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42部分阅读(1 / 1)

作品:《山海别经

“好了,别扯那么远了,你自己好好默想一遍,体会一遍,看看哪儿有什么特别异样的感觉没有?”

“你叫我怎么说,你说现在哪儿能舒服得了呢?脑袋发晕,眼睛发涩,鼻子不通,耳朵里面,嗡嗡作响,嘴巴里面,既苦又干,好象趁我昏迷,谁在里面撒了一大把黄连粉,牙齿也统统给拔松了似的,又酸又软,根本不是原来的那一副了。浑身上下,再也找不到一点力气,手脚麻木,象一个断了线的木偶,抻也不是,缩也不是,肚子上的伤口,还象刀在不停地割,一阵一阵。你若是要不信,也找一个机会试试?”

如此一说,我倒是放心了,看来我的替身还是挺了过来,至少心理上还承受得住。如此自我调侃的态度,对于逆境中人,确实有百利而无一弊。至于对方到底做过什么手脚,也不能急在一时半会。

其后,每天都是吃药打针,伤口护理,开始三天不让进食,全部靠输液维持,一天四五大瓶,让人看着心里愈发没拧:迷谖业奶嫔碓缫严肮吡艘皆旱纳睿饫镏辽俨挥昧钊宿限蔚谋;ご?br />

恢复得还算快,自我感觉也可以,也许是使用了激素的关系,只觉得他的身体,比手术前更加强壮了一点。

“是不是我又发育一次了?只怕爸爸妈妈再也认不出我了……”

看着自己越来越粗壮的臂膀,爰慧不无自嘲地说。一个星期下来,原来皮条管似的的上臂,居然见到了一些腱子肉,好象有几只小老鼠,不知不觉钻到了里面。两条麻秸杆似的大腿,也比从前绷得紧多了,轻易就捻不起皮肉来。我不免有一些担心,这倒不是我不愿我的替身日益健康,只害怕人家使用了不正常的药物。揠苗助长,尚且不算最大的坏事,另有企图,才是最为恐怖。

“也许是人家的药物管用,身体强壮,总比羸弱不堪的好,依我看,只要自己感觉正常就行了……”

我可不愿我的替身整日忧心忡忡,毕竟是没有证实的事情,当务之急,还是身体的尽快康复。好在他本人也没有过分烦恼,潜意识里倒是很羡慕他的叔叔和逢蒙他们的体魄,总恨自己先天不足。

有几天功夫,我的替身甚至觉得自己浑身的关节都在隐隐发胀,仿佛原来的皮肤已经不够包容,细细端详,却也不见任何异常,想来也不过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也就不再大惊小怪了。

第十天上,尚华和逢蒙终于获准进来探望了。爰慧见了他们,甚是兴奋,不仅尚华,就连逢蒙,他也倍感亲切。

想来也是实在憋得慌,单身病房,除了医生护士,再也见不到其他人了,只有医生才是真实的生命,名副其实的蚩尤人,那些护士完全是毫无生气的机器动物,不苟言笑,实在没法沟通,跟幽闭在监狱的小号里,简直没什么两样。

尚华带来的是一束素雅的鲜花,小白菊配枫叶,正是她本人非常喜欢的颜色,爰慧不禁想到了那晚她在王宫大宴上的妆扮。一身上白下黑的连衣裙,只有头上插着鹤冕一般的黄金翼簪,非常简洁的搭配。这一会儿,却是黄多白少,白得纯净不孤傲,黄得娇人又成熟,正是一种连我都从骨子里欣赏的典雅。

“千万别动,要不是逢蒙苦苦哀求,医生还不准我们进来探望呢,若是把伤口牵开了口子,只怕人家再也不准让我们来了……”

尚华见爰慧竟要自己下床,慌忙拦住。逢蒙接过了花,在窗台上摆了几个位置,直到看见我的替身满意而笑,方才住手。如此曲意逢迎,跟从前的印象简直判偌两人。爰慧的笑容里,不免有了几分苦涩,仿佛又想到了早先的逢蒙,心里禁不住打了几下小鼓。

“是不是还很疼?恢复得不好?”

