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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六夜侍寝

“喂……喂!”我瞪眼无语,幼稚不,这种游戏我几百年前就不玩了!

“他让我守着你,还留下冬翁、盘榖,但他自己先回钟山去了。”

“他自己走了?”我吃惊。

“他好像……”夭舍继续抓花撒我,“心事重重,脸色不太好。他一向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即便和兀屠鬼车交手,亦该谋划全局以防灵法危及无辜,此番竟然全不顾后果影响,惹得人间山动地坼,屋瓦皆堕,更莫提所及人命……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情?”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览冥现在是追悔莫及吧。

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自己离开,我在他心里怕得划到青鸳那样的红颜祸水行列里咯。

“他走的时候,有没有向你交代我的去处?”

他原本是要去说服玠梧的,我也想去见见玠梧,可我一个人不敢去,我被兀屠和鬼车下降头,去便是自找罪受。

若他此刻不想见我,我就只好先回景福年间。虽然恢复了幼时的记忆,可我记得我作为槿儿失去意识前,是被兀屠交到鬼车手上,此后六千年时光的记忆依旧一片空白,再有意识时,身体已经长大了,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师尊,从此被唤作卫弋。

鬼车……师尊……

作为卫弋的我实在不愿意他们之间有一丝半缕的关系,可是……我曾经亦是那样欣赏鬼车。

平心而论,鬼车,他谈吐举止,和师尊实在太像了。越想越像。

师尊说他在幽都山卫弋峰捡到我的,师尊从来不会骗我。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才让鬼车君把我给弄丢了……

“他说等你伤势好些,若还想回钟山的话,让我们三个护送你去。”

我些微地走神,听到夭舍的回答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须臾之后才微笑点头:“行啊,那我们明天启程吧。”

晚上,独自躺在蘑菇石下,我仰望群星璀璨的夜空。在钟山那么久,看到的始终是日月同晖的昏暗天色,后来独自溜出来,成日百般心事忙碌不停,我都快忘记以前在屋顶吹着夜风数星星的日子了。

这一夜,我抛弃了一切杂念,没有览冥,没有玠梧,没有青鸳,没有灭世的担忧,没有宿命的彷徨,没有任何爱恨情仇尔虞我诈,有的,只是繁星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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览冥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快回来。

夭舍带着我抵达时,他独自站在忘渊之上,低首看着那盘一直没有动过,也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听到动静,他转身看到我,金眸深瞳微微一动,掠过复杂不可言喻的情绪和淡淡的疏离。

他眉眼间那一丝冰寒陌意,将我与他之间生生划开一道巨大的鸿沟,比弱水忘渊更难逾越。

一夜之间,他似乎重新回到此世我初见他时的模样,静默威严,无情无欲。

我苍白而笑,与他相对,恭敬有礼道:“神尊何时启程拜访帝炤转世?”

览冥直直地看着我,无波无澜,即使站得这么近,我却再也读不出他丝毫情绪。

我微垂首低眉,将自己摆在和冬翁盘榖一样的身份,请示道:“玄算子恳请随行,不知神尊意下如何?”

不是览冥和卫弋了,而是览冥神尊和玄算子。

他的神色顿如青冥长天,如隔云端,转而沉寂,颓波激清,高风缅邈。

一如既往,他不追问我的目的,我的来历,他依旧冷漠,依旧不会拒绝我,他只是把本就不多的温柔压入箱底,再不展露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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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翁为使约见玠梧,返回钟山时带来玠梧的口信:

酉时天泰大殿夜宴,恭候大驾。

冬翁为使,夭舍、盘榖携天兵天将随护,至尊三清受邀坐镇钟山,蓐收亲自看守大桃木。览冥一向独来独往,并不好兴师动众,此番谨慎如斯,恐怕是担心再遇到上回的意外。

连着出发,他也不同以往龙飞迅渺,而是始终不疾不徐地与我同在一个云头。

途中,他不看我一眼,面冷如冰。

将至宴时,览冥令诸神将于青天列阵,决云至我身侧,沉声道:“玄君,借步说话。”

我正在思索如何开口让他帮忙——我身上的剑气,一旦靠近幽帝就会暴露身份。没料到他会主动找我,张了张嘴,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到一旁。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花果同枝的仙草,叶状如杨,其枝五衢,黄华黑实。

“这是……少室山百草木囷里的帝休草?”

