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25 部分阅读(1 / 1)

作品:《花褪残红青杏小

〃夫人,〃我磕了个头,〃奴婢自知有违家规,是死罪。〃我停了一下,她问我是什么居心,定是怕我打什么主意,索性我摆出困难,让她知道我不得不回府,〃奴婢不敢对夫人撒谎。当日出走,已是一时糊涂,出去后,没有卖身对券,真是寸步难行。没奈何,奴婢便回来了。奴婢万万不敢做他想。〃如果让她知道是杨骋风找到了我,我恐怕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沉默了,也许在心里盘算我说的话,果然,〃你倒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一个小小的下人,君家若要追你,走到哪里,都能把你捉回来!〃

我又磕了个头,〃请夫人责罚。〃

又是沉默,突然听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儿子都是为娘的心头肉,我不愿太难为闻书。但你若是敢对他动念头……〃

啪——一个茶碗扔在我面前,砸得粉碎,吓了我一跳,〃这个便是例子!〃

我趴在地上,〃奴婢万万不敢,奴婢心里知道,主子就是主子,奴婢就是奴婢,奴婢不敢多想。〃心下一转,又补了句,〃夫人若是不放心,就请将奴婢打发了出去吧。奴婢不敢劳烦府里给配人家,奴婢自己能生活,万万不敢给府里丢人。〃

〃哼,给你配人家,我还懒得管!〃她又冷冷地说,〃要我,早打死了你,不打死不足以正家规。〃我暗自发冷,听她继续说,〃你刚回来,要再打发了你,恐闻书怪我。暂时留得你的命在,他日我必定和你算今天这笔账!〃

我的心咚咚跳着,这君夫人怎么如此狠?难道,她不想让我活着出府!

〃我今儿就是让你记着,君家的人,没一个是你能欺蒙的,别以为二娘死了,你就猖狂起来。你若是真和少爷怎么了,别说我无情无义!〃

二娘死了?!我吃惊地抬起头,〃夫人,你可是说,二娘死了?〃她皱着眉不说话。〃夫人,二娘是怎么死的?〃

〃你这是问我?一个下人,居然敢问我!〃

我不敢说话了,心里却反反复复地想,二娘真死了吗?二娘怎么就死了?

她喝了一口茶,〃今日我说的,你都记住了?〃

〃回夫人,记住了。〃我仍沉浸在二娘的死讯中。

〃回去之后,不得和少爷提起。〃

〃是。〃她挥了挥手,我磕了个头,便要起身出去,脑子里却突然闪现一个念头,或许,或许可以……

〃你还有什么事?〃

〃夫人,您既是不放心奴婢,就请再派个丫鬟过去。〃君夫人似乎有些惊讶,但没有说话,〃请夫人三思,奴婢可以教她如何整理书库,您再打发奴婢,少爷也无话可说了。〃

虽然再拉一个人进来,也许会使我丧失目前的〃垄断优势〃,而失去君闻书这座屏障,我的处境会更危险,但我还是不愿意君闻书对我有什么想法,能打消还是打消,我不愿拿别人的感情作为我的挡箭牌,我不想利用别人。更何况,我要的是,自己能够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而不是给人做妾,靠别人的庇护才能活。

君夫人不说话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奴婢谨记夫人今天的教导,如无事,奴婢告退。〃我磕了个头,出去了。引兰关切地看着我,培菊则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不是说话的时候,我冲她俩勉强一笑,便往琅声苑跑。

二娘死了?二娘死了!我不敢相信,二娘怎么会死呢?我一口气跑回园子,看榆正在修剪树枝,我一把揪住他,〃看榆,你老实告诉我,二娘究竟怎么了?〃

看榆的脸色变了,〃杏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第一部分 第100节:第三十三章 心石(3)

〃你快说,快说!二娘她,是不是真的……〃我说不下去了。

看榆点了点头,我的头嗡的一下,二娘死了!

〃她是怎么没的?〃

〃少爷让过几天再说的,你怎么就知道了?〃看榆往正房看看,怯生生的,〃听说是那天老爷要吃河豚,叫厨房的人做,结果胖子刘不在,宋九掌勺,他没做过,二娘试筷,然后……然后就死了。〃

河豚?我想起来了,河豚确实有剧毒,以春天为盛。君家一般在秋冬吃。以前都是由胖子刘做的,也是二娘试筷,可是胖子刘不在还非要吃?二娘的命就不是命吗?!