逢蒙愈发的关切,更让爰慧忐忑不安。他强作欢颜,本想掩饰一下,给人的感觉却好象适得其发,这最后从逢蒙的反应上都能感觉得到。

“没事,只是闷得慌,你们能来,我高兴都来不及呢。现在一点也没事了,伤口愈合得很快,坐吧,你们请坐……”

“要不是你奋不顾身,这会儿躺在这里的该是我了……”

尚华坐下说道,一点也看不出是言不由衷。莺声迷人,情真意切,我的替身禁不住一阵喉头发涩,浑身上下,自然又是一阵接一阵的冲动。

“想不到你小子还是一条真正的汉子,从今往后,你爰公子就是逢蒙的异姓兄弟了。爰公子,我这可不算是高攀你吧?”

这句话里,似乎还能见到昔日那一个乖戾嚣张的模样。可惜爰慧已经有了先入之见,不再那么容易转弯了。但见他讪然一笑,算是回应。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几次总见勉强,人家也就坐不住了,只以为爰慧还是伤重未愈,痛楚难言,没话找话地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唉,也许我不该……”

人走室空,重归静寂,爰慧不由得长叹了一声,惘然若失。实在是怕寂寞,希望有人能多陪一会儿,可又担心自己心存芥蒂,难调颜色,表情失控,反叫对方看出了自己心中的破绽。

尤其对尚华,藕不断,丝更连,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说有多复杂,就该有多复杂。倘若今天只是她独自一个来访,说不定爰慧会按捺不住,脱口而出,急于对质一番。然而,现在的尚华,似乎已经叫那个惹人讨厌的逢蒙哄得形影不离了。

“人为什么总要这样?别人发生变化,尽管让他变化好了,为什么总要以自己的眼光去判别人家?人人讨厌世俗的标准;可对于别人呢?谁不是在自觉不自觉地采用那些更为世俗的标准呢?就算逢蒙已经被复制了了,如果他的替代品,完全变成了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哪又有什么不好呢?”

这个问题太棘手了,牵涉的范围也实在太大,一时之间,我也无从解答,不过,也在我的灵魂深处惹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常言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莫非越是自诩头脑清醒的人,越是所谓具备完整判断力的人,越是喜欢疑神疑鬼的人,才真正是那种不可理喻的庸人?

同时,我又感到一种危险。避尘遁世,一种不合时宜的苗头,在这种万难的境地,我可不愿我的替身丧失斗志。

“关键是尚华也在变,而且这种变化,不是我们所希望,尤其是你更不希望……”

“我就是在这么想啊,假如人家确实变了,复制出来的尚华,忽然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按照道理,我喜欢的可是原汁原味的尚华,而不是什么嫦娥小姐,更不会是赝品。再说原型的她到底喜欢不喜欢我,那可是她的权力,正如我喜欢不喜欢她,也正是我的权力一样,不是我家奴隶,我没有权力去强迫,即便能够勉强到手,人家也不一定会真心待我。我的目的,无非是想让人家常伴左右,一个能够用人工程序去任意改变的尚华,还算不算我的挚爱?我们不是怀疑人家已经被复制了吗?可没被复制过的尚华姑娘,好象根本不把我当一回事,在她眼里,我不过是一个患病的半大小子,甚至干脆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小疯子。这个时候,我又多么希望人家能够彻底改变啊。一切尽合我意,统统如愿以偿,旧事不提,重新来过。你说,这到底算不算世界上最矛盾,最尴尬,最滑稽,最可笑的事了?”

“可你这回毕竟救了她,难道你刚才没听见人家说吗?她是在感激你,肯定会因此而改变对你的看法……”

“不错,一点不错。可她是谁?她到底是谁?是没被复制过的尚华?还是已经被复制了的尚华?到底是谁在对我表示感激,是一架机器吗?还是躲在机器背后的那一些个控制人员?那一些个操作人员?说不定,刚才正就有人躲在机器的后面,看我的笑话呢。也许在设计机器的时候,这种所谓的感激,这种虚文客套的的指令,就已经给设定好了,不过是一种例行公事的程序而已,难道我还得为此故作多情,为此沾沾自喜,为此自欺欺人吗?”