我这种成日跌打损伤的家伙,对药草什么的小有心得,这种草我在师尊收藏的典籍中曾看到过,亦是现世几乎消失的珍贵仙草,据说服之可令人心平气和不恼怒。

他要我吃草消气?他要跟我和解?这,这算什么道歉法?

察觉我神色古怪,他眉头浅蹙,只得解释道:“服之不怒,乃人间谬传罢了。服食此草,可令人血脉凝动,周身不运而息,然并不伤身。”

体内元气血脉停止,的确是想气也气不起来。嗯,如果让将死之人服食,还能暂且延长保住性命罢。

我津津有味依这帝休草药性发散思索它的功用,明显走偏的神情令览冥不得不再次补充解释:

“轩辕剑气与帝炤魂化为一,心灵相映,即使用法力掩饰压制,骗得过旁人,独独骗不过帝炤。汝服食帝休草,可令体内百气百脉暂止,剑气如死,可瞒得帝炤一时。”

我复杂地抬头看着览冥,他却移开目光。

原来他早有计较,为我打算好了。

“谢谢。”

他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我赶快服下帝休草,疾步追上他。

他瞥眼见我跟上了,留盘榖指挥三军,引着夭舍、冬翁和我赴宴。

只要我肯留下心来,细细体会他为我所做的一切,体贴依旧无处不在。

只是,以我如今的心境,这般相敬如宾……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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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乾门入,过殿登陛,远眺玠梧立于天泰大殿龙座之前,峥嵘骨立,霸气天成。

在他身后,手握噬阳巨剑的兀屠面无表情地坚守岗位。

不见青鸳。

入夜,明月清影,列宿参差。

尊卑列叙,典而有章,衣裳鲜洁,黼黻玄黄。清酤盈爵,中坐腾光。珍膳杂遝,充溢圆方。笙磬既设,筝瑟俱张。乐饮过三爵,缓带倾庶羞,欢笑尽娱,乐哉未央。

宾主尽欢,曲终人散后,神尊览冥与魔尊帝炤屏退左右,独留大殿。

这个时候纵使天塌下来,也不会有人敢去打扰他们。

我朗声冲冬翁称自己先行离去,与盘榖君在外敬候神尊,转身便施展烟遁术,一阵风似地飘进了后宫。

找到青鸳时,她身披暖裘,抱着手炉斜坐窗下,自个儿煮那青梅酒,纤腰楚楚,慵媚天然。

匍匐她脚下的狴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耷着头继续打瞌睡。

酒香四溢,带着青涩的果子味,醉了一室冬寒。

她懒懒地拨剑挑酒,忽而察觉异样,水盼牟扬,旋即与我四目相对。

她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害怕,只略略吃惊,扫视四周宛若石雕的侍女,不动声色将腿从榻上并挪而坐,左手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暖炉,右手捏着毫曹的剑柄,劲腕横斜。

狴犴察觉动静,赫然起身,抖擞毛发,猫行在前,警备地盯着我,随时会猛扑过来。

我朝她温润一笑,拱手揖道:“玄算子。”

闻言,她神色愈发惊讶,将我上下打量一番后,沉吟:“可知过去未来的玄算?”

我懒得和她解释玄算子和玄算的区别,反正解释也解释不清楚,名号无关紧要,便微笑颔首。

她眼波随转,翩若惊鸿,不经意间尽显绰婉,笑道:“鬼车布下天罗地网要置阁下于死地,阁下却独探龙潭虎||穴,胆子倒是不小。”

