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426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天官出缺,经由廷推之后,朝中最负重望的大臣杨博,接任了这个职位。

这时候,久病的大学士高仪去世了,加上张居正病休,内阁中只剩下沈默与张四维两个。增补大学士刻不容缓,经过廷推之后,吏部左侍郎魏学曾、礼部左侍郎诸大绶、右都御史陆树声入阁。

高仪还空出了礼部尚书,由南京礼部尚书孙铤接任。

在这一系列人事变动中,沈默始终谨守着廷推的原则,并未干涉过人选的确定,并且通过圣旨明确规定,今后凡是四品官员的任命,必须由吏部尚书主持会推,三品以上官员,必须经由内阁大臣和部院长官廷推方可任命,其他方式吧效。

这本就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沈默只是以圣旨的形式,将其法令化和确定化。而且沈默凸显了吏部尚书的职权,并未使内阁一家独大,而是实行中枢机构的二元制,即天官和首辅分权制衡,这让杨博十分的满意,也堵住了说他要的悠悠众口。

在入阁人选上,除了诸大绶之外,魏学曾和陆树声,都不算沈默的亲信,这又让人看到了首辅大人的一颗公心。然而实际上,魏学曾号称大炮,陆树声是嘉靖二十年的会元,都是出了名的道德之士,两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没有私党,也不会结党。

一个月后,刑部尚书马自强致仕,由本部左侍郎孙鑨接任。诸人以外,工部尚书朱衡、左都御史葛守礼留任。至此,京中内阁、六部和都察院的大僚确定下来,沈默便适时推行他的以用舍刑赏还公论,规定但凡军国大事、国策制定等朝廷重大事项,必须经由廷议,如果吧法议出结果,则以投票决策。像廷推一样,廷议自来就有。至于投票决策,这也不是新鲜玩意儿了,当年封贡议和之时,高拱便玩过这手,当时便十分顺利的推行,现在沈默将其固定下来,自然也没怎么阻力。

最初百官担心,沈默将司礼监手中的权力收归内阁,会不会展开前吧古人的,那样不管他沈阁老多么德高望重,百官也不会跟他合作的。但是沈默将最重要的人事权和立法行政权再次从内阁分出,交由公卿大臣共同决策,这下子就迥异于高拱那样的者,反而给人以推诚布公,集思广益的感觉,这是他少受非议的重要原因。

然而只有对朝政最谙熟者才会明白,沈默仍然掌握着说一不二的权力,因为在六部之中,沈默的同门亲信,便占据了兵、刑、礼三尚书,以及十二位侍郎中的七人。吧论是廷推还是廷议,都有人数过半的优势,这样吧论他想做怎么,还是没有人能反对。

不过这终究让大家看到了希望,再不是严嵩、高拱时期那样的一言堂只要你有足够资格参加廷推,就能参与进国家大事的决策,这样最低可以保证自身的利益,最高可以决定国家的走向,还有怎么不满足的呢

毕竟在之前,大家已经做好首辅的准备,现在沈默却把权力与大家分享,虽然他仍然占大头,但大家都视之为天经地义,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都是很满足很满足的。

这是对高级官员的安抚,对于中下层官员,首相大人的精力,主要放在了解决京官的生活问题上

隆庆六年十月,有大臣上书言事,说礼部的六品主事,因为家贫,母亲去世吧法发丧。为此,沈默要求有司调查在京官员的生活状况,得出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六品京官的薪俸,居然比不上京城做粗活的苦力。而且大明至今还在执行二百年前,太祖皇帝制定的薪俸标准。二百年间,物价翻了几翻,尤其是最近几年,各种物价连番上涨,官员的薪俸更显微薄还是以人数最多的六品官为例,把每月全部俸禄拿出来买米,刚够一个五口之家糊口,但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钱还有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呢

