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467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软趴趴使不上劲儿,瞪一眼邵芳道:“喂,你不会真让我生活不能自理吧”“我能那么狠么,过会儿就好了。、,在沈明臣面前,邵芳就像小

猫一样乖,他掏出火折子,可怜巴巴道:“不会连火都不用俺点吧。

“说什么呢。”沈明臣老精老精的老鬼,怎会不知点到即止的道理,他呲牙笑笑道:“老汉受宠若惊哩。”

点完烟,沈明臣没发话,两人就老老实实的站着。刚才还指点江山的两位大豪,竟恭敬得跟低眉顺目的小媳fu似的。

自顾自的吞云吐雾一阵,沈明臣才吐出一串烟圈道:“你俩杵着干啥,坐吧。”

“哎”两人这才敢把屁股往座上搁,沈一贯试探着问道:“叔,您老咋来了呢”

“怎么我不能来”沈明臣瞪他一眼道:“我不来,你小命还能保住”“老先生说笑了,我是跟龙江兄开玩笑呢。”邵芳都快要哭了1

心说我这辈子吃得亏还不够么怎么又得罪姓沈的了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打个招呼,我好去码头接您啊。”

好在沈一贯替他解了围。

“都成缩头乌龟了,还去接我。”沈明臣好像火气不小。

“您是不是为别的事儿生气”以沈一贯对自己叔叔的了解,沈明臣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指定是有更让他生气的事情。

“知道就好”沈明臣吧嗒两口,又瞪他一眼道:“我是来问问你个混小子,立峰先生的信你收到了吗”“收到了”沈一贯缩缩脑袋道:“他让我积极配合泰州派。”“什么这派那派,都是王门中人”沈明臣教训一句,吹胡子瞪眼道:“你为啥不照办呢”

“孩儿照办了”沈一贯想分辩。

“瞎说,照办还能让邵大侠给压在身下”沈明臣却不给他机会。

“他让我在告示上署名,这可是白纸黑字抹不掉的证据。”沈一贯只好说实话道:“孩儿不怕自己会被追究责任,却担心会对大局不利。”“你知道什么是大局”沈明臣讥讽一声,一针见血道:“归根结底,就是你小子觉着文峰先生没法把你怎样,所以就滑头滑脑”

“孩儿真不是那个意思”沈一贯看明白沈明臣的态度,只好投降道:“我签还不行么”说完老实提起笔,在告示上署上大名,又用了印。

邵芳本以为这老头肯定跟他侄子一伙,都想自认倒霉了,谁知他竟然帮自己说起话来了,真太让人高兴了。小心的把那告示收起来,然后一脸讨好道:“多谢您老帮忙。”

“别谢我,我只不过是个跑tui传话的。”沈明臣淡淡道。

“当然要谢文峰先生了,但您老也得谢。”邵芳机灵道:“回头我给您请魏家班到家里唱一个月。”“多谢了,不过老朽近年耳朵背了,魏家班和草台班,听起来都一个味。”沈明臣笑了,眯着眼看邵芳道:“是否不敢再往上猜了”“

”邵芳脸sè一白道:“难道”

“难道回来了”沈一贯也面sè一白,但他是ji动的。

“呵呵”沈明臣微笑着点点头。

“怎么不早说哩”沈一贯登时手舞足蹈道:“害我要被怪罪了”说着在屋里来回踱步道:“不行,我得好好表现,将功补过

嗯,将功补过”

这时邵芳也笑起来,喃喃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顿时让他整个人都精神起来,朝沈明臣一揖道:“我得回去告诉大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去吧。”沈明臣笑着挥挥手道:“大人对你很赞赏。”

