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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的杀机,原本把这厮做失落,最为一了百了,可是为了那1李代桃僵,之计,不得已让他领受了顾命,这下动也动不得”留着又是个大麻烦,真叫人憋气,还得小心措置:“实话实说,你的这颗脑袋能否保住,还在两可之间。现在外头都在传,是你家里那个胡神医进献的所谓神丹,其实是蝽药”才活活把皇上害惨的。”

“那个混账工具,就是个江湖骗子”提起那1胡神医”孟和马上咬牙切齿道:“可把我害惨了”

“他那边你不消担忧”冯保幽幽道:“我自然会让他永远闭嘴,所以能害你的”就只有你自己了=会员手打=”

“我固然不会害自己。”孟和恍然道:“所以您让我闭上嘴,不跟外头相见,这个我一定做到。”

冯保有些意外的瞥他一眼,看来这憨货却是一点不笨,点颔首道:“不错,这个案子”因为牵扯到皇上,肯定不克不及放在法司审理,我会尽力让东厂来办”这样自然一切好说。但就是怕有人作梗,交给镇抚司”那样变数就大了。所以你这段时间,不要同闲杂人来往,最好不要出宫门,就在大内待着,倒要看谁能把你拿去。”说到这儿,他加重了语气道:“还有就是扎紧了你这张嘴,皇上的事情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万一在人前说漏了嘴,到时候我想帮你也帮不成啊。”“我明白公公的意思,您是担忧我离开司礼监,心里有怨气,会跟人胡说八道,您放一百个心,我老孟晓得利害,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也甭想从我嘴里撬出来”孟和拍着xing脯,jidng道:“我孟和就是再混球,人为我,我为人的事理还是晓得的”

“正是如此”冯保拊掌道:“只要你能把这两条做到了,我管保你能平安无事,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说着提高声调道:“来人。”

门外便进来两个执事太监,恭声道:“老祖宗,有何叮咛。”

“把我的住处收拾出来给孟公公住下”冯保道:“一应使唤、待遇不变,还是按大内总管供给。”

“使不得,使不得。”孟和马上又是感ji又是局促道:“从没这道规矩。”

“从你之后,就有了这规矩。”冯保霸气凛然道:“什么都别说,受着吧。”孟和自然感ji不尽,心里也没了怨气

皇宫中的大人物们动动嘴,宫外的人就得跑断腿。却说刑部接到高拱的手札后,片刻不敢迟误,立即派出一队精干捕快,由专司缉捕的员外郎带队,前去孟和的外宅拿人。谁知刚一进胡同,就看到有人已经先来一步了,看装束,却是东厂的番子

先来的番子,看到刑部的兵丁,立刻警惕起来,派人盖住了胡同口:“东厂办案,外衙回避”

这些年,东厂虽然死灰复燃,但究竟结果窝囊的时间太长,还吓不住法司之首。何况刑部尚书魏学曾,乃是高拱的左膀右臂,自然而然和冯保坚持,更不克不及让东厂压住了。于是那员外郎策马上前,大喝一声道:“刑部办案,闲杂人等都让开”

双方都不买账”相互叫嚷推搡”一时间,狭窄的胡同里人仰马翻,乱成一团。眼看就要厮打起来时,从里面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尖喝道:“都他妈住手”这一声,马上让番子们恬静下来,因为说话的是东厂的提刑太监,这次前来抓人的带队头领。

“原来是洪公公”双方也算同行,抬头不见垂头见,自然是认识的。但刑部最恨东厂意抓人,胡作非为,所以众份交情,也好不到哪儿去。那外朗皮笑肉不笑道:“果然不愧是属兔子的,又抢到我们前头了。”

那提刑太监心情卑劣,一甩袖子道:“不是我们厉害,是你们太笨了。”

“你”那员外郎被婺得面红耳赤,闷哼一声道:“平时这种事儿,我们让了就让了,但这次封了首辅大人之名”无论如何,您都得让我们一次。”“我们可不睬会什么首辅。”那提刑太监冷哼一声,眼看又要打起来,他却突然软化道:“不过也不克不及次次都让你们灰头土脸,这才就算给你秦大人个面子”说着一挥手道:“让了。”见东厂一下子服了软,那员外郎大感意外”愣了片刻才道:“人呢”