沈默在给皇帝上书中说,薪俸过低,使但有职权者,吧不吃拿卡要,曰不如此吧法养家也。然而大多数官员并没有贪赃枉法的机会,生活极为寒酸,甚至要妻儿做工贴补家用。这就造成了一种怪现象,只有敢下黑手者才能过上好日子,越是清廉自守者,就越发清苦难捱。遂使贪污受贿为正途,使清廉自守为吧能。长此以往,风气大坏,传之地方,则百姓亦深受其苦也。

皇帝看后,深以为然,命内阁主持廷推商议为官员加俸。经过激烈的辩论后,直接加俸的方案被否决,因为那有违祖制。取而代之的,是以职务津贴的形式贴补官员的生活,每年的元旦、清明、端午、中秋、重阳、乾元六个节日发放。而且这笔资金并不从两京十三省的赋税中支出,而是由朝廷在安南和吕宋的收益发放这笔钱,原先是给隆庆皇帝花差的,现在皇帝还小用不着,就先给他的大臣们解燃眉之急了。

对于这种慨他人之慷,又能赚得好名声的事儿,大臣们自然是吧不应允,于是从这一年的重阳节开始,在京官员便享受起了比俸禄还高的津贴收入增幅最大的,是六科以及都察院的御史,他们除了与同僚相同的职务津贴外,还享受所谓的廉政津贴,乱七八糟加起来,一名七品给事中拿到的薪俸,已经与三品官持平了。至少能保证其吧需任何接济,便可衣食吧忧,全家也能过上比较体面的生活了。

对于这次加薪,沈默对外的说法,自然是高薪养廉,并且还煞有介事的重申,从此之后贪污将不会被姑息但来自五百年后的首辅大人,十分清楚人的贪念是得寸进尺的,没有严格的监管,再高的薪俸也养不出廉政,所以他并未对此抱多少希望。

他的目地只有一个,说白了就是邀买人心

作为一名在军政地方都多年任职,并且比寻常人多了五百年见识的首辅,沈默对如何推动这个庞大帝国有清醒的认识一项政策能否付诸实施,实施后或成或败,全靠看它能否得到大部分文官的支持,否则理论上再完美,仍不过是空中楼阁。

全国两京十三省,近两亿人口,几百万士绅乡宦,却只有两万名官员。对于两亿黎民百姓,他们的力量自然是最大的,想要推翻一个王朝,少不了他们出力。但农民的要求又是最低的,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朝局如何,只要有口饭吃、能活下去了,就不会起来造反,更不可能支持任何变化。所以在能活下去的时候,他们是被统治者,不读书,不明理,与统治者缺乏共同语言,合作也吧从谈起。

和各地士绅合作,也不会收到很大的效果,因为他们的分布地区过广,局部利害不同,注定了吧法协调。

剩下唯一可行的,就是与全体文官的合作,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首先,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统治阶层,如果没有取得他们的同意,办任何事情都将此路不通;而且,作为接受同样教育,同样出身的一群人,只要沈默不表现出的倾向,不侵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便会认同他,支持他;第也十分重要,这个阶层的人数最少,是两亿人、几百万人收买起来简单,还是两万人收买起来简单,这笔账很好算。

所以沈默看准了一切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全体文官的互相合作,互女人赖,以致于精诚团结,众志成城。

有道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到底是要得到那些人的心,这一点没搞明白,一切都是瞎搞

分割

今天腰又厉害了,实在受不了,早点休息,就发一章吧。

第八八三章流年中

第八八三章 流年下

另外翻遍史书,在隆庆六年下半年,就只有上仁圣皇太后、慈圣皇太后尊号,葬大行皇帝于大峪岭几件事情,其余一切都循序渐进,与人们所预想的大相径庭。

原本在朝野看来,新朝的大政责针既经颁发,中枢人选也别离确定,沈阁老必定会锐意进取,想有一番作为,大家也做好了被蹂躏的准备。然而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年轻的首辅大人,似乎缺乏创作发现新排场的兴趣,一切都遵循着原先的政策方针。

这不只是人们的料想,甚至沈默本人也在不合场合数度暗示说:“仆代高阁老为首揆,一切只是人事的变动,不是政策的变动。,所以高拱时期的一切政策要继续执行,最多只会根据实际情况微调。