邵芳登时飘得都站不稳了。

万历十二年冬月十七,长沙湖南巡抚衙门前水泄不通。这里正在举行,那位导火索的秀才的追悼会。

大会开始后,岳麓书院的领袖刘声元,另一位受伤的周秀才等相继演说,声泪俱下。待与会民众的情绪充分雨酿,巡抚大人沈一贯压轴登坛,他向满场一揖,开口便说:“从去年九月,皇帝向天下派出矿监税使,现在也就刚刚一年年,我看到的知道的只能用四个字来说,那就是惨绝人寰值滔天阉祸之下百姓实在活不下去了,我这个巡抚也当不下去了我对不起王秀才,对不起长沙父老”言罢大哭起来,顿时满场号啕,连维持秩序的护卫队也在哭。

哭声长达一刻钟,随后沈一贯一拳砸在桌上,吼道”我们要誓死反对一致反抗决不妥协。直到皇上答应我们的要求”

台下民众,本来回家睡了一觉,都难免有些惴惴,现在见到省长大人如此坚决的表态,全都心下大定跟着高呼起来道:“一致反抗决不妥协”

“”沈一贯一抬手,场下便鸦雀无声,他只听他继续大声道:“我知道有些人担心,历来反对阉竖者,都因牵涉皇帝反罹其祸。我看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他们只敢反对阉竖,不敢直言君过,才使得阉竖能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皇上认识不到阉竖的危害,不彻底改正错误就算我们打杀了马堂,下次还会有牛堂、驴堂所以阉竖要反,皇上要谏,致君父为尧舜,免百姓之饥寒。孟子云“君为轻,社稷次之,民为重,这样的道理谁都知道,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官员,敢为了小民劝谏皇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如果衮衮诸公都不敢,那就由我开这个先河请大家把我的话转告天下长沙的事情,是我沈一贯主导,倘若因此获罪,是我一人之罪,与你们皆无干系1”

“誓死效忠大人,与大人共存亡”场下数万民众被他说得热血沸腾、泪流满面,就差高呼“万岁,了。

一场大会之后,沈明臣便从形式上到实质上接管了起义民众的领导权。这种变化,固然与他本来的身份以及慷慨陈词有关,但没有泰州派的默许,他也不能这么简单就办到。

其实之前泰州派只是想拿他做个幌子,但邵芳带回去的那个消息,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初衷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总之在没被拆穿之前,权且先让他做主吧

虽然率先起事的是吕宋,但因为吕宋的特殊xing,所以人们往往会将这次起事算是首义。长沙首义的意义重大,尤其是起事前后各方的反应和变化,都值得人们细细去研究,因为它实在太具有代表xing了。

但在当时那个环蟑下,人们根本无暇细想,因为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由此为开端接踵而来,无数人的命运就此被深刻改变,甚至国家和民族的命运也是如此。

长沙起义的消息,迅速向全国各个方向辐射,仅仅三天就传到了上海城。上海知府吕坤强烈预感到会出大事,因此加紧了防备,却没有同意东厂联合搜捕逆党的要求。

各大报社被严令禁止刊登长沙方面的消息,然而还是有报社忍不住在报纸中偷藏夹页,向读者介绍长沙民众抗税起义的消息。

消息很快传遍全坡,被粮食危机、金融危机、矿监税使折磨的生不如死的上海市民,登时如被打入一针强心剂,转眼全城躁动,每一处都在热议着发生在长沙的大事。

前园茶馆中,自从侯掌柜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了。人们仿佛一下子胆大包天,再也不怕无处不在的东厂番子了,他们大声表达着对长沙市民的支持,并绘声绘sè的传诵着沈明臣的演讲辞。

“如果上海有这样的活动,我一定要奔参加的”柳三河满脸涨得通红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召集”“娄么没有市面上已经传开了”马六爷大步走进来,朗声道:“大伙听好了,现在就去外滩码头集合算爷们的都去”感情他是来招呼大家的。

许多人纷纷响应道:“同去、同去横竖都过不下去了,还不如出口恶气再死”