狴犴在她的安抚下重新趴回地面,却依旧虎视眈眈。

“夜半三更,深宫内院,孤男寡女,皇后不怕?”我瞅她的样子,十分好笑,忍不住打趣。她在外总是这副故作深沉的刺猬样,实则跟我一样是个直肠子,喜怒都写在眼底眉梢。

她持剑一颤,把剑面上煮了许久的青梅酒抛弹开,这才倒拖着剑柄婀娜而起,嫣笑道:“本宫寝殿中,从来没有第二个活着的男人。阁下若能全身而退,本宫只会乐见其成,为君祈福。”

我无所谓耸耸肩,最坏不过玠梧赶来,我露出真身撒娇认错,再被他痛骂一通便是——虽然我极不希望他发现我就是跟览冥混在一起的玄算子。

我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不多,也无暇再和青鸳逗笑,略正颜色,切入主题:“青鸳,你听过帝炤和龙舞的传说,有没有听过逆龙帝和廉皇后的故事?”

她满眼戒色斜睨着我,若有所思。

我将《瀚野古卷》中有关他们三世的记载添油加醋地可歌可泣地讲了,润润喉咙,又要继续说第四世时,她诡笑一声,打断了我。

她凑到我跟前,仰抚云鬓,冶容多姿:“你说的……是我和他的转世?”

她的笑容太诡谲,我一时忡怔,不知该不该答。

“逆龙帝,是会死的?”她问。

我豁然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她在想什么,眸色疾黯,唇线失色。

“你能知过去未来,这么说,他以后会投胎成凡人?”她眼里有了异样的神采。

我喉咙似被抹布堵塞住。

“呵呵~呵呵~”她轻笑两声,就着窗外惨白月光显出一丝狰狞。

93天下大劫

不是魔,是人,有生老病死的人,可以亲手杀死的人。

我动容道:“青鸳,他不是凡人,亦不为神界所容,轮回道上没有他的位置,他若放弃魔身投胎,游魂无所归附,必受万年生不如死的煎熬才可使魂魄不散,转世为人,其苦难以言绘,甚于凌迟,你的心真的一点都不会痛么?”

她抬起水眸,光芒散乱,笑容愈轻:“是吗?如此,甚好,甚好……”

紧紧捏拳,我激动促言:“青鸳,我知道你恨他,可这么多年,你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岩浆熔化了吧。当初为了南桑国英勇就死的你哪里去了?魔神投胎每一世,人间都要历经大劫,其血腥可怖,罄竹难书,你真的忍心苍生受苦?”

她看着我,自进宫以后,我从未见她脸上呈现如此瑰丽灿烂的笑。

“不要这样笑!”我忍无可忍吼道。

她怔了怔,用剑柄顶着自己的心口,朝我一步步走来:“天下苍生?我日日煎熬,睁眼闭眼,都是我父王皇兄的头颅,和他们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灰瞳,他们骂我不知廉耻,侍奉仇雠,猪狗不如!谁会管我是笑还是哭,我的命运早已注定不是么?”

我竟然被她逼得连连后退。

她幽幽诡笑,继续进逼:“他是魔神,无所不能,他眼高于顶,以为什么都尽在掌握中。他喜欢纵容我,那我就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同样的话,她分别对槿儿和玄算子说,我听了两遍。她死后敦玄魂魄现身,对我提起这段往事,并无如此强烈的仇恨,只是被浓郁的哀伤包围……我以为她终于谅解了他,难道,是我理会错了?

“玄算子,他亡国了吗?”她突然问道。

我一时失神,“嗯”出声来。

我与她皆是一怔,随即听见她凄狂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居然成功了……我居然成功了……”

她浑身散发着真诚的喜悦,与这阎罗森森的昏黄冷殿格格不入,她缓缓踱到我身边,凑在我耳畔,以轻得几不可闻的声音道:“到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我要死,他还拦得住,他还能用谁来要挟我吗?”

此刻青鸳心里,除了复仇,已经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我挫败地垂头,知道自己再次徒劳无功。不死心只有我而已,我绝望地呢喃:“几世纠葛,你真的不愿意结束怨恨,放过他,放过你自己,亦是放过天下苍生。”

青鸳低笑,盯着我,毫不犹豫,一字一句,从容道:“你听着,还有,所有监视着我的魔怪,你们都听着。”

她顿了顿,戾笑狠绝:

“让他不要再痴心妄想我会陪他长生不老,他若想再缠着我,大家投胎再见!但是——”她拖长声音,掷地有声,“他日我必手刃仇人!”

