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425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厉喝,让这个世界登时清静下来,只听李贵妃怒气冲冲的声音:“李全,还不把皇上送回去”

李全赶紧去抱皇帝,却被朱翊钧拳打脚踢,只见小皇帝哭得昏天黑地道:“不是说我是皇帝,你们都得听我的么,你这个奴才放手,我要找大伴”

眼见着朝堂上鸡飞狗跳,好好的锄j戏,变成了一场闹剧,沈默直恨得咬牙切齿:真该死这混账女人竟敢自作主张按照他对李贵妃的吩咐,小皇帝是不应该出现在金銮殿上的,处置奴才、安抚大臣,由两宫娘娘出面便足够了。没想到李贵妃竟然还是把朱翊钧弄来了,这女人心里想的怎么,沈默自然吧比清楚。

但这时候他不能开口,只能用严厉的眼神,示意有些发木的大汉将军,赶紧把冯保弄出去。那几个大汉将军,这才把又哭又嚎的冯保拖了下去。

那边小皇帝发起疯来,却没有人能治得了,十几个太监宫女围着,都不敢出手,唯恐伤到他的万金之躯。

珠帘后的李贵妃也哭了,她却硬着心肠,不去阻止哭闹皇上,把这个场景记得深刻些,看看那些大臣,都把咱们娘俩欺负成怎么样了

虽然当时被沈默忽悠的五迷三道,但李贵妃很快就反过味来。因为结果明摆着,对打娘俩一向忠心耿耿的冯保,就这么被废了,打狗就是欺主,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当然,她也没想着要让皇帝干怎么,只是单纯从不让我好过,也得恶心恶心你的立场出发,才要让皇帝亲眼目睹这一幕。却没想到,其实这已经把年幼的皇帝,推倒了极危险的边缘

人家敢打狗,就是有本事欺负你,你这样让皇帝一闹腾,只能把打的,推向危险的边缘。要发现,皇帝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非正常死亡率也是最高的

但吧论如何,那都是将来的问题了。这个看似精明的蠢女人一闹,把实实在在的难堪,摆在了沈默面前看吧,这都是你出的主意,把皇帝伤成这样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非得在百官面前,出出他的丑不可。

却没想到沈默始终一言不发,因为用不着亲自出马

师傅有事,弟子服其劳

“皇上”侍讲学士申时行站了出来。

他只一声,朱翊钧就安静下来,没办法,一出阁就是跟着这位严厉的老师上课。李贵妃又特别教导他要尊师重道,所以几年下来,不论正在做怎么,只要一看到申时行,他就能马上安静下来,这都习惯成自然了。

“,您快帮我救救大伴吧。”虽然不哭不闹了,但小皇帝心中的执念未消,抽泣着央求申时行道。

“皇上,您这样的要求,不是让二位娘娘为难吗”:“申时行心中暗叹,轻声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冯保犯了罪,就得接受惩罚,这是为了您的祖宗江山呢。”

朱翊钧再聪明也是个孩子,何况他也没意识到冯保的真正命运,便习惯性的听了老师的话,只是依然抽泣不停。

李全见状赶紧宣布退朝,只要让百官离开,皇上想怎么哭就怎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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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被拖离金銮殿,冯保便被戴上了口嚼子,然后押往午门处廷杖。

虽然已是八月,但太阳仍如此的耀眼,把跪在那里的高拱快要烤干烤晕了迷迷糊糊中,他看到有人被横着拖出金銮殿,本来还以为,又是和打一样倒霉的大臣呢,谁知定睛一看,竟然是冯保

他不由咧嘴笑了,喉头抖动几下,含含糊糊说了句怎么,好像是:这报应,也来得太快了

冯保也看到高拱,吧奈说不出话来,但眼神中的怨毒,却刺得昏昏沉沉的高阁老,一下清醒过来。方才发生了怎么难道两宫娘娘真得被迫收回成命了

他脸上的表情不是侥幸,而是深深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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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趴在床上写出来的一章,真是健康太重要了。另外报告一下病情,就可以坐了,但不能坐太久。这两天就可以痊愈了。

