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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保的七寸又在哪里”“我们的利益,自然是人心了。”韩楫的语调布满自信:,“师相的人品功劳堪比周公伊尹,在朝中深孚众望”百官无不为您的马首是瞻。更何况,您还是先帝钦定的托孤大臣,首席顾命,只要我们行得正、做得端,公道自在人心,百官一定会坚定站在您的身后,我们科道更是甘为马前卒,为您扫平妖氛,有进无退”他这一番慷慨陈词”让众人都有些热血上头,恍如将士听到战鼓,随时准备冲锋一般。

“至于冯保这条毒蛇,一直善于隐藏自己,但如果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大都事涉宫墙之内,也不是没法弹劾他。”韩楫却还连结着冷静道:“然而单单靠弹劾,是无法一击致命的,因为他有护身符。”

“你是说李娘娘”雅遵插嘴道。

楫摇头道:“后宫干政向来是大忌,李娘娘想要护他,是得下大决心的。

只要我们措置适当,为了国体和自己的声誉”她不插手的可能性要更大些。”顿一下道:,“冯保的宝贝是司礼监””说着看看高拱,

才低声道:“皇上年幼不克不及理政,批红权自然落入司礼监,也就是冯保之手。”

高拱的脸色果然变得极为难看,韩楫这番话,戳中了他的痛点。可不是么国朝的政治是有法不依的人治,原本就布满了弹性”因此司礼监的职权,没有确定的规模。名义上司礼掌印太监是“掌理内外章奏及御前勘合”秉笔太监1掌章奏文书”照阁票批朱,。事实上他们的职权”可以无限的扩大。掌理章奏是一个上下其手的机会;照阁票批株,是对内阁票拟的谕旨,用朱笔加以最后的判定。这本是皇帝自己的事,但遇到皇帝不负责任”批朱”也就是批红权,便落到司礼秉笔太监手里。这种情况下,内阁之拟票,不克不及未定于内监之批红,而相权转归之内宦武宗时候,司礼太监刘瑾甚至把章奏带回si宅,和妹婿、食客共同批答”这是北宋以降的宰相都不敢做的事情,但这些胆大妄为的太监,就可以利用皇帝的不负责任,和手中的批红之权”达到大权独揽,为所yu为的目地。

现在小皇帝只有十岁,连穿衣服都晦气索呢,对已经事实上掌握了司礼监的冯保来说,肆意妄为的条件”甚至比他的刘前辈更好。但高拱不是李东阳,哪能受得了被一个太监骑在头上作威作福的屈辱

“本朝开国之初,太祖皇帝便看到前朝这一弊政,就订出了大明律条,宦官不得干政,还铸造铁牌悬于宫门之外太祖皇帝法度严谨,扒了好几个胆大妄为的太监皮”想到这,高拱一ting身,在太师椅上坐正”双目如电扫过来,疾声问道:“大明律文仍在”为何却成了空文”

“在于政事糜烂,纲法名器不具”几人大摇其头道:“做臣子的没有尽到责任,才使寺人钻了空子。”

对这种套路化的答〗案,高拱很不满意,大摇其头道:“如今的朝廷,可以算是贤者在位”能者在职,为何还有被阉竖篡权的危险”

“积重难返。”宋之间小声嘟囔了之句二“这是一方面原因””高拱恢复了他杀伐决断的刚明,捋着胡须道:“但最重要的一条,是君道不明。昔时海瑞上治安疏,开篇名义,便说是为了“正君道,明臣职,。这句话让人茅塞顿开,一个国家要想政治清明,不但要为臣者循臣道,还要为君者行君道,只有君臣合道,才能上下一心,不被小人钻了空子。甚至老夫窃以为,国有妖孽作祟”被阉寺窃取权柄,大都是君道出了问题”这种话,在这今天地君亲师的年代,可谓是耸人听闻了。要不是阳明心学传播多年,非论是不是王学门人,大都沾染了些,我心为主”不拘礼法,的习气,怕是三个学生要坐立不安了。但现在也只能是缄口听着,没一个敢接腔的。