我如遭雷击,呆愣地盯着宛若化身复仇修罗的青鸳。

她还是那么美,艳色绝世。

“铿锵!”

她将宝剑随手丢在地上,披带回风,笑得飘忽不定:

“我等着,他爱来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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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回到盘榖君身边,我已经彻彻底底地绝望。

我忽然想起以前在万壑岩以玄算子的身份欺骗槿儿时信口胡诌的话。

我说“世事难测,所谓逆天行事,不过是生在庐山不知其貌,事后回想,依旧是命运的一枚棋子。他二人自有他二人的劫和涅,你若掺搅进去,当心恰得其反”。

如今回想怅然,自己诓自己,不仅一针见血,还一语成谶。

我和青鸳的话到底能被玠梧知晓多少已经无关紧要。

只要是青鸳,陷阱也好,悬崖也罢,玠梧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头栽进去。

览冥还没有出来,但我早知道结局。

无论怎么做,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玠梧不稀罕我的穿越力量,也不一定非要我身上流淌的剑气,但览冥向他讨要天机镜,他会说:“看槿儿的意思,谁也不能勉强她。”

而槿儿不会回钟山。

我不怕“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时的我只要能想想他的样子,看看画中永恒的背影便已经心满意足。

我也不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不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因为烛龙览冥,于我而言本就是高不可攀,无论如何追逐都无法触碰其靴尘的梦。

我从来没有奢想过他会青睐于我,只要他能将我当做最普通的朋友,当做部下,甚至当做一个陌生的路人,只要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生命即可。但在他眼中,我与路边野草残花,猪豚狗彘无丝毫差别。

我只是个东西,甚至是件他并在乎随时可以毁弃的东西。

我知道,我与“玄算子”的一根头发丝儿比,都是我在地,它在天。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当年被他打成重伤后,我陷入昏迷。

兀屠和鬼车觉得不是激化与神族矛盾的时机,他们吃不准我在玠梧心中的分量,却十分吃得准我在青鸳心中的分量,他们担忧玠梧会为青鸳而轻举妄动,便干脆向他俩隐瞒着我的病情。

我昏迷的时候一直是鬼车君无微不至照顾我。

到天隅九年玠梧带着青鸳来新竣工的青玉宫巡游散心时,我伤势几愈,只是元神被览冥毁伤的部分无法恢复,穿越能力再次受损。但那时身上的穿越能力还被玠梧封印着没有解开,我也不知道到底损耗了多少。

如今想来,我现在丧失天机镜威力,只能凭物穿越,应该便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玠梧来的时候第一句话便问我:“槿儿,你想回钟山吗?”

当时甫闻此语,我神色陡然苍白透明,扑进玠梧怀里连连摇头,从醒来就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的我在他怀里伤心欲绝地好好哭了一场,泪水润透了他的衣襟。

心思敏锐的玠梧或许猜测到了什么,再不提此事。

览冥也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所以,其实我是知道览冥和玠梧这次摊牌会一无所获。

玠梧护着我,尊重我的意愿。

而览冥不用询问“槿儿”便知道她的选择——天机镜不可能回钟山。

礼不成,则兵之。

他看似温吞,实则雷厉风行。既知答案,便不再试图挽回什么,他只需要依照天机所示,等到《瀚野古卷》中记载玠梧一败涂地的时候,再给予他致命打击,干净利落结束后面纠缠不休的宿世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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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事重重淹没在天兵天将中回到钟山。

待发现身旁人去楼空,自己独自飘浮于心湖水上,一旁墨石上依旧摆放着那盘没有下完的天残局。

眼前依稀浮现当初在北极天柜山第一次下出和局时的情形。

师尊白发如雪,玉芙清隽,仰望天边,怅然的口气中带着不胜寒冷的孤独。

“卫弋跟他一样,也是执着不改的性子。”

“他?师尊您说哪个啊?还有谁能像我这样冰雪聪明?”