〃老爷知道胖子刘不在吗?〃

〃不知道,这个没听说。〃看榆摇了摇头,〃知道不知道的,老爷要吃,敢不做吗?反正有人试筷,好不好吃的,他也吃不了几口。〃

二娘原来是这样死的!我心里发酸,却并不想哭,就那么站着。二娘死了。我恍惚中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她站在门口,她给我银子,她给我擦药……似乎又听到她说〃你不像有些丫鬟争尖儿爱俏〃。她一边拧着头发上的水,一边说〃人的皮肉都是父母给的衣裳件儿〃。她说〃二娘将来老了,你能看望着点儿,二娘就真的要念阿弥陀佛了〃……二娘死了,死了!

我呆呆地站着,直到看榆过来拉了一下我的袖子才又往前走。没有河豚吃,老爷会死吗?可是,二娘死了。这府里最疼我的二娘,死了。

我似无知觉地回到了书房,君闻书见我回来,立刻起身,〃司杏,你回来了?我娘找你做什么?〃

我仍旧呆呆的,〃二娘,死了?〃他愣住了,脸色突然有些黯淡,低声说:〃你知道了?〃

我的泪流下来了,二娘真的死了。

〃她知道我逃了吗?〃我觉得我对不起二娘。

〃没有,我和她说你死了,也许……她能猜出来。二娘,是个好人。〃是,二娘是个好人。虽然我后悔进君家,但我不后悔认识二娘——一个人,命苦却乐观地活着。我愧对你啊,二娘,二娘!

〃司杏,你别太难过。〃君闻书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办,〃二娘没受多少苦,从毒发到身亡,没多少时间。〃

我转过身去,一字一句地说:〃是,没多少时间。我们这些人的命,原就没有多少时间。〃

君闻书的脸色更黯淡了,〃司杏,你别这样,我也难过。我不愿他们告诉你,就是怕你瞎想。真的,我也难过。若是我,我宁可不吃那河豚。〃

我擦了泪,不理他,兀自去我的工作台前坐下。一只麻雀忽然落在窗棂上,喳喳地叫着。我呆呆地听着,麻雀虽无利爪尖牙,尚有翅膀可以飞,我们这些人呢?难道我们的命也这般不值钱?在君府里,主子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我不想死,这个地方,我不要待下去!

第二天,我托侍槐买了些冥纸,乘着晚上,在屋子东面悄悄地烧了。我一边烧冥纸,一边想,二娘一生操劳,早年死了丈夫,又无子嗣,如今竟死了。难道,这便是女人的命运?我没有再落泪,只觉得心很麻木,也许真应了那句话——老去渐见心似石,存亡生死不关情。

火渐渐灭了,风吹起了纸灰,模糊了我的眼睛。我坐在地上,默默地想:我要离开这个君府,我一定要活着离开君府!

第一部分 第101节:第三十四章 谁听(1)

第三十四章谁听

君夫人并没有加派丫鬟来,我不知这是为什么。提供君闻书也问过我她找我的缘由,我搪塞地说夫人只是教导我让我守本分,好生做事。君闻书明显怀疑我的话,却也没有多问,也许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

转眼便是上元节,君闻书对我明显比以往好,和颜悦色的,经常问我住的地方冷不冷,要不要加东西,偶尔也和我开开玩笑。我心里怀着忐忑,每次都假笑着装出一副很感激的样子,心里却想:不要再问了,不用这么关心我,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无论如何,琅声苑渐渐有了笑声。

引兰偷偷来看过我一回,还是劝我那些话,我只是淡淡地笑,并不为之所动。她也叹气,自己的命运都难保呢。不过引兰的到来,倒令锄桑很紧张,连话都不会说了。看他那副窘样,我暗自猜想:他是不是喜欢她了?锄桑人不错,真能凑到一块儿,倒是好姻缘了。其实婚姻这东西,多么有钱、多么风光是次要的,重要的是,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对你好。知冷知热,两人一起奋斗才好。否则,相对几十年,有什么意思?我想着,却没有多说。引兰是个有心的,谁知道她看不看得上锄桑。