高拱并没有觉察到,三位门生已经产生了心悸,兀自在那里大发感慨道:“1如今新君固然天资聪慧,但不过冲龄,又深居九重,见识尚浅,一时也不克不及明辨是非。这正乃君道不明之际,这既是天下的不幸,却又是天下的大幸。只要我们这些顾命大臣,科道言官”一方面克尽职责,悉心教导,凡是有圣上不明事体,放旨有乖于律令者,正词直谏,以裨益政教。另一方面,把权力从阉寺手里收回,直到皇上亲政,自然就没有宦官乱政的空间。”说着他看一眼韩楫道:“你刚刚说到点上去了,司礼监只是为皇上传递文书”照圣意批朱的书办罢了,现在皇上尚且不克不及亲政,岂能由着他们胡作非为所以我们第一要做的,就是把批红的权力,从司礼监收回来冯保没了批朱的权力,还不就是砧板上的肉了”

“可是一切奏章都要经过司礼监,现在皇上还小,都是冯保批红”睢遵转不过这个弯来,道:“”“老夫自有主意。”高拱已经成竹在xing了”冷冷一笑道:,“想跟我斗法”他还nèn了点”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凵一、一“一、一“一“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政变正急剧的酝酿之中,沈默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暂离了漩涡中心。新君即位的第二天,他便奉旨前往昌平,视察大行皇帝的陵寝工程。中〗国自古就有“宰相修陵,的惯例”这是一种荣誉和责任,本应该高拱来担负的,但首辅大人现在哪敢离开京城”沈默便主动替他担下了这差事。

在很多人看来,这是次辅大友离开京城这个是非窝躲清静呢。别说,他还真有点这样的想法,自从回京以来”数月时间里,他都一直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眼见着沃野平畴”青葱一片,还真有点逃出牢笼,心旷神怡的轻松。

中午在昌平县城打尖,略略休整一番,步队从北门出城,远远就能望见连绵不断的天寿山,大明朝历代皇陵便坐落在那里。作为掌管军事国防的大学士,沈默自然会用另一种眼光审视这座山它属于太行余脉”太行山起泽州”蜿蜒绵亘北走千百里山脉不竭,至居庸关”万峰耸立回翔盘曲而东,拔地而起为天寿山。这里西通居庸,北通黄hu镇,南向昌平州,不可是陵寝之屏障”实乃京师之北屏。

沈默不由有些奇怪,自己心中怎么涌出这些话转念才意识到”隆庆二年”他陪着隆庆皇帝前来祭祖。那时他借机用这番话启迪皇帝”

让隆庆意识到”大明的京城就是边关,天子守国门这句话,绝对不是虚言。百闻不如一见”隆庆皇帝从此以后,便对军事十分重视,听说恢复河套能让大明的边防地远离京城”他便全力支持复套,一晃四年过去了,河套已经恢复,京城不再年年戒严,然而昔时主持春季山陵大祭的皇帝”那个从善如流、关心国防的朱载厘,却马上就要入住昔时亲自选定的陵寝

山川依旧,人事全非。马车行驶隆庆皇帝曾走过的神路上,沈默不由合目长叹,倍感凄凉”

步队从伟岸高耸,汉白玉雕砌的石牌坊下经过,即是正式进入了皇家陵地。在这里举目而望,便会发现这确实是一块万中无一的上乘吉壤,只见它东、北、西三面群山环绕,南边却开敞无阻,好像一个大庭院。1院子,尽头,神道左、右有两座小山”东面的形如一条奔越腾挪的苍龙”叫龙山;西面的状似一只伏地警觉的猛虎,叫虎山,龙、虎排列左右”威严地守卫着庭院的大门大红门。

这是成祖皇帝迁都北京后”命天下风水大师苦寻数月,最后才相中的万年吉壤。自成祖的长陵之后,仁宗的献陵,宣宗的景陵,英宗的裕陵”孝宗的泰陵,武宗的康陵,以及世宗的永陵,七今后代皇帝的陵寝,排列于长陵左右,永眠在先祖的身边。尚未完工的昭陵,是这山中的第九座皇陵了,