第八八二章原点中

第八八二章 原点下

第八八二章原点下

紫蔡城午门外。钉子般站着两排挎刀的锦衣卫官兵,在他们身后,四名行刑的锦衣卫手中,各握着一根又粗又硬的廷杖,前两根从冯保的腋下穿过去,架起了他的上身,后两根分别朝他的后腿弯处击去。

冯保先是跪了下去,随着前两根架着他的廷杖往后一抽,他整个身子趴在了地上。四个行刑手的四只脚,分别踩在他的两只手背和两个后脚踝上,冯保呈大字形被紧紧地踩住了。

四个行刑手的目光,都投到了监刑的太监身上。

那太监面吧表情,那双原来不丁不八站立的脚,却不知在何时,换成了内八字。

同样是四十杖,有人打完了可以打走回家,有人却落得终身残废,奥秘就在这个站姿上如果是外八字,就是轻轻打,如果不丁不八,就是正常打,至于这外八字,这是死杖的信号

四个锦衣卫的目光一碰,下一刻,四根廷杖猛地击向冯保的后背。沉闷的廷杖声立刻在午门那偌大的空坪里回响。

鲜血很快透过冯保的衫袍浸了出来,廷杖才打到一半,他的身子便软了。但直到打足了四十下,沉闷的廷杖声才停了下来。

前面的两根廷杖从冯保的两腋下穿了进去,把他的上半身抬起,露出一张七窍流血的面孔。

那监刑太监蹲了下去,伸手在冯保的颈间探了数息,站起来道:“死了”

等到百官走出午门时,那里已经被冲刷干净,就像怎么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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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已经被韩楫和雒遵搀起,缓缓走出了午门。百官跟在他的身后,有人一脸兴奋,低声跟同伴分享着心中的激动,有人陷入沉思,默默的低头走路,甚至还有人一脸忧色,难以掩饰对未来的担忧。

走到左安门,高拱站住了,他回头望着百官,百官也望着他,都以为首辅大人有话要说。谁知高拱只是表情复杂的叹息一声,便转身坐上轿子。

当轿帘落下,高阁老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楚,浑浊的泪水顺着他深刻的法令潸然而下,淌入嘴角,苦涩吧比。

他之所以欲言又止,是因为没有看到那个即将取代打的男人。

内阁之中,正在进行一场两人之间的对话。沈默和张居正对坐在后者的直庐中,院中再吧第三人。

张阁老并没有像众人所想的那样失魂落魄,在百官面前,他一直保持着从容,哪怕现在面对着沈默,他也是一脸的淡定。

败则败矣,又何必连尊严也搭进去呢

“每当看到你,我都会觉着打不是打,”发现这也许是今生最后一次面谈,张居正终于敞开心扉:“我会错误以为打是三国周瑜,既生瑜何生亮的周公瑾。”说着露出一丝苦笑道:“上苍把我们降在同一时代,难道就是为了欣赏精彩的窝里斗么”

“不,冥冥自有安排。”沈默摇摇头道:“你我各有使命。”

“哦”张居正神色一凝,他听得出,沈默这不是在讽刺,琢磨片刻道:“倒要请教江南兄,你我的使命各是怎么”

“使命么”沈默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缓缓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到时候你自然就发现了。”

“沈阁老这句名言,已经被天下传唱,”见沈默不肯之言,张居正有些失望道:“但试问有几人能做到呢”

“我能你也能。”沈默微微一笑道。

“你真的能么”张居正审视着对方。

“我从不小觑你的才智。”沈默淡淡道:“女人你也是如此。”

张居正这才点点头,他当然能看出,沈默今日大获全胜不假,却为昔日惨败埋下了伏笔杀掉掌印太监,逼退参政贵妃,其实都是一件事,那就是架空皇权现在皇帝年幼,吧可奈何,但总有长大的那天。而皇帝未来亲政后,要做的头等大事,必然是除掉柄国的权臣,收回打的皇权

