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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山海别经

爰慧这才看清了他们的脸,都是一些小孩子,新人,旧人,混血儿都有,还有几张面孔看上去不象中洲本地人,尤其是那眼睛,依稀还有阿伦阿依的模样。多踅摸了几眼,爰慧更是来了兴趣。

“有借必有还,租地垧还得付租金呢。你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这么大大咧咧坐了个结实?”

开口的那个孩子,则是一个标标准准的新人,若论年纪,也就十岁出一点头。看他居中而坐的那一副架势,俨然是一个了不得的首脑人物。

“不知者无罪吗,这不,我这厢给你们赔罪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看着对方猪鼻子插葱愣充大象的样子,我的替身都快忍俊不住了,只是他还绷着脸,装出一副畏畏葸葸的样子。

“空口说白话,空敷衍呢?难道你这么大个人,一点规矩也不懂?”

“这晒太阳还有什么规矩?小兄弟,不知者无罪啊,您不妨说来听听……”

“太阳是没规矩,可这地盘却有讲究。外来户新到一地都要拜码头,你难道一点也没听说过吗?”

好小子,原来他把我的替身也当成了一个乞丐了,风传乞丐道上自有规矩,可看他的年纪实在不够当一个老大的资格。

“哟!我真是不懂,只是逃难跟家里人失散,才沦落到今天这模样,这样好不好,小兄弟,我到底该怎么做,您老尽管直接吩咐就是了……”

要说我的替身也真是一个孩子,玩性未脱,只要得着丁点机会,总喜欢戏耍一把。那种象煞有介事的好声好气,我都憋不住快要乐喷了。

“你有帖子吗?”

“帖子?”

“名帖啊!你怎么什么都不懂?”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没名帖,谁知道你的来路哇?”

“我没什么来路啊……”

“你从哪里来总该知道吧?除非你是一个傻瓜……”

“这我知道,我是从望山来,闹兵了,家里都出来逃难,逃着逃着,不知怎的,我跟大家走散了……”

望山这个地名,还是从沙盘上看到,原来历山诸峰都有别名。望山,则是历山山脉北面一个山头,有一个小城镇,绕山而筑,这次艮山失陷,那里自然也不能幸免了。我的替身机灵,顺嘴就出来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全福,家里人都管我这么叫,家里穷,上不起学,所以没学名……”

看到差不多大的孩子,爰慧自然会想到那一个不幸的小道士,一阵黯然之后,索性冒名顶替起来。

“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那么罗嗦好不好?”

“是!您尽管问,只要让我晒一回太阳就行,我实在是又冷又饿……”

“你刚才不是想上山找人吗?怎么不进去啊?”

“那么多的兵勇,看着就叫人害怕……”

“看你的样子也不象我们同道中人,是不是到这里来想投亲靠友?”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什么朋友,只是听说有个远亲在历山做事,要是能找到他,只不知人家认不认我?”

“你知道他在山上干活?”

“说是在州府当差,只是不知道具体的地头脚跟……”

“那是事变之前了吧?原来的官差,都叫兵勇杀了不少,我爹也是个官差,可骁勇可威猛了,人家都夸他是爰翼第二,爰翼这人你听说过吗?早先这里最棒的官差,可他们谁都没有能够躲得过去。只怕你的远亲也早就倒了大霉了。算了吧!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这太阳就算给你白晒了……”

信口胡编,歪打正着,那小乞丐居然还动了恻隐之心,把身子很夸张地一歪,顾自晒他的太阳去了。明明是童声童气,色厉内荏,却偏偏要显摆出一副旁若无人,专横跋扈的凶神模样。

“小兄弟,我还想求教您,假如我那亲戚侥幸没死,请您帮帮忙,指个路,我该上哪儿去找他……”

人家算是放过我的替身了,可爰慧不肯放弃,他的眼睛,一直在那两个颇有阿拉血统的小脸蛋上转悠。

“这我哪能知道?就象那鼎鼎大名的爰翼,何等本事,有人说他逃了,也有人说他也死了,鬼才知道……”

“你是本地人,你能不能帮我出个主意什么的,假设他还在里面上着班,我该怎么找到他呢?”