过了石牌坊不久,即可看到陵园正门1大红门”大门两旁各竖一通石碑,上刻,官员人等至此下马,字样。凡是前来祭陵的人,包含帝后”都必须从此步入陵园”以示皇陵的无上尊严。

在昭陵管工的礼部左shi郎王希烈和钦天监夏官孔礼等人,早就率众迎候”众星捧月般把沈默迎进了重兵据守的陵区之中,沿着神道上感恩殿。在感恩殿稍加修整,沈默便要王希烈等人带自己去昭陵工地视察。修建帝王陵寝,是一件比修建皇宫还吃力的大工程,昔时英宗皇帝的裕陵断断续续修了二十八年”世宗嘉靖皇帝的永陵也修了十一年之久。可以说修陵的速度,取决于国库的财力隆庆皇帝的昭陵,才用了四年多,工程便已近尾声”不知这能不克不及让先帝在九泉之下,对列祖列宗揄扬一番

带着种种不足为外人道的情绪,沈默在昭陵中巡视一圈,出来时已经是申牌时分了,回到位于长陵南面的值房,王希烈等人为他准备好了酒宴。沈默却没有食yu,便推说国丧期间,不宜宴饮,便只喝了两碗绿豆汤”吃了几片荷叶饼,就算打发了五脏庙。

晚饭后,他对随行的官员说,想自己走一走,便带上几名卫士”

沿着林间的石板路缓步上行。此时夕阳西下,苍松翠柏送来解暑的清风,道边是依山而下的泉水,潺潺淙淙,令人心神清凉。他就这样一路默不作声的走,不一时便从林中走出来,登上一处突兀的岩石。沈默举目远眺,发现对面正好就是昭陵所在的大峪山,站在这里,能把整个陵寝的地势地貌尽收眼底。

仔细打量着那陵地,沈默却感到有些不太顺眼,便终于开口,问陪他一同站在大石上的那个shi卫道:“君房,你精通此道,看昭陵的风水如何”

那shi卫捋下头盔,lu出一张平庸无奇的脸,只有一双眸子,乌黑漆亮竟然是余寅。

余寅也一直在打量昭陵,此时轻声开口道:“欠好。这里若是下葬大夫朝臣,也算得上是吉壤了”但作为天子陵寝,却有欠缺。”

“何出此言”沈默其实也有同感。

“风水说上,天子陵寝,必须拱、朝、shi、卫四全。就像皇上坐在金鉴殿上那样,两边有shi从,后面有高大威严的屏风”前面是玲珑的桌案,远处有列班的朝臣。用这四全的法例来看昭陵,朝臣与shi卫都有点散乱,其势已不昌隆了。”余寅生命的前四十年,全都用来看书,可以说博学百家,样样精通。对风水之道,自然十分在行,他指点着昭陵前后左右的山川形势一一说明,最后叹口气道:“也不知道昔时选定昭陵的那些风水大师”怎么就看走眼了。

“昭陵这块吉壤,是先帝在隆庆二年钦定的”沈默轻叹一声道。

“如此说来,这是天意啊”余寅原本还一脸的沮丧,听沈默如此说,竟两眼放起光来。

“一”“分到“一“周公恐惧流言日1王莽礼贤下士时。若是那时便身死千古忠佞有谁知

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步步惊心上

第八七六章大政变之步步惊心

日已西沉,暮霭飘忽,影影绰绰的松林上头,处处是盘旋归巢的宿鸟,一座座宏伟的帝陵,全都隐去了面目,却恍如睁开了冰冷眼睛,森然的盯着巨石上的两人

“此处天造地设,形势无可挑剔。放眼全国,可以说没有更好的吉壤了。然而一处吉壤,只有一个正xué,天寿山的全气之xué就是长陵自从成祖皇帝冥驾长陵,至今二百年间,这里添了献陵、景陵、裕陵、茂陵、泰陵、康陵、永陵现在又有了昭陵,总共是九座皇陵,它们的xué地,是一xué不如一xué,到了昭陵,已经把所有的地气用尽。如果日后还有帝王要陵寝于此的话,大明朝怕是要亡国不远了。”余寅的声音降低而布满了蛊hu力。不克不及不认可,在这大明历代君王陵寝之处,像这样猖獗的点评他们的阴宅,没有一颗无法无天的大心脏,是办不到的。