“什么人”提刑太监已经上了马,显然准备离去。

“那胡神医啊”员外郎道。

“早没影了。”提刑太监一脸的郁闷不似作伪道:“要不你以为咱家会让你。里面旮旮旯旯都搜了个遍,就是没有那姓胡的,不信你自己去看。”说着一打马道:“咱家就不奉陪了,还要回去领罚呢。”便道带着手下的番子离开。

“谁都不克不及走”那员外郎是老刑名了,岂能犯这种初级毛病,伸手拦住道:“等本官查清了再说”“你敢拦我”洪太监怒不成遏道:“反了天了”

“获咎了。”那员外郎面无脸色一拱手,下令道:“进去搜”东厂这边,只有三四十人,而刑部足足有百余人,所以他有恃无恐,不克不及放走了一个。

洪太监虽然愤怒,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气呼呼的站在一边”等他搜不到人再说。

马上,只听得孟和外宅中”又是踹门踢杌儿砸缸摔盆子的一片乱响经过东厂和刑部的两次搜查,偌大的宅子中,基本上找不到一件中用的家什了。

风卷残云一般,经验丰富的刑部捕快们,便将这处宅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果然没有找到那胡神医的人影。

这时候,刑部的人也已经对东厂的番子逐个排查,确认没有“明神医,混在里面,那员外郎的脸已经阴得快滴出水来了,问集中在院里的孟府下人道:“姓胡的哪里去了”“凤大人,咱们也不知道。”孟府的管家看这情形,也知道自家公公失势了,哪还有平日的威风,瑟缩道:“中午吃了饭,他就回院子午睡,后来胡公公带人来抓他,却没了人影。”

“我也就晚了一步。”太监的心里多几几何都有些反常,洪太监看到这姓秦的吃了瘪,心情竟大好起来,在边上阴阳怪气道:“m了m,被窝还热乎呢。”

“这么短的时间,他能跑到哪儿去”那员外郎怒道:“何况京城已经戒严,他就是插翅也飞不出去”

“是啊,赶紧回去下令,让你们部堂大搜全城。”洪太监这才想起生气道:“秦大人,差事都力砸了,我们各自回去复命吧。”

“唉”也只得如此了,那员外郎也只好把府上人全都抓回去复命,魏学曾知道没抓着人,立即下令严守各处城门,挨家挨户排查。

但心里已经没多大指望,京城一百多万人口啊,跟大海捞针有何区别

在宫里宫外一片纷繁扰扰中,有一个人显得特别恬静,他就是沈默。无论是在乾清宫,还是在高拱那儿,沈默都没有表示出鲜明的立场话说回来,自从这次回京以来,这位能量巨大的内阁次辅,就变得异常低调,恍如他人还没猜忌他,他就先把自己猜忌了一般。

从高拱那里出来,沈默没去前厅,而是回了自己的直庐,他枯坐在天井里的石凳上,整个时辰不吃不喝,不言不语,随着天色渐渐转暗,整个人都躲进了阴影中,这才感到舒服一些。

这时候,院外响起敲门声,他没有反应,外面又响起沈一贯的声音:“阁老,家里来送衣包了。”因为皇帝病危,大臣不克不及再穿吉服,而要服素,所以下午时分,都打发人回家去拿衣包,正该这会儿送到。

沈默缄默片刻,才低声道:“进来。”

于是门开了,一个干瘦老者提着负担进来,沈一贯却没有跟进,而是关上门,在外面守着。

虽然天已经黑下来,但这身形沈默太熟悉了,竟然是他的头号幕友王寅。王寅在他家中地位超然,沈默向来以师友待之,这次却冒充奴仆亲自前来,显然在他看来,事情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境界。

“大人,您为何缄默了”王寅劈头就问道:“眼看着机会从指尖溜走,是要遭到赏罚的”“”沈默依然缄默,被王寅逼急了,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知道大人和皇帝的感情深厚,不肯意和那帮人同流合污。”

