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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敢穿龙袍出门的年代,还有什么不敢干

东静强大的生产能力和工业水平显lu无疑,在用了十多天时间,造成第一天仿制品后。工匠们每隔两天,就能生产出一台望远镜来。

这些望远镜被安置在各大书院,寺庙中,甚至有些豪门大户,直接买一台安在家里权贵们不一定有兴趣进行枯燥的观测,但这是现在流行的焦点,家里有了这个,可以在别人讨论,去哪里看星星的时候,很淡定的说,那东西我家也有一台,不妨去我那看吧,还能喝个小酒什么的,还安静。这比一般的炫富可要带劲多了。

全民观测的热潮,不过是对布鲁诺观测结果的验证,而布鲁诺早就对这些“肤浅,的发现不感兴趣,他没忘了自己的使命,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的工作,观测那些自己早就注意很久,却苦于没有条件去观察的天体。

他将镜头对准了木星,看到了淡黄sè的小小圆面,这说明行星确实比恒星近得多。同时他又马上发现,木星旁边始终有四个更小的光点,它们几乎排成一条直线,连续两个月的追踪明白的揭示出,就像月亮绕着地球那样,它们都在绕着木星转动,应当是木星的卫星。这说明,不是所有天体都在绕地球旋转他终于得到了“日心说,的第一个观测证据。

这对天主教地心说的打击还远远不够,但对大明的国人来说,却已经足够了,因为这明白无误的说明,天体运行自有规律,而不是像传统的星相学说的那样,是根据地上的事件和重要人物的命运而变化。

更是有人大逆不道的将观测的镜头,聚焦在北极星上这颗星因为看起来固定不动,周天星斗旋转,以它为中心一样,故而一直被视为帝星“紫微,。通过观测,人们发现它与别的星星并无不同,没有传说中的紫气环绕。而且运用最新掌握的天文知识,人们得出结论一北极星只是恰逢其会,正对着地球旋转的轴心,故而周天星斗运转,率其不动,而不是因为它是群星之主。

这一结论,得到了泰州学派的大力支持。李赞与何心隐,本是到南京参加留都大会的,但得知这一天文发现后,竟然直接没了影,后来才知道,两人躲在南京巨富邵芳家中,一面恶补天文知识,一面观测天象,连春节都没回家过。

过了年,两人还没走出来,但他们的文章却见诸报端了一两人合著的观星系列文章,将中〗国两千年来的一切天理学说,斥为全都是凭着臆想,编造出的最大的谎言,在实际观测面前原形毕lu,再也不值一提。

据说理学家们看了两人的文章,无不如丧考妣,失hun落魄,却没人能站出来和他们辩驳。因为这次两人不再引经据典,而是以实证为依据,戳破古说的谎言。这一系列文章对大明的震动实在太大了一要知道满天星宿可是用来揭示的天命的,而天命的代表,可是皇帝啊

如果被证明没有天命的存在,又何谈皇帝统治的神圣xing

一。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上

万历十一年chun天,注定是要被写进史册的。一个是几大报纸在年前,曾经按照泰西的天文法,倒推了过去百年间有记载的二百多次日食和月食,发现都可以wěn合。并且还预测了接下来几十年的日食和月食,至连几点几分开始,几点几分结束,都写得清清楚楚。

根据预测,二月会有一次月偏食,三月一次有日环食

这引起了道学家们极大的恐慌,他们想来想去,必须要阻止这两次天象的出现,只要阻止这两次天象,自然可使一切妖言消弭无形。那如何阻止天象出现呢除了虔诚祈祷之外,他们还求助于专业人士一观里的道长和庙里的高僧,甚至连天主教堂的牧师,都被找来做法事,跟各自的老大禀报,再不显灵人间就要luàn套了,快帮帮忙啊

