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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边泪雨滂沱道老候啊,

到yin间重新开始吧,等我们兄弟去的时候,你可得好吃好喝招待

”回来的路上,三人像被掏空了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道上。周老汉唉声叹气,陈官人默然不语,马六爷却攥着拳头,xiong脯一鼓一鼓。

一进城,便有报童高喊道:“号外,号外,吕宋暴动起义,驱逐税官太监向朝廷提出自治八条否则宣布独立”三人抬头望望天空,只见是黑云压城城yu摧,山雨yu来风满楼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万历皇帝以救市为名,派矿监税使戕害天下,东南工商业几乎被一扫而光,百姓生活困苦万状,自然引起朝野上下的一致愤慨。面对一意孤行、贪婪之极的朱翊钧和丧心病狂、天人共愤的矿监税使,朝野人等无不按照自己的方式和途径,来表示心中的愤恨。

大臣中上至内阁大臣、六部九卿,下至郎中主事、地方知县,纷纷交章疏谏,有的总论矿税的危害,有的分论税监的专横,所上达数千疏。甚至集体递交辞呈,以威胁万历皇帝收回成命。在一封千余官员联名递交的奏疏中,他们痛心疾首的对万历皇帝道:“自矿税繁兴,万民失业,朝野嚣然,莫知为计。皇上为斯民〗主,非但不衣之,反并其衣而夺之。征榷之使,急于星火,搜刮之令,密如牛毛。今日某矿得银若干,明日又加银若干:今日某处税若干,明日又加税若干:今日某官阻挠矿税拿解,明日某官怠玩矿税罢职,上下相争,惟利是闻。万里山河,中使四布,加以无赖亡命,附翼虎狼,假旨诈财,动以万数,沿途掘坟,敲尽骨髓,得财方止,圣心安乎不安乎且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皇上爱珠玉,人亦慕温饱:皇上忧万世,人亦恋妻孥,奈何皇上yu黄金高于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秕斗升之储皇上yu为子孙千万年,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之安试观往籍,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有不乱者哉”这封奏疏代表了整个社会的呼声,晋党中的人物,虽然态度不及东南出身的官员坚决,有的还态度暖昧,但也没有一人敢公开站出来为矿监税使摇旗呐喊。

然而万历皇帝朱翊钧,却有着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坚定。他认为官员对百姓苦状的描述夸大其词,哪能不到一年时间,人间天堂就变成人间地狱了。何况太监们解进宫来的银两,不过千万两而已,岂能伤到东南的皮毛

所以他把大臣的极谏理解成对东南财阀的声援,而对太监们的出格行径,却格外宽容处之。每有大臣和太监作对,他一定会处罚前者,保护后者,将此表明自己打击东南豪族的决心。

鼻然万历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玩火,他也在极力为自己的安全加码。一方面,他准许派驻各省太监的坐支一部分税金矿银,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以备民乱。另一方面,他将内卫扩充到万人以上,全都装备了最新式的火枪。

不过他也知道,真讲起战斗力来,太监军肯定没法跟那些能征善战的虎狼之师相比,所以万历一面加大了太监监军的力度,不管是京营、

边军、还是各省的卫戍部队,都派驻了监军太监,并赋予他们调动军队,对军官生杀予夺的大权。另一方面,他强令全国二十七名总兵官,都必须将家眷送往京城居住,何时卸任,何时才能团聚。

为了化解军队的怨气,保住他们的拥护,万历也将大量的财政收入向军费倾斜,还给军官们加官进爵,赋予他们与文官平起平坐的权力,总之一句话,一切为了大局的稳定。他坚信只要一手有太监的力量,一手有军队的支持,就算局势再坏,自己的江山也会稳如磐石。

至于现在黎民所受的苦楚,国家呈现的末世景象,他倒很看得开,认为大乱才有大治,等到东南的豪族油尽灯枯,不再有不受控制、

危及王朝统治的恐怖si人财富时,文官也成了无本之木,自己再重新收拎局面,恢复到太祖建国时,那个以农为本、闭关自守、君君臣臣的美好时代,

必须承认的是,万历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从小所受的皇家教育,使他可以察觉到危及自己统治的问题,并迅速找到解决途径。然而在顺利解决掉权臣沈默之后,他也丢掉了耐心,变得狂妄自大起来,认为只要自己去做,任何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然而,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他也有着深切的无奈。经过三朝大臣的蚕食和杯葛,皇权已经被隔离在朝廷之外,他无法任命任何一名官员,对政务的意见,也被他的大臣当作耳旁风。如果任由这种趋势发展下去,也许下一代皇帝,就彻底成子傀儡,甚至连生命都不保。