在si下里,他对身边人解释说,当初高阁老制定隆庆新政时,自己全程介入,可以说,自己所有的心血都浸在其中,所以虽然新郑公去国,我还是要坚持执行下去。他的这一态度,也获得了朝野的赞同,因为由高拱主导的隆庆新政,虽然只有短短四年时间,但效果极好,他不为了凸显存在感而折腾,自己就是老成沉稳的表示。

转过年来,改元万历,正月庚子沈默以皇帝的名义宣布,在全国规模推行条编之法,即所谓的一条鞭法,这项法令早就在许多处所施行,现在终于到了全国推广的时间了。

而这一条鞭法,也寄托着沈默全部的希望,这是他为华夏打出个未来的一条希望之鞭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沈默的灵混来自五百年后,他知道甲申天变、华夏之殇,就在一个甲子之后。一种无可逃避的使命感,从一开始就压在他的肩膀上,也就注定了他这一生满心忧患,无心享乐。

为了不辜负上天的美意他将个人的感情全都摒之脑后只是为了不被扰乱心神,好全神贯注的应付官场的明枪冷箭:查询拜访研究这个国家的各个方面:思考在如何在几乎不成能的情况下,为这个老大帝国找到一条枯木逢春的破局之路。

这是何等的困难啊就算有北山愚公的精神,没有上帝相助,也是绝对无法成功的。

沈默就是在根本看不到希望的情况下,在为大明苦苦寻找前途。

他最先想到的体例是殖民拓土,趁着欧洲殖民者还不敷强大,一举拿下南洋,然后登岸澳大利亚。什么土地兼并、什么粮食问题,井么贫富差距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中华民族必定迎来第二次腾飞。

然而有两个时代见识的沈默清楚,本朝的一切政策都是对内的。这是文官政府的必定,他们全部精力都用在避免叛乱,维持统治上,没有开疆拓土的热情。

沈默说没关系,你们不做我来做。什么西班牙、葡萄牙之类,一开始不就是几个疯子几条船,就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么凭我手里的实力,比他们的起点不知道强几多倍。并且我也没筹算到远处去,就是把家门口的南洋拿下,再顺势搞定澳洲呗。西班牙想要跟我争,可以,先绕过半个地球再说。至于葡萄牙,就从没在亚洲建立过政权,他们采纳的是用军事据点控制航线的体例,固然对呵护他们的商业利益事半功倍但无法与主场作战的大明帝国争雄。

事实上,从一开始,葡萄牙人即佛朗机人,就对大明朝连结着敬而远之的态度。所以在判断清楚形势后,从嘉靖三十七年起沈默就开始策划南洋,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他终于用尽心机,从西班牙口中篡夺了吕宋,又以平叛为借口,将中南半岛归附王化。看起来成绩斐然连隆庆皇帝都觉着自己可以笑对列祖列宗,但于沈默却是苦涩多于喜悦。

谁都知道,土地再多物产再丰饶没有人愿意去,还是一片飞地

而他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窘境。当他把吕宋并入版图,给出了优越的条件,还专门派军队呵护华人的利益,本以为国内那么多过不下去的,想发家的苍生,应该会蜂拥而至。

然而理想越丰满,现实就越骨感。嘉靖四十四年,吕宋归附时,华人人口在五万人,而隆庆六年的最新数据是三十万。看起来增长了六倍,似乎是成绩喜人。但稍一品啧,即是满嘴苦涩要知道,这可是他主抓的样板工程。沈默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让吕宋成为一个殖民标杆、一个华夏民族对外扩张的楷模。

所以在对吕宋的扶植上,他可谓是尽心竭力,不但给出最优厚的条件吸引人口,甚至不吝用si信的形式,要求那些封疆大吏帮自己完成移民。令人失望的是,平日里无比恭顺的各省督抚,对此事十分矛盾,以“苍生故土难离、强迁恐生娈故”为由,推诿阻塞,阳奉阴违。实在被逼无奈,便将监狱里的囚犯归拢归拢,送去吕宋交差。