“就在昨天,这里的第十位主人已经登极”余寅完全没有感受到历代先帝带来的压力,反而兴奋的微微颤栗道:“所以属下说,这是天意啊大人,我们顺天而为,正成其事”

“住口”沈默严厉的喝道,几只受惊的老鸹扑棱着同党飞上天空,难听的嘎嘎叫声令人毛骨悚然:“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翻脸无情”

“大人,这里空谷僻静,方圆百丈之内再无一人。”余寅却不惧道:“您还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吗”

“我”沈默脸色一滞,缓缓摇头道:“你误会我了。”

“您可以不认可自己的想法,但您的行为决策,却始终朝着这个标的目的”余寅不依不饶道:“否则您为何要建立汇联号这个恐怖的机构,难道不是为了控制东南的经济命脉否则您为何要把九大家、还有东南的封疆大吏都拉到咱们的船上,难道不是为了控制东南的政权否则您为何要开办报纸,难道不是为了控制东南的舆论否则您为何要开办南洋公司,为何要把您的亲信shi卫们放置进军队,其实竭尽全力的培养他们难道不是为了培养一只忠于我们的军事力量否则您为何对安南开杀戒,却对世仇敌怀柔绥靖,还跟那个公主腻腻歪歪的玩起了第二春难道不是为了在北方草原上,留一只接应的力量”顿一下,他一脸冷笑道:“还有,您对军队将领竭尽全力的呵护,提高官兵的地位,难道不是为了收买军心您煞费苦心经营的同年、门生们,已经开始逐渐占据朝廷的主导,并将垄断未来的二三十年,如果您的目地仅仅官居一品,哪用得着做这么多场外功夫”

“有了这么强大的实力,您却历来不消,也不展示自己的力量。这让我想起了那位三年不鸣的楚庄王,他是为了一鸣惊人,成为天下的霸主。”余寅像一团火,像一束光,照亮了沈默心底最深处的隐秘:“那么您的目地是什么位极人臣,宰执天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四年以前,您完全可以名正言顺的接任首辅之位,但您却非让我化尽心血,帮高拱起复,然后把首辅之位拱手相让。这种高风亮节,令天下人击节赞赏,却也让属下费解,首辅之位你不想要,却又拼命的黑暗积蓄实力,您到底要什么呢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更高的位子又是什么呢”

作为沈默真正的心腹之人,余寅实在太了解他了,以至于他任何的解释都惨白无力,只有面对本意天良一途了。愤怒得盯着余寅片刻,沈默突然一拳捣在他的肚子上,恶狠狠的骂道:“你要逼我杀了你么”全不似平日的斯文模样。

余寅应声倒地,身子像虾米一样在巨石上蜷着,却嗬嗬笑起来,断断续续道:“昔时我抗命杀了胡宗宪,便说过,这条命是大人的了,您随时都可以拿去”说着强撑着爬起来道:“但我知道,除非我叛变大人,否则我只会在您大业已成,或者您要抛却的时候死。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你太自作伶俐了。”沈默冷冷望着他道:“我对你们,向来是开诚布公的,还记得昔时初见,我给你们的书,和你们说过的话么”

“永生难忘。”余寅颔首道。

“那就是我的目地。”沈默不再看他,将目光投向了蓝黑色的夜空:“历来也改变过。”

“可是那也一样是不臣啊”余寅摇头道:“您现在可以不认可,但早晚都得走到那一步”