为了祖宗的基业,为了自己的皇权,万历皇帝朱翊钧,不得不去和所有人作对

因为在他看来,首先是所有人和他作对。他也不是没想过采取缓和的方式譬如扶植张四维、清楚内阁中的反对派,以及提拔终于皇帝的官员,然而一切的努力,都在庞大的官僚集团的反击下化为泡影,辛苦抗争数年,一切依然照旧。

所以他不得不采取ji烈的手段,来野蛮的清除缠绕龙椅的藤蔓,作为一名皇帝来说,这都是他天经地义的工作。

公平的说,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任用太监来做这些事情,他低估了太监的变态和疯狂,也必将遭到最无情的惩罚

比如发生在遥远吕宋的起义。

然而,除了太监之外,已经被官僚集团层层包围的皇帝,又能信任谁呢

是非功罪自有后人评说,当世的人们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苦苦的挣扎下去,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第九一七章 暴起中

在这场由万历皇帝一手导演,以东南豪族打击目标的工商业浩劫中,北到辽东,南迄滇粤,东至苏松上海,西抵陕西,中部如山西、

两湖、江西的数百城市无一幸免。

但按照历史经验,万历皇帝坚信只要农民不乱,大明就不会乱,而他和太监们的疯狂折腾,对广大农村地区的危害,也确实要小于城市。

一来,农民们有土地,至少有租种的土地,而土地里可以产粮食。

这就保证他们没有商品交换,也不会饿死。

二来,嘉靖以来的城市化大潮,使乡间富裕的大地主纷纷迁往城市,享受城市生活的便利。这也客观上使矿监税使的目光,都盯在城市里的富人身上,甚少涉足乡间,对农民的打扰有限。

所以尽管城市里乱成一片,但至少北方的农民却感觉不到什么变化。南方乡间的农民没有这么幸运,丝棉的滞销,使他们损失惨重,但农民积粮攒钱的好习惯,帮助他们至少一年之内,不虞有饿死的危险。

虽然很怀念以前发财的日子,但比一比城里饿死的市民,他们又觉着很知足,许多人除掉了地里的桑树和棉huā,恢复了水稻和瓜菜种植,只要坚持道秋收,就可以收获满仓满谷的稻米了。

至少在万历看来,尽管发展迅猛,但区区城市,在大明辽阔的国土上,依旧寥若晨星,居民占大明臣民的比重太小,富商缙绅的比例就更少。他完全把这些人当成待宰的猪羊,相信籍没他们的钱财,甚至直接消灭他们,都不会引起国家的动dàng。

只要军队和农民不乱,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吕宋暴动了

万历皇帝不是没意识到吕宋的特殊xing,这里远离本土,皇权淡薄,且移民多是亡命之徒,官府也徒有其表至少在他得到的情报中,是这样的。

按说这种不服王什的蛮荒之地,应该果断予以放弃的,然而吕宋的大量金矿,却是大明救命的仙药,只要能控制这里的黄金,便可抑制住国内的金融危机,安抚住绝大多数民众。所以他不得不咬牙啃下这块硬骨头派出最得力的太监张宏,启用湖南总兵戚继光,率领广东、广西一万精锐之师,乘坐东南水师的战船,浩浩dàngdàng的从广州出发,大军直指吕宋。倒要看看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对付戚继光的天军

万历皇帝的准备不可谓不充分,然而他只做到了知己,却没有了解今日之吕宋,是怎样之情形

四年前的吕宋,只是具备了强盛的雏形,四年后的吕宋,却已经完全强大起来。这是一个不可复制的奇迹,却又顺理成章因为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中南半岛、美洲大陆、南洋诸岛,印度航线,都在其辐射之内,大洋之上,畅通无阻。

因为这里皇权最弱,而商人的实力最强,所以一切的法律规定,都是为工商业量身定做的。

因为在天量黄金储备下,大陆的金融危机并未伤害到这里的货币体系,金融市场依旧平稳。

因为在这里,si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所以皇帝在本土倒行逆施,把工商业往绝路上逼,全国的商船、商人,自然会往这里涌,就连不长tui的工场也纷纷搬迁过来,吕宋不火箭般发达,那才真是怪事。