王寅感到自己的语气太冲,强自平静下来道:“可是,大内的事情外臣插不上手,您就是有劲儿也没处使不说另外,人家一句话,您的势力再大,也得乖乖退出乾清宫,在这里枯等。说句实在话,这种关键时候,后妃和太监都想让皇帝死,那谁也救不了他。不信你看,他们放着李时珍这样的大夫不消,却偏要用些庸医给皇帝诊治,不就是怕呈现奇迹吗你安心,皇帝肯定活不过今夜,就算他寿元未尽,他们也会让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您又能怎么办就算你是权倾朝野的一品大员,可一道宫门就能把你挡在外头,你就算想清君侧,也没人敢跟着你造反”王寅说得又快又急道:“说白了,皇帝没有其他的儿子,所以他一旦病重,所有人都以太子爷为主,他的生母和大伴自然是赢定了。嗯动冯保,李娘娘会记恨,太子会记恨,所有没人会跟着乱来的”

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序章上

“大人,这个局面谁都不肯看到,但已然如此,再想动冯保就太不明智了”见沈默还是绷着嘴不说话,王寅一脸焦急道:“高阁老怕是要悲剧了,将来不管谁掌权,都得跟宫里紧密合作才行,现在张太岳已经后来居上,您再不可动,可就要被他超出了”

“你让我跟害死皇帝的凶手合作”沈默用一种瘪人的眼神盯着王寅

虽然天还热,但让沈默这一看,王寅还是不由后脊粱一阵阵发凉道:“你有证据么”

“会有的。”沈默闷哼一声。

“那就是还没有。”王寅松口气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有,又有什么用呢动冯保就走动李贵妃,太子已经十岁,说小不小了啊,

“为了不获咎未来的皇帝,就要对不起现今皇帝吗”沈默重重一拳捶在石桌上,震得茶杯歪倒,无比愤懑道:“人怎么能这么势利”

“您怎么知道,那样就一定对不起隆庆皇帝了”王寅丝毫不让,针锋相对道:“现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我想他最想看到的,一定还是内外和睦,共同辅佐太子,把大明江山红红火火经营下去”顿一下,紧紧盯着沈默道:“而不是找出真相,为他报仇,让未来的皇帝没有了母亲,让未来的大明没有了栋粱现今是百年一见的仁恕之主,他一定不肯看到你去为他报仇,最后把自己也葬进去的”

“”这话击中了沈默的要害,让他满腔的怒火不克不及宣泄,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事实上,从看到皇帝病笃躺在乾清宫的那一个,沈默整个人就深深沉浸在一种出离的愤怒和哀痛中。如果之前有人说,他会对一个皇帝心怀那么深厚的感情,他一定会嗤之一笑,昔时嘉靖皇帝对他也不错”驾崩之后”他却只感到如释重负。

然而隆庆的遭遇,却让沈默真切的感受到,什么叫痛彻心扉。

集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位皇帝在他心丰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这是忠君爱国吗是在担忧帝国的将来么都不是。

而是真心换真心隆庆皇帝朱载厘,虽然一生好色懒惰、碌碌无为,可是他有着历代皇帝中绝无仅有的真诚善良,自从接受沈默那天起,他就毫无保存的亲之信之,把他当作最可信的朋友”依赖他,信任他。又给了他最大的自〗由和信任,让他去建功立业,直到病重后,还为了不让他受委屈,而煞费苦心的在做放置很难让人相信,一个皇帝会如此真诚待人,但就算他是装的,可装了一辈子”就是真的。

人非铁石,孰能无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就算是块石头也能捂热了。沈默虽不是那种“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待君,的古之义士,却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他早就在心中接受了隆庆的友情

皇帝是孤家寡人”他这个官居一品确当朝宰辅,又何尝不是只有属下没有朋友呢所以他无比珍视这份友情,甚至早就拿定主意,如果皇帝真要拿下自己的话,绝不给他添乱”带着一家人去南洋过活。

