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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阿莲的故事

里人做保姆的吗?孩子摇头说没见过,他接着问我家乡有大山吗?说肖老师那里有很多山,也有很多树,并说动物园里的很多野兽,肖老师家的大山里都有。我说,我们那里是高低不平的丘陵地,没有大山,只有小山坡,坡上树很少,更没有什么野兽,最多的是麻雀。孩子说,那就没意思了,跟北京差不多。我说差远了,我们那里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马路和小车,只有土路和拖拉机。

阿莲的故事 18(2)

说到拖拉机,小家伙立刻来了兴趣,拿出纸笔来,迅速画出一张敞篷拖拉机的素描来,说他在同学家的旧宣传画上见过,像是老爷车。我问老爷车是什么样子。小家伙搁下笔,拉着我进了他的房间,从书架上捧出一大叠书来,上面都是车的图片,还从玩具箱里找出实物来,一边翻着,一边找着玩具模型跟我解释那名堂繁多的车子来。我漫不经心地听着,眼光却落到身旁的钢琴上。孩子见到我兴趣不大,就说,你们女孩子天生就对车没什么兴趣。然后问我会弹钢琴吗?我苦笑着摇头,发现这孩子话里话外总没把我当成保姆,像是邻家大姐姐在带他玩。亮亮坐到钢琴旁,用小手弹奏起来,回头还问:你们乡下的幼儿园老师不教吗?连肖老师都不会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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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耳的琴声回荡在房间里,望着孩子娴熟的指法,我发现自己在他面前,成了个地道的盲人,这旋律是属于城市的节奏,我对那琴键的陌生,就如同他对乡下的疑问,不同的是,他的疑问带有童真的好奇心,而我的茫然,是成人式的自卑。

面对这样的孩童,我第一次感到失去了过去在弟弟面前的优越感,作为长女的优越感,年龄的优越感,凭借年长几岁,我可以摆布他们,听我使唤。而眼前的这个城市男孩子让我有点距离感,他的一言一行都出乎我的掌控,我甚至担心他将满脑子好奇的疑问摆到我面前,会让我束手无策,无言对答。在他指间流淌乐律之时,我选择了逃避,进了厨房,看有什么需要动手清理的。

琴声戛然停下了,亮亮又追随进了厨房,见我洗着中午的碗筷,就问姐姐洗前自己洗手了吗?我的脸热辣辣的,第一次向一个小男孩撒了谎,头埋得很低。亮亮说那就好,以前的姐姐常不洗手,我妈说了不知多少回,可就是没长记性。我将手清洗了一遍,又将刚才的碗筷重洗了一遍,然后淋干水放进柜子里消毒。等我忙完后,习惯地将湿手擦在衣服上时,亮亮又叫道,挂钩旁边最外面的毛巾是给姐姐擦手用的,我妈刚买的,那是姐姐专用擦手毛巾。我的脸再次发烫着,尴尬道,那么新,姐姐刚来不舍得用。

出了厨房,我问孩子要喝水吗?亮亮点点头,说要喝红茶。茶几上有好几个茶罐子,我打开后,朝里望了望,看到其中一罐是红色的茶叶,就用手在里面掏出一小把来,刚要放进茶杯里,又被小家伙制止了,问姐姐怎么不用茶勺,你那手刚洗过碗,用手拿茶叶不卫生。我一时间不知如何打发手里的茶叶了,僵硬在那里。亮亮指指旁边的垃圾桶说,丢了!喝了会闹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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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19(1)

我觉得挺可惜的,可也没办法,只好丢进垃圾桶里,再用茶几上的勺子舀了点红茶,放进杯子里。孩子即刻又叫道,放错杯子了,中间那个杯子才是他的。

我彻底泄气了,在孩子面前泡杯茶,怎么处处有障碍。看来这日常细节,我还得从头学起,在胖婶那边学会的也只是点皮毛,单就家庭卫生来说,从洗碗到泡茶,孩子又指点出不少乡下人的毛病来。我只能虚心接受,好在孩子有涵养,并没有朝我埋怨,认真地在旁给我纠错,像个小老师似的。

泡好茶后,小心端进他房间里。孩子正捧着本书坐在桌前翻看着,上面全是卡通画,看得很投入。这时候电话响了,孩子放下书去客厅接了电话,嗲声嗲气地说,妈妈,明天是开学第一天,我要你自己带我去嘛。接着孩子鼓起小嘴,一脸不高兴地放下电话说,姐姐,我妈妈要你接电话。电话是俊姐打过来的,一开口就向我道歉说工作太忙,下午就要到外地出差,明天是亮亮开学的日子,辛苦我送他去学校报到,并说她跟丈夫打过电话了,让他明天一早用车送我们去学校。然后就匆忙挂了电话。过了几秒钟电话又响了,还是俊姐的,忘了说冰箱里有菜,晚上让我随便给亮亮做顿饭吃,她丈夫很晚才回来,不用管她丈夫的饭。

亮亮说父母经常这样不归家,他自己早习惯了,然后回房继续看书。我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冻柜里有肉,下面也有很多包装好的蔬菜。我正琢磨着晚上做什么吃,亮亮在房间大声问道:姐姐家有弟弟吗?