在这火速发展的数年内,吕宋与朝廷的关系,却在急剧恶化。因为朝廷里没有了它的缔造者沈默,却多子个想要将其财富据为己有的皇帝。

本土朝廷,在吕宋本来就没有强力统治,真正在这里说了算的,是吕宋总督府、是南洋公司,是各级咨议会。脆弱的政治脐带不能调和两者矛盾,万历皇帝数度想通过撤换总督,来强化对吕宋的统治。

然而沈京一下台,吕宋立马天下大乱,万历派去的总督和太监,不是被杀,就是失踪,只有请他出山,才能消停下来。

万历不是猜不到沈京在捣鬼,也曾数度命其赴京述职,然而沈京称病不能远行,推三阻四,四年时间,没有离开吕宋一步。这次万历派大军前往,有一大半,就是对付他这位吕宋王的。

但是从一开始,万历皇帝就犯了个大错,处于对军队和将领的不信任,他调动了两个不同军区的军队联合组队,又用第三个军区的总兵来统领。即使这位总兵叫戚继光,也得等两支部队集结到位,然后将其混编整顿,形成一个整体。否则一旦形成内讧,等橡军队的就是无休止的内耗。

同时还得和地方官府无数次扯皮,等到给养到位,已经是来年三月了。

而这时,皇帝将派大军前来,将所有金矿收归朝廷的消息,已经传遍吕宋半年了。

因为吕宋的矿工,都是持有矿山股份的,因此他们恐惧自己的财富被夺去。而转移到吕宋的商人和种植园主,也担心这里会重蹈本土的命运,变成工商业者的炼狱。还有在东厂迫害下,逃到这里的王学门人,也担心失去庇护,逃无可逃。

吕宋独特的经济政治体制,使这里的大多数人,有着本土各阶层难以想象的共同利害,所以恐惧笼罩全岛,人们无比抗拒即将到来的军队和太监。

然而半年时间,足够人们将恐惧消化,开始商讨起对策来。等到戚继光的军队终于准备启程。由吕宋六府四十县,以及缙绅富商代表组成的联合理事会,已经结束了冗长的争论,最终决定以武力对抗朝廷,不许官府的一兵一卒登陆。

当戚继光所部,乘坐的三十艘水师战舰抵达马尼拉湾时,所看到的,是严阵以待的三百余艘战舰,以及岸上为西班牙人入侵准备的千余门岸。

遮天蔽日的敌方战舰,让旗舰上的大内总管张宏,几乎站立不稳,他扶着栏杆颤声问道:“哪冒出来这么多船啊”

“有吕宋公司的,有五峰船队的“戚继光收起千里镜道:“还有王翠翘的徐氏舰队。”

对张宏来说,这些名字如雷贯耳,然而因为这些海上巨头从不在本土活动,所以对他来说,这些力量就像神话中天兵天将,虽然有些生畏,却并不会当真。

直到此刻,亲眼看到了墙帆蔽日,十倍于只的恐怖舰队,他才明白原来这不是缥缈的传说,

而是真〗实强大的存在

这时,吕宋一方的战舰突然火光闪烁,紧接着白烟升腾,响起隆隆炮声。虽然隔得太远,无法完全感受千炮齐发、震天撼地的威势,张宏还是吓得赶紧趴在地上,随身的太监也乱作一团,各找地方躲藏。

“公公不必惊慌。”已径步入huā甲之年,但依然身强体健,目光锋利的戚继光,却岿然不动,平静道:“这一阵炮,一是测距,二是示威,并不是攻击我们。”

张宏闻言抬起头,正好看见数里外的海面上,升腾千余根水柱,水柱又连成水幕,落回了海面。

他心里不禁暗暗埋怨戚继光,你咋不早说,害得杂家丢脸然而在这位天下第一名将面前,张宏说不出轻狂的话,爬起来拍拍身上,讪讪道:“这么多战舰集结,东厂竟然没有消息。”

“这是正常的。”戚继光道:“大洋之上,这几百艘战舰,也不过沧海一粟,无踪可寻。只要他们约定日期集结于此,我们就会猝不及防。”

“说这个没啥意思。”张宏苦着脸道:“现在该怎么办”

“等”戚继光道:“贸然前进,会遭到他们的攻击,我们寡不敌众,船上又搭载一万步兵,是万万不能战的。”