“不会的。”沈默望着远处已经只剩下个轮廓的昭陵,恍如像是对大行皇帝立誓道:“皇帝姓朱,永远不会改变”说完低叹一声道:“归根结底,你们都认为我不会成功。十岳公劝我见好就收,抓住眼下十年,就算对天下仁至义尽了;你却撺掇我当曹操”余寅刚要开口,却被他抬手拦住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但我也不是感情用事。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两条路都走欠亨。按十岳公的体例,十年以后就是我的死期,固然我不一定死,那条船还泊在天津卫呢。可是我之前的重重努力,必定会被全盘推翻,那样给国家和苍生的伤害,足以亡国。按你的体例,我直接就死定了你看看这天寿山,九位先帝的陵寝,还有南京那位太祖皇帝,二百多年的朱家江山,早就已经是天经地义的了。”

“哪有千载的王朝”余寅不服气道。

“是,一个朝代注定会灭亡,本朝也不例外,农民起义可以亡了它,外族入侵可以亡了它,甚至武将作乱也有可能亡了它。”沈默沉声道:“天下谁人都可以造他的反,但唯独我不可天下谁不知道,我沈拙言身受两世皇恩没有世宗皇帝,就没有我这个六首状元,没有他的不第超擢,我也不成能节节高升,才在而立之年,就位列台阁更不要说大行皇帝,天下谁不知道我是他的骖乘之臣天下谁不知道,是他容得下我,我才能出将入相,加封太保”顿一下,深深一叹道:“我沈默获得了异姓臣子能够获得的所有的荣宠,又是先帝的托孤之臣。天高地厚之恩,何尝不是我一生的枷锁呢如果我敢造反,必定会被天下人视为忘恩负义的禽兽,正人君子与我势不两立你熟读二十一史,何时听说过,道义上失败者,能赢得天下的呢”

“李世民、赵匡胤。”余寅已经摆荡了,却有些不服气道。

“天下,是李世民打下来的,他为何坐不得”沈默轻叹一声道:“至于赵匡胤,那是乱世草头王的五代,实力才是硬事理。从朱温灭唐到赵匡胤登极,不过区区五十年时间,中原经历了五个朝代,平均十年就改朝换代一次,人们早就习惯了皇帝像走马灯一样换,所以他才能欺负得了柴家的孤儿寡母。但大明朝已经立国二百余载还是那句话,你看看这天寿山,埋了几多代朱家的皇帝,这就是人心向背,这就是天经地义”

“”余寅终于认输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道:“看来大人已经深思熟虑过了,我的见识确实不可,还是听您的吧。”顿一下,有些解释的意味道:“我是听说十岳公亲自到文渊阁去说服,您似乎也没否决,所以才担忧您会按兵不动的。”

“我说过,十岳公也是为我好,他想让我走最稳妥的一条路,”沈默轻轻摇头,声音降低道:“他今年七十了,就像我们的父辈,老人总是希望他的后辈能平安一些,不肯意我们去冒险。”

“大人”余寅有些感动,沈默这份体谅和宽容,是他黑黑暗永恒的温暖。

“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四周陷入黑暗,黑暗可以让人更为坦白,沈默的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究竟是搏一把,还是依照十岳公的意思,守旧一点。”决策的难度,是跟你的责任成正比的。当你孑然一身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脑袋失落了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是何等的豪气干云但如果你有了妻儿老小,要干些要命的事儿时,就得想想自己死了她们怎么活,甚至会不会被株连。所以不知有几多怒从心头起和恶向胆边生,在看到自己妻子调羹,儿女绕膝之后,冷了热血,放下快刀,吞下一口恶气,也要好死不如赖活着。

就更不要说沈默了,他的生命不属于自己,甚至不属于他的家人,因为他承载了太多太多就是刚刚余寅所列举的那些,东南六省,军政两方,士农工商乃至千千万万人的福祉和希望,全都系于他一人之身。有道是千古艰难唯一死,但这个抉择,真的还要更难做出

“可是,已经到了不克不及不下决定的时候了。”余寅准确的掌控住了沈默的心理,道:“并且我相信,大人您已经有了决定,否则您不会让我来这一趟。”说着难得的一笑道:“我可是一直黑暗负责安插的啊。”

默点颔首,不再回避道:“这个问题,从在安南时,就困扰着我,我用了半年时间,终于想明白了。”