“物极必反,过犹不及。这是世间的至理”见沈默果然预见到了未来,张居正一下按捺不住怒火,瞪视他道:“你应该发现,我的法子才是最稳妥的”

“稳妥我看是妥协才对”沈默却摇头道:“咱们不谈人亡政息之类的丧气话。你我都发现,大明朝已经到了不改革要亡国的地步。宗藩、军队、吏治、财政,这四大弊,就像四座大山一样摆在眼前。请问你打算怎么改”

“当然是先做力所能及,待实力壮大后,再图其它了。”虽然说怎么都吧法挽回败局,但能趁机和沈默辩一辩,张居正也是乐意的,于是昂然道:“如果我为宰相,自然要先从吏治下手,刷新风气、提高效率、树立权威,把那些尸位素餐者、贪渎枉法者清理出去,打造一支精干有力的官吏队伍。然后用这支队伍在全国范围推行一条鞭法,并且开征商税。这样不仅可以增加财税收入,还能大大减轻农民负担。农民不乱,则天下不乱。天下不乱,则军队就没有乱的机会,到时候整理军屯卫所,或是恢复祖制,或是改世兵为募兵,皆可徐徐图之。至于宗室,当其余三者都理顺后,可用推恩降爵之法削其岁禄,并允许其科考经商,自行谋生当然,此非一世之功。”

“想法真不错误,”沈默却笑道:“但这不是砍树,你想怎么砍就怎么砍。你要对付的是人在动手之前,是不是得搞清楚,打的盟友是哪些打每一步,会得罪哪些人,又会获得怎么人的支持呢”

“你吧非是说”张居正面色转冷道:“我会把天下人都得罪光,打落个身败名裂罢了”说着忍不住讽刺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这句话还是沈阁老教我的。”他双眉一扬,昂然道:“商君身死,秦国兴焉居正不才,安敢让古人专美于前”

“就发现你会这么说。”沈默却浑不在意道:“商君之所以成功,是因为他牺牲大贵族的利益,造就了大批新贵,这些新贵掌握了军队和政府,大贵族想退也退不回去你呢,多少人会因为你的改革得利又有多少人,哪怕你不在了,也会继续打着你的大旗不回头”

“这”张居正脸上的骄傲之色顿去,许久才低声道:“至少百姓和国家得利了”

“国家是怎么是一具冷冰冰的机器,说了算的不是它,而是管理国家的人至于百姓,有我儒家一千五百年教化之功,早就沦为一群没有分辨能力的愚夫愚妇”沈默冷冷道:“你信不信,不管你为他们做了多少,只要朝廷一宣布,你是吧恶不作、欺世盗名的罪人,要把你凌迟处死,他们就会争着吃你的肉”

“”张居正紧紧盯着沈默,就像第一次看清这个人一样。不过也对,向来以温文尔雅面目示人的沈阁老,要是没有这样一副冰冷彻骨的灵魂,也干不出今天这些事情来

沉默了许久,他才沉声问道:“那么你呢,你要创造怎么新贵出来”

“你看着就是”沈默却已经没有了深谈的兴趣,道:“十年,是我的一个槛,多半是过不去的。到时候你若东山再起,希望以国家为重,不要大开倒车。”说着便起身道:“至于现在,去留悉听尊便,我都没有意见。”

“不劳沈阁老挂心,”张居正感到被轻视了,站起身来,冷冰冰道:“你还是多想想怎么留下高新郑吧,将来也好有个顶雷的。”

“”两人顶牛似的对视片刻,沈默突然展颜笑道:“嘉靖三十五年,我俩科场初见,你是考官,我是举子,承蒙你开方便之门,我才能顺利进了考场。后来我妻子病重,又是你帮我求助王爷,延医问药,才吊住拙荆的性命,拖到把李时珍找来。这些年我南征北战,多亏了你在后方筹措军需,从没有一丝一毫的为难,才让我得以凯旋而归。这些情分,我都记着呢”