“只要他还活着,已经降顺了新朝,你不是说他在里面上着班吗?谅他也不会是什么达官贵人,充其量一个庶民差人而已。有上班总得有下班,庶民差人都住在山下,你就这里守着吧!只要已经释放,也就是你刚才所想的好事,正在里面上着班呢,一二天里,总能见到一点人影……”

(www。。).

“就这么等着?”

“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你有本事,你刚才干吗不直接进去呢?”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除了等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没有?”

“可以啊,你让你的亲戚帮帮忙,让你也到山上当差去,那你就可以天天大摇大摆地进出了……”

“哟,真是那样的话,我也不用麻烦我的亲戚了……”

“就是吗,要不你能变化,变个苍蝇蚊子也能飞进去,嘿哈哈哈哈……”

大概孩子们都觉得面前此人傻极了,都大笑起来。这个时候,我的替身心里一动。他发现,那两个眼睛酷似阿伦阿依的孩子,反应未免有些木讷。根据我的判断,他们好象是因为语言生疏的关系。

“这个小弟弟,还有那个小妹妹,他们的眼睛好象哦,是不是一队双胞胎啊……”

“什么眼神?他们根本不是咱们的中洲人,在你们这一种人的眼里,自然就长得一模一样了……”

只要逮着一点机会,那小乞丐头就不忘挖苦两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得他卓尔不群似的。

“不是中洲人?怪不得,不是中洲人,他们还能是什么人?”

反正已经装足了傻,我的替身索性将傻装到底。

“阿拉人,你听说过吗?远着呢,还有凤麟洲,聚窟洲,你都没听说过吧?他们那儿的仗打得比咱们这儿还凶,都扔原子弹了,知道吗?嗨!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说多了也是对牛弹琴……”

“凤麟洲,聚窟洲,我倒是听说过,可跟咱们这儿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要走路,不得走上几年?”

“说你不懂,你还这么罗嗦,难道除了走路,就再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告诉你,人家是坐船来的,难民船,风顺了,一天能逃几百里,你懂吗?”

“那他们不会说中洲话喽?”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莫非你一见阿拉人,也就会说阿拉话了?”

“哪他们的大人呢?”

“喂!你到底想干什么?给了你鼻子,是不是还想上脸?”

“对不起,对不起,小兄弟,我真是对不起。我只觉得您热情好客,所以嘴巴也就没了遮拦,我人贱,嘴也贱,真是打搅了,您老就歇着吧……”

反正好话不值钱,我的替身只管一个劲儿趸批了。

“凤聚两洲,还是有人逃出来的……”

爰慧暗叹了一声,我当然理解他是什么心思。我本来还想再补充一句,转念一想,愣是给强摁了下来。按照时间和路途来推算,这些难民恐怕是在蚩尤人发动核攻击之前就离开了,若是在核攻击之后,即使幸免于难,想来中洲,也只怕在半途上。至于海路,我一时没法测算,只是想着有点玄。不过此时不能说这话,未免太叫人绝望了。尽管阿依在爰慧的潜意识里,早已遇难,可只要有点希望,他还会蠢蠢欲动。

今日轻装就简,爰慧只带了两枚金币,早晨已经给了粥肆的贵老汉一枚,剩下的一枚他已经攥在手心里,他想塞给那两个来自凤聚两洲的孩子。我慌忙制止了他,这倒不是出于吝啬,在这当儿,整枚金币施舍,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点,弄不好,反而会暴露了我们的身份。再以我替身现在的装束,该是一个铜子儿都异常珍惜。

“过些时候,我们去贵老汉那儿拿些干粮过来,倒是不坏,反正他也欠着咱们。待一会儿,咱们跟一下梢,看来他们的窝点究竟在哪儿?是不是尽都一些孩子,如果有大人,侥幸遇到一两个会说中洲话,你岂不就能好好打听一下了……”

我知道该怎么安慰我的替身,当即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反正现在也只能干等,要想上山,也得等到天色全黑之后,我这就跟他们打一个招呼去……”

没想到人家立竿见影,说干就干,一站起来,就要动身。

“小兄弟,刚才叨扰了您许多,我也没什么孝敬,我那儿还有一些干粮,这就去,回头马上给您送来……”

“是吗?这就够意思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大家伙儿,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噢!”