“那您是怎么想明白的呢”余寅对这个很感兴趣。

“就是在此时此地,”沈默的声音中,透着如释重负的解脱,却又有些禅意道:“既然一切都是天意,那我来到这个世上,也同样是天意,上天既然让我来这世上走一遭,又让我做了那么那么多,必定是有他的深意的。那么我也没有理由中途而废,岂不辜负了上天的一番美意如果最后我失败了,那也是天意,天不给大明这次机会,怨不得我”

余寅不成能真正理解这番话,但他却听出了霸气,也如释重负道:“大人有几多年,没有流lu过这种霸气了。”

“不为王霸,霸气何用”沈默淡然一笑道:“别想三想四,做好分内的事情吧。”

“这个您安心,”终于揭开了亘在心中多日的谜团,余寅振奋道:“虽然这些日子心里不敞亮,活儿可一点没迟误,万事俱备不敢说,但已经搭好台,就等您唱戏了。”

“不,还得让他们唱。”沈默摇头道:“我们在台下看,等他们把丑态都lu出来,咱们再主持公道。”顿一下,他压低声道:“怕也唱不了几天了,高肃卿的字典里没有等字,我估计,最多十天半个月,就得分胜负了。”说着,他看向余寅,一片黑黑暗,只能看到那对闪闪发亮的眸子,道:“时间不多了,你连夜回京,做好一切准备,我回京之日,就是咱们策动之时。”

寅重重颔首道。

“记住,”沈默抓着他的臂膀,丁宁道:“我们要的不可是现在,还有未来,所以必须最大限度的隐藏好自己我不想自己的名字被人刻骨铭心”

“这很难”余寅想一想,轻声道:“究竟结果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就算一时回不过味来,回头也会想明白的。”

“嗯”沈默的声音明显沉重很多,这才是他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所在,即使是现在,也只是把这个隐忧抛之脑后,而没有解决之道。缄默了良久,他低声道:“尽量做好吧,就算管不了他人怎么想,我至少还有十年时间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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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六章 大政变之步步惊心下

第八七六章大政变之步步惊心下

隆庆六年七月二十六日,人定。

平日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的司礼监值房外大院,今日却亮如白昼,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不只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随堂太监,内廷四司八局十二监,二十四衙门的管事牌子,和他们手下有头有脸的太监,全都尽数集中于此。他们一面张望着大门的方向,一面窃窃私语。

直到一个小太监跑进来,低声报道:“来了,来了。”所有人都住了嘴,摆出最热情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恭候大驾的样子。

八盏蒙着白纱的宫灯打了进来。在二十几个跟班太监的前呼后拥下,一乘四人抬的青呢大轿便稳稳进来。顿时,大院中静得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大轿。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走近前打起轿帘,大家伙儿先听到一声轻轻的却颇显威严的咳嗽,为数不少的太监禁不住身子一哆嗦,显然对轿中人极为惧怕。

这当儿,一身素服,面沉似水的冯保,已是躬身出了轿门。

一欸他站定,所有人齐刷刷跪下,又一起高声叫道:“拜见老祖宗恭祝老祖宗修成正果”

听了这一声老祖宗,虽然尽量摆出内相的沉稳气度,冯保还是笑眯了眼:“我说咋一个都见不着,原来跑这儿来了,都起来吧。”

“谢老祖宗”太监们纷纷爬起来,平日里在他面前得宠的那些干儿子们,便笑嘻嘻的围了上来,喜气洋洋的簇拥着他,进了司礼监的值房中只是这份欢喜,在整个皇宫为先帝戴孝的肃穆气氛中,显得那么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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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值房中也是灯火通明,这个值房的气派程度,也就仅次于皇帝和后妃的宫室了。进深虽然只有一丈五尺,宽长却有五丈,据说是把原有的三间房打通了隔墙改成一间的,里面的陈设更是极尽奢华,悬挂的字画无一不是唐宋名家的真迹,摆放的器物也全都是内库中上好的货色。

冯保的目光,却尽数落在那张紫檀木的大案台上,只见上面放着一个用黄绫包裹着的方盒。他快步走过去,伸出那双操琴提笔几十年,稳如生根的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那黄绫包裹,便见金灿灿的一条蟠龙,鳞甲微张,双目圆睁,昂首向天,仿佛随时都会跃离它卧身的金印盒盖,腾空飞去