这一天,林先生来过之后,君闻书让我依着林先生说的找书。我看了看内容,是关于诸子百家的渊源问题。林先生所列之书,我一本都未读过,但看著者,都是些理学派人物,我觉得看或不看,不会增长多少见识。

〃少爷,这书库里倒都有,不过,就这些吗?〃

〃你有何想法?〃君闻书语气平稳。

这个问题,吕思勉老先生有谈过。诸子百家,其实本为一家,原无门户之见,只因后世发扬,而各立门户。但具体内容我确实记不清了,于是我笑笑说:〃没什么,我只是问问。〃

〃不对,你一问,我便知道你肯定有所知晓。〃君闻书开始较劲儿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些人见识有限。少爷有没有想过,其实各家也许原本是一家。〃

君闻书愣了,〃一家?〃

〃是啊。少爷,百家之中我不记得了,我们只说儒、释、道。这样大的分隔,三者不也是一家吗?释家强调不执著,道家强调无为,儒家则说要爱人。天地之间人为大,三者所说,岂不是一样?只不过角度不同而已。〃

君闻书想了想,点点头,〃有些道理。〃

我来了劲儿,〃少爷,理学这东西,好,不过也有点儿钻牛角尖。少爷不要太过执著为好。太执著了,反而不容易旁见。其实这些东西好比铺子上挂的招牌,有的写着酱油,有的写着是醋,但无非都是调和而已,真正的作用,还是得为了饭好吃。〃

君闻书大笑起来,〃你这舌头钝得跟木头一样的人,还好意思说为饭好吃?似你是吃得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舌头钝得跟木头一样?我心里想着,却跟着笑,〃好不好吃的,就这么个理儿。〃

君闻书不说话了,忽然笑了,〃司杏,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一个讨饭的丫鬟,怎会知道这么多?〃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朝代。也许是老天怪我怨天尤人,才故意让我到更苦的环境中好好思考吧。这世间的事,有时竟是解释不了的。于是,我便半真半假地说:〃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前世读的书未曾忘了吧。〃

君闻书真信了,〃我也觉得你有前世,说不定,竟是个男子。要不,哪个丫鬟敢跟老爷讲律法?哪个丫鬟能编书目、造车子?哪个丫鬟能领着小厮们踢马球、击戈儿?还有……〃他看了我一眼,笑着说,〃哪个丫鬟敢逃出府去?〃

我也不好意思了,我只是依性行事,并未想到要取悦谁。如果这就是不平凡,那么我就不平凡吧。

停了停,君闻书又说:〃你真是个怪丫头。不过,懂书的怪丫头,便也不怪了。其实,我也常想着……〃他顿了顿,〃我就想着,读书挺好,我觉得读书有乐趣。尤其……尤其有你给我找书、抄东西,你……你愿意和我读一辈子的书吗?〃

我吓了一跳,另一个世界的君闻书,跳出来和我说这些?不,我这丫鬟身份,和少爷差得太远了。

〃这个……〃我不知怎么回答,索性抹稀泥混过去得了,〃少爷言重了,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司杏和引兰、听荷一样都是下人,我们在一日,便尽力服侍少爷一日。书嘛,有了新人,自然也会教她,让少爷不致受累。〃

君闻书有些黯然。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男女之间,只要牵涉到感情,便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了。其实,君闻书也挺可怜,家规严谨,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的青年。

〃司杏,你非要离开府里吗?〃他低低地问。

我尽量笑得轻松些,〃少爷,我是一个下人,终究是要离开的。少爷对下人的情谊,司杏铭记在心了。〃

他长叹一声,〃其实,我很羡慕你给他写信的那个人。毕竟还有人和他说说话。我呢?生在君家,既姓君,却无他法。我的两个姐姐也是,嫁得风光又怎么样?我们这一家人,又何曾像一家人呢?和下人端着,和两个姐姐……防着,终究主子有这么好做的吗?我们这才真是叫富贵命薄!〃

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十六岁的年纪,在二十一世纪还是个大男孩,也许有些束缚对他来说确实太重了。心之何如,有如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君闻书有他的苦,我有我的难,但除了自己昂首走过,他人又如之奈何?