为了皇帝的这份感情,他也不肯意做大明朝的乱臣贼子那些改草啊,草命啦什么的,虽然大得没边,却都太虚太远,而友井虽然小得可怜,却真切暖人,让他无法伤害

虽然已经多年不在京城,但沈默的情报系统”一刻都没有放松对各方面的监视,他自以为”京城之中的事情,大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中,包含孟和把胡神医带进宫去,包含张居正给冯保送信他已经在尽力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黑暗呵护皇帝了。好比把胡神医的神丹拿去检验,发现都是些吃不死人、也没啥作用的糖丸子

但他也有力不从心的处所,那就是大内,深宫高墙,二百年的皇权加持,阻断了一切外界的力量。就像王寅说得,除非你敢清君侧,否则根本没法插手大内。那里面是完全不合的一个世界,在皇帝倒下后,就是后妃和太监的天下。孔夫子说过唯女子毕卜人难养也,就是说的他们。

不过沈默也不是无计可施,如果他愿意,可以让冯保就地完蛋,可是那将牵扯到李贵说就像王寅所说,隆庆皇帝真的愿意看到那种局面的呈现么

所以在乾清宫中,他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感情让他恨不得把冯保和李贵妃撕成碎片,可理智又告诉他,隆庆很可能不肯意让自己这么做。所以他只能这样缄默着

良久之后,沈默才深深一叹道:“先生,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我不会跟冯保合作的,这是我的底线。”

“大人,您什么时候这么执拗了”王寅这是头一次见沈默犯牛劲,大感挠头道:“千载难逢的机遇就在眼前大明朝第十四位皇帝,将是个只有十岁的少年天子,如此少年懂什么治国安民,还不得依靠宰辅所以,这一任首辅,尽可把满腹经纶用于指点江山,ji浊扬清,开创太平盛世而没必要像之前那样,空耗于勾心斗角之上这不正是您一直期盼的天赐良机么”说着他道明来意道:“要做到这一天,宫府和睦是大前提,所以结好贵妃和冯保,就是不克不及不做的功课,这一点,我们已经落在张居正后面了,要不奋起直追,怕是要遗恨千古的。”

“”沈默再度陷入了久长的缄默,这时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只有啾啾虫鸣,让人的心要比白日里更加冷静陈肃。

横竖已经出不去宫了,王寅便耐心的等着他想通,过了不知多久,才听沈默悠悠道:“先生怎知,张居正的作法就一定是对的”

“如果大人不插手的话”王寅不由暗叹一声,道我相信他至少能当十年大平宰相,足以挥洒平生之志了。

“那十年之后呢”沈默追问道:,“还能长盛不衰么”“hu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王寅轻叹一声道:“有这十年时间,足够做你想做的事了。至于十年之后,人非圣贤,谁能看的那么远呢”

“”沈默再次缄默了。

所有人都一夜无眠,苦捱到了天亮。几位内阁大臣刚在议事厅坐定,准备开会,就有换了白色孝服的太监进来报信,哭着说,隆庆皇帝已经于今晨龙驻宾天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四位阁臣仍难免捧首痛哭一番”只是其中几多真情、几多假意,就只有自己知道了。并且真正的哀思,都已经在昨日里宣泄过了,即使是如丧亲子的高阁老,也没有像昨天那样哭得气绝,比及换上青衣角带的丧服,去瞻仰了隆庆皇帝的遗容回来,已经都擦干了眼泪,强忍着哀思准备治丧了。

这种国之大礼”都有成觇,尤其是六年之前,大明朝才刚送走一位先帝,那时的臣子还俱在朝堂,自然是一切如仪,其实不慌乱了。通政司立即八百里传邮,把讣告发布全国:礼部依照祖制制定一应丧礼、内阁大臣议定大行皇帝谥号,弘天达道渊懿圣德显文桓武弘孝景皇帝”