这是正龙,金印盒的四方还分别绕着八条行龙,这只金盒内便装着大明的江山,大明皇帝传国玉玺

冯保的两眼仿佛都被这金光映得透亮,他的两只手慢慢围了过来,十指紧紧地将印盒掐住,紧紧地抱在怀里。掌印掌印,手里有了这方印,才能算是掌印。

抱着金印盒,在那张属于掌印太监的交椅上坐定,接受各衙太监们的依次跪贺,冯保恍然回到了昨日的金銮殿上,那种众人皆跪我独坐的滋味,确实是太醉人了。

待众人跪拜完了起来,冯保对他们温言勉励,说最近大伙儿都辛苦了,咱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并宣布国丧一过,便给所有人官升一级,有表现突出的,更是会越级提拔。还特别安慰那几个昔日孟和的死党,要他们放下心理负担,自己会一视同仁,绝不会给他们小鞋穿的。为了表达诚意,还把他们全部留用,甚至让昔日孟和的随班太监,跟在自己身边当值。

自来哪一任大内总管上了台,不是把宫里上上下下换个遍,将前任的旧人换成自己的心腹现在冯保却反其道而行之,一时间人心大安,尤其是那些昔日孟和的人,全都感激涕零,歌功颂德,把他当成了真祖宗。

因为今儿个已经晚了,又是国丧期间,不宜聚会过久。见差不多收住人心了,冯保便让他们散去了。

待没了外人,随堂太监便伺候冯保除下孝服,脱下靴子,擦拭了身子,换上一身轻薄的绸缎道袍。说起来,这些天冯保也着实累坏了,国丧和登极礼,其实有大半是在宫里进行的,用度摆设、礼仪规制,全都是他在亲自把关;还有和外廷沟通联系,也得他来费心;而皇上和李娘娘那里,他也不能疏慢了方才他让那些太监们久等,并不是装大牌什么的,而是伺候皇帝用完了膳,又和李娘娘说了会儿话,天黑才告辞回来。

躺在绣榻上,让几个小太监替他捶腿捏脚,觉着解了乏劲儿,才有胃口用晚餐。今儿个晚膳是一碗红枣粥加上两个黄橙橙的小窝窝头,佐菜是一碟六必居的酱黄瓜和一碟糟雀舌,天热又累,吃不下大荤大腥的凤髓龙肝,还是这些家常饭可口。

很快用完了一餐简单的晚膳,小太监端上一壶峨嵋绿雪。冯保歪在榻上,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虽然浑身累的酸疼,可是心里那个满足啊,是这一生从未有过的

闭目养神了盏茶功夫,冯保睁开眼,看看侍立在一边的吴恩等人,悠悠道:“你们几个,对为父今儿个的安排还满意”

“干爹的安排,自然周全的紧,上下无不称颂您的仁厚慷慨。”吴恩等干儿子道:“只是便宜了孙猴儿那帮小崽子。”孙猴儿,是一个孟和旧人的绰号。

“还学会皮里阳秋了呢,”冯保语带嘲讽道:“直接说,没捞着加官进爵,心里难受不就完了么”

“不敢不敢”众人赶紧摇头,哪敢在今天这种日子,给冯干爹添堵连忙赔笑道:“干爹的安排自有深意,我们当儿子的,哪能不体谅呢。”

“这还差不多。”冯保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为他们开解道:“你们当我愿意让那些蠢货在眼前晃但现在是非常时期,高胡子和他那帮打手,正满世界找我的不是。这个节骨眼上,我要是废了他们,难保有人不会到处胡说八道。”说着笑笑道:“放心,等为父站稳脚跟,就是你们取代他们的时候。”

“干爹这样一说,儿子们就敞亮多了。”吴恩等人笑逐颜开,如释重负。

“别整天光想着钻营,”冯保看他们这副不成器的样子,有些生气道:“都给我把招子放亮一点,盯紧了文渊阁那边”