但是各路神仙大显神通,也没有阻止天象的变化。在东南的民众万众瞩目下,两次天象分秒不差的发生了。这使人们彻底相信,天象是有规律的自然现象,而不是什么冥冥中的安排。人们在惊叹之余,更多的是震惊,一些从来不敢怀疑的东西,开始剧烈的动摇了。

沈默的前园茶馆中,便是一片唏嘘之声。

“怎么会这样呢。”周老汉的声音都发颤了:“难道yu皇大帝,王母娘娘,观音菩萨都是假的”

“太邪xio着胡子拉碴的下巴道:“咱们居然住在个会转的球,那么说,六年前那些人环球航行,是真的了我还以为他们糊nong人呢。”

“怎么可能是骗人呢”陈官人还是一副百事通的样子,微微不屑的摇头道:“当时我就说,人家泰西那边,几十年前就进行过环球航行了,你们却都不以为然。”“嘿”侯掌柜抖抖报纸道:“这方面泰西人确实厉害,报上说,好多人都改西学了。”“啊那怎么行咱们的儒学怎么办”马六爷虽然不读书不看报,但很是有股子爱国热忱。

“你cào什么心啊。”陈官人嘿然一笑道:“这次的事儿,对读书人的打击实在太大,喊了两千年多的“格物穷理”今日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物理。想往昔空谈心xing、百无一用,实在愚不可及”“报纸上说得好。”侯掌柜翻到新报的头版,摇头晃脑的念起来道:“古之教士三物,而艺居一,六艺而数居一自汉儒篡改经义,古学式微,实用莫窥。以明心见xing之空言,代修已治人之实学。

其在于今,士占一经,耻握从衡之算:才高七步,不娴律度之宗:无论河渠历数”寻思吏治民生yin受其敝,听到侯掌柜念自己的文章,沈默坐在柜台后面笑起来,真不容易啊其实十几年前,他就命人出版了物理入mén一书,开篇明言道:“物理者,格物穷理也。阳明格竹致病,非格物不对乃方法谬矣。君子不识物理,以何格物故作此物理一书,言万物真理之万一,引君子入穷理格致之mén。,在书里,他指出宋儒格物穷理的想法是对的但是光坐在那臆想,永远也无法勘透事物的真理。lawen2飞速更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必须要从最简单的物理究起,一点点学习世界的规律、探索未知的规律,直到对万事万物的规律了然于xiong,便可成就“儒者之学经纬天地,。

这本书出版后,买的还不错,十几年间五次再版应了八万多册,但在社会上的反响却不大皆因为读书人的价值体系,还是将心xing之学置于学问的核心地位,而将包括科技在内的其它知识视作“形下之器,、“末务小技”故而只是把这些物理知识,当成是消遣娱乐,没有重视起来。希望这次的事件,能改变人们的观念吧。

沈默正在胡思luàn想,茶客们突然压低了声音,他回过神来一听,原来这些人谈论起了要命的话题

“你们说,那皇帝还是天命所归么”侯掌柜怯生生的问道:“皇上每年演练的鼻些礼仪,岂不都成了笑话”“这种话少说”陈官人皱着眉头训斥道:“皇帝就是皇帝,跟天上的星星怎样,没有半点关系”

“这话咱不认同,九州万邦的百姓,为什么跪皇帝,那是因为皇帝是天子,老天爷的儿子。”周老头摇头道:“说白了,就是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伙儿敬着老天爷呢。要是没了这层关系”他也不是嘴上没máo的,撇撇嘴,没有往下说。

“还不明白么那都是编出来哄咱们老百姓的。”马六爷却不管那套,大喇喇道:“他娘的,不彪不傻的老爷们,愣是被粗nong了半辈子”“行行好吧,别再说了。”陈官人竟抱拳央求道:“谁知道坐这儿喝茶的,有没有东厂的番子”

这话让其余三人一惊,马六爷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环视茶楼一圈,嚷嚷道:“这有东厂的番子么有么”众茶客笑着摇头,他两手一摊道:“陈大人您看,没有番子。”“就算有,谁会承认啊。”陈官人郁闷的想拿茶水泼这个二百五。