“要是年轻十岁,我也跟着去。”周老汉一副心之向往、身不能至的表情道:“可惜现在只能拖你后tui,帮娄打死太监几下,算是给老侯报仇了。”

“没问题”马六爷点点头,却不见陈官人的影子,问道:“老陈呢”“说是家里有事儿,刚回去了。”周老汉道。

“这家伙,肯定怕丢了饭碗。”马六爷倒也理解陈官人,这年头,能有个糊得了。、养得了家的营生,实在是太不易了,换了谁都一样。他大手一挥道:“我们这些光脚的不怕出发”便带着十几个茶客离开了茶馆,走在大街上,越来越多的人加进来,走到外滩时,他身后已经聚集了上千人,而这只是从四面八方赶往外滩码头的浩浩人流中的一股。

一一一其实上海也早就是个火药桶,长沙起义的消息,就像个火星掉进来,登时引爆了积怨已文的民众。

愤怒的工人与市民,如流水般涌入外滩,如乌云般聚集在昔日繁华的码头上。到了下午时分,不呼而集者达十万人,站在对面皇家银行的大楼上俯瞰,只见黑压压一片望不到边际,才知道什么叫人山人海。

缓缓关上百叶窗,隔绝了外面的光景与声音,徐渭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罕见的呈现出严肃的神情,他对端坐在沙发上的孙罐道:“搞得太大了吧,最后怎么收场”

孙罐平时是烟酒不沾的,面前的烟灰缸里,却插满了他抽过的烟头,咳嗽一声,喉咙有些沙哑道:“放心,拙言自有安排。”

“神话里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总是要在情况糟到无以复加的时候出场,否则不足以体现她的佛法无边。、,徐渭忍不住讽刺道:“他可千万别演砸了,那要成为千古罪人的。、,

“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一定能解决。”孙罐笑笑道:“我相信,他是个谋而后定之人,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

“我何尝不对他信心满满”徐渭叹口气道:“可是现在天崩地裂粮食危机、金融危机、还有满世界的抗税暴动,这可是末世之象啊真能凭人力扭转么”“”孙罐不说话了。

一分割一明天啥也不干了,专心码字。

第九一九章 杀中

第九一九章杀中

虽然开埠时间不长,但上海已经发展为世界上最大的国际性都市,集金融、贸易、工业、新闻、出版诸多中心于一体,一举一动举世瞩目,如果能在这里成功起义,对全国各地会有十分强烈的示范作用。

而且这里的守旧势力最为薄弱,接受新思想和新观念的程度最好,且有着最大规模的市民阶层,这都是起义获得成功的有利条件。因此从年初开始,琼林党人和泰州党人的首脑便云集上海,以上海若干个以各种名义创办的团体为掩护,暗中奔走筹划。

比如沪上文社、修业堂、正己社等几十家文会、讲坛,便是琼林党人的据点,而泰州党人则以水手之家、退役军人联谊会、纺织工会等十几家社会团体为据点。

因为这里是琼林党人的传统势力范围,故而泰州党人也承认文峰先生孙鑨为起义领袖,基本上能听从调遣,与琼林党人配合完成前期准备。

毫不意外,泰州党人负责的是基层民众的动员工作,以及对官府军队的渗透。琼林派则用全部精力,放在对上海绅商的公关上。

与主要靠彪悍的民风、宗族的团结,以蛮力撕开大明柔软腹地的长沙起义不同,上海起义的难度更高。其最重要的原因是,上海这座城市虽是新兴,但太复杂了,各行各业各界人士,都有着截然不同的利益诉求,很难用一个口号,或者一个目标,就将所有人都鼓动起来最大的可能是,感觉自己鼓动到位了,大家也都热血沸腾了,可等集合的时候一看,只有小猫两三只,你被集体放鸽子了。

这是因为上海已经在事实上,形成了代表自己利益的政治精英,这就是以十八行会为首的绅商集团。在上海的政治版图中,有句口号叫得绅商者得天下,是说绅商的政治取向决定胜负,决定上海的命运。