“看他们的架势,也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顿一下,戚老将军接着道:“否则以他们的数量,和对这片海域的熟悉,完全可以不知不觉把我们包围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列阵。”

“那就等等吧”张宏郁闷道:“看是什么情况。”

时间飞快流逝,对峙一天之后,吕宋方面终于派来了使者,带来了联合理事会提出的八条自治要求。

这种事情,自然不是张宏能决定的,所以吕宋方面一点谈判的意思都没有,纯粹把他当成个带信的。

张宏也没有犹豫的时间,必须要撤回,否则给养耗尽,只能葬身南海了。

站在旗舰的睹望台上,张宏看着战舰转向返程,一泡老泪不受控制的淌下。所有外派的太监都捷报频传,成绩辉煌。自己这位统率大军、任务最重的大内总管,却先是磨蹭了半年之久,然后碰一鼻子灰,灰溜溜无功而返不说,还带回了吕宋造反的消息。等待自己的命运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看看身边面无表情的戚老将军,不禁暗暗哀鸣道:“果然是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戚继光也老了,不中用了,戚继光能感受到张宏的想法,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响着八个字只此一次,恩断义绝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仿佛感受到什么,在南洋公司的一艘军舰上,一身白衣的沈江南,轻轻叹了口气。

“娄么叹气了,难道逼退天下第一名将的军队,不值得高兴么”

说话的,是一身缁衣的张居正,听不出他这是讽刺还是称赞。

“你以为戚继光的威名是吹出来的么”沈默淡淡道:“这里面有你不知道的内情。”

“传言果然不错,他是你的人”虽然有心理准备,张居正还是又惊又怒道:“果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你错了,他要能是我的人。”沈默却摇摇头:“我何苦要这么费劲,早就竖起大旗,讨伐无道了。”

“也对。”张居正脸sè稍雾,继而嘲讽道:“就算你不顾国家百姓,掀起这场滔天巨祸军队还是忠于皇上的,百官也不会跟你造反。

你最现实的选择,就是在吕宋这块化外之地,当你的土皇帝”

“我说了多少次”沈默平静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愤怒道:“国内的金融危机迟早要爆发,一切悲剧都会上演,我只是戳破这个脓包,让危害不至于不可挽救”

“呵呵”张居正却不屑的笑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你改变了历史,所以历史只会记住,是你引发了这场会毁灭xing的危机”

这句话,重重戳到沈默的痛处,他面sè发白,拳头一阵握紧,一阵松开,终是沉重的点头道:“不错,这个罪名,娄甩不掉的”

“仅此一条,就足以把你前半生辛苦积累的美名悉数抹杀。”张居正笑道:“在历史上,你注定是个王莽一样的人物”

“住。”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早就忍不住的郑若曾暴喝道:“再敢胡说,我把你丢到海里去”

“哈哈哈哈,丢啊“张居正哈哈大笑道:“反正你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杀一个老朽又算什么“你”郑若曾要发作,被沈默摆手拦下道:“我是不会杀你的,因为我从来不改变主意。别的事也是同样道理。”

“你是得不到民心的“张居正啐一口道。

“对于我这样的人,所谓民意和舆论,都是可以随意左右的。”

沈默唾面自干,说出的话却让张居正没了威风:“就算有一万个像你这样的人,到处揭穿我的真面目,我也可以轻易把你们变成疯子。”

顿一下,他一字一句道:“不错,历史可以审判我,但不是现代史,而是百年以后的历史一”

所谓骂名滚滚,也是身后之事了。。

第九一七章 暴起下

“我却以为,你活着就能看到那一天”张居正心里就像有火在烧,指着沈默罟骂道:“一切都是自欺欺人,用来掩盖你窃国的野心”

郑若曾也忍不住了,yin着脸道:“大人,他这样的人,不会跟我们合作的,我看就不必留了吧“暴力和强权太容易让人m默淡淡道:“我需要这样一根插在领后的刺。”泥人尚有土xing,被张居正这么骂,沈默自然也没什么好话还给他。

“你”听到沈默只是把自己看成一根刺,而且是故意留下的刺,这对骄傲的张居正来说,比骂他祖宗八代都难受,恨恨道:“我可以让自己去死”

“你当然可以。”沈默微带嘲讽道:“可你不担心,那样一来,连个骂我的人都没了”

“你”张居正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老脸憋成猪肝sè,旋即强压下来,冷冷笑道:“那我就亲眼看着,你能创出什么样的丰功伟绩来”