“他……他是为师的……一位故友。这盘局,是他与为师下出来的,为师败了,因为为师没有他执着。”师尊顿了顿,“他是天底下最执着的。”

师尊口中的他,就是玠梧吧——或者该称呼他,帝炤。

以前我不懂,为何师尊在提到这件事的时候,会突然变得那样孤独,宛若独自绽放在冰山之巅的雪莲花。

现在我懂了,执着的人,即便被所有人遗弃,亦会向着目的地孤身上路,逆行不悔。

师尊说我也是执着的性子,呵呵,难怪呢,成日跟着玠梧,难免会学他了。

想到这里,原本焦躁惶惑的心反倒渐渐平复下来。

我面对的死局依旧无解,我亦没有找到一条可以走通的道路,我只是突然有了某种信念,坚定而执着。

只要有一心重视的东西,就会变得像玠梧那样强大,那样无所畏惧。

我该走了,去完成我该完成的使命。

沉浸在思绪中良久,我缓缓睁眼,终于落下斜举的右手,点上最后一子,解开了天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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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笼罩在阴影中,我背后不知何时立着静默无情的永恒之神。

“有劫必应,子子回提。此局,竟是如此解法。”他轻漠的语气中隐着一丝叹然,或是心有所感罢。

从开劫起,在遵守禁止同形重复的前提下,只争一子,有提必提,哪管局势如何,哪管天下江山,只为一子,绝不放手。

以前的卫弋不懂玠梧,身在局外的卫弋不理解玠梧,为了一个女人,弃天下于不顾,值得么?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我悠悠长叹:“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世间逍遥道,难得糊涂。”

他默然。

我兀自用两指捉起那粒圆润剔透,至关紧要的白子,来回观摩把玩。

他终于缓缓开口,压抑而低沉,似被万千愁绪烦闷纠缠:“如此折己折人之物,何以世人皆追逐不息,无法舍弃?”

我飘忽嗤问:“你懂人间真情?”

他沉沉不应。

望着钟山日月同晖的天空,不知为何,今日却品出些不同的意味——无论圆月曜日,却都似夕阳西下,使人心伤。

“爱恨情仇,痴男怨女,你不懂,焉知其为折己折人之物?”

手中白子在湖光映衬下晶莹闪烁,我凝眸而笑:

“焉知一子不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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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牵襟起身,回首与他相对。

金眸已阖,凤尾凛凛,剑眉出入,水寒风刀。

后退三步,我向他行揖别之礼,和声道:“在下离家多日,思念家中师长,就此与览冥神尊别过了。”

他原本便集蕴着塞云浓雾的双眉更是紧蹙,闻言失态,大跨一步挡在我去路上,双手平举,却生生停在半空,不敢碰我。

发生那样的事情后,他愈发当心谨慎,轻易不肯允许情绪起伏变化,刻意与我保持距离。我看在眼里,说没怨气是假话,却也真正能体谅他。

他此刻心中多少痛苦多少挣扎,不见得会比我好受。至少,我早知道结局,还有个盼头,有个慰藉。

但瞧着他欲言又止微微苍白的面容,我仍然抑制不住深藏的幸灾乐祸。

我一直都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览冥,当你的手掐在我喉咙上,一而再伤我元神时,我真的希望我曾经能够有恨你的勇气。可惜上天连一次让我淋漓尽致恨你的机会都不曾赐予。

曾经的我爱得卑微,没有资格去恨;后来的我看着你为我而伤我,没有立场去恨。

心气难平,却又怆然凄别,我再退三步,向他行揖:“告辞。”

他却再度拦在了我的去路上,眉间晴雨变化,空寂不宁,开口时,温润如泉的嗓音竟带着丝丝涩哑,一字一句,艰难询问:

“何日……再见?”

我眼角微润,瞳光凌乱。

耳畔响起他同样涩哑的闷声冷哼:“卫弋,是你让我懂得‘情爱’二字,我却问你,你自己懂了么?”

眼前依稀昙花盛放,他回眸倜傥,百感交加:“终于舍得将我唤醒?”

我潋滟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