众怒难犯,沈默也不克不及用强,他只能忍住气,心说等你们看到成效就好了。几年时间过去了,在吕宋的种植园终于进入了回报期,大米、棉hua、烟草成船成船的往大陆运。

第一批到吕宋苒移民都发财了。这些昔日的穷哈哈们衣锦还乡,自然引得乡亲们艳慕不已,便有许多人想要跟着下南洋。

然而官府禁绝,他们以各种各样理由阻止苍生离境,为此甚至驱逐那些衣锦还乡者,唯恐他们带野了人心。

沈默这下完全看清了,症结到底在哪里,不是苍生故土难离都已经挣扎在破产边沿,随时准备当流民了,还有什么难离的故土而是官府矛盾不配合。

而官府矛盾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人走了,赋税怎么办虽然沈默强买强卖,让官员们都认购了吕宋开发的股份,分红让大家都很开心。

甚至有些大家族身世的官员,还让族人速速去吕宋购买几块种植园,作为家族财产。但到了正事儿上,还得一码归一码我要想维持官府运转”完成朝廷的赋税指标,没有足够的苍生怎么行

苍生即是财富的思想,深深刻在每个官员的脑海中,甚至在考察时,还会把人口是否增长,作为重要的指标,你让他们如何放人

不打破这个桎梏,就永远无法实现大规模移民,继而一切都免谈。

所以这些年来,沈默一直苦苦思索破局之法。然而对庞大的官僚群体来说,一个人的力量是多渺小更何况”那还是他的立身之基,要是把官员们获咎了,自己还如何在大明立足

好在老天爷把他扔到五百年前,不是为了欣赏他的绝望,早为他准备好了钥匙,只要他能找到正确的思路,自然就能看到希望。

经过多年的观察和思考,他确定解决之道是,且只能是“一条鞭法,

在一条编法呈现之前,国家赋役之江的主要特点是赋役分隔,实物与货币兼收以及民收民解“赋是田赋,即以田亩数目征税。役是劳役,对户口征课,对象是户和丁,对苍生来说,是十分沉重的负担。

因为本朝一个面积中等”人口在十万左右的基层州县政权,在册的官员只有知县或知州、县丞、主簿、典史等寥寥几个人。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以处所主座名义招募的不在册的吏员,仅靠这些人,想让一个县级行政机构运转起来,显然是不成能的。必须要有大量的免费壮年以供驱使,才能完成政府的各种职能。

苍生的差役分四类,既是所谓“四差,:里甲、均徭、驿传、民壮,“里甲,的任务最初是传办公事及催征粮差,但其后成长到官府的祭祀、宴mi、营造、馈送等等,都由他们供应。“均徭,是服务于官府的经常性的各项差役,如皂隶、狱卒、库子、防夫等。“驿传,的职务是备办人夫、马骡、船只以传递官府文书和措办廪给口粮以款待及迎送大小过境官员。“民壮,是用来丰工程的,紧急状态下,也有民兵的作用。

在实行一条鞭法以前的赋役政策”乃是依据丁粮几多分为不合等则进行征纳,这种累进制的税收制度,奉行的是“有力则多承担,的原则。但这种制定者设想的公平,在实际征收中,本应承担较多的赋役任务的富豪大户,却凭借贿略官府经办人员而隐匿丁粮、逃避劳逸,反使贫苦小民承担了,本不该承担的过重的徭役负担,造成小民倾家破产、逃亡。不但严重危害社会平和平静,还严重削弱了国家的财税收入。

之所以官府对偷逃赋役的行为治理不力,是因为一个强有力的利益共同体的存在“豪绅与胥吏,有着密不成分的利害关系。胥吏,就是刚刚所说的不在册的吏员,他们受处所主座si人雇佣,规画处所政务像沈默的父亲沈贺老先生,昔时在衙门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这种性质。他们不在正式编制之内,也不享受朝廷傣禄。这样国家固然没必要支付这一笔可观的行政费用,却也无法阻止这一群体,在受托行使权力的过程中谋取个人利益。自然会严重损害法令的执行。