绅商这个词,翻遍史书也找不到,它是近年来才由东南创新出来的。绅指士绅,商指商人,在本指两类人,士农工商,一头一尾,商尤其为士所贱视。然而在最近几十年,这两个冤家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亲家,被并提混称为绅商,屡屡见诸报端,市民也不以为异,就连最守旧的卫道士,也只是摇头叹息,发几句世风日下的牢马蚤,就任它去了。

这是因为在东南,社会观念翻天覆地,读书人弃学经商,已经是很普遍的事了,而且基本掌握了各行各业的话语权。比如上海主流的是十八个行业如丝织业、棉纺业、珠玉业、外贸业、粮食业、书报业、药材业等商业协会的会首,基本上都是亦儒亦商的绅商。

当然,所谓十八行会也是最近几年才翻身做主的,在之前很多年里,上海滩的主人是金融资本,根本没有产业资本说话的份儿。从这个角度讲,他们要感谢万历皇帝,如果没有那场毁灭性的金融风暴,九大家怎会销声匿迹,他们依然是端茶送水、伏地做小的命。

经济上的彻骨寒冬,也客观上需要各行各业抱团取暖。在这场金融危机之中,绅商们自然深受其害,但他们有工厂、有工人、有货物,这些都是资本,只是暂时无法产生效益了而已。

更重要的是,压在他们头上的债务和股东权益也形同冻结了,这让他们避免了被到期债务压垮,且暂时摆脱金融资本的控制种种原因导致商业协会的实力空前膨胀,这些人才有出来执牛耳的机会。

但绅商们有恒产、怕破坏,所以既迫切希望能消灭矿监税使、度过经济危机,又不希望发生大规模暴,更不希望会被归为逆党。要想说服这些自相矛盾、犹犹豫豫的家伙,绝对不是件容易事。

直到长沙首义前夕,十岳公王寅,以磋商对策、共度时艰的理由,召集了十八行会的会首聚会。会议是在崇明岛召开,内容绝对保密,人们只能看到,十八会首回来后,态度发生了鲜明的变化。

他们虽然不敢单刀直入的呼吁抗税,呼吁起事,却采取比较策略的办法,鼓动上海市民反对矿监税使的情绪。他们在名下的报纸上,大胆揭露各地矿监税使的贪污、暴虐、重重惨绝人寰的行径;报道大明各地,尤其是东南等地的严重饥荒,指出许多城市已经树皮草根剥掘殆尽,甚至发生易子相食的惨状。究其原因,不是由于天灾,而且由于

这些以商为业,正在经历金融危机切肤之痛的读书人,一旦下定决心,其政治观点比那些纯粹的士大夫更激进,他们不断的发表文章,呼吁保护私有财产,并建议仿效吕宋开设听取民意之咨议会,建立理性之政体。对于时下由太监主导的横征暴敛,他们虽然深恶痛绝,却也没有一味的否定商税,而是呼吁朝廷在遵循契约的基础上设立税法,厘定税率,合理合法的收税在矿监税使的横征暴敛之下,这已经是极大的退让了。

然而这些含有着退让求和意味的理性探讨,依然会引起东厂的迫害和镇压。五月里,东厂掀起一场大规模的查封行动,将所有宣传反动言论的报社查封,逮捕总编和编辑数百人。

但是普通民众的支持,给了绅商们强大的信心,他们在各种集会上说:报纸被停刊,等于民众的两只眼睛被挖,但我们还有嘴巴,我们还要呼吁,还要反抗。事实亦然,合法的报纸没有了,但各种不花钱的传单却满天飞而且不但版式与原先的报纸大体相同,其宣传风格也一脉相承,而且因为光有和尚没有庙,内容更加的激进敢言。