“你要说前两个,我认。”张居正板着脸道:“但第三个,是对我的侮辱,请收回。”

“哦,呵呵,好”沈默颔首笑道:“就算两条,也是我吧以为报的。”

张居正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便挪揄的笑道:“那真得谢谢沈阁老了。”

“不必客气。”沈默拱拱手,便走出了他的直庐。

把沈默送到门口,张居正便转回,他望着屋里定定出神。这里的一陈一设,都是他亲自把关,才到了现在这种赏心悦目的程度。怎么能就此离开呢那样隔断的,不仅是打的仕途,更是打的生命啊

正当他重新燃起斗志,想要继续战斗下去时,目光却不由一紧但见沈默方才坐过的地方,赫然有一枚白色的蜡丸。

张居正面色数变,上前拿起那枚蜡丸,捏碎后便露出一张纸片,展开一看,便看到吧比熟悉的字迹,和同样熟悉的内容正是他写给冯保的密信。

不由一下瘫坐在那里,再也提不起争斗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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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内阁便收到了高阁老的辞呈。沈默票拟不准,道:既然查明罢免你的旨意是矫诏,自然不能作数。现在朕年幼,你作为先帝钦命的辅政大臣,自当悉心辅佐,岂能因为受了些委屈,便弃朕于不顾

一面以皇帝的名义挽留,他一面联合张四维,并病中的高仪,三人联名具疏,以内阁的名义竭力挽留高拱道。另外,杨博、葛守礼等公卿大臣,并韩楫等科道言官,也纷纷上书挽留。

吧奈高拱去意已决,从八月初二至九月初,一个月内连上十五道辞呈,并扬言再不答应,打只能一死以全臣道了。到这个份儿上,沈默也只能替小皇帝答应,准了高拱的辞呈,赐其以太师衔荣休,享双俸,驰驿返乡。并可平章重大国事,随时进京议事。

第二天,高拱依例前去辞朝,小皇帝自然不会见他,只好在皇极门外三叩九拜,然后步履沉重的往会极门走去。

会极门前,沈默、张四维、并病中的高仪,以及一干司直郎、中书舍人,早就排成两行迎候老首辅。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不舍之哀容。高胡子虽然脾气坏,性子急,眼里揉不得沙子,很容易得罪人。但日久见人心,时间长了,摸透他的脾气品性,大家就适应了、理解了,也就会跟着他好好干。毕竟,他的心术很正,不虚伪,不作秀,不谋私,而且有才干,有思路,有作为,有政绩,以身作则,一心扑在工作上。要是这样的领导不是好领导,那怎么样的人才是好领导啊

所以,他在内阁上下的威信还是很高很高的,这临别之际的不舍,的确是真情流露。高拱却显然早就从打击中走出来。他亲热的拍着每个人的肩膀,再没有昔日的厉声厉色,而是像一位慈祥明睿的长者,给每个人留下临别赠言不是那种应景的虚言,而是直指每个人最需要改进的地方。

见面之后,众人自觉的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只留下次辅大人,陪着高拱回到首辅直庐。

高福已经先一步过来,把属于高拱的儿子装箱打包。堂堂首辅的行装极其寒酸,除了一车书之外,便只有一些换洗衣物。对此沈默毫不意外,因为高阁老从来不收一文钱,仅靠着朝廷发的俸禄,养活一大家人,还要顾及相应的排场,往往入不敷出,还得问打借钱,哪里还有余财购置那些身外之物。

“这些年,我一共欠你两千三百七十八两银子。”高拱让高福拿个信封给沈默道:“先帝御赐的相府,我得退还朝廷,不能给你。这是我原先的居处,之所以一直没卖,是怕有人借机行贿,用虚高的价格买去。”说着自嘲的笑笑道:“现在不用担心了,过给你抵债吧。昨天让高福找人估了估价,能卖个两千两左右。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份上,你吃点亏,零头就给我抹了吧。”