我关上冰箱,到了他房间,说自己有两个弟弟,都上中学了。孩子将书放下,眼神很是羡慕,说那么多孩子啊,多热闹啊,农村一家都有很多孩子吗?

我说,跟城里不同,农村什么都少,就是不少孩子。

亮亮忽然说,我奶奶家也是这样,我爸在家是最小的,排行老五,回到东北那块儿,都叫他老五,哈哈!

说到父亲,孩子提起了精神,还神秘地说他见过爸爸的真家伙,比玩具手枪牛x多了。说着,还两脚放开,双手摆成握枪瞄准的姿势,大叫道:警察,不准动!

因为是第一顿饭,我很想让小家伙在饭桌上认同我这个新保姆,毕竟在他面前出丑几次,自然要挽回点面子。

我回到冰箱旁,望着里面的蔬菜,听警察说过亮亮不喜欢吃肉,就想着剁点瘦肉,熬点小白菜汤给他喝,我又从冰箱里找出一小捆韭菜黄来,拿出两个鸡蛋,想煎炒蛋菜黄。

时间还早,我先将瘦肉放进碟子里解冻,然后清洗菜黄。我在厨房正忙碌时,亮亮不知什么时候又跑到我跟前,呆在一旁,默默望着我,像个监督员似的,睁着大眼睛,瞧着我一举一动。在小家伙的监督下,这回我很小心,系着围裙,连咳嗽都忍着不出声,一丝不苟地将韭菜黄一根一根放在水龙头下清洗,费了好大工夫才洗完,再放进篮子里,盛上水泡着,然后有意提醒亮亮道:蔬菜里有好些农药,用水泡一阵子再清洗一遍,才干净,吃起来才放心。孩子听着点了点头,这才说,我不吃肉的,姐姐自己炒肉吃好了,我有蔬菜吃就行。

我说,姐姐知道亮亮不喜欢炒肉吃,瘦肉是用来做汤的,还有那小白菜,到时候再放点葱,可好吃了。

亮亮摇头说,没见过这样做汤的,能好吃吗?

说到这,好像碟子里的肉炒熟了,就要送进他口里,亮亮索然无味地出了厨房,坐在客厅里看起了电视。

冬日白天短,7点不到就天黑了。瘦肉被我剁成肉泥下了锅,等熬得差不多了,我将燃气灶上的火开小,再将青绿的小白菜放进沸水里,盖上锅焖了一小会儿,然后将火关掉,再往肉汤里加些碎葱,用筷子搅拌几下,让锅敞开着,不用盖上,这样味道才鲜美。

做完了汤,开始炒菜黄。炒前将鸡蛋打碎放进碗里,和着碎姜片搅拌,等均匀后,轻轻倒进热油锅里,贴着锅沿慢慢倒,火不能太大,这样摊开煎起来不会焦。等鸡蛋成片状后,再适当开大火候,让油全部融进鸡蛋饼里,跟外面小摊上煎鸡蛋有几分相似,只是没那么快。等蛋饼的颜色由黄色变褐时,韭菜黄就得下锅了,适量加点清水后,将火再开大点,用力炒拌,直炒到蛋饼成碎片,和菜黄粘合在一块儿,期间为防止粘锅,也要加点清水,整个过程不要盖上锅,因为鸡蛋和菜黄都很容易熟,盖上后,容易焖焦,味道就走样了,最后再加上点酱油着色,一盘蛋黄菜就算完成了。

阿莲的故事 19(2)

我把张罗好的饭菜,放到餐桌上,叫亮亮准备吃饭。亮亮盯着电视,乐得前仰后翻的,说tom这傻猫蠢到家了。我解下围裙凑过去一看,画面上有只大猫和一只小老鼠正追打得不可开交。我说先吃饭吧,亮亮没动地,一边看着,一边指手画脚嚷道:快扔啦,傻猫,那是爆竹!话刚落音,只听轰的一声响,亮亮从沙发上跳起来,笑着蹦到了地板上。

