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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风月一条街

慧娘是个泼辣货,其实妇人家只要做了这行,早早晚晚都要舍了脸皮,不管在恩客面前再怎样柔情似水的模样,私底下也必彪悍起来,似丽娘这样老实的,倒也少见。

慧娘此刻说起话来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劈头盖脸的砸得舒大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和她耍横,因见过她曾经持刀将个赖帐的恩客从街头追到了街尾——近奸近杀,在临河街抄把刀出来登台亮相,实不算什么。但像慧娘这样,当真不眨眼的一刀砍下去,就相当少见了——许多人不过是外强中干,做个样子罢了,真让他砍,是不敢的。

舒大最后被她堵得只好转身下了楼,任慧娘在上头挑唆。

慧娘撵走了舒大,才转身坐在床边,接过红嫣手头的药,替丽娘上着。

嘴里就数落丽娘:“他不将你当人,你自己还不将自己当人?抄把剪子,谁来扎谁,怎么也不能生受着呀,咱们是贱,贱也得知道疼!”

丽娘便忍着痛,微微带笑的看着她。丽娘生得温婉,性子又平和,这些姐们儿都乐意和她处,慧娘就是和她极亲近的。

红嫣一边看着,寻思这慧娘这直脾气倒不让人生厌,倒也有两分感谢她替丽娘直言。谁知慧娘话题一转,就到了红嫣身上。

“红嫣,见你娘遭这份罪,你要是个有心的孩子,也不该端着了。咱们这片,可飞不出个金凤凰来,生得越好,只有被踩得越贱的,莫成日里做些白日梦。”

一番话说得红嫣哑口无言。

她一日不愿意做,丽娘就得做一日,这是明摆着的。

她如今的逃避,就是建立在丽娘的痛苦之上。

可是,就算原先她也不过是个小市民,如今骤然要做个私窠子,这身份的转差,也太大了,实在是有些承受不来。

慧娘见她神色尴尬,就知道她并不是懵懂不知,就劝道:“慧姨今日来寻你娘,原是因着今日夜里,桐爷家中要宴客,让我唤了丽娘并几个姐妹,一齐去助兴,不过是劝劝酒,至多让人轻薄两下。桐爷是个正经人,并没那些花头,给的赏钱也多。不曾想还没进屋,就听旁人说洪泽那王八来过了,看你娘这样子也去不了,不若你就替了她,今儿晚上,我断不让你落了单留了宿,你只先去试试陪个笑,也好慢慢儿的惯了这事,后头就好说了。”

红嫣还没如何反应,丽娘先应道:“慧娘,我知道你也是一份好意,只咱们这样的人,谁还存着一份看重不曾?说是劝酒,真去了,就由不得人。虽桐爷这人,不至于让人在他家中胡来,但也不至于为了咱们去开罪客人。我是打定主意,不让红嫣吃这碗饭的,你就别劝了罢,另去寻了旁人。”

她气力不足,这一番话说得也艰难,慧娘叹息:“你何苦来,谁还拗得过命!”

不想眉媪窜门子回来,听说丽娘遭了罪,便上来看个究竟,这一番话听个正着。

当下冷笑着走进门来道:“丽娘,红嫣怎么着,也是姓舒,这事可由不得你。今儿不过是去劝酒,可不许惜着她,非去不可!”

见红嫣瞪着眼站起身,眉媪便厉声道:“又想寻死?那便去死,赚不到银子,可不就跟死人没甚么差别?只千万要死绝了,要还留了口气,立时将你卖去万花楼。”

万花楼是间青楼,红嫣也听丽娘说过,只里头的姑娘大多姿色平庸,光顾的也多是脚夫、车夫等粗人,一天里迎来送往无数,也不过赚几个大子。是全燕京最低廉的青楼。

红嫣当然不是真的想死,生命在她看来,十分可贵。就算面前有万丈乌云,只要够耐心,也终将有拨云见日的一日。

她见眉媪十分精明,并不像舒大一般好吓唬,当下指甲不由掐进了掌心里去,苦思不得办法。

这时代,偏做父亲的就有这个权利,可以买卖子女!

眉媪见红嫣闷声不吭,就对慧娘道:“回头我替她收拾一番,到了时辰让舒大送到你家中同去,还要烦你多加照应。”

慧娘点头,笑看着红嫣:“不是慧姨狠心要把你推到泥里,实在是这事,你早一日想通早一日好。”

说着慧娘又同眉媪两人连着劝说了红嫣一阵,眉媪方送了慧娘出去。

红嫣心里被这两人搅得乱糟糟的。

丽娘轻轻的拉了拉她的手:“红嫣,你靠近些。”

红嫣便依言俯就了身子问她:“要喝水么?”