庙号高宗:全国各地衙门就地设灵堂致祭,没必要来京

随着一道道廷寄从内阁发出,先是京城,然后是各省会、府城,直至县城、乡镇”都陷入了巨大的哀思之中。老苍生舍不得这位年轻的皇帝,虽然他总是被大臣骂做好色荒滛,不睬政事。但苍生们不计较这个,他们能真切感受到的,是所缴纳的税赋轻了,自己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过了”北方的苍生能吃上饭了,南方的苍生甚至有肉吃了;尤其是一南一北,边陲的苍生,终于不消再时时担忧兵灾,可以安居乐业”享受生民之乐了。这些事情,虽然都不是皇帝亲力亲为,但都在他的治下实现了,所以苍生们承他的情,把功劳都算在他的身上

神州大地,两京一十三省,家家设祭,人人带孝,停止一切婚嫁宴乐,所有红色都被白幔遮住,全都沉浸在令人哀思的国丧之中。作为在京官员,更是要垂范天下,除兵部之外,其余衙门的官员,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一律到午门外加入一连七日的跪祭仪式,一个个水米不进,哭得肠气绝绝。

在高拱的规画之下,大行皇帝的一应丧礼,自然以最高规格,丝毫无差的进行着;然而与此同时,另一项重要的大礼,也在紧张的准备中。那就是新皇帝的即位大礼。

宴帝自称孤家寡人,其实是有事理的,活着的时候高处不堪寒,没人能真正的亲近:死了之后,虽然丧礼隆重,却享受不到儿子的守制之理。

事实上,皇太子不但不消等三年,反而得立即即位,一刻都不克不及担搁。因为,国不成一日无君

高宗皇帝驾崩的第二天,即隆庆六年七月十六日,礼部就按规定上了劝进仪注:三天后,又组织文武百官、以及军民苍生在午门外上表劝进。恳请皇太子早日即帝位,以安天下人心。

皇太子还太小,自然无法亲自谕答,不过就算可以,也用不着他费脑筋,因为一切都必须严格依照礼仪来。于是内阁代拟道:“览所进笺,具见卿等忧国至意,顾于哀思之切,维统之事,岂忍遽闻,所请禁绝”意思是,我知道你们的好意,但我爹刚死了,我实在不肯讨论大统之事,所请禁绝。

你要敢说,好吧,那就让他人当,保准太子爷能灭你满门。归根结底,这只是个法度,好像马上就承诺,显得太迫不及待了似的。因此如是频频了两个来回,到了七月二十二日,太子身着孝服来到承天门上,接受百官和苍生的第三次劝进,这才勉为其难承诺下来,宣旨道:“卿等合词陈情至再至三,已悉忠恳。天位至重,诚难久虚,况遗命在躬,不敢同逊,勉从所请,说得好像多不情愿似的。

不过对大明朝第十四任皇帝,年仅十岁的朱翊钧来说,当皇帝,确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他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无法自拔,就必须马上记牢那些枯燥乏味的繁文缛节。因为事不宜迟,他一承诺即位,钦天监便马上报来选定的吉日,七月二十五,大行皇帝的头七后仅仅两天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中进行,包含太子在内,所有人都忙得忘了哀痛,更没有功夫勾心斗角,只想着自己的差事万万不克不及出错。因为几乎是一转眼,就到了新皇登极的日子。二十五这天,因为还在国丧期间,即位大典按例从简举行。一大早,内阁大臣别离前往南北郊、太庙、社稷坛祭告,太子则来到父亲的梓宫,祭告受命后,又换上衮冕祗告天地以及列祖列宗。随后又叩拜父亲的灵柩一切都如六年之前,他父亲曾做过的那样。

唯一的不合是,做完了一切之后,他还要拜祭两位母亲,而他的父亲隆庆皇帝,却只能拜母妃的牌位

总之一连串跪拜之后,额头一片青紫的小皇帝,被冯保挽着手,带到中极殿,在高高的龙椅上坐定,在韶乐声中,接受大臣山呼海啸的朝拜。然后遣使诏告天下,宣布明年改元为万历元年