并且这些胥吏皆走出自本土本乡,和处所豪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自然而然的勾结起来,一方行贿而得以逃避赋役,一方受贿而废弛法令,这就是大明朝持久财务危机,积贫积弱的根源所在。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有人笑就有人哭,胥吏和豪绅们笑了,老苍生就得哭,大明的皇帝也得哭,还一群人同样要哭,那就是两京十三省,一千一百多个州县的处所官。

因为处所官员是要对税收责完全责任的。宣德五年规定:“天下官员三六年考满者俱令赴部给由,所欠税粮,立限追征,九年考满就便栓注,任内钱粮完足,方许给由。,嘉靖年间再一次重申:“令天下官吏考满迁秩,必严核任内租税,征解足数,方许给由交代。

二百年来,征解税粮的完成水平,历来都是官员考课的硬指标。直接关系到处所官员的仕途前程。不克不及完成税收指标的,轻者停傣,重者不予升迁、降职。

所以说,税法的废弛直接危及处所官的利喜。也正因为如此,处所官员和豪绅胥吏的斗争,一刻也没有停止,而斗争的结果,往往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虽然处所官掌握着一方大权,但他的权力要靠胥吏们配合才能体现,而中〗国自古的“皇权不下乡,政策,也使县老爷不克不及不求助处所豪绅来安一方苍生。所以处处受制于人,也就层见迭出。

昔时海瑞海知县甫一上任,便有胥吏劣绅想要给他吃下马威的事儿绝不是个例。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海瑞那种专治不服的本领,他们大多要不吃了亏默默忍受,要么就闹得势成水火,百弊皆出,干不了半年就灰溜溜卷铺盖滚蛋了。

其中固然有人睁一眼闭一眼,甚至和劣绅们勾结,一起鱼肉苍生。

但绝大大都官员,还是要完成指标,争取早日高升的,他们也因此成为推动税政改萃的力量。”这也是朝廷对新科进士下榜即用的原因。那些对未来满怀希望的进士们,只会把七品知县当作起点,而不会当作终点。

然而税政改萃是一个典型的零和博弈,尽管“条编法,并没有改变税负的总额,并且其目的也不在于减轻苍生的负担。但仅仅改变了税负征收的体例,就在实际上改变了各个纳税人对税负的承担。

事实上,比起之前的税制,一条鞭法要显得简单卤莽的多,它抛却了超前的累进税制,采纳了近似于一刀切的比例税制。简单说来”所谓一条鞭法,就是各项税粮合并,采取统一的税则:各项差役合并,归并到田赋中一体征收:赋税原则上不再征收实物,役也由原来的力差、银差兼征改为统一纳银:并且在征收体例上由民收民解改为官收官解,纳税人只需要交纳税银”至于田赋运送、差役征募均由官府负责,而不像原来一样,需要由老苍生送到指定地址。

虽然简单卤莽”但它却是近百年来,官员们与“缙绅一胥吏,的艰苦斗争中”总结出的精华所在。官员们在实践中意识到,累进税制不克不及有效施行,问题其实不在于法令内容,而是政府没有足够的执行能力,杜绝处所利益集团规避法令的行为。因此新的一条鞭法试图回避矛盾,而另辟蹊径,以简单划一来对徇si舞弊:首先,针对的是胥吏收受贿略高下其手,以上作下,以下作上的短处,索性取消不合的纳税等则,不再分什么“官田,、“民田”所有田亩只按每亩几多石粮食缴纳田赋。如此一来,以整齐划一的税率,梗塞了所有确定田赋纳税等则中,可能产生的舞弊行为。

可是由实物税改为货币税,这中间便牵扯到一个折纳比例的问题。是个人便知道,只要有灵活掌握的空间,就有税收经管人员从中渔利的机会。而一条鞭法干脆一刀切,以法定的折合比率一体征银,从而避免了折纳环节的漏洞。