“陈大人消消气”侯掌柜给他点根烟道:“说起宦官来了,听说徽州那边可不太平了”

众茶客静默了一阵之后,陈官人还是压低声音道:“咱们得感谢知府大人啊。”“怎么计”“没有知府大人,咱们也是徽州的样子。”陈官人唏嘘道:“皇上给织造太监程守训的权力太大了,不仅给予他钦差关防,赋予专折奏事,随时告密的特权,还给予节制有司、举刺将吏、专敕行事的特权。

他又洗去了前番张清的教训,不仅带了东厂番子护卫,还在北方招募了一千多恶棍流氓,充当爪牙羽翼。带着这么多爪牙羽翼,自然不可能与地方相善,那是要虎噬狼吞,穷搜远猎的”“程守训是徽州府人,那里是徽商的桑梓常言说兔子不吃窝边草程守训却恰恰相反,据说他在时吃不上饭,才割了那话几当的太监。许是对乡里的富商大贾因妒成恨,他才会把他们当成肆掠的目标。据说他每次出mén,总是旗盖车马,填塞街衢,队列前是两面朱红金字的钦命牌,随后又是两面特制的木牌:一书“凡告富商巨室违法致富者随此牌进,:一书“凡告官民人等怀藏珍宝者随此牌进”由四位介胄骑士扛着,其他戈矛剑乾拥卫如卤薄,比督抚出巡还要威武。”

“他的拿手绝招,就是募人告密,揭发富户家藏违禁之物

这年代,就是小老百姓也不那么规矩,何况有钱人家从这方面一抓一个准。”陈官人面sè黯淡道:“凡被告之人,先用铁锁木枷牵着他们游历街市,继而将他们投于水牢中,昼夜浸泡断绝饮食,再令皂役小卒羞辱殴打,使其求死不得,求生不能,不得不倾家嘣产,跪献乞命。

到了后来,一般的殷实之家立见倾dàng丧身,哪怕是富豪大户也人心汹惧,只得远避外乡。”“天哪,正德之祸果然重现了”侯掌柜面sè惨白道:“那些官员大臣,怎么就不管管呢”“怎么不管”陈官人ting着脖颈道:“南直刘按台命其收敛程守训即答以“你我都是奉出使,谁也不能管谁”刘按台竟也无言以答。程还多次对外宣称:“我天子mén生,奉有密旨,部院不得考察,科道不得纠劾。,这话被御史告了御状皇帝闻听后,却未作任何处断,显然是默认了。此后南京九卿、两京科道jiāo章上疏皇上依旧一概不听,程守训在徽州安然如故。”

“皇上为何如此是非不明难道就因为他不时地给宫里送进金银珠宝”马六爷闻言分愤慨道。

“这是一方面关键是皇上要表明,对太监倚重的态度。”陈官人叹口气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沈默正在听他们说话,突然mén帘掀开,马原面sè煞白的进来,凑近了道:“老板,街上兵荒马luàn的,好像是冲着咱们这儿来的”

一旁正在擦桌子的铁山闻言,把抹布一丢,抗麻袋似的背起沈默,就往后mén冲去。三娘子和马原紧跟在后面茶客还没nong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呢,四个人就不见了踪影。

“这是干什么呀”人们面面相觑。

有几个茶客好象预感到什么灾祸,一个个往外溜。

侯掌柜道:“咱们也该走啦吧天不早啦”

“刚泡的茶,还没掉s六爷还没明白过来。

这时候,棉帘被狠狠的扯下,一干劲装凶汉闯了进来。一双双穿着钉靴的脚像一只只铁蹄,从dong开的殿mén密集地踏了进去,1小小的茶楼被踏得地动山摇。茶客们惊慌得站起来,想要从后mén逃跑。