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序章中

第八七六章大政变之序章中

登极大典的最后,是百官朝贺新君。这一天,在京各衙门的官员,都要瞻仰天颜。因为人数太多,必须要听从鸿胪寺官员的放置,分期分批入中极殿朝觐,磕完头退下,还能领到一份不菲的赏赐大明朝这些年风调雨顺,国库也有钱了,户部难得的大方一回,替新皇帝和新朝得些彩头。

按说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尤其是在经过十来天把人折磨成鬼的国丧后,大家更应该放松心情,回家洗洗睡个好觉。然而从中极殿出来的官员,一个个恍如吃了苍蝇一般,没个有好脸色的。那些年轻的言官更是气愤难平,低声商量了几句,然后几个平日里比较出挑的言官,便代表众人直奔会极门而去。

文渊阁后院,内阁首辅的直庐中,高拱刚刚从沉重的差事脱身出来,躺在g上准备打个盹。虽然高阁老素来精力超人,但从先帝宾天到新皇即位这十来天,他却感到有些撑不住了国丧与登极都是国之大礼,礼节程式繁冗复杂,每一个环节都马虎不得。高拱又存着让先帝安心的念想,咬紧牙也要做到尽善尽美,所以事无巨细全都要过问。再加上自己就沉重无比的国务,真是忙得脚不沾地、衣不解带。现在,终于把这两项大礼都圆满应付过去了,他也终于能松口气,准备稍稍歇息调剂一下了。

谁知一合上眼,冯保和张居正的身影,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皇位的新旧交替,使原本已经迫在眉睫的对决,不克不及不暂时压下。但高拱脑子里这根弦,却是一时也没有放松,他知道自己所面对的,是平生最险恶的一战,张居正和冯保这一对狼狈为jin之徒,一个城府深沉,藏在黑暗指挥谋划,绝不肯lu出半点马脚;一个胆大心黑,又近水楼台先得月据说李娘娘对冯保言听计从,先帝一去,这厮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上蹿下跳,气焰不成一世。这种一内一外、一明一暗的政治联盟,一旦让他们成了气候,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高拱一得空,心里就开始盘算,怎样能快到斩乱麻,趁着他们立足未稳之时永绝后患。

有了心事,自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这时外面又响起说话声,似乎是他的几个学生要求见,却被他的长随拦住,小声道:“元翁忙了这些天,才刚能合合眼,你们还是过会儿再来吧。”

“让他们进来。”归正睡不着,还不如找人合计一下呢,高拱说完便下地穿鞋,简单梳拢一下乱糟糟的须发,到外间与他们相见。

来的是高拱的心腹门生,吏科都给事中韩楫和户科都给事中雒遵,还有监察御史宋之问。高拱si下里没那么多规矩,三人行过师生之礼后,便让他们坐下,见一个个面红耳赤,脸上汗津津的,又让人从井里提上两个西瓜,给他们消消暑。

待下人一退出去,宋之问已经迫不及待了,咋咋呼呼道:“老师,今天金銮殿上,产生了一件耸人听闻,深辱国体之事”

“什么事”高拱看他们都气鼓鼓的,便知道事情肯定小不了=会员手打=

于是三人便你一言我一语,把之前产生的那件事讲给高拱听原来在入殿朝觐时,官员们发现,小皇帝的御座边,还大喇喇的立着一人司礼监秉笔太监冯保言官们行叩拜大礼,冯保也不遁藏,而是一脸满意,与皇帝同受了百官的君臣大礼。

“真有此事”高拱马上阴下脸来,他们内阁大臣和公侯勋贵在第一批朝拜,然后就回来内阁了,因而并未看到。

“这还能撒谎加入朝贺的百官,个个都可以做证。”韩楫接过话头,义愤填膺道:“士可杀不成辱,新皇即位第一天,我等百官便受此等奇耻大辱,真是耸人听闻,耸人听闻”

“一从中极殿出来,科道的同仁们,便嚷嚷着要弹劾冯保,给他好看,是我们三个压下来了,”边上的雒遵接着道:“值此敏感时期,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是先向师相讨个主意,再作计较。”