(www。。).

那贵老汉见我的替身去而复返,自然惊惧异常,当知道只是讨一点米面,立刻作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哎呀,公子,千万别提借也不借,多么寒碜人,你刚才的施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呢,现在的金币是什么行情?铜子儿不值钱,可金币梆梆响呢,全世界的硬通货,就一枚啊,我这两个月不开张,一家老小也不用担心饿着了……”

话虽说得漂亮,可见爰慧多抓了两把米面,眼睛里还是有一点眨巴。我的替身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挖了大半口袋,告了谢,背起来就走。

那帮小乞丐果然还在等着,一见爰慧不食言,态度立刻大为改观,都管我的替身说好听的了。

“大哥,你真是好人一个。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吧,在这偌大的历山城,没有你兄弟我兜不开的……”

如此大话,当然只能付之一笑。

“我也没什么,只是我们老家,以前也见过阿拉人来做生意,有一个还赁过我家的房子住呢,要说关系吗,也挺不错,听说他们那儿打得天翻地覆,怪叫人惦念呢,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逃出来,要是你们那儿的阿拉人,会说中洲话,是不是烦您老?帮我回去好好问一问……”

“这好说,他们中有大人,也有会说中洲话的人。只是眼前不方便,白天他们都出去乞讨了,散在城里呢。到了晚上,大家都回去睡觉,你到我们那里去,除非他们不认识,不然的话,一准给你问着喽……”

“你们也是出来乞讨的吗?”

“不是,这两个小孩从来没到这城里来玩过,我带他们来玩,走乏了,就在这里晒太阳呢。大哥,你别见气,大人不把小人怪,兄弟我刚才多有得罪……”

“说哪里话,不打不相识吗?来!你兄弟我今后麻烦您多着呢……”

爰慧主动伸出手去,跟小乞丐头握了握手。

“兄弟,你大号叫什么?”

“学名不说了,怕被我爹牵累,现在江湖上都叫我濑龟,就是震泽湖里的王八,我喜欢现在这名儿,横着走路竖着咬,一般的人都不敢招惹……”

“那你刚才所说的地盘,还真有那么一回事?”

“我不太清楚,反正本地的乞丐都当兵去了,说是兵荒马乱之际,当兵比要饭容易。剩下些老老少少,他们时常这么说。要是我们走错了地方,他们也会撵我们。现在城里的乞丐大都是从那边过来的阿拉难民了,我现在就跟着这些阿拉人混,反正他们也很照顾我,他们不让孩子出去要饭,我们就只能到处玩了。你今天孝敬我这么一大袋米面,拿回去他们一定高兴死了,我可从来没见过他们一次要回来这么多……”

“那在城里,怎么见不到阿拉人?”

“城里的新人,自己都在吃救济粮呢,哪还有富余的粮食施舍。不管哪儿的乞丐,这会儿都不会往城里来。要要,只能到城外的集市上面去,那一些小商小贩,只要是旧人跟混血儿,事变都没牵累到他们,要个一口半碗,也就比较容易。城里的新人,哼!还等着别人去给他施舍呢,哪象你,我自干这一行来,可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听口气,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到底属于哪个种群。多愁善感的爰慧,心里顿时又滚过一股酸涩的味道。

“早晨我正是从集市那边过来,并没有看到有阿拉人啊……”

“那你肯定是走得太早了,他们就喜欢太阳,不到日上三竿,他们就不会出门。他们都说太阳会给人们带来好心情,太阳底下讨要也就非常容易了……”

随后,他就跟这个自称濑龟的小乞丐头非常融洽了。爰慧顺便问了一下山上官差的上下班规律,据说只有近黄昏,才会有大批的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