有的传单痛快揭批:现在国势濒危,人民将死,大有亡国灭种之祸。孰为为之,至于此极彼恶劣之朝廷,与疯狂之阉祸,其酿造此种恶现象之罪,殆上通于天矣

有的文章甚至公然宣称,中国两千年来陷入原地踏步的死循环,国力无寸进,民族日萎靡,以至被泰西国家迎头追上,根源就在于将兆亿百姓的福祉性命,系于一家一人。所谓富不过三代、荣不过百年,何不食肉糜的继承者一定会出现这分明将矛头指向可掀起一系列危机的万历皇帝。

长沙首义后,这些传单更肩负起了向市民阐明起义的正义性,说明起义者是为民起事,纪律严明,并非乱党。并报道长沙起义以后,商民安居营业,绝无何任何妨害,内治种种,极有秩序,对外种种,皆属文明,为宣传起义,消除民众的顾虑,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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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的人不是瞎子聋子,一直在尽力收缴传单、追查源头。然而上海这么大,印刷的地点灵活分散,又有市民掩护,真如大海捞针一般徒费力气。长沙首义后,上海东厂大珰邱义,便察觉到要坏事儿,他决定先下手为强,将上海的绅商一网打尽,以免重蹈长沙的覆辙。

然而上海太大,仅靠东厂和税司的人手,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才会找到吕坤,希望府衙派城防兵负责外围警戒,却被吕坤以需要请示为由回绝了。

邱义知道吕坤跟那些绅商不是一伙,而是九大家的人。在即将到来的大对决中,九大家态度暧昧,似乎没有参与进来的意思,所以邱义也不想撕破脸,在取得吕坤绝对不会帮助乱党的承诺后,他离开了上海府衙没有王屠户,也得吃带毛的猪,他决定自己单干

望着纠纠而去的邱公公,再想想呼风唤雨的绅商,吕坤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这样一个风云际会的大时代,九大家竟然瑟缩在角落,看着别人粉墨登场。国朝二百年,还没有过这样凄惨的日子呢。

但他没时间感伤,后面还有几尊大神等着自己的消息呢。赶紧收拾起情怀,往府衙后院走去。

穿过层层护卫,吕坤轻手轻脚的来到书房外,对立在门口的儒袍男子拱手道:“劳烦子乾兄通禀一声”

“不用了,长老们在等着你,直接进去吧。”这被称为子乾兄的,是九大家之首的吴家嫡长孙,此刻却充任门卫,可以想见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吕坤有些紧张,整整衣冠,深吸口气,轻声对立面禀报一声,便缓缓推门进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书房中的摆设豪奢而不俗气。五把紫檀木设垫的椅子,坐着五个衣着普通的耄耋老者,有的抽着烟,有的没抽烟,半死不活的坐在那里,没有半点生气。

吕坤却不敢丝毫大意,头也不抬,恭敬的施礼道:“小子吕坤拜见诸位长老。”不错,这五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就是传说中九大家长老会的五位长老,九大家真正的核心人物。

“起来吧”坐在正中间的那位,就是吴家的太上家主吴逢源,嘉靖末年时,沈默邀请九大家家主画舫一聚,他还是年富力强的汇联号执委。十八年过去了,吴逢源也早就把执委的位子让给长子,自己退居长老会,等闲不问世事。

其余老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形,要不是到了这种事关存亡的危机时刻,他们是不会从老巢出来,聚集到上海城的。

听了吕坤的禀报,吴逢源轻叹一声道:“捞不着出场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吕坤点点头,轻声答道:“不过坐山观虎斗,也是一件幸事。”

“这可不是我九大家的精英子弟该说的话”郑家的太上郑立人脾气火爆,不给面子道:“一点傲气都没了,还谈什么复兴”

“他们这一代人,太差。”王家太上王梦祥痛心道:“心吾还好些,毕竟在南洋开过荒。他的同辈,尤其是嫡出的那些,咱们的艰难时候他们还小,等他们长大了,年景又太好了,生意上一日千里,圈子里人人追捧。结果一个个都昏了头,以为是自己的本事太大,老子天下第一可是咱们一放手,结果怎样全都是败家玩意”