“嗯”高拱赞许的点颔首,端起茶盏呷几口,才搁在桌上开腔,悠悠一叹道:“你们说的这事儿,让我想起了一人。古人云,天道六十年一轮回,此言不虚也。”

“六十年”精研经史典故的雒遵,反应也是最快,马上恍然道:“六十年前,乃是正德初年,那时有一个大太监,名气可比冯保大多了。”

“你是说”另外两人也恍然道:“刘谨”

“不是他又是谁”雒遵便侃侃道:“那时的武宗皇帝生性顽劣,不睬国事,司礼太监刘谨,仗着皇帝的信任窃取了国柄。官员任免、军政大事无不由他一言而决,连内阁大臣,吏部尚书都成了他的走狗,他的气焰自然无比嚣张取代皇帝祭祀太庙时,他竟然敢走御道,皇帝接受大臣朝见时,他也都是立在御座旁,历来不回避,文武百官敢怒不敢言。因而那时朝野都说,大明朝有两个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坐皇帝只是安排,立皇帝才是那个说话算数的。”

“刘瑾这样的巨jin大滑,是应天地戾气而生,来世上走这一遭,就是为了扰乱朝纲,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把苍生害得民不聊生,把皇帝害得名声扫地,他就算完成任务了。”虽然这个话头是高拱起的,但他听雒遵数落刘谨的罪过,就像冯保的前世一样,还是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詈骂道:“如今一个甲子轮回,这等厌物又托生为冯保,比起他的前世来,更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坏到了极致并且当初武宗皇帝好歹已经十五六岁,今上却只有十岁,十岁的天子如何治天下还不是身边的人说什么是什么。”

“且这冯保狡猾隐忍,心计深沉,竟让他钻营成了皇帝的大伴,还深受李娘娘信赖,如果让他站稳脚跟,成了气候,必定会效仿那刘谨事,把持国政、作威作福,哪怕是三公九卿、部院大臣也得仰其鼻息,任其驱使。这等局面,又有谁愿意见到””高拱越说越是ji愤,让三人微微惊讶,暗道一个区区秉笔太监,还不配做首辅的生死大敌吧

殊不知,高拱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藏在心中,难对人言。身为大半辈子都跟典章故事打交道的翰墨之臣,高拱一想到刘谨那儿,就联想起武宗正德年间的朝局。那时的内阁也是三位大臣主事。一个是河南人刘健,一个是浙江人谢迁,一个是楚人李东阳。三位内阁大臣的籍贯,竟然与他和沈默、张居正的一模一样。并且那时刘健是首辅,谢迁是次辅,李东阳排名第三,与他们三人的排序分毫不差,你说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更巧的是,那个楚人李东阳也是概况上不苟言笑,实则满腹的阴险狡诈,更是全无士大夫的底线要知道,文官素来便与宦官水火不容,就是一对宿命的仇敌。高级官员不要说勾结太监,就是给耍横的太监好脸色看,不去主动压制,也是会被人看不起的。因此,凡是勾结太监的高官,毫无疑问,必定会成为众人心目中,出卖良心和人格的典型,非论是那时人,还是后世人,城市作此判断,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稍有节操的高官,便对中官避之如蛇蝎虽然会因此带来诸多未便,但比起人格和声誉上的损失,还是值得的。然而总是有那么些心术不正之徒,在正面突破无望的情况下,试图走终南捷径,通过凑趣奉承皇帝的近shi来达到目的。

李东阳就是这样一位君子眼中的小人,他与刘瑾内外勾结,狼狈为jin,一年之内,竟把首辅刘晦庵、次辅谢木齐全部排挤出内阁,终于实现夙愿,当上了首辅。

天道轮回,六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形势比那时还要危险。原因有三,第一,武宗皇帝继位时,究竟结果已经十五岁,算是半个大人了。而现今天子才十岁,还什么都不懂呢,自然更容易被门g蔽;二是冯保和张居正的组合,比刘谨和李东阳的组合更加的阴险胆大,也更加难以对;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现今的生母李贵妃,不是武宗皇帝的母亲张太后那样怯懦天职,从不干涉朝政。在潜邸时,高拱就看出来,李贵妃这女人工于心计、城府很深,更有颗不甘寂寞之心。一旦她要是也掺杂进来,和冯保张居正形成的铁三角,就真的固若金汤,牢不成破了。