“我不想听到任何称赞。”沈默摇摇头,面无表情道:“滔天的巨祸毕竟由我催化引发,听到别人的称赞,就像在伤口上撤盐一样难受。”

“我说的是反话,你听不出来”张居正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年斗嘴皮子,可从没赢过沈默那条毒舌。于是他缄口不语,坐在一边生闷气。

“您不要被姓张的话影响到。”郑若曾很是解气的看看张居正,轻声对沈默道:“夏虫不能与冰语,他这种腐朽的老脑筋,根本不能体会大人的深意。

“在法理上,就算这个人病入膏盲,但我给他一刀,一样是杀人罪。”沈默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负罪感这种东西,只能让我更加保持理xing,不是什么什么坏事儿。“你们不要在这一唱一和“张居正终于受不了两人自说自话,忍不住插言道:“大江南北我都走过,你说国内病入膏盲,未免言过其实了吧”顿一下道:“翻开二十一史,从治到乱,最短也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国内的状况恶化的如此迅速,短短一年多时间,就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么“总是用老眼光看问题,你自然会觉着一切不可思议。”沈默摇摇头道:“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时代,你确实过时了。”

“那你倒是用不过时的新眼光说说啊”张居正被沈默气得有些找不着北了。

“反正闲来无事,就简单说说。”沈默语调平缓,吐字清晰道:“嘉靖三十五年后的繁荣,要拜货币经济和对外贸易所赐。对外贸易你应该懂,货币经济,就理解成白银成为法定货币和主要流通手段吧。

这两样促进了市场化的发展,和劳动力的专业化分工,为国家和人民带来了无穷的财富。然而遇到天灾,市场化和货币经济一特别是一条鞭法的弊端,却会鲜明的表现出来。”

“有一条鞭法什么事儿”听自己今生引以为傲的一条鞭法,被沈默拎出来说事儿,张居正有种“你拖我一起下水,的感觉。

“国内的危机,表面上看是金融危机,但根本上其实是粮食危机。

道理很简简单为什么市民手里的钱一贬值,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并非灾荒之年,饿死人的原因,是货币的贬值,人们因为买不起粮食而导致饥荒。所以才会有富裕地区卖了豪宅买米吃的“时弊,。如果倒退五十年,回到过去那种,地区间相对封闭,地区内自给自足的状况,还有可能发生今日的惨剧么”

“”张居正摇摇头,他有些明鼻了。

“现在东南发达地区所遇到的粮食危机,恰恰是由于过度的市场化所致一是把粮食生产完全交给了市场,而国家和地方官府失位造成的。你推行的一条鞭法改革恰恰促进了这种粮食的市场化,它表面上增加了国家的税收,实际上却加剧了农业危机。如果农民可以通过其他渠道,比如种桑、织布得到比种粮更多的现金,并以现金来完税,那么他为什么还要选择种地呢这个问题你想过么”

“”张居正额头见汗,有些呼吸不匀,他确实从没想过这些问题。

“据我实际考察,广大东南发达地区,因为市场的旺盛需求,九成以上的耕地,已经改稻为桑棉。原本被称为天下粮仓的江浙一带,即使是丰收年景,人们也要靠出售生丝、原棉、棉纱和绸布,来换取货币,以购买粮食。一条鞭法实施之后,由于百姓要用银两来完国家赋税和地租,以及偿还贷款,所以当银粮比价发生巨o动,而国家又救助不力时,粮贵钱贱的巨大灾难就不可避免了”

“你也许会说,市场可以调节”见张居正不说话,沈默借着道:“粮食供不应求,就会涨价,使种粮有利可图,农民便会自动扩大粮食生产。”顿一下道:“这个说法理论上没错,对于一般消费品是适用的。但惟独粮食生产,事关国家安全,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农业国,不能放任市场来摆弄。”

“在风调雨顺、无灾无害的太平光景,市场和商人,可以应付粮食的转运和供给。但一旦到了粮价腾贵的灾荒时期,完全依赖购买粮食的发达地区,就会遭到致命的打击。所以我说,不符合生产力条件的过度市场化,使大明的经济表面畸形繁荣,实际脆弱不堪我敢肯定,如果一切像原先那样发展,那么最终导致大明经济崩溃、继而国家灭亡的,恰恰是我们引以为傲的隆子大改革。更准确地说:是由于我们的改革措施过度实施我不是这是些措施不好,但古人云“过犹不及”它一定要跟生产力发展水平相适应。”