倘若不是我一直栖居在他的脑子里,真得怀疑我的替身是不是也让人给复制了。如此强词夺理,实在是有一点不可理喻。可真要说服他,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假如我也有一个色身,此时此刻,肯定也是一副瞠目结舌的傻样,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一时之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感染。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说不定我会比他更加彷徨,更加痛苦。越想,越觉得自己对自己都没有把握。

“什么才是真的?难道仅仅是那些没被复制了的原型吗?就象我跟你的关系一样,现在的我,肯定不是你的理想,换句话说,也不是你在我襁褓时期所接触到的那个原型了;而我呢,也多么希望你就是儿时的那个良师益友啊,毕竟是你鼓励我迈开了人生的第一步。你说!现在的我对于你,还是真正的我吗?现在的你对于我,也能算真正的你吗?说实话,不少时候,我真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个人整天浑浑噩噩,稍微一动脑子,麻烦就来了,可你,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教导我,凡事首先要经过脑子……”

真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竟然有如此的诡辩能力,我也觉得真是不可思议,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怪念头?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变化发展,怎么能够无视那种客观规律呢?可真要开口辩驳,却觉得自己还是多少有一点苍白无力。也许是太深奥了吧?我实在没有办法用只言片语来给他解释。

可这无疑是一种不妙的征兆,如此怪异的思虑,时常伴发严重的精神错乱,莫非他真的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我也不瞒你,我实在也无法瞒你……”

只听他顿了一下,接着说。

“刚才,我确实也是激动过。可当思想的轮子,一旦落入怀疑的轨道,你也应该知道你的替身该有多么痛苦,多么懊丧。假如刚才来的不过是两架光会演戏的机器,那岂不等于是在直接欺诈我的感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情不自禁?身不由主?你说我该不该好好地同情自己?该不该深深地可怜自己?”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是……”

可是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他的想法非常危险,应当尽快终止他。

“不用你多说,我知道你会说我是在钻牛角尖。可总也不能整天自欺欺人吧?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吧?”

“事分大小,轻重缓急……”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会用一大堆道理来教训我。对不起,我只想知道我该具体怎么做?这怨不得你,也怨不得我,当初选择替身的时候,你也无从知道我将来到底会是一个什么样儿。我不是来自高度文明的轩辕星球,当然不可能有更大的抱负。有你相伴,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悲哀,甚至你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种灾难,至少对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来说。就因为你,世俗剥夺了我做一个正常人的基本权力。不说保护,就算是一种完全被动的容纳,我对于你,没有功劳,也应该有苦劳吧?我不用你表示感激,我也不想感激你,两下一直,就算我们扯平……”

似乎说到了伤心之处,他停顿了片刻,象是在寻找合适的词句,又象是在平抑自己的情绪。

“可你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你可能总觉得我的想法太微不足道了,完全是一种不屑一顾的漠视。看见天壤之别的逢蒙,我也想到了你,从前不说是颐指气使,至少也是毋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然而现在呢,你也是在曲意逢迎,完全变成了一套软功夫。还是你的原则不变,只是慢慢引导,步步推动,不知不觉,潜移默化,到头来我还是得跟着你的理想走。你也清楚我为什么要对你言听计从,我不过是想藉你的帮助,还我应有的清白,败,是由你,成,当然也得靠你,做一点足以让世人改变成见的事情出来,我多么想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啊。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都是在相互利用,这也正是我最大的伤心之处。看到逢蒙,我只是说不出的害怕,可一联想到你,你应该知道我在私下里有多么的难受……”

说着,他兀自哽咽了一下。这一下子,我可真的被感动了。无意之中,道出了我们关系的真谛。假如把一颗幼小的心灵,比作一张白纸,在爰慧这一张白纸上,画得最多的就该是我了。严格说,他的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由我造成。置若罔闻也好,熟视无睹也罢,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我确实很少有过。不错,他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年轻人,将来也可能成长为一个更加普通的成年人,他完全没有必要赶这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