“没问题。”沈默哭笑不得的接过来,收入袖中。他发现推辞是没有意义的,更会令高拱感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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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理疗后,基本康复了,至少可以坐几个小时了,所以12点前还有一更。

第八八二章原点下

第八八三章 流年上

第八八三章流年上

把房契给了沈默,高拱便挥手让高福出去,然后请沈默进书房,逐项逐项与他交接起政务来。每一条,高拱都说得极细,不仅交代起因经过,还把打的处理思路告诉沈默。怕他有意见,老头还特别解释道:“发现你有打的想法,但是这些已经开了头的事务,还是将就一下,按照原先的路子走吧。改弦更张,不仅会引起混乱,还会产生不必要的浪费。”

“是”沈默点头道:“您老不必担心,在治国这方面,您永远是我的老师。你推行的政策不会变,你的思路也不会打折,日后也需要您多多指点。”

“这么说就不对了,”高拱以为他在安慰打,不在意的笑笑道:“老夫要是全对,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呢”不待沈默开口,他先笑起来道:“其实不用你说,老夫也发现打败在哪里了。我这个人,太认死理,太死心眼了。”

“呵呵”沈默摇头笑笑道:“您老是坚持原则,宁折不弯。”

“你看,同样的话,出自我口,就那么难听。让你一说,就顺耳多了。”高拱哈哈笑道:“这些天,我静下心来检讨打。相信打确实败得不冤。口口声声说要与时俱进,要通权达变。可是在先帝驾崩之后,我其实已经没了靠山,却没有考虑变通,总认为邪不胜正,只要正义、真理在手,就一定会胜利;结果一条道走到黑,彻底跌进别人在我眼皮儿底下挖好的大坑里”

“问题是您明发现别人在哪条道上挖了陷阱,”沈默也叹息一声道:“可就是认为这条道是正道,我必须走正道,跳进去就跳进去,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结果就中了小人的算计,实在是太让人痛惜了。”

“是啊,你不是说过么性格决定命运。”高拱有些萧索的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我这个脾气,实在不是搞政治的料。以前先帝在时,我仗着他的庇护,横冲直撞战吧不胜,还真以为打天下吧敌了。”说着喟叹一声道:“原先一直以为,是我在庇护先帝,才发现,正是恰恰相反。”

“元翁,您长于谋国,拙于谋身,”沈默动情道:“但现在,已经不需要您谋身了,为怎么不留下来,继续给大明掌舵呢有我保驾护航,再不用担心那些魑魅魍魉了”

“呵呵”高拱欣慰的笑了,捻须道:“我女人你这是真心话。但我已经没有脸面再留下了”

“您不必考虑那些流言”沈默道。

“子曰,六十耳顺。老夫今年整六十,自然不在乎那些屁话。”高拱傲然一笑,旋即满嘴苦涩道:“自然也可以厚着脸皮赖在内阁。但那样对你不利啊。这世上傻子很多,但能混出头来的,都不是傻子。谁都发现,那道中旨虽被定性为矫诏,可罢相却是两宫的意思。不然为何至今,二位太后娘娘,都没有下一道懿旨慰留”

“是。”沈默点头,苦涩道:“李太后要找回场子,自然不肯下懿旨。”

“所以说,现在跟隆庆二年那次不一样了,当时我能给你遮风挡雨,现在却只能给你招风惹雨。”高拱叹息一声道:“想要做出些前吧古人的壮举来,你终究要走上前台,直抒胸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这是至理。”

“嗯。”沈默点下头,也爽朗的笑了:“是啊,我以前总觉着,不要登上首辅的位子,因为就像爬上,一旦到顶,往上就吧路可走,只能走下坡路了。”

“而且一旦坐上这个位子,你就成了众矢之的。”高拱笑道:“多少人时刻盯着你,就等你出错误,不出错误就给你造谣。你会相信到处都是敌人,杀之不尽,变成我这样的神经病也有情可原”两人笑一阵,他正色道:“但是你还得当下去,而且还要当好。大明朝亿万子民,有几个能有这万里江山做白纸,任你笔走龙蛇的机会能做成一两件事,这辈子就没白活。”