先前屋里暗,丽娘又身上疼,这时红嫣靠得近了,她才见着红嫣脸上一侧有些红肿,便抬起手来摸了一下:“他打你了?”

声音发颤,比自己受伤还难受。

红嫣笑了笑:“不碍什么的。”

丽娘眼里有些泪光,抿了抿嘴,下定了决心,用力握住红嫣的手:“等会儿吃过午饭,你奶奶是要去薛婆子家耍骨牌的,你爹又有午睡的习惯,你就躲到谷山上去,等天黑了,再寻到你舅舅家去,让他将你藏起来,每日送饭,等过了这一段,娘再想法子安排你逃到别处去。”

红嫣听了呆呆的:“咱们这街上不是互相看着不让逃么?”

丽娘方才一气说了这么串话,不免喘了两下才接着说:“你要在前头跑,后头有人追,自是有人帮着拦。你要做副大大方方的样子,又有谁去操这闲心……路引,我会想法子办了送给你。”

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唯一的武器,就只是身体了。红嫣心里清楚,偏脑中蒙蒙的,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丽娘推了推她:“你留心些,觑个空就赶紧。”

红嫣有些艰难的道:“爹和奶奶会不会难为你?”

丽娘怔了怔,笑得很温柔:“真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你哥哥就从来不会替娘操心。你放心,他们还要靠我赚银子,不会有事的。”

红嫣嗯了一声,垂下头。

丽娘侧耳听了听楼道里,没有声音,又悄声道:“都是娘没用,劝不服他们,今日迫到头上,没法子了,你只好先躲起来。”

红嫣又嗯了一声,心里像压了块大石,脸上木然。

用饭时眉媪和舒大只以为她是心中难过那一关,也就没有多问。

用完饭眉媪居然用称得上和譪的神情看着红嫣:“红嫣,你好生歇个午觉,莫想多了,就不怕了。”

红嫣没理她,她也不以为意,转身就出了门。

舒大本来就灌了不少酒下肚,饭后往床上一躺,不消片刻就鼾声震天。

幸而今日一早舒元就与几个酒肉朋友一齐出去玩耍,不然也难以避过他。

丽娘强撑着坐了起来,往外推红嫣:“走吧,也别带什么,反倒招了人眼,到你舅家先将就着。”

红嫣对于自由的渴望太深切,整颗心都在蠢蠢欲动,终是一咬牙,往门口走去,又回头望了丽娘好几眼。

丽娘拥被坐在床上,披散着长发,脸色白得吓人,但一双眼睛含着盈盈笑意,静静的望着红嫣。

红嫣心中一动,也勉强对她笑了笑,慢慢的下了楼,往外走去,跨过门槛,站在了大街上。

她不知道往什么方向去,两边看了看,脚步有些飘忽的往左边走去。

“红嫣,上那去啊?”

突然有人笑着同她搭话,红嫣吓了一跳,防备的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对方是个中年妇人,显然是认识红嫣原身的。

红嫣便笑了笑:“去买些丝线。”

对方也未多问,笑着走了。

经过这一遭,红嫣镇定多了。

就算遇到人搭话,也笑着应一两句,慢慢的走出了临河街。

临河街外的房舍稀疏了许多,但毕竟还是隶属燕京,道路宽敞,一旁是林子,临着河的这一边全是齐人高的芦苇,饭后歇气的功夫,路上人也少,红嫣走了一段,终于完全冷静下来,神情自若。

却心中一动,发现个问题——临时起意要逃跑的,先前心里难受,又见丽娘说得自然,完全忘了,她根本不晓得谷山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舅舅家在什么方向,甚至,她连丽娘姓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舅舅的名字!

意识到这个疏忽,红嫣走不下去了,呆立在原地,苦笑了出来。

正这时,隔着芦苇,河面上传来了低低的歌声:

“……九邻八舍送起身,大送银子三五钱,小送衣裳二三件……”

唱歌的人不过是在随意哼哼,歌词断断续续的,红嫣却心中一动,赶紧钻进了芦苇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拨开芦苇,露出个头来看着河面。

河面上一艘小小乌篷船正好经过此处,船头站着个瘦瘦的少年,拿着长长的竹杆,慢慢的撑着船。

果然是小安哥。

红嫣仔细看船里似堆着些竹筐子,并没旁人,想着这小安哥对她的关切不似做假,便试探的唤道:“小安哥!小安哥!”

