“侥幸,侥幸。”沈一贯嘿嘿笑道。

见有许多人一脸不解,沈默也是说累了,便对沈一贯道:“看来还有不少人,不了解你的丰功伟绩啊。还不给大家讲讲。”

众人便起哄道:“讲讲、讲讲。”

“哎,人都说昔日龌龊不足夸,既然师相有命,学生只好献丑了。”沈一贯收起脸上的嬉笑,道出自己的悲催经历道:“说起来,我是跟师相一年中举的”此言一出,引得一阵哄笑,众人笑道:“想不到,原来还是个老前辈”便又是一阵笑。

因为科场成功一靠天分、二靠造化,所以十几岁早达的也有,六十多暮年登第的也有,肯定不能按照年齿论序,而是以及第的早晚为标准就是说读书人的年龄,是以金榜题名那天为分界线,之前叫虚度,后面才是真正的人生。这样说也有些道理,毕竟读书就是为了及第,

如果你八十了还没及第,可不就等于白活了么

所以科场论年资与生活中不同,几百年来都是遵循着另一套规矩除了举人和举人间、进士和进士间,同级比及第时间外;如果对方是进士,而你是举人,那甭管你中举比他早多少年,年纪比他大多少轮,都是人家的晚辈。

所以虽然沈一贯说,自己和沈默是一年的举人,但没有任何冒犯之意,只是自嘲无能罢了。众人也没觉着有任何不妥,只是觉着好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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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肯定会遇到难熬的火焰山,熬不过去,它就是你永远不愿提起的梦魇,可一旦跨越过去,就是你一辈子的骄傲,夸夸其谈的资本。别看沈一贯一贯嘻嘻哈哈,但之前从来不提自己的往事。而现在,就算沈默不提,他也要自己痛说家史:“从嘉靖三十五年第一次赴考算起,我一共考过三场,可每次都名落孙山。第一次文章写得正顺溜呢,却偏偏得了肠痈,疼得我头晕眼花打哆嗦,眼看就要背过气去。我一想,不行,功名事xiǎo,生命事大,得先保住命,只能提前jiāo卷,被用篮子吊出去治病。”肠痈就是阑尾炎,能在人生最重要的日子急xing阑尾炎发作,沈一贯也不是一般的悲催。

但更悲惨的还在后头,就听他接着道:“接下来三年,我除了读书之外,就是锻炼身体,学了气功、练了铁布衫,心说这下总算百病不侵了吧再次chun闱时,便卷土重来。结果jing力旺盛,身强体壮,把文章做得花团锦簇,感觉这次是没问题了。便拿着卷子反复看,摇头晃脑的默读。结果一不xiǎo心,在jiāo卷前那天夜里,把桌上油灯碰翻了,卷子nong得跟包油条的纸一样,自然又完蛋了”

众人方才还笑岔了气,这次却笑不出来了。对于沈一贯的遭遇,他们都感同身受,一点xiǎo失误,就会葬送三年光yin,人一生又有几个三年

“这还没完。”然而沈一贯却很看得开,笑道:“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