负责这块的太监立刻答道:“回干爹,一切按您的吩咐,三拨人轮班盯着,还有姚中书那边,也全天都在联系着。”

“这还差不多。”冯保面色稍霁,问道:“那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形高胡子没闹腾么”

“且闹腾了呢。”那个今日去内阁传旨的太监,便把高拱的表现,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传给李娘娘的,”冯保听了冷笑连连道:“到时候有他好看。”又问道:“张居正没被他骂惨了”

“回干爹,张阁老今儿个告假,没在场。”

“也是”冯保嘴角挂起一丝笑意道:“他那么精明的人,肯定会躲开的。”呷了口香茗,又问道:“高拱骂完娘,就没干别的”

“他上了两道疏。”在司礼监当值的太监轻声道:“傍晚刚送到,还没来得及告诉干爹。”

“赶紧拿过来”冯保的心登时揪作一团。

摆着茶水点心的案几撤去,换上一张蒙着绿绒面,摆着笔墨、台灯的小机。

冯保坐起来,小太监拿两个靠枕放在他背后,随堂太监取来那两本奏章,摆在小机上。打眼一看,是看详礼部议两宫尊号疏和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疏。端详须臾,他伸手先拿起前一本,只见是高拱命礼部议定了两宫娘娘的尊号,将结果禀报给皇帝;并提醒皇帝,应该按例赐给后宫头面首饰,户部已经拨款,可由李娘娘代行云云

看着通篇充满谦卑和讨好语气的奏疏,冯保的表情却阴沉下来。这是高拱在向李娘娘示好啊且还真挠中了她的痒处要是真让他得逞,那自己岂不没了倚仗

带着沉重的心情,冯保打开另一封奏章,心情顿时沉重万倍。只见这封特陈紧切事宜以仰裨新政事疏,是以内阁的名义,向新君提出,登极后应该特别注意的五件事情。

第一件是御门听政,也就是早朝。皇帝你不能学你爹老是不上朝,一应所奏总让阁臣代答。你得面见大臣,对所奏之事玉音亲答,才能让天下人知道,政令出自主上,臣下不敢干预当然,你现在还搞不定,不过不要紧,我可以给你先写好小纸条,您照着念一段时间,很快就能自己来了。

第二件是设案览章。视朝回宫之后,应该由内侍官先设御案,请上文书,即退出门外,待御览毕,再发内阁拟票。人君乃天下之主,若不用心详览章奏,则如何知道天下事务中间如有j究欺罔情弊,何以昭察

第三件是事必面奏。事必面奏,才能使皇帝明白发问,心无疑惑。请皇帝于每二、七日临朝之后,移驾文华殿,令阁臣、部院、六科随入叩见,有当奏者就便陈奏,无则叩头而出。此外,若有紧切事情,容大臣不时请见云云

这三条,都是以很平实的语言,教导皇帝如何成为一名称职的统治者。且都有很详细的方法解释,可作为小皇帝练习政体的规范指南了。但在冯保看来,这些都是幌子,是给后两条打掩护用的

且看第四条事必议处停当,这才是真正的图穷匕见。高拱说政务不经议处,必有差错。国朝设内阁之官,就是看详章奏拟旨,用来议处政务的地方。所以请皇帝把所有的奏章,都发给内阁议处后票拟,如果皇帝不满意,可以打回命再议。若是批红与票拟不符,请皇帝允许内阁请示明白了再执行。

这样做的好处是,一来可以周全处理各项政务,二来,也可免得有人假借圣意谋私。高拱毫不客气的指出,近年以来,司礼监胆大妄为,不经票拟便径自批红的情况时有发生。皇帝也有直接下中旨,而内阁毫不知情的情况,这十分容易使j邪小人钻空子,从而扰乱国事。解决的办法,就是如前所请,一切奏章具发内阁票拟便可。

还有第五条,奏章不可留中不发。高拱说,但凡各衙门所上的奏章,有理的自当执行,无理的自当中止,有j欺情弊的自当惩治,就是没有留中不发的道理。而且奏本留中,无可稽考,臣下不知道是经御览而留之乎抑亦未经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