九大家之所以会在金融风暴中一落千丈,毫无抵御能力。跟他们最近十多年,过度痴迷于金融的魔力,极度轻视实体经济有直接关系。年青一代的精英们,都极度崇拜殷若菡的眼花缭乱的金融操作,认为这才是操控世界的魔手。至于打理实体经济又苦又累,应该是那些普通人趋之若鹜的破营生两者之间,就像是东晋的士族与庶族一样泾渭分明,判若云泥。

当这一代人接掌了家族的权力后,他们毫不犹豫的把家族的实体生意清盘,只以控股或者持股的方式,控制整个行业的方向,而不再去涉及某一个企业的经营。九大家的财富也确实通过这种方式迅速膨胀起来账户中的存款达到天文数字,还有海量的商业债券、股权证书

谁也不否认这是货真价实的财富,然而汇联号一被取缔,金融风暴一来,他们发现自己只剩内裤了二百年的世家积累顷刻间化为乌有,还陷入了千夫所指的悲惨局面,一切都是末日景象。这对他们的打击实在太大,自信心轰然倒塌,应对连连出错,这才逼得老家伙们重新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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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了,吕小子,”吴逢源沉声道:“我们这些百年世家,甚至可以追溯到北宋南渡,几百年来华夏易鼎、改朝换代、所遭过的劫难,不比现在大多了可皇帝换了三家,我们却还在这里,枝繁叶茂靠的什么世家的底蕴”

听了吴长老的话,吕坤感到血有些热,眼眶有些湿润,熄灭已久的斗志似乎又回来了

分割

似乎,今天没希望写完了,呜呜呜其实我已经决定,写完之前,再不出门了啥时候完本,啥时候闭关结束

第九一九章 杀下

“再大的挫折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信心。”吴逢源一脸沉静的教导着后辈:“难道你看不出,一场会改变一切大变革就在眼前,如果这时候自甘消沉,那最后无论谁主浮沉,我们都只有旁观的份儿”

“是,小子记住了。“吕坤一脸受教道。

“去吧,大胆做出你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不会怪你”

吴逢源摆摆手,四位长老也笑起来,很有长者风范。

待吕坤退出去,四个老头齐齐望向吴逢源道:“万一他要是站错队怎么办”

“区区一个旁系”吴逢源一脸淡漠道:“牺牲掉就是了。”

“也对”四人点头道:“犯不着为这点事儿伤神。”

“说起来,你们对这一场的输赢怎么看”王梦祥点上一支烟,哑着嗓子问道。

“不值得去猜”郑立人捋着稀疏的胡须道:“要是王学党人集数年之力,连个上海都拿不下来,他们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这个自然不错。”王梦祥点下头道:“但接下来谁胜谁负,你们怎么看。”

“这个不好说”郑立人皱皱眉头道:“我真不知道他们要怎么赢。”

“我们来上海的目的是啥”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吕家太上吕正升出声道:“怎么事到临头,又犹豫起来了看来是真的老了。”

“呵呵”另一位没开口的周家太上周装捻须笑道:“费那个心干啥三十年来我们成功的经验,说白了就一条抱紧某人的大腿。”

“可是满世界都找不着他“吴逢源眉头紧锁道:“整整五年没有音讯了,国内都乱成这样,也不见露面,他会不会真归隐了。”

“不可能”周装大摇其头道:“那样的话琼林党早就分崩离析了你看现在,他们是要跟皇帝拼命啊怎么能少得了他这根主心骨”

“嗯,从最近一系列事变中,我嗅出了熟悉的味道。”周装抽抽鼻子道:“错不了的,一定是那个人”