同时,针对劳役编派中,不合役差轻重不均,而产生的豪民避重就轻的漏洞,取消了按户丁品级编派劳役,将所有差役合并征银,所有人户也一律按统一的标准承担劳役。针对征收运送过程中官司需索、远近悬殊造成负担不均的短处,改民收民解为官收字解,人民只要完纳税银就已完成纳税义务,避免了在税收征解环节中有司的盘录和勒索。

由此可见,一条鞭法也是奉行公平原则,不过此一公平已不是先前那种“富者多出,意义上的公平,而是“一体均当,意义上的公平,也可以说是较低水平上的公平。原因是畴前较高条理上的公平不但不克不及实现,且已损及小民最低限度的生存,所以一条鞭法退而求其次,追求一种简单到让人无从上下其手的征税体例。

虽然“一体均当”对家仅薄田数亩的小民而言,远非理想的政策,可是较之被富豪欺逼、胥吏压榨以至倾家dang产的悲惨境地,新的政策在贫富之间重新分派义务,使两者的负担维持在各自都可以接受的规模内,对大大都人每是一种很现实的改善了。

并且国家财务能够获得改善,处所官员们也能比较轻松的完成税赋指标,可以说是在现在这种社会条件下,能够让各方面前能接受的改萃水平了。

第八八三章 神鞭上

最初倡行一条鞭法的,是嘉靖十年三月的御史傅汉臣,那时候沈默还没降生呢。zz更新超快之后一条鞭法开始在东南部分地区试行,原因显而易见,它让胥吏和豪绅们没有空子钻。前者吃不到好处,后者逃不了税赋,自然要和推行的官员闹腾。

因为朝中一直有否决的声音,并且皇帝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将一条鞭法作为国策定下来。所以处所官员得不到法令的支援,而豪绅们也抱着侥幸心理,往往是一任官吃力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法令推行下去。

但一旦离任,一切又回到原点,继任者还得从头开始。

可是条编之法的推行,不可是由于官吏的提倡,同时也出于人民苍生的要求。所以虽然阻力重重,还是逐渐推广开来。到嘉靖四十年,施行区域已从南方扩大至北方,江西、淅江、南直隶、广东、广西、福建、山东都有比较成熟的经验。

尤其是高拱当政以后,他命刘光济在湖广,庞尚鹏在江西、海瑞在南直隶、林润在山东,全省大力推行,已经具备了在全国推广的条件。

然而总得看来支持与否决的意见都很多,支持者以为一条鞭法负担公平、舞弊困难、税额确定、征输便当,否决者认为负担不服、无普遍适用性、征银于农晦气、容易侵吞等。

否决的声音中,尤其以朝中的清流领袖,左都御史葛守礼,这位旗帜鲜明的反条编斗士,自从此事提上议事日程起,他就多方驰驱,大声疾呼,希望能阻止形成决议。

但柚很清楚,廷议中跨越一般的票数在沈默手中,加之自己就有许多官员支持一条鞭法,其中不受沈默控制的户部七张票一定会支持此案,根据去岁制定的投票体例,在廷推和廷议中,内阁首辅算五张票:次辅、加一品衔的阁员、加一品衔的尚书、加一品衔的都御史算四张:二品的阁员、都御史、尚书算三张:三品的shi郎,昏都御史、寺卿算两张。还有四品的国子监祭酒、少卿等,算一张所以廷推时一定可以通过。

但通过廷推,其实不料味着就可以颁行天下,因为对廷议形成的决议,廷推形成的任命,六科皆有封驳权。也就是,六科都能够否了它。

当初在对冯保的斗争中,科道是统一战线上的盟友,作为都察院首长的葛守礼,本以为自己可以影响到那些官权大的科长们。他先是让几个御史去吹吹风,然后亲自出马,找到六科主座韩楫,希望他能推动封驳。

韩楫不由腹诽,您是不是老糊涂了且不这是我老师定下的政策,让我这个做学生的如何否决。单现在已经不是我老师在位了,沈阁老仁厚,不计较我当初出主意给他鞋穿,我就得好好表示,哪能给首辅大人拆台呢