我想了想,〃少爷,人活着,只有一辈子。〃虽然我有不得已的两辈子,但我觉得其实还是一辈子,〃好或不好,都是一辈子。谁都有自己的苦处,少爷你莫怨。〃

君闻书忽然说:〃司杏,你真要离开君家吗?〃

〃少爷,我刚才不都说了么?〃

〃那我要是不许呢?〃

我愣住了,没想到君闻书会说出这句话。

〃少爷……〃

〃司杏,我不想你离开,只剩我自己了,我……〃君闻书低头弄着他的小乌龟,〃司杏,我不想自己待在府里,你来了,才有些意思,我不想自己在府里……〃

〃少爷是少爷,府里是少爷的家,少爷别瞎想。〃

〃是不是夫人和你说什么了?前两天夫人要把培菊送来,我不要。是不是她和你说什么了?〃

〃少爷,你莫任性。〃

〃我不要培菊,培菊是和我姐姐一样的人。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愿要你,可是,可是……〃君闻书看着我,忽然闭嘴不说了。

看来君闻书什么都懂,他真的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他知道君夫人为什么要把培菊送来。我突然有一种当众赤裸的感觉,便也不言语了。

〃我不许,谁把你打发出府,我也不许。我要和你读书,换了旁人,我觉得没趣味,她们都太笨。〃

第一部分 第102节:第三十四章 谁听(2)

我真是搞不懂君闻书到底是成|人还是小孩儿了。提供

〃少爷,你莫任性,你是君家的少爷,君家总是要你来继承的,你怎么能……〃

〃我不想继承君家。〃君闻书忽然有些激动,〃君家这么大,一时倒不了,有我爹就够了。将来……将来我若生个孩儿,他愿意就去继承吧。〃

君闻书这是怎么了?我正在吃惊,侍槐进来说道:〃少爷,二姑少爷着人送上元节的礼物给夫人,却有一份是听荷送给司杏的,来人就在外面,你看?〃

听荷?我不禁有些疑惑,君闻书也怀疑地看着我,又转过去对侍槐说:〃既是杨家送来的,倒也不能怠慢,司杏出去接了吧。〃

我疑惑地去了,果然看见一小厮恭敬地站在外面,手上捧着一个纸包。

〃见过司杏姑娘。〃

〃有劳小哥,你辛苦了,请厢房坐着喝杯茶。〃

〃不了,我家少爷等回信,姑娘收好,小的便告辞了。〃

〃你家少爷?这东西究竟是谁送的?〃

〃小的不知,上头吩咐下来说是听荷姑娘送你的,并嘱咐早些回去回少爷的信儿,其他的小的不知。〃

听荷送的?怕又是杨骋风耍的花招吧。不过,也许是听荷送的。听荷现在已经能派人送东西给我了,那她是不是已经被杨骋风……

我谢过了他,提了东西欲往回走,他忽然又叫住了我,〃姑娘,小的差点儿忘了,上头还吩咐小的给姑娘带句话。〃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却听他说:〃这话是少爷说的。少爷说,姑娘求少爷的事,少爷办了。少爷也请姑娘不要忘了他说的话,少爷终是要来兑现的。〃他说完,行了礼便走了。

我求杨骋风的事?我思索着,我只求过杨骋风一件事,就是要他对听荷好点儿。他说他办了,估计就是指这事儿了。怎么办的?他说我不要忘了他说的话,又说他要来兑现,是什么意思?我又仔细想了一遍,只对他说他要赢我有印象,可兑现是怎么回事?我又没输给他。我想不明白。

我拎了纸包回到书房,君闻书正等着,一脸的怀疑。我当着他的面儿打开了纸包,最上一层是木樨糕,再往下都是些玲珑小吃食,以为没有了,最下面居然还有一个磨和乐。我愣了。

磨和乐是宋代的一种玩具,样式多为一个胖童子手持新荷叶,质地为土塑或瓷器,一般仅在七夕时拿出来供奉,象征求子求富之意。眼前这个磨和乐,一看即为官窑所出,质地洁白细腻,小童儿憨态可掬。可现在离七夕还早,听荷送来这么个东西给我做什么?莫非是杨骋风送的?却是为何?这东西究竟是听荷送的,还是杨骋风送的?