小安哥一惊,停下了歌声,惊疑不定的左右张望着,这才看到右边芦苇丛中露出的一张小脸,连忙用竹杆顶住了河底,定住船身:“红嫣,你怎么在这?”

红嫣偏了偏头问道:“小安哥,你可能将我藏在你这船上?我偷跑出来了。”

小安哥先是一愣,继而脸上泛红,又露出喜色。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见附近并没有别的船,连忙将船撑得近了,伸手来扶红嫣。

红嫣一手扶着小安哥的手,一只脚去勾船沿,好容易搭到,连忙往船上一窜,却弄得船往这边一倾,惊吓当中,差些要去抱住小安哥,终究还是知道不妥,连忙抓住了一边的篷沿。

小安哥一边稳住船身,一边安慰:“无事,无事。”

等船身稳了下来,小安哥又将乌篷里的竹筐挪了几个出来,让红嫣进去躲好,这才开始撑船。

红嫣心道,人丢了,舒大等人必然要到远处去找的,舅舅家也会被翻个遍,但她偏偏就蹲在这艘泊在临河街跟前的船里,教他们做个灯下黑也好,过一阵他们寻不着人,松懈了她再做旁的打算。

小安哥这趟本来就是去运些食材,早先他还对掌柜胡乱指派有些怨言,这时心里倒高兴起来。

忍了一阵没忍住,终是笑了出来:“红嫣,怎的就跑出来啦?往后怎么办?要不我将你送我三叔家去住一阵?”

红嫣连忙嘘了一声:“别叫我名字,小声些说话。你们这艘船,这几日还要用到吗?”

小安哥也压低了声音:“咱们盈香楼是三日用一次这船,到上游的县集上运些货物回来。”

红嫣哦了一声,怎么说也能躲三天:“三日后还是你来撑船?”

“……是!”他一定跟掌柜的说道,做个勤快的样子。

红嫣放了心:“你每日给我送送饭,成吗?”

“成!”

小安哥心里高兴,脸上带着笑,一路撑着船到了临河街。

临河街后边有道石阶延伸到水里,附近人家的船全泊在这附近,小安哥停好船,也不叫唤别人来搬货,自己一个竹筐一个竹筐的抱着,来回几趟,将货运了上去,临了还将篷子门口的破布帘子给放了下来。

红嫣窝在里边,抱膝坐着,埋着头慢慢琢磨。

光线越来越暗,终是天黑了,小安哥趁着夜色偷偷的包了一包饭菜来送给她,这船上也有个便桶,红嫣忍着异味,吃喝拉撒都窝在船里解决。末了趁着夜色,将便桶在河水里摆洗,这才能吸得一口好气。

他们泊船这位置,正是在舒家楼下,红嫣坐在里边,用破布帘子遮住身形,只露出张脸来盯着上头,二楼已是掌了灯,窗上印出几个人影来。

他们就要发现自己不见了,也不晓得会怎么个闹法。

第6章

果然,红嫣在下头守得片刻,就听见上头闹成一团,舒大暴喝道:“丽娘,红嫣死那去了?”

丽娘的声音很低,红嫣听不到。

只听见舒大更加暴怒:“回来再找你这贱人算账!娘,我去她舅家找她,你问问邻舍有没见过她!”

这一番动静极大,不消片刻,就听得临河街上闹哄哄的,许多人出了家门,聚在街上议论。

红嫣被房屋阻隔看不到情形,听得这嗡嗡的议论声,心里不免忐忑不安。

眉媪一路问,只有人见过红嫣往外头走,何曾想到又折回来躲在船里的。

红嫣舅家离得近,舒大吆了三两个人同去了,将红嫣舅家拆成雪片似的,自是也没寻着人。

舒大气冲冲的回了家,奔到楼上,也不言语,只一把抓了丽娘的头发倒拖下床来,放倒在地,捻着拳头就打,只打得丽娘忍不住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有些好事跟着来看热闹的人,便连忙劝阻:“可不能这样打!”

舒大只管下拳:“打死了干净,横竖是个老货,值不了什么银子。”

正值舒元游荡回家,连忙抱住他一边手臂:“爹,这不是要娘的命嘛!”