“统统不许动”凶汉们手里有刀还有枪,打着明晃晃的火把,将所有出口都堵住。

“几位兄弟,我是知府衙mén的陈经办,你们是哪个部分的”陈官人强自镇定道。

“东厂办事”番子头目冷冷丢下一句。身边一个便服的男子,在他耳边嘀咕几句,目光直盯着陈官人他们这一桌。

“刚才是你们口出狂言,诽谤皇上来着”那头目盯着陈官人几个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陈官人几个矢口否认道:“我们哥几个天天在这儿喝茶。在座诸位知道:我们都是地道的老好人”

“是谁说皇上是个笑话来着是谁说皇上糊nong人来着。”那头目yin测测道:“要是不说的话,就统统抓走”说着瞪一眼侯掌柜道:“是不是你说的”吓得侯掌柜筛糠似的打摆子,只能把头摇得像拨làng鼓。

“那就全抓起来”那头目不耐烦的一挥手道:“回去慢慢炮制”番子们便举着帘子便要上前拿人,陈官人惊慌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拿我”

“原来才是个小小的经办,充什么大壳王八”那便衣男子骂道:“今儿个听你那些见识,还以为你就是上海知府呢”陈官人才认出来,这人竟是方才在角落喝茶的茶客,却也不敢多言,只是小意道:“那都是从邸报上看来的,我个小小的经办,知道个什么”

“你个脓包”便衣男子出去的早,没听到陈官人后来的大放厥词,因此啐一口,没再发作:“带走”“慢着”只听马六爷面sè苍白道:“我糊涂,方才的那些hun账话,都是我说的,跟他们没关系。”

“六爷”其余三人ji动的望着马六爷。

“现在承认,晚了”番子头目嘿然一笑道:“四个好朋友到牢里继续唠嗑吧”

番子押着四人走到店mén口,被马原拦住了:“小的是这家店的老板,诸位差爷辛苦了,进去坐坐喝杯茶吧。

“喝你个球,淡出鸟来”番子一口啐到他身上。

“既然是老板,一起带走”番子头目却不放过这个敲诈勒索的机会。

“啊,差爷饶命,1小的可没干什么啊。”马原说着,将手里一摞银票奉上道。

“他们在店里妖言huo众,你没有阻止”番子头目接过来,借着灯光一看,声音变缓和下来道:“怎么也得去作个笔录吧到堂上实话实说,没你的事”待这队番子押着五人走掉了,茶客们才敢出mén眺望:“这是怎么了往常说过分十倍的话,也没见有人来抓啊。”

“噤声吧,兄弟。”旁人拍拍他的肩膀:“此一时彼一时啦。”人们便惊hun未定的散掉了。。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中

七天前,北京、紫禁城,东暖阁

“真是岂有此理”万历皇帝比两年前更加消瘦了,面孔现出纵yu过度的青黑sè,眼袋也很重,不像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倒跟三十多似的。他将桌上的书籍全都扫到地上,怒喝道:“东南这帮家伙,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太监们瑟娄跪在地上,一个个全惊愕在那里,望着深深的大殿,都预感到天崩地裂就在顷刻1

“去把内阁的人找来,朕要杀人了”盛怒中的万历站起身啦,把挂在身后的龙渊剑摘了下来。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接到传唤,内阁成员立即赶到了乾清宫。

太监已经把东暖阁收拾出原样,万历皇帝踮坐在龙椅上,腰间悬着那口帝王之剑。

以褚大绶为首,跪在御阶下的大臣们,脸上都现出不安的神情。

万历没有刚才的狂怒了,深吸了一口长气,声音冷得瘪人道:“褚位阁老都学富五车,应该是无书不读吧。”

“回禀陛下,学海无涯”按例,该由褚大绶回话,他轻声道:“谁也不敢说无书不读。”

“不愧是号称泥鳅阁老的褚首辅,真是滑不留手啊”万历虽然与内阁矛盾很深,但至少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从没像这次这样毫不留情:“我要是继续问,你肯定会说没读过。那就在这里开开眼,也念给褚位阁老听听。”