君闻书拿着那磨和乐也很不解,忽然又放下了,板着脸问我:〃司杏,你老实说,到底在哪里碰到二姑少爷的?〃

我早就知道他有所怀疑,说什么杨骋风偶然遇到我,这肯定是瞎扯。于是我说:〃我在湖州街上撞见他,便被他寻了回来。〃

君闻书明显不相信,〃那他为何要说是你问路时撞见的?〃

〃这个……少爷,奴婢委实不知,也许杨少爷担心我被家法处置吧。〃

〃他担心你!他为什么要担心你?〃君闻书有些质问的口气。

〃少爷,这个……你还是去问杨少爷吧,我确实不知。〃

君闻书突然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我第一次感觉到,这是一个男人的目光。他冷峻地说:〃他有没有把你……〃

〃少爷!〃我正色道,〃真是那样,我敢回来吗?〃君闻书的脸色稍微柔和了些,挥了挥手,我便下去了。

我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的处境——君夫人不想我待在君闻书身旁,我也希望能够脱离奴籍,但如何面对君闻书,我却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要和君闻书发生感情,他离我很远,远到我觉得和我永不相干的程度。现在,突然发现君闻书对我的感情,我也有点儿不知如何应对。

君闻书十六岁了。十六岁在宋朝已经成年了,但他的世界主要是在书里,我总觉得,他对于外面的世界是逃避,也不想参与。可能他的世界中只出现过我这一个女人,所以对我产生了感情。如果再出现个什么人,也许他就会移情别恋了。我的身份我很清楚——一个奴婢,指望着高攀少爷,别说君夫人不肯,我也是要笑的——给人做妾,岂是我的作派?想都不要想。我这样一个人,会去给人做妾?好比昆仑山上产不了荷花。

君闻书说自己富贵命薄,虽然有些过,却是实情。君家简单几口人,却暗藏着多少玄机。幸福,到底什么才是幸福?每个人对幸福都有自己的定义,杨骋风不理解我,我又何尝理解君闻书?谁也不属于谁,我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比谁更好。

我想鼓动君闻书出去走走,这么大的人了,不见识一下社会也不行。虽然他说将来不想继承君家,但这不是他说了算的。躲进书房变成书生,我不知道这是君闻书真实的爱好,还是逃避的办法。如果是后者,还是早日戳穿的好,省得到时候现实残酷得令人崩溃。君闻书这棵幼苗儿,还是得经历风雨,才能成|人。

我胡乱地想着,又想到了萧靖江。荸荠比君闻书好点儿,倒是个知道稼穑艰辛的。只是,他少了一种男儿应有的气魄。我希望他宽阔点儿,无论对人还是对书。他现在在衙门做事,他的庶母应该对他好些了吧?想来他也不会觉得那么逼仄了。想到初二之约我就心痛,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能见到他。荸荠……

我提笔给他写信,写一张,撕一张。他那天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是因为我华丽的衣服、华丽的马车,他觉得我骗了他?他那么小心眼儿,也不想想我都跑出来了,若非不得已,我又怎么会回去。再说君家如果追来了,也肯定是抓我回去。算了,不怪他了,换作我也会这样想吧。我突然想到一句话:情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也许,是情人?我又有点儿甜蜜地笑了。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愿意娶你。而你愿意嫁的,可能仅仅几个人而已。在这几个人当中,我不会要和我最悬殊的,因为我无法理解他的思想。我也不想要四处飘荡的人,我觉得那是没有保障的爱情。走了两世,累了。有个杠子头给我枕着,就挺好。我要朴实的,能让我安心的。嘿嘿,我的荸荠。

我在纸上点了好多墨点点,还是不知道该写什么,索性就画起荸荠来。荸荠,有点儿像马蹄,有点儿丑——真像荸荠啊,萧靖江就是一个荸荠。他不怎么笑,我便在画的荸荠上添了两只小眼睛,和一张咧开了的嘴。这样就更像了,我自己也笑了。

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沟通第一。不过我委婉了些,没提起杨骋风,只说到卖身对券。说君家既找来了,又许诺不打我,我便回来了,想办法混个正经出身再出府。而且我特地说,当时之所以不和他多说,是觉得我毕竟是逃出来的,和他太亲近了不好。

我提笔写了几页,想了想,又扔了。谁知道我将来能不能出府,这样写或许给了他希望,倒不太好了。他是个心重的,万一真信了,可别耽误他。

我写写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