舒大发了横:“就要了命又如何?恩客日见得少了,还吃里扒外放走了红嫣!这不是成心要咱们一家饿死?我就先打死了她!”

竟是谁也劝不住。

在一片杀阵似的叫嚷声中,夹杂着丽娘阵阵痛楚的惨叫。

红嫣只觉得心一阵一阵的抽紧,情不自禁的捂住了脸。

不管是出于原身应负的责任,还是出于对丽娘的感动,她真的没有办法不管这样一位母亲。

很有些艰难的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感谢这个身体,给了她新生,该还的债,她便要去还。一时陷入泥潭也不要紧,她一定可以想办法慢慢的爬出来。

当下有些哆嗦的钻出了蓬子,慢慢走到船沿,迈上了石阶。

每前进一步,她的心里就更害怕,直到走到了舒家门口,人都快僵掉了。

舒家堂屋里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众人无意中见到她,不由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才有人疑惑的道:“红嫣,你怎的又回来了?”

红嫣白着脸,没有回话,先去厨房摸了把菜刀,把一干人看得目瞪口呆。

她再慢慢的走上楼去,这架势不同寻常,自有人给她让路。

她站在丽娘房间门口,见着眉媪冷笑着站在一旁,舒元抱着舒大,舒大却止不住气的用脚去踹。

丽娘被慧娘搂在怀里,已经奄奄一息,喘不来

气了。

慧娘抬头厉声道:“舒大!莫非你真要打死了她,好吃条人命官司?!”

舒大这才有些怕,又喘着粗气道:“好!我就今日不打死了她,但此后一日三顿打是少不得的!”

慧娘就是再悍,这手也管不到别人家来,这汉子打婆娘,婆娘娘家又不硬气,真是没处说理去。

红嫣深吸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引得屋里众人都扭头来看。

“爹,奶奶,你们答应我三件事,我就答应接客。”

舒大和眉媪欣喜若狂的向门口看去,连丽娘也虚弱的睁开了眼睛。

舒大欣喜过后,又听得她说了这个题目,转瞬脸上又换上了怒容,一头大步朝她走来,一边呸了一声:“小贱人,还容得你拿张作势?”

红嫣白着脸,眼沉沉的盯着他:“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不答应我,我也不会再去寻死,只不过,就算被你们打屈了,心里也时时记着这恨。”

说着一手指着舒大:“你这么个大男人,自己不事生产,光指着老婆女儿,全不讲男人的脸面,又生性残暴,一意不合就拳头相向,这是一恨!”

又移了指头指着眉媪:“你是做奶奶的,自晓得女人的难处,不怜惜媳妇孙女多年恭谨至孝,反倒做了帮凶,纵容儿子动手,这是第二恨!”

最后指了舒元:“你也好意思做人儿子,做人哥哥,光吃着白饭,见着娘亲妹妹受罪,眼高手低的什么事也做不成,这是第三恨!”舒元被她指得一缩。

红嫣却冷笑着继续道:

“有了这三恨,你们只要不是时刻绑缚了我,否则只要我寻着机会,半夜也要摸了刀,将你们片成肉片。就算要捉了我去吃牢饭也不打紧,我本就活得生不如死,这么一来,还能让我娘活个舒心,怎么算,也不赔本!”

这一番话说下来,脸上挂着冷冷笑,话语里寒意彻骨,眼神又凌厉得恨不能在这三人身上扎个窟窿。

话虽说得不孝不悌的,但这样乌糟的地方,谁还讲究了这许多?本就做的是不法的生意,提到“官”字先就有了两分害怕,再没有人想到还能去告她个“不孝”的。

舒大先被她一吓住了脚,但红嫣实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十六年的,在他心底,那就是只可随意捏死的臭虫,这会子被她吓住了,回过神来,反倒更加恼羞成怒,因她单薄,连她手里拎着菜刀也没当回事,大步又向前踏过去,举起手来就要扇她:“小贱人!吓唬谁?”

巴掌还没落下,红嫣咬了牙,横了心,双手交握了刀柄,举起来就朝着舒大扇过来的手掌上劈去。

刀虽钝,但她倾全身之力,舒大也用了力气,两下相撞,扑的一声,刀锋就入了肉。

舒大黑红的血迅速从伤口涌出,他痛叫了一声,用另一只手托着这掌,额上冷汗淋漓,几乎要昏过去。

红嫣这段时日潜心观察,知道这帮子小人比的就是个“凶悍”二字,彼此逞凶斗勇,只要不闹出人命,断不至闹到官府去的。

她自然也不敢杀了舒大——她并不想难得的新生就靠吃牢饭过活——但只要不照着要害砍,决计要不了人命。

当下就用癫狂的模样掩盖着自己的害怕:“你让我没有好活,我也不让你好死!”