太监便端着托盘到了褚大绶面前,褚大绶看一眼书的封面,脸上的不安变成了惊惧。只见五个隶书的大字曰,明夷待访录。

“念第一篇。”万历冷冷地下令道。

“是”褚大绶暗叹一声,缓缓伸出手,拿起那本书,展开第一页,开始缓缓念道:“有生之初,人各自si也,人各自利也三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

“后之为人君者不然,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念到这儿,他的声音渐小。

“继续”再历冷冷道。

“皇上,如此悖逆之言,臣不忍猝读,更不敢念出来。”申时行答道。

“这才哪到哪”万历冷笑道:“接着往下读,好戏在后头呢。”

“臣不敢。”

“不敢,你还有不敢的事儿”万历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道:“念,不要给琼林社的英雄好汉丢脸”

豆大的汗珠滴下来,褚大绶没想到,皇帝连这个都知道。

“不念是不是”万历半点耐心都欠奉,目光转向次辅陈恩育道:“你来念”

陈恩育只好接过那本书,顺着褚大绶中断的地方往下念道:“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nv,

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曰:“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录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nv,以奉我一人之yin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huā息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向使无君,人各得自si也,人各得自利也,呜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

念到一半,他也念不下去了,万历又让王希烈接上:“古者天下之人爱戴其君,比之如父,拟之如天,诚不为过也。今天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名之为独夫,固其所也。而万民怯怯以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至桀、纣之暴,犹谓汤、武不当诛之,而妄传伯夷、叔齐无稽之事,使兆人万姓崩溃之血rou,曾不异夫腐鼠。岂天地之大,于兆人万姓之中,独si其一人一姓乎是故武王圣人也,孟子之言圣人之言也:后世之君,yu以如父如天之空名禁人之窥伺者,皆不便于其言,至废孟子而不立,非导源于小儒乎”

就这样一篇五百字的文章,竟用了六位大学士才念完,最后各个满头大汗,面孔苍白了。

虽然已经看了一遍,但万历还是感觉被爆菊一样的屈辱,到后来大臣念的什么,他已经听不到了,只是在喃喃自语的重复道:“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今天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名之为独夫,固其所也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

申时行早已念完,见皇帝魔怔了似的,只好轻声唤道:“陛下”

“嗬嗬”万历回过神来,眼神好久才聚焦,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神经质的笑道:“朕把国家jiāo给你们治理,对你们亲之信之,你们就是这样回报朕的么一部二十一史,有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么”万历的吼声中,hun杂着杀气与惊疑:“这个家,你们是怎么给朕当的”

“皇上息怒。”褚大绶赶紧道:“哪个朝代,都有祢衡之类,故意危言耸听,以博眼球的人,他代表不了大明的读书人,更代表不了两京十五省的兆亿臣民。”

“兆亿臣民自然是忠的。”万历yin测测道:“但大明朝的读书人,不忠”

“请皇上收回此言”褚大绶叩首道:“不能因为个别人,就把天下的读书人都否了”

“个别人”万历双眼圆瞪,膛啷一声,chou出明晃晃的宝剑,举在手中愤怒的挥舞道:“给他们看看,这是个别人能干出来的么”

两太监便抬着口书箱上来,将里面的报刊书籍,一本本、一张张的摆在众位阁臣面前。

“这只是东厂,从南京、苏州、上海、杭州几个城市里搜集到的,各种大逆不道的言〗论,数量之多,耸人听闻”万历提着剑,走下御阶,声音高亢而尖利道:“这些书报是一方面,东南的那些书院,整日整夜的宣讲什么“虚君”公然对朕肆意诋毁还组织什么观星,要证明世上没有天命朕也不是什么天子”