“说实话我感觉他不是在上海就在来上海的路上”吕正升点点头道。

“怎么着,听你们的意思,合着就笃定他能赢”郑立人抬杠道:“别忘了,他这次的对手可是皇帝,难道还能赢咱们可别把老本都赔进去”

“你还有什么老本可赔”王梦祥不屑道:“没有汇联号就没有九大家,这道理吕小子都知道。”说着加重语气道:“除了指望那人再创造奇迹,咱们别无出路了”

“我知道你俩儿子都是他的得意门生”郑立人脸上终于挂不住,朝着王梦祥嚷嚷道:“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会为难你太仓王家,可你想过我家小子么”

“郑老弟你一直这样抗拒不会是出于私心吧”吴逢源的脸色有些难看道:“我道听途说,那个叫余寅的,是你家小子安插在他身边的吧”

“没有的事儿”郑立人像被胡蜂蜇了一口,弹起来道:“他们只是旧识而已,别的关系一点没有”

“我当然相信你了”吴逢源目光阴冷的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但是,必须要有人为他父亲的死负责,要么是所有人要么是你一家”

“”郑立人登时面色苍白,瞠目结舌的看向另外三人,三人也是一脸的阴冷。他知道老家伙们为了家族,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因为他也是其中之一。

“你也明白,他从来不是个狠心的人。”吴逢源放缓了语气道:“就连元凶张四维,不也只是死了个父亲他的母亲和兄弟,依然活得好好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死“郑立人艰难道。

“这个还是看那人的意思吧。“吴逢源轻叹一声道:“郑兄弟先回去平复下心情,我们再帮你想想办法。”

吴逢源话音一落,隐在柱后的卫士现出身形,将郑立人身后的紫檀木交椅撤走

众人心有戚戚这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

郑立人不愧是一代豪杰,见自家的命运已定,反倒冷静下来,深深口气道:“胜者为王败者寇,也罢,这次我们郑家倒了还望诸位日后解困后,如果不麻烦的话,帮一把我郑氏子弟。”说着五体投地给四人磕了三个响头道:“我郑立人给诸位磕头了”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交情,吴逢源的眼眶有些湿润郑重点头道:“这是自然。”

“多谢。”郑立人再磕一下,费劲的爬起来,颤巍巍走出了书房。

书房〗中,只剩下吴、周、吕、王四人,老家伙们都是心硬如铁之人,转眼便从兔死狐悲的伤感中走出,冷静的商量下一步。

“老谢他们四个,在给江南先生准备见面礼,这里交我们全权代理。”吴逢源沉声道:“现在我们要发动所有力量,就算海底捞针,也要把他找出来然后第一时间赶过去”

“正是如此”三人齐齐点头道。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话分两头,且说吕坤出了后院,表情便沉郁起来,他是何等精明强干之人,怎能不知道老家伙们准备把自己牺牲掉,难道就因为自己是旁系,就可以一次次被牺牲,直到身败名裂么

愁眉不展的在签押房坐下,书童斟茶,他端起来刚要喝,就见门口有个人影一闪,沉声问道:“谁”

“老爷,小得吕志。”外面那人只好硬着头皮现身门口。

“鬼鬼祟祟干什么”吕坤本就心情恶劣,这下可找到发泄之处了。

判人本要替人传个话,但听说老爷心情不好,就想等回头再说。”吕志小意道。

“什么话”吕坤面色稍雾,吕志不是那种莽撞的家伙,否则也不会留在自己身边。

“您还记得那位开茶馆的秦老板么”吕志茶馆观色道。

“秦老板”吕坤沉吟道:“当然,他已经离开两年了吧”

说着望向吕志道:“怎么,他回来了”他心中一动,正好去请这位高参拿个主意。

“没见着秦老板,是他那个叫马原的侍卫今儿突然到小人家了”吕志见他很感兴趣,暗暗松口气,说话也利索多了:“说承门g多年关照,送我一桩富贵。”