竟是双手持刀,接连往舒大身上砍了五、六刀,只有两刀见了血,旁的甚至连衣裳也没割破,但就是这气势吓人,一干人竟然忘了动作,还是立在门边的一人从后头抱住了红嫣的肩,困住了她的双臂,口里直嚷着:“快夺了她的刀,真想出人命不曾?”

真被她不意一刀砍中出了人命,招了差爷来,这一片指不定又要被彻查一番,那便好长一段时日别想做生意了。

一时众人回过神来,抱的抱人,夺的夺刀,总算控制住了场面。

红嫣想着这段时日听了人骂街的词句,身子并不怎么白费力的挣扎,嘴里却骂嚷个不停:“舒大你这短命的贼畜生!今日我就做出这条性命来跟你不得干净!”

众人都道不料她这般彪悍!

舒大原就是个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人,也就是丽娘老实才将他惯出这副粗暴脾气。

这会子见红嫣这般博命,倒吓得缩了胆。

眉媪心疼儿子,赶紧拿了布来给他缠着止血,又赶紧推了舒元去请郎中。

等到闹哄哄的迎来了白郎中来给舒大包扎,眉媪才白着脸盯着红嫣:“你待要怎的?”

红嫣心道:要说不接客,他们始终是不甘心,镇住了一时也镇不了长久,自己力薄,迟早还是要吃亏,说不定这两人怀恨在心,真个将她给卖了。

只有做些让步,一面又做出副厉害样子,教他们没得心思寻她闹事。

当下就冷笑道:“你们不都盼着我接客么?就如你们的意,只有三条:一条,不许再和我们娘儿俩动手,不然趁着你们睡了,我也要摸黑抹了你们俩的脖子。第二条,我说不愿意接的客人,就劳烦爹你替我挡上一挡。第三条,我只卖艺,不卖身的。”

前面两条,还在众人意料当中,说到第三条,不免惹得众人发笑:“什么卖艺不卖身!”

当时也是有卖艺不卖身这个说法的。

只不过,身

怀技艺的□,多是教司坊中的官妓,经过专人调|教,琴棋书画歌舞皆通,即便这样,想要不卖身,也难。遇上品阶高些的官员,由不得你不解衣相迎。

反而“卖艺不卖身”用得最多的地方,却是民办的青楼,大多是楼里出类拔萃的姑娘用来自显身份的噱头,说到底,不是不卖,不过是价钱不到罢了。

真正多才多艺的都要卖身了,像她们这样的私窠子,大字也不识得两个,也好意思说出“卖艺不卖身”五个字,你倒是有艺可卖呀?人家来寻你也没往多高雅的艺术上头靠,非要说得好听些,那也就是“十八式人体艺术”了。

当下众人都忍不住嘻笑起来,丽娘更是难过的看着红嫣。

红嫣冷然道:“你莫管,我一月交你十两银子,这总可以了?”

这个价钱,她是算过的,她曾暗地里留心,丽娘每隔三四日,才有个恩客上门。

除了像洪泽这样弄伤了人刻意赔偿的,和像桐爷这样出手大方的,一般的寻常主顾,一次也不过给一两银子,合计起来一月也不会超过十五两银子。

她是故意说得少些的,果然舒大就叫嚷起来:“十两怎么够!”红嫣年轻貌美,价钱定要卖得高些。

红嫣道:“你莫逼我,容我慢慢儿来,过得一年,银钱定是要番一番的。”

慧娘也劝:“红嫣好容易才松这个口,舒大你也莫太贪了,我刚入这行时,一月还不得十两呢。”

丽娘向来比舒大得人缘,这么些时日,谁不知道丽娘要护着红嫣的,此刻也都来帮腔:“正是呢,人家小姑娘还不解风情,少说也要一两年才知道勾人,舒大你家里有座金山,慢慢儿挖有什么要紧?”

舒大和眉媪也实在惧了红嫣方才不要命的架势,如今她松了口,总比前阵子要死要活的强。

两人对视一眼,眉媪便道:“就依你,只到时交不上十两银子,就莫再恨三恨四了。”

红嫣环顾一屋子人:“各位邻舍都做个见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