万历越说越生气,身体难以自抑颤抖起来,一下便站都站不稳,得用剑拄着地,两眼变得通红,有泪水次出来。

大臣们以为皇帝气疯了,赶紧深深俯首,客用却知道,这是皇上烟瘾犯了,赶紧从袖中掏出烟盒,麻利的点燃一根雪白的烟卷,双手奉到万历面前。

万历颤抖着伸出手,接过来深吸一口,脸上这才有了些血sè,吐出长长一口烟气,万历又像没事儿一样:“刚才说到哪了”

“有人要证明世上没有天命,皇上也不是什么天子。”客用答道。

“你怎么看”万历像忘记了那些大臣,自顾自的跟太监说起话来。

“启奏皇上1”客用立刻跪倒了,大声说道:“这里面有预谋h定是有人指使的1”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以褚大绶为首,跪在御阶下的阁臣们,这时惊惧已经变成了恐慌,他们终于意识到,一场bo及满朝的大狱,眼看在所难免了。

万历让个chā曲这样一闹,反而没了之前的狂怒,他深吸了一口烟卷,像是自言自语道:“有预谋,有人指使,要查出来,查出来”

很快变成了一副笑脸,好yin森的笑脸,轻轻地问褚大绶:“告诉朕,是谁指使的,是不是你褚阁老”

褚大绶硬起了脖颈,沉声道:“回禀皇上,臣从未参与过任何类似的事件,也未听闻过任何类似的组织。“万历的声音更柔和了,也更疹人了:“朕不会追究你,你犯不着替别人挡着,告诉朕。”

“还不说实话虚君,对应的就是“实相”实相啊实相,这不是你们这些阁老们的理想么”万历这时两眼已经翻了上去,黑sè的瞳仁不见了,只lu出了白sè的眼珠:“朕明白了。沈默虽然死了这些年,但他理想还在,他的组织还在。你们先指使人把朕骂成狗屎。接着bi朕退位哦不,应该说是当个“虚君”你们来当这个实相对不对”

yin森森的语气,跟万历皇帝平时有些愣的语调完全不同。

一支支利箭不停shè来,全shè在褚大绶和众位阁臣的身上。所有的人在这一刻都绝望了,背后是无底的深渊,没有了退路反而没有了惊惧。

一轮目光jiāo流下来,褚大绶看出了众人都准备拼死一谏的神态。身为首辅,他不能让局面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启奏皇上1”刚要开口,却被申时行抢了先:“微臣有本陈奏1”

这位信奉百言百当,不如一默的申阁老,抢在最前头开口,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好旖1”万历缓缓点头道:“总算有人愿意认账子。申师傅,朕知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把该说的话向朕说了,朕不会怪罪你的。”

时行只觉得那颗心一直在往下沉。但与君王这局千古一赌,绝不能有丝毫胆怯他咬着牙定下了神,不看皇帝,而是将目光望向了满地的书报,大声奏道:“臣以自己的祖宗,向皇上保证,内阁从没看过这样的书报”

万历望着客用笑了,是那种寻找默契的yin森的笑:“看见了吧一个比一个厉害。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让朕抓住手脖子,他们是不会承认的。”

“申阁老,是英雄好汉,就敢作敢认。”客用便附和皇帝道:“你可是沈阁老的高足,怎么能一点不知情呢”

“休得侮辱我老师”申时行倏地望向客用,目光凌厉道:“沈阁老一声光明磊落,忠贞无二,这已经是可以盖棺定论的了,岂容你随意泼污”

客用正yinyin地紧盯着他,他也毫不示弱的紧盯着客用。

万历冷眼望着互相bi视的二人,知道今天这一箭已经上得满弓满弦,不得不不发了。怒气慢慢压住,斗志更被ji起,冷冷道:“沈阁老,你要是不jiāo代幕后主谋,朕只好让东厂满天抓人,宁枉勿纵了。一场泼天大狱兴起与否,只在你接下来的一句话。”