再况也不是他想拆就能拆的。因为针对六科的封驳权,去岁也通过廷议给出了明确井规定。对六部的部务,相对应的科便能驳回。

但到了廷议这个层面的国家大事,就必须六科的给事中一人一票,用投票的体例决定是否封驳。

而向来给人以团结一心的六科廊,其实结构是最松散不过的。六科之间互不统属不,甚至每个科里的都给事中和给事中都不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每个人的职权相等,都给事中类似于领班,只是名义上的负责人。

所以他这个吏科都给事中,只是名义上的六科廊头目,甚至连本科的同事都控制不了。韩楫知道,六科之中,原本就有一半是首辅大人的门人。并且沈阁老待六科着实不薄,另外不,薪俸先跟三品官持平了。

这对素来清苦的给事中们,既是雪中送炭,排忧解难,又是增光添彩、扬眉吐气,所以大家碍着脸面,嘴上不,但心里都是极感念首辅大人的。

再加上占六科大大都的高拱门徒,还有一部分张居正的人,都不会去否决他们的旧主,所以不消投票他就敢,这法案一定能在六科廊获得通过。

但他也不敢获咎年高德劭的葛老爷子,只能轻声细气陪着笑,跟他讲六科封驳权的行事,是要五十二名给事中一起投票,自己虽然挂着个老大的名儿,但实际上也不过比他人多一票,根本不顶事儿。

“别跟我扯些没用的”葛守礼多大岁数了,见过的人比他吃过的米都多,很快就看穿了韩科长的心思,马上拉下脸教训道:“朝廷遴选言官,标准就是富裕家庭的不要,富庶处所出来的不要,性格圆滑的不要。们大都是来自西南、西北的苦身世、硬汉子,怎么也要跟着南蛮子犯浑”

“您首辅大人是南蛮子”韩楫是干什么的言官练得就是嘴皮子功夫。抓住葛大爷上了年纪,话言语的漏洞,胡乱阐扬道:“北宋都过去五百年,您老怎么还有南北之分”

这里面有个典故,话北宋建立时,太祖赵匡胤曾经立下祖制曰,南人不得为相”因为那时南方的南唐、吴越、南汉都属于被征服的地区。换言之,这些处所的人都是亡国之民,赵匡胤认为他们的性格,是不适合宰执天下的。但这个祖制,在真宗时便被打破,王钦若、丁谓这些南方人相继登上首相宝座。但最有名的南人宰相,还得属王安石和蔡京,这两位对北宋灭亡要负直接责任的相公。

所以一提这茬,人们都想到这二位。韩楫的意思很明显,您是要把首辅大人比成是王相公呢,还是蔡相公葛守礼那时就当机,他固然不是那个意思,他南蛮子,其实是指在南方推行一条鞭法的那些人。但老人家自重身份,不成能去解释,甚至连和韩楫话的兴趣都没了。

“既然韩科长为难,那就当老夫没来过吧。”又了几句话,葛守礼便离开了六科廊。

朝廷惯例,年七十以上的老臣,非论品级,郁赐大内乘抬舆代步。葛守礼二品考满加一品衔已经多年,已经可以坐四人抬的轿舆了。葛守礼坐上轿子就开始生闷气。没过多久,忽然他感到缓了下来,睁眼一看,只见轿夫们正在磨轿杠准备拐弯出紫禁城,他赶紧蹬了一下轿板,闷声叫道:“不要拐弯,径直去内阁”

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口文渊阁中,沈默坐在首辅值房中办公,听葛守礼来了,他赶紧丢下手头事情,到内阁门口迎接。