“什么富贵”吕坤饶有兴趣,心说:“雨田兄你搞什么名堂”就是口气很大的一句话。”吕志道:“说是他家主人让他带给您的。”

“什么话”

“口气太大,不敢说。”

“少罗嗦”吕坤不耐烦道。

“是”吕志咽口吐沫,小声道:“他说,他们家主人说了:“心吾兄只管洒漫去做,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好大的口气啊”吕坤有些不悦,刚想把吕志轰出去,脑海中却又浮现出,与那雨田兄相见相交的画面说起来,以自己身份,对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人,断没有折节下交的道理。然而自己却着了魔似的,就想着和他搞好关系,甚至放低了姿态,以对待兄长的态度和他相处。

事后每每回想,简直是不可思议,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肯定并非常人人

有多不寻常呢吕坤也派人调查过,但几次无功而返,更让他确定对方背景深厚。只是多深厚的背景,能让他这么大口气

这句话,在吕坤脑海中,和那雨田兄重合了,就像是他站在面前,用那种特有的淡然语气对自己说了一遍怎么就那么可信呢

“好吧,就信他一回”吕坤说完就苦笑起来:“我一定快疯了”

一一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有吕坤这位父母官的暗中帮助,上海绅商大都逃脱了东厂的缉捕,他们知道形势万分紧急,容不得再犹豫,于是一致同意,由立峰先生孙罐担任总首领,完全听其号令

起义者内部终于取得了一致,孙罐这位总指挥,终于可以将三支力量都动员起来。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在外滩码头聚集起十几万人。

其中除了绝大部分是普通民众外,还有五千多武装人员,其中两千是各商会用以自保的民团,另外三千则是泰州党人组织的,以帮会力量为主要成份的武装。

之所以要专门组织武装力量,是因为要想在上海发动起义,有两个难题必须解决,一是上海及其周围地区的官军,二是东厂衙门、市舶司衙门和税务司衙门的守卫,尤其是后者,人数虽然只有三千余人,但穷凶极恶且装备精良,手无寸铁的民众贸然上前,会遭到极大的杀伤,甚至因此而溃散。

这五千武装力量,是用来对付太监手中的力量的,至于朝廷在上海的驻军,共有吴淞炮台守军、沪军巡防兵马司五营、海巡盐捕营三营、

巡防水师五营,共计一万余人。要是再加上近在咫尺的崇明岛水师,官兵数量足有三万与只有两千守军的长沙城判若云泥。

起事者手中的五千乌合之众,根本就是官军的一合之敌。

但要想让军队按兵不动,就不是泰州党人和琼林党人的能力范围了泰州党人还好些,对中下层官兵总有点影响力,然而军营内外是两个世界,当兵管吃管住管被服,官兵们无法对市民的遭遇感同身受,也就缺乏有志一同的动力。更何况军规森严,老百姓闹一闹,说不定法不责众,当兵的要是敢闹,肯定要被砍头的。

只是因为孙罐言之凿凿的保证,军队一定会保持中立,大家才放下这块担忧,只一心琢磨,如何对付太监们的力量即可。

在外滩码头钠血为盟,约定只杀阉祸及其党羽,不掠市面,不伤无辜后,起事者便浩浩荡荡按预定路线出发。吕坤适时宣告中立,命兵马司官兵只准守好衙门、钱庄、粮店、商铺等要紧设施,不许为难“请命的群众”所以起事者没有与官兵发生任何冲突,甚至还互相打起了招呼。

这种轻松的心情,在兵不血刃占领了空荡荡的税务司和市舶司衙门后,达到了顶点。

包括起事的领导者在内,人们都相信这次可以如同长沙一样,不费吹灰之力鼻得胜利。

当天傍晚时分,分头攻取税务司和市舶司的队伍,在东厂衙门前胜利会师,士气达到了顶点完全没有在意,本就像堡垒似的东厂衙门,已经筑好了工事,架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