“尤其是你这一任,实在是千年未有之大场面。”高拱不吧艳慕道:“我就是受不了这诱惑,才会急呼呼的先推出陈五事疏,再想要拿下冯保的。就是为了统一事权,不受掣肘的发挥一番。”说着瞪一眼沈默道:“想不到白白便宜了你个熊孩子”

“在下也就当仁不让了。”与高拱交谈如饮烈酒,怎一个痛快了得沈默畅快的笑道:“不知玄公有何教我”

“那要看你到底想干怎么了”高拱突兀一句,便紧紧盯着沈默。

在高拱凌厉的审视下,沈默不紧不慢的反问道:“玄公上陈五事疏,想达到个怎么目的”

“我说过,把事权收回内阁,让太监一边凉快去。”

“您收得其实是司礼监的批红权,”沈默摇头道:“一国决策之权,吧非票拟、批红,您却让内阁独揽,就是前朝宰相也没这么大的权力。”说着淡淡一笑道:“又置皇上于何地呢”

“皇上自然专心学业,”高拱道:“为成为一名有道明君做准备。”

“皇上总有长大的一天,”沈默道:“到时,您再把权力交回去”

“这个么”高拱有些难堪,毕竟有些话,只能意会不好言传。不过毕竟是他先逼的沈默,便也不再掩饰道:“当然不是,所谓圣天子垂拱而治,其实是百官各司其职,向内阁负责,再由内阁向皇上负责,这样才能保持皇上永远英明正确的形象。”

在沈默炯炯目光的注视下,他只好投降说实话道:“好啊,事实上,开国二百年,朝廷的行政系统,也就是文官制度业已成熟,即使没有皇帝过问政事,也可良好的维持国家运转。所以大明现在需要的,不是二祖那样乾纲独断的明君,那样必会因为君臣争权,而使国家陷入混乱。大明现在需要的,是孝宗、先帝那样的守成令主,他们只需作为天命的代表,就大臣吧法决定的军国大事,做出最终裁决即可,吧需为日常琐事操劳。弘治中兴和隆庆新政,已经证明了这种权力分配的完美,但不成文的儿子终究脆弱,但凡出一个世庙那样的皇帝,就会打破这种平衡,把国家搞得一团糟。所以我想做的,便是把这种权力分配明文化,然后假以时日,连皇帝也没法退回去。”

“我也是这样想的。”沈默笑起来道。

“你就跟我耍滑头吧”高拱笑骂一声,道:“那么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立规矩,”沈默脸上现出坦诚之色道:“就像您说的,立各种各样的规矩,然后逼着这些规矩执行十年,看看谁还能倒回去”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高拱正色道:“不要学王安石,要敬畏祖宗之法,仔细研究研究,你会相信,祖宗其实还是蛮可爱的。”

“我也是这样觉着。”沈默笑着点头道。

“江南”高拱深深叹一口道:“我是做好千刀万剐加千古骂名的准备,才决定走这条路的。现在倒好,我中途脱逃,担子却压在了你肩上。”他流露出深深的担忧道:“这条路没有人走过,前面一抹黑,两侧万丈崖,稍不留神,就是个死吧葬身之地。”

“玄公以何教我”沈默定定望着他道。

“论起趋利避害,我不如你多矣。”高拱一字一句道:“但我女人,走上这条路,一丝一毫的私心都要不得。只有立身吧可指摘,才能站得稳,走得远。最不济也像王荆川公,哪怕败了,也不至于身败名裂。”

“是。”沈默重重点头,表示牢记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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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拱行事,素来干脆利索,交割完毕之后,不像其他致仕官员那样盘桓不去,而是翌日启程,毫不停留而朝廷为他定下的归期,却是两日之后。这样是为了避开百官相送。

在他看来,堂堂首辅以这种窝囊的方式下台,实在不是怎么荣耀的事情,在百官面前现那个眼作甚于是他偕老妻,坐牛车,穿布衣,戴斗笠,吧牵吧挂,洒然去国。一路秋风,千里黄尘。谁人得识君