张居正起先还带着气,但后面已经听得极为认真了。他本就是当世顶尖的经济专家,沈默又说得极细,所以接受起来毫无障碍,也不得不认同这种观点。

还有一点,更让他容易接受沈默的看法

那就是从万历八年以来,大明北方便连遭天灾,气温偏低。夏天大旱与大涝相继出现,冬天则奇寒无比。其实不光北方,

连上海、南直、福建、广东等地都狂降暴雪。

这种罕见的全国xing天灾,别说他这辈子没见过,翻遍二十一史也是没有的。比起那些天象示警的谶言,他更相信报纸上所说的11小冰河时代,即将到来因为那至少是天文学家和气象学家通过科学研究得出的结论。

如果真的会出现年谓的小冰河时代,那么大明现在的经济结构,自然是无比危险的。抵御灾害的能力,甚至比不了那些刀耕火种的少数民族。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这样想来,张居正不能不承认他是在为自己还债了同样是最顶级的治国者,张居正自然知道,以大明朝的行政能力,解决隐患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在还不至于不可收拾的时候提前引爆,只有让相关各方都痛了、怕了,才有可能重新调配资源,操纵社会转型。

如果等到全国xing灾荒爆发,那时神仙也救不了大明了虽然这样想,但张居正也只是部分理解了沈默,还有更大的疑huo:“再说说金融危机吧,这可是你一手引爆的。虽然皇帝对汇联号早有觑觎之心,但要不是你主动给他这个机会,怕是他也没有理由对汇联号动手吧”

“这话说的”郑若曾忍不住冷笑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yu加之罪、何患无辞”

“开阳先生,你去看好楼梯。”沈默摆摆手,示意他清场道。

郑开阳下去守着,顶层便只剩下他俩,沈默才缓缓道:“郑开阳说的不错,既然金融危机是早晚的事,我自然要掌握主动权了。”顿一下,他压低声音道:“但你若以为,我只是为了给皇帝挖坑,就太高看那小子,也小看我沈拙言了。”

“你想干什么”张居正也低声问道。

“我的目标是”沈默用指头在甲板上写下一折一捺。

“九”张居正一愣,旋即震惊道:“九五之尊九大家”默点点头,冷笑道:“别人都以为,九大家是我誊养的鹰犬,实在高看了我沈江南。我本无根无基的一介布衣,就算三十年里翻云覆雨,宰辅天下,也没法真正收服九大家这样的世家豪族。”

“我以为你会狂妄到以为,九大家都是你手中的棋子呢。”张居正幽幽道。

“起初,他们只是因为我有前途,而且处处以他们的利益为重,才会表面上遵从我的命令。但后来,我做得的还不错,带着他们避过了几鼻大的危机,不仅在朝堂占据统治地位。还通过汇联号,深切控制了东南的经济,这是他们之前从未达到的高度。”沈默自嘲道:“所以我的威望越来越高,他们也准备接纳我沈家,成为其中一员这样就算我致仕,沈家依然会兴旺发达。”

“面且他们还希望,我率领他们完成前所未有的事业。”沈默轻声道:虚君实相,这个主张,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们希望能变成现实。”“这么说,你们还真是好同志。”张居正嘿然道。

“但是我不会答应。”沈默淡淡道:“按照他们的方式,所谓虚君实相,不过是把一个皇帝,换成几个皇帝,重演两晋时的门阙政治而已。这对国家的危害更甚。”

居正点头。如果让门阙控制了国家,再朽起来更可怕。

“他们也知道这种分歧的存在,却相信只要火候到了,我会半推半就。”沈默的神情逐渐冰冷道:“所以从万历六年开始,他们瞒着我策划了一系列针对万历的行动,包括youhuo我家老三,试图让他加害皇帝,逼我不得不就范,却被我阻止了。双方因此产生了姐梧,我也因为首当其冲,成为了皇帝报复的对象,险些被害死在宫中。”

虽然是陈年旧闻,但听当事人讲述那些历史事件背后的秘辛,还是让人感到惊心动魄。张居正脸上浮现出恍然道:“万历六年,差点害死我的“夺情事件”也是他们推动的,是么”

“不错。”沈默点头道:“那个时候,在道〗德大义之下,我确实无法控制局面。”说着笑笑道:“不把你弄走,他们放不开手脚。”