申时行却依然古井不bo,他深深地望着万历:“是1内阁管教无方,以至有狂犬吠日,此臣等罪一也。对于此等罟骂君父之言,内阁本应及早发现,及时处理,将不良影响减然而却如此后知后觉,竟比皇上知道的还晚,此臣等罪二也。有此二罪,臣等难逃其咎。”

万历望向客用,丝毫不掩挪揄道:“佩服了吧这就是大明朝的阁老,皮厚心黑嘴巴硬,最大的本事,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客用点点头道:“极对1“申时行的眼中慢慢透出了绝望,但依然望着万历,一脸诚恳。

万历也望向他道:“申师傅,朕再叫你一声师傅朕想问问你,在你心里,是你的什么恩师,你的什么靠山,你的什么同党重,还是朕这个皇上重些”

“臣的恩师已死,更不是谁的同判“申时行知道非但自己的身家xing命,还有无数人的身家xing命,都悬于自己现在回话的这一线之中,咬着牙ting直了身子道:“臣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状元,是天子mén生。二十二年前臣从翰林院任编修,之后升shi读,升学士,升尚书,一直到三年前升列台阁,身受三代皇恩要说靠山,陛下才是臣的靠山”

阁臣们今天真对申时行刮目相看,一场祸及满朝的大狱,终于被他消弭无形了。

琅琅之声在大殿盘旋,万历心中的邪火,果然消了不少,他常常叹口气道:“是巧言令sè还是肺腑之言,朕现在分不清。”说着看看另外几位大臣道:“你们也别急着表决心,朕不想听,朕现在只想看行动。”

“臣等立刻查清此事”阁臣们如梦大赦,一齐大声道。

“但是”万历缓缓道:“这种千古丑闻,总得有人立即负责吧”

“罪臣明白了”褚大绶惨然一笑,摘下子头上的乌纱。。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下

第九一零章

甚于防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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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臣们已经退下,乾清宫太监客用跪着给万历捏tui,司礼太监张宏,内厂提督孙海则跪在阁臣们方才跪的地方。#百度搜阅读本书最新手打章节#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万历的神态疲惫而忧郁:“这几年,朕把内帑敞开了让你们用,为的是什么”

“尽快把东厂发展起来”,内厂提督东厂,孙海是最大的特务,赶紧恭声道:“好替主子爷分忧。”

“这就是你给我分的忧”万历抓起那本明夷待访录,狠狠丢到孙海身上道:“要不是程守训南下督织造,是不是朕的江山被他们夺了,也还得méng在鼓里”

“奴婢该现”其实太监们从内帑nong到银子,八成都中饱si囊挥霍了。两京十五省,除了天子脚下不敢糊nong,稍远一点的地方,就一个子儿不舍礐aouā。因此东南轰轰烈烈闹了好几年,万历却一直被méng在鼓里。孙海赶紧磕头如捣蒜道:“东厂刚重建了不到三年,人手没有备齐,训练也跟不上,奴婢为了保证京师,把jing干力量都留在北京了,南方难免空疏”

“大臣不可信,内shi蠢如猪”,万历一脸惆怅道:“朕怎么就这么不省心呢”

“皇上息怒,奴婢已经查办了南直和浙江的挡头,并调集jing干人马南下”,孙海赶紧表决心,下保证道:“一定会让那些无君无父的狂徒,知道皇上的厉害”

“这还像句人话。”万历面sè稍霁,望向张宏莲:“张公公,你怎么看”

“老奴刚到司礼监时,徐阁老还是首辅,曾记得他数此哀叹,“其乡人最无天理,。又听官于此土者,每呼为鬼国,云“他日天下有事,必此中创之,。盖谓朝廷之政令,不能行于此地,而人情狡诈,能忍人之所不能忍,为人之所不敢为故也。”素来不太爱出风头的张宏这次态度也很鲜明道:“这次的谋逆大案,便是其乡人目无王法君上,地方官长期姑息的结果。老奴观内阁大臣,似又有轻拿轻放的企图。皇上千万不要被他们得逞,一定要严查严办,宁枉勿纵,绝不能让逆贼坏了社稷的根本啊”