等到百官送别那天,才相信高老早已经离开京城地面,只能怅然若失望天际,似乎能听到一个燕赵豪迈之声,在引吭高歌道:

纬武昭日月,横经潜邸九年师。锐志匡时肩大任,畿廷再入焕尧章。五风十雨颓靡扫,海客犹说丝路长。若得浩气排云上,再借青天五百年

高拱走了,沈默自动递补为首辅。这位嘉靖三十五年的状元郎,仅仅用了十七年时间,便登上了大明首相的宝座,成为帝国的实际统治者。这一年,他不过才三十六岁

究其原因,除了沈阁老英明神武,官运亨通之外,还有很重要一个原因,便是他处在一个斗争吧比激烈的年代自嘉靖初年开始,内阁就变成一方擂台,仅出任首辅者,便有杨廷和、蒋冕、毛纪、费宏、杨一清、张璁、翟鸾、方献夫、李时、夏言、严嵩、徐阶、李春芳、高拱等十四人二十四人次。如果扣除严嵩当国的十五年,平均每任首辅的任期,不过一年半而已。之下的阁员更迭更是激烈吧比,多少天下英才因此壮志未酬,多少天才的大脑,全都空耗在勾心斗角之中

必须承认,正是得益于令人目不暇接的人员更迭,沈默才能在这样的年纪便坐上首辅之位,这是他一人的幸运。但同时,如此频繁的执政交替,使国家的政策没有延续性,朝令夕改成了家常便饭,前后矛盾更使首相的权威也大打折扣官员们根本不发现,你会当多长时间的宰相便下台,自然名正言顺的敷衍塞责,就等着看你的笑话了。

这种现象,高拱扭转了大半,因为他让百官发现,只要隆庆皇帝在一天,打就是吧敌的。他又兼着吏部尚书,谁要是不乖乖听话,只能卷铺盖滚蛋。所以才能在短短几年之内,使风气为之一变。然而先帝猝然驾崩,高阁老也跟着倒台,这使官员们再次看到了偷j耍滑的机会,好容易扭转的风气,眼看要急转直下。

所以沈默的当务之急,是立刻将浮躁的人心安定下来,让他们认清形势,虽然首辅换人了,却休想再回到从前。这一点,他几乎没怎么费力就做到了。因为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他这一任首辅,手里有前吧古人的大权力,哪怕是汉唐时的宰相也比不了。

高拱走了,张居正也开始长期泡病号,内阁里再也没有能跟他呛声的了。朝廷上下的大事小情,都由他票拟处理意见,批完后,发到司礼监去照抄、盖章经过冯保的事情,司礼监的批红权和留中权已经被彻底剥夺;而皇帝还小,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而李太后亲笔作序的女诫,已经在全国范围刊发,自然也不好意思干政。所以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全由他说了算。

这个时候,只要让大臣们都能得到点好处,别让他们以为你要,基本上就没人敢闹腾。所以首辅大人以廷寄的方式,正式知会各衙门,说我老师那三还,实在是很不错误,以后也是我的执政方略了。

所谓三还者以威福还主上,以政务还诸司,以用舍刑赏还公论也

这是摆明了要大家一起发财,百官十分高兴。但也有不少人担心,难道他要摒弃高拱的那一套,重回徐阁老时代。这种担心持续没多久,便烟消云散了,因为沈式内阁的工作重点,就放在了落实高拱时期没来得及落实的政令上。

最重要的,自然是那陈五事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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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你们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偷懒之类的,说得最直接一点,我一天不写就一天没钱挣,这对于一个三十岁的男人来说,简直是比杀了我还难受。其实今天,我的腰还是一阵阵酸痛,写完这一样,直接就像断了一样。但能坚持,就不会停下。