“我很荣幸。”张居正嘿然一笑道:“不过,你为什么会对他们失去控制呢”

“原因很简单,他们以自己的利益为重,而我,以国家为重。”沈默沉声道:“理念分歧时,矛盾再所难免。”说着他面现愤怒的神情道:“当他们发现这一点时,便想要反过来控制我,把我当成他们的工具我刚刚流lu出要退下来的意思,他们就敢故意放水给晋党,让张四维有机会害死我爹”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样的一段隐情”张居正轻叹一声道:“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你丁忧的话,对东南的局面最有利。”

“是,我说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沈默目光冰冷道。

“一件蛮高尚的事情,掺杂上si人恩怨的话,让人感觉怪怪的。”

张居正道。

“纯粹的高尚是不存在”沈默平静道:“不让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我的话还有谁会听”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原来是这么个意思。”张居正摇头喟叹道:“果然是洪洞县里无好人。”

“好人活不长的。”沈默叹一声气道:“幸亏我从来都不是好人。”。

第九一八章 惊变上

“要是我按照他们的意思,丁忧回籍的话,处境就太危险了。”微微摇晃的甲板上,沈默轻言细语的讲述道:“如果我不想让自己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就只能反过来寻求九大家的庇护,这必然带来主从易位,我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居正点点头,徐阶下台后跟和自己之间的角s转换,清楚的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我必须脱离他们给我预设的轨道。”沈默沉声道:“好在他们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并不是靠他们发家的。在他们之外,我自己的力量也不弱。从天津出海后不久,忠于我水师,把我接到了吕宋。

在吕宋,我联系了自己的老部下,清洗并重建了自己的卫队,并将南洋公司中的钉子都清理出去,总算是重新站稳脚跟。”“对外界,包括九大家,我绝不暴l自己的存在。”沈默接着道:“虽然他们从各种途径,打听到我在吕宋巡视的消息,也都坚信我还活着。但这又能怎样呢我变成了盘踮在他们头上的幽灵,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却看不到我,更没法拿我做文章。似乎他们也乐得如此,这些年东南的报纸上,一直见不到我的名字,就是他们的意思。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他们能跟皇帝斗成什么样。”“没了你,他们战斗力依然强大,号称不经过内阁的背书,皇帝的政令出不了紫禁城。”张居正嘲讽笑道:“但那有什么用呢跟大臣的斗争中,皇帝的优势太大了,道理讲不过,他可以chou你耳刮子。皇帝便用太监这个大巴掌,狠狠chou大臣的脸,然后再把他们家里的瓶瓶罐罐搬个jing光。,

“不错,三年时间,皇帝想做什么,基本都干成了他们却在皇帝的掣肘下一事无成。”沈默也笑起来:“谁胜谁负不言而喻要不是担心他们把我打下的基业败光了,我真不想这么早动手,让皇帝把他们收拾掉也不错。”“所以你授意汇联号停止谈判,然后引发了后面的金融危机”“是,但不只是为了打击九大家,他们不值得我如此大动干戈。

对这个我一手建立起的庞然大物,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沈默轻咳一声道:“汇联号从创立至今,短短三十年,从一家由十几家苏州城内的小钱庄、小当铺组成的小银行,发展为世界最大的超级金融集团。且不说其掌握着全国七成以上的资金单说全国最赚钱的二十个行业中,共九百七十家大型商号里,都有它的股份。其中控股三百家的,联合控股五百家,在剩下一百七十家中,也拥有股东席位。保守核算,其总资产是大明国民生产总值的八倍。

也就是说,全国人民不吃不喝干八年,才能再造一个汇联号。”“这已经不能用富可敌国来形容了”张居正倒chou冷气道:“你是怎么做到的或者说,你那位夫人是怎么做到的”“我夫人不是神”沈默坦率道:“不可能用短短几十年时间,凭空创造一个财富帝国。她采用的方式,叫做“并购,。简单说来,就是利用汇联号雄厚的资金实力,和商业情报。通过证券jiāo易所收购优质商号的股份,有时候也会收购未上市的潜力商号,将其包装上市。

总之,通过一系列让人眼huā缭lun的商业co作,她让汇联号的资产如滚雪球般增长,几乎控制了整个国民经济。”“对于汇联号本身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但对于大明和它的民众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儿。第一个问题,它挣得钱实在太多了,万历十年仅汇联号,和与其类似的日异隆,合并就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