可能动画片没了,他又调了几个频道,都是新闻联播,他这才懒洋洋地走到餐桌边,望着眼前一碗肉汤,警惕地凑近鼻子闻了又闻,然后疑惑地望了我一眼问:姐姐,什么东西这么香。我说,什么也没有,就是瘦肉、白菜和葱。他不信,用筷子搅拌了几下,确实没看到别的东西,就将筷子上的余汤送进口里吮了一下,接着二话没说,端起碗来,一口气就给灌进了肚子里,吧嗒几下嘴巴叫着,好吃,真好吃,姐姐还有吗?见到孩子一下子喝下一碗,我很有成就感,便又盛上一碗来,孩子这次喝得很斯文,一边喝一边说,这汤为什么要把肉切成碎片。我说切小了,就没那么油腻了,白菜也将油腻稀释了,味道自然就淡了,没那么荤。

姐姐在家常做这肉汤喝吗?亮亮的这句话让我无语。平常在乡下很少吃到新鲜肉的,大都是春节买几斤,用盐腌成咸肉,这样在农忙时分,直接蒸咸肉吃,既可以节省做菜时间,也能增加点营养。一般情况下,咸肉还是舍不得吃的,都是蒸小咸菜。我父母将一年到头腌制的那点咸肉都搀杂在咸菜里,自己吃点咸菜,肉留给了子女。新鲜肉也都是逢年过节能吃上一口。我们家,只有在孩子生病身虚时,父母才会上集市买点瘦肉来,做点清汤给孩子喝,既能解馋,也当做是补身子。

现在想来,这种清汤可起到祛火之效,对一个病者来说,本身身虚,喝这种汤适得其反。但在我父母眼里,凡是猪肉,不管怎么个做法,那都是好东西,是乡下人眼里最好的补品了。

亮亮喝完汤,津津乐道,赞不绝口。但对我做出的菜黄,皱起了眉头,说太咸了,酱油味太重。于是,他自己动手从盆子里舀来肉汤放进饭碗里,就着肉汤吃完了饭。

我的第一顿饭卓有成效,至少让亮亮放弃了对蔬菜的嗜好,吃起了肉食。后来,这清汤也顺理成章地纳入了亮亮的私人菜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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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莲的故事 20(1)

吃完饭,我在厨房洗刷完后,到了客厅,见亮亮还在看电视,就说,你明天一早要上学去,早点上床睡觉吧。孩子说,时间早着哩,你想看什么我来帮你调频道。

我给他倒上茶水,坐到他旁边,问有安徽台吗?

他熟练地摁着遥控器,等调到安徽台见到是光头的清朝戏,又调回了少儿频道,说没长头发,瞧着就没劲,不如动画片有意思。我问他平常除了动画片,还喜欢看什么。警匪片啊,可爸爸不爱看,说太假了。亮亮一提到做警察的父亲,就神气上了,说爸爸是公安大学毕业的,破案高手,坏蛋见一个抓一个。我想到看门大爷说过的话,就顺口问亮亮:那不得罪很多人吗?亮亮神情黯淡下来,眼光不自觉地透向窗户玻璃,说爸爸不在家时,有坏蛋扔石头砸过玻璃。我没再问下去,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器给他装了一盆热水,帮他洗脸,然后再换上一个盆,正准备用洗过脸的热水给他洗脚。他一看就叫上了,姐姐赶紧把水倒了,刚洗过脸的水又来洗脚,太恶心了。听他这话,好像是将洗脚水端来洗脸似的。我也只好用洗脚盆重新端上热水来,给他洗脚。电视里没他爱看的节目了,他终于放下遥控器,进了自己房间上了床,随后又招呼我把那本卡通书送到他手上,他半倚在床头看起书来。

回到客厅,我关上电视,又将客厅整理了一下,然后回到了自己房间,打开台灯,静下心来想写家书。

写第一封家书一直是我心怀的冲动,我很想即刻就向远方的父母道出心头积压已久的思念,可真正拿起笔来,又不知从何说起,离家没多少天,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很沉重。我的所见所闻已不是刚进京时,面对陌生的混凝土世界而发出的感慨了。在我眼里的世界,已由庄严的天安门扩张开来,蔓延到了都市的大街小巷,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了,直至我完全从一个乡下村姑蜕变成城市里的保姆角色。我是保姆了,刚伺候完一个小孩上床的保姆,有了口头承诺的工钱,一年下来,我所挣到的工钱,能抵得上父母在庄稼地里的两年收成。

我写上开头,又撕下扔掉,然后又道出那熟悉的称呼,反反复复浪费了几张纸,我感到有种兴奋,也有种茫然,就如同窗外闪烁的路灯,乍瞧一眼很明亮,看久了又变得有些昏暗,明亮是因为黑暗的陪衬,昏暗又因为城市的夜空本是个浑浊的天罩。我无法预知接下来的日子到底是怎样的场景,是围着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