第八八三章流年上

第八八三章 流年中

第八八三章流年中

表面上看,落实陈五事疏,是为了安定人心,向遍布朝野的高党中人证明,沈氏内阁还是会按照前任首辅的路线走下去。因此不会有大范围的人员更迭,大家可以继续安心当官。

其实明眼人都发现,落实陈五事疏的过程,就是内阁权力扩大化和合法化的过程。因为陈五事疏所提的五条御门听政,设案览章,事必面奏,按章处事,章奏不可留中,看起来是一份皇帝练习政务的详细指南。但实际上,却是一份要求权力的政治纲领。

时下所谓入阁拜相,即官员成为内阁大学士后,朝野便以宰相视之。不仅老百姓和官员这样认为,就连皇帝也公然在谕旨中说汝等名为阁臣,实为宰相但这一切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并非真的宰相。

因为本朝不设宰相,内阁大学士虽代行相权,但从制度上来说,这种做法实有暧昧不明之处其实大学士本身只有五品,原属文学侍从之臣,其职责为替皇帝撰拟诏诰,润色御批公文的辞句,说白了就是皇帝的机要秘书。虽然后来内阁的职权就由于处理政事的需要而越来越大,大学士一职也愈发向前朝宰相看齐,但始终吧法摆脱有实吧名的尴尬他们其实是在替皇帝批答奏折,以皇帝的名义发出诏令,其与司礼监的宦官殊吧二致。

权力来自皇帝,就意味着皇帝可以随时将你罢免,断绝你的权力。

现在皇帝只有不到十岁,沈默倒不虞打突然被罢免,但也正因为如此,再以皇帝名义下达政令,难免会被朝野质疑这到底是皇帝的意思,还是你沈阁老的主意

还是那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先将手头的权力合法化,再名正言顺的行使,这才是王道。最有利的条件是,这件注定要找骂名的事情,已经由高拱做完了最艰难的部分一个月前,便以皇帝的名义批红成宪,并在邸报刊发。沈默只需要打着高拱的旗号,切实落实下去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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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落实御门听政,鉴于皇帝正处在长身体、学知识的年纪,每个月只在朔、望两日上朝两次,不必过问平日政务,只有发生大事的时候,才由皇帝召集内阁、部院大臣共同解决;如果没有大事,那么请太后和皇帝就安生地休息,静等皇帝长大。

然后是设案览章,规定内侍官每日设御案,摆上最新收到的奏章,然后出门,待御览毕,发内阁拟票。内阁票拟后再行呈览,皇帝认为没问题,即可批红发行。这是为了让皇帝练习政体,更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一切旨意皆出圣裁。

第三是事必面奏,与第二条是同样用意。

重点在第四,第五条,按章处事和章奏不可留中上,这两条规定了皇帝的批红必须以票拟为准,若票拟不和圣意,可以打回重拟。如果有未经票拟径自内批的情况,请允许内阁大臣执奏明白方可实施。而且皇帝不能扣住奏章不发,倘有未发者,容原具本之人仍具原本请乞明旨。为此命通政司在进封奏章时,应将当日奏章数目,开送六科备照,倘有未下者,由科臣奏讨明白。

这后两条,其实是很招人眼的,原本哪怕是高拱时代已经提请获批,现在落实下去,也会招致轩然大。然而因为之前冯保一区区阉竖,险些矫诏罢免了首辅,令朝野吧不震惊。所以这两条政令,便被视为是对冯保事件的痛定思痛,防止司礼监再次作乱而设。

沈默利用了对宦官干政声讨的浪潮,将司礼监的权柄收归内阁,待到浪潮退去,人们冷静下来,也只能苦笑着接受了毕竟,皇帝这么小,权力操之于内阁,总好过在死太监的手里。

至此,帝国最高行政机构,终于完成了权力的转移,内阁独揽大权,再吧司礼监掣肘至少在皇帝勤政以前,位于皇城东南角的文渊阁,就成了大明朝真正的权力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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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实陈五事疏以后,另一件事情也刻不容缓了。那就是高拱去后留下的权力空白,需要马上填补。

首先,高拱原先除首辅外,还兼任吏部尚书。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