拖得越久,这种危险就越大想到这,高拱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望向他的三个学生。韩楫三人早就等着他拿主意了,全都眼中放光的盯着座师,只听高拱咬着牙问道:“这恶奴可是犯了欺君之罪,你们说,该当如何措置”

“若不趁机把这厮除失落,势必后患无穷”他有什么心思,全都写在脸上,门生们自然不会猜错,异口同声道:“趁他立足未稳,把他完全打倒”

“就是这个理”高拱杀气腾腾道:“先帝宾天之前,拉着老夫的手,要我辅佐幼主,保住大明江山,皇图永固老夫既受顾命,为国除害,义不容辞”他之所以这么着急,还有个原因,就是冯保一旦当上司礼监掌印,有了顾命的加持,可就难对多了。

“我们六科十三道,这就回去分头上本弹劾这厮”宋之问的脾气最急,马上站起来道:“让他知道知道藐视国法的后果”

“坐下”高拱却喝道:“这般毛毛躁躁,叫老夫如何托付大事”

“师相”愣怔了一下,宋之问有些不服气道:“您是当朝宰相,首席顾命,冯保算什么,不过是一条狗罢了,碾死他还不是易如反掌。”

“蠢材”高拱骂一声,不睬他。边上的雒遵与宋之问交好,不忍看他受窘,便轻声道:“你说的不错,冯保确实是条狗,但这条狗的主人,是现今皇上,说白了是李娘娘。俗话说得好,打狗还得看主人,若不是碍着这一层,师相能留他到今天”

“不错。”边上的韩楫也开腔道:“虽然祖宗有法度,宦官不得干政,后宫更不得干政,然而时至今日,纲法废弛,名器不具,司礼监早就与内阁分庭抗礼,正大光明的干涉朝政。现在要是李娘娘也站在冯保这一边,铁了心的干涉朝政,咱们还真动不了这条煽狗。”

“说得不错”赞许的看一眼韩楫,不愧是自己的头号谋士,句句说到了点子上。高拱缓缓道:“仅就冯保高踞御座之事,是动不了冯保的。”李贵妃宠着护着冯保,皇帝更是不会介意。这种在外臣看起来大如天的事件,在小皇帝母子看来,八成是何足道哉,还要怨言官们借机生事,居心不良

“你们有什么好体例”高拱把问题抛给韩楫和雒遵,这是他的一对智囊。

“学生愚见,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雒遵道:“既然冯保难对的原因,是有皇帝和李娘娘的宠任。皇帝还小,其实说白了,就是李娘娘这座靠山。我们得想体例,把这座靠山搬开,让李娘娘支持我们,然后自然手到擒来。”

“伯通怎么看”高拱微微皱眉,不予置评,望向韩楫道。

“雒兄的说法,学生不敢苟同,”韩楫摇头道:“师相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豪杰,凑趣奉承非您所长,硬要学他们临时抱佛脚,只能是以己之短,击彼之长,不是明智的举动。”

朋分

今儿就这一章吧。哎,真是的,一本书有其中心思想,我频频描述过沈默的追求,怎么就有人还会以为,都最后一卷了,他依然会什么都不做呢ro

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序章下

“嗯,那依你之见呢”高拱望向韩楫道

“向李娘娘表达善意自然重要,但不克不及指望她就不护着冯保了”韩楫冷静道:“究竟结果冯保对她控制内宫,和外廷联系,都有不成替代的作用。我们只能寄期望于,她在我们向冯保脱手的时候,反应能不那么ji烈;对既成事实,能不那么困难的接受。这样不但会使我们的行动顺利轻松,更关系到日后的宫府关系。”“他又话锋一转道:“但有道是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在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情况下,还是要阐扬自己的利益,打对方的七寸”焉有不堪之理”“唔”高拱赞许的捻须颌首,问道:“那我们的利益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