张公公之所以能在不怎么奉承皇帝的情况下,还坐稳司礼监的宝座,靠的就是这关键时划的眼力劲儿一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这个太监头头,该持什么样的态度

“说得好。”万历果然圣心大悦道:“大总管就是跟他们这些饭桶不一样。”

“老奴以为,此大逆不道之说,之所以能传得尽人皆知,写这本书的自然是始作俑者,但如果早二三十年,肯定掀不起什么olàng,八成会被当成疯话无人理睬的。”

“那现在为何”万历有些挫败道。

“因为有报纸的传播鼓吹,有书院在整日宣讲,老百姓是愚昧的

所谓众口铄金,听得多了的也就信了。”张宏援缓道。

&”万历重重点头道:“那该如何去做呢”

“首先,写这本书的,出版这本书的,卖这本书的,总之与这本书有直接关系的人,统统要立划抓起来”张宏yin狠道:“用谋逆大罪株连满mén,以儆效尤”

“同时,但凡有转载、妄传或者积极评论这本书的,也以同罪论处”张宏杀气腾腾道:“没有问题的报纸,也必须停业整顿皇上,在这报纸上面发表的内容,士绅百姓转眼就能看到,影响实在太大了,所以必须控制在皇上的手里。”

“唔”万历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老奴暂时就想到这么多了。”张宏不好意思的笑笑道。

“说得不错,已经很难得了,不过还有一重中之重没提到。”万历指一指书架上的第二个chou屉道:“把张四维临走前,给朕上的那道秘折找出来。”

客用赶紧过去翻找,果然找到了那本秘折,不禁佩服皇帝的记xing。

“从第三页开始念一念。”

“是。”客用翻开那奏折,轻轻嗓子道:“si人讲学之风,正德前不见于史。嘉靖以来,王学大盛,讲学之风盛于宇内。时下读书人,言必称“陆王王沈”若谁还谈程朱,同侨们就会瞧他不起。如此情势之下,官学生员对程朱理学再也没有兴趣,纷纷请王学名师至学校开讲。官学牛竟数量有限,王mén众人惟恐心学传之不广,又纷纷创立书院。现在,这些一哄而起的书院,在全国有近千座。与其mén生数量相比,大明各级官学之生员,不过沧海一粟,微不足道。这些年轻人再不看圣贤之书、考科举正途,而是一mén心思想着如何标新立异。朝廷创设学校,原意是为管理国家培植人才。那些名动朝野的心学大师们创设书院,想的却是按他们的意愿调唆青年士子,如何与朝廷分庭抗礼。若是听凭这些人胡闹下去,若干年后,朝廷岂不成了一个空架子”

“如果只是切磋学问rou求道术,其危害倒也不会立显,然而有以何心隐、李赞、罗汝芳等为首之王学泰州派,皆是赤手搏龙蛇,离经叛道之辈,公然藐视人伦,抨击朝政,肆意污蔑皇上和朝廷以博人眼球,所到之处万人空巷,无数无知青年,mi途深陷。如今各地书院讲坛,几乎变成了攻纤政局抨击朝廷之阵地,不仅仅是误人子弟,更对社赖之安稳造成极大危害。”

“圣人有言,“一则治,杂则luàn;一则安,异则危。,如今,各地书院已成制造各种目无王法、心怀不轨之辈的场所。书院为何能够如雨后chun笋般兴起说穿了,就是有当道政要的支持。讲学之风,在官场也很兴盛,一些官员对皇上和朝廷心存不满,自己不敢站出来反对

便借助心学之流宣泄。还有在野的乡官,以及那些富商绮绅,这些人需要维系或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于是或慷慨解囊资助,或奔走联络组织,名为讲学,实则乡党,就是地方官吏也莫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