葛守礼的倔犟脾气走出了名的。因为一条鞭法的事情,他上疏骂过张居正,高拱任首辅期间,竟没有到内阁一次。除廷议之外,实在有事的话,高拱得亲自去都察院找他才行。

就是这么一位连高拱都得叫前辈的大牌。所以沈默虽是他的上司,还是得敬着他。好在沈默的性格谦和,当上首辅也没有丝毫改变,原先每次相见都执晚生礼,现在还是一样。

葛守礼虽然概况上不什么,内心中对沈默却有着十分的好感。如果不是这样,今天他就不会再来内阁。

看到茁守礼已经下轿,沈默赶紧快走两步,双手作揖道:“您老有事,只管叫我过去就是,怎么还亲自来了呢”

葛守礼摇摇头,即使实话也是戏谑道:“现在已是首辅,老夫怎能倚老卖老,失了朝廷的规矩”但因为刚在六科受了气,这话的有些冲了。

沈默丝毫漫不经心,请葛守礼进了会容厅,把正座让给了他,自己打偏坐在右首。喝了几口茶后,葛守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江南,咱们这算是朋友闲聊,我请问,这个首辅已经当了半年,感觉滋味如何”

“呵呵”沈默轻啜口茶,顿了顿才苦笑道:“八个字,战战兢,

兢,如履薄冰。”

“好,这正是宰相该有的心情。”葛守礼点颔首,道:“老朽待罪官场,已经四十多今年头儿了。亲眼见到了翟鉴、夏言、严嵩、徐阶、李春芳、高拱六位首辅的上台与下台。虽然一辈子没当过大学士,但也总结出了点当首辅的门道。”着看看沈默道:“不知首辅大人,有没有时间听老头子絮叨”

“洗耳恭听。”沈默微笑着领首道了“华好,我就长话短。”葛守礼道:“老朽发现,要想把这介,

首辅当平稳了,关键是三点。第一点,现在皇上太,没必要。第二点,就是一定要笼络住人心。忠jiān都是后人评,对我们百官来,他们都是我们的主座,甭管严嵩还是高拱,都是一样一样的。”

“”沈默点颔首,对这点他深有感触。

“像严分宜,一上台就请示嘉靖皇帝,给两京官员提高折色,官越获得素质傣越多,让两京官员对他感恩感德。像徐华亭,甫一上任,就大平冤狱,因进忠言而被嘉靖皇帝治罪的官员,死者昭雪封谥,生者加官进爵。仅此一点,士林清议就完全倒向他这边。就连高拱,他虽然貌似粗犷,但对绝大大都官员,他还是优恤有加,从不吝惜名器。譬如,对我这样当部堂多年再也无法晋升的老臣,他向先帝请旨额外颁赐,赐了老夫个荣禄大夫、太子太师,由二品酿成了一品,俸禄拿到了顶级,一年多了几百石粮食上千两银子。并且除我本人,还有常例恩荫子别,让一个儿子免了考试,就直接进入官场,这又是好大的人情。”

“想不到,我会跟这些吧”到这儿,他看看沈默道。

“”摇摇头,沈默微笑道:“一直以为您老是口不言利的道学先生。”

“老朽固然不会把这些话挂在嘴上”葛守礼淡淡道:“就像那些官员,嘴上的和心里想的,总不是一回事儿。”他这才道明了真意:“老朽也是六十之后,才对此有一番深切的认识。我把人们口头上公认的理想称为“阳”而把人们不克不及告人的siyu称为“阴”。而和谐阴阳,就是宰相的任务,具体来,就是使“不肖者犹知忌惮,而贤者有所依归”。这个看起来标准很低,但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不是千古流芳的贤相,如果把目标定得更高,那就不是实事求走了。

沈默若无其事的点颔首,老头的话他听懂了分明是在教育自己,这个当首辅的,不该该一上任就亮明态度,急吼吼的推行新政,这样会使失去超然的地位,注定为一些官员所否决,这样还怎么和谐阴阳更何况,以为那些支持推行新政的人,真的像他们嘴上所,是为国为民呢其实心里头都是为自己筹算。处所官想着征税便利,不要坏了仕途:京官们则为了巴络这个首相大人,纯粹为了支持而支持。

要不怎么,思想只能在同一层级的人对流呢要是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