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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昨夜西风凋碧树 高楼望尽天涯路打一动物

燕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处旷野之地停了下来。天边渐渐有曙光出现,他茫然四顾,四下里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他呆呆站了片刻,心里想道:我要回家。

心思纷乱,也说不清是什麽滋味,隐隐觉得似乎还有些事没有问明白,这时却什麽也不能想、不愿想,只想立刻扑在父母怀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他自小离家,便有委屈也只有自己忍下,从来不能如寻常孩童一般,受了委屈便有父母安慰,後来年纪渐长,更加没有这个念头,这时却忽然间又冒出这个念头来。

他辨别了方向,拖著脚步往前走了几步,蓦地里脚下一软,一跤跌倒。他昨夜提著一口气,背著断鸿一路奔回太湖,这近百里地奔下来,当时不觉,这时只觉得全身骨骼经脉都似碎了一般,痛得他恨不能就此死去,再也无力挪动分毫。

他伏在地上,许久,才又凝聚了一点力气,爬起来挪到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他心里想著:我歇一会便走。但眼睛却不知不觉地闭上了。

昏昏沈沈,到他睁开眼来,已是夕阳渐落,四下里仍是空荡荡的。他站起身来,慢慢向西而行。

夜深时分走到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庄里,就在村头一棵树下胡乱过了一宿,第二日一早继续前行。

中午时分,他在溧阳一家小店里用饭,出来之後没走片刻便加快了脚步。方才在店里已经觉得不对,这时出来,更加确定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但此处他之前从未来过,大街小巷如何分布,城外是否有适合脱逃的山林等等都是一无所知,唯有加快步伐,暗自戒备。

对方却始终没有动静,但也一直没有离去,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後。

走出城外十里,见眼前一座小山,看起来林木不茂,山形不陡,但这时也不能挑拣,匆匆奔上去,待入山稍深,忽然跳下山坡,伏低了身子,借著山坡上的树木遮掩身形。

过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後地自来路上过来,走出一阵,发现不见了他踪影,两人对望一眼,後面的人一点头,前面的人自怀里取出一个信号弹对空了出去。

凌尘玉心中一凛,这是青冥教的联络信号

他心知附近的青冥教弟子片刻间便会赶来,四下张望片刻,几下跃至谷底,脚不沾地地向著南面掠去。他也不知该当往哪里逃才好,想来想去,只有先反向而行,离得金陵越远越好。

他这一奔跑,自然不可能再隐藏身形,跟踪的两名青冥教弟子急忙追赶,高声呼叫,要他停下,他理也不理,一路翻山越岭的奔下去。途中遇到两条小河,幸好一条有桥,另一条甚窄,直接掠了过去,总算没有被挡住。

入夜时分才慢了下来,胡乱寻了个林子过夜。

次日一早,继续南行。小半个时辰之後,左前方现出一座小村庄,但他还未进村,心里便是一沈。村头站了三名男子,一人拿著画像跟人打听,另两人正四下张望。

他急忙转身,不动声色地走了几步,离开那三人的视线,这才换了个方向放足狂奔。

此後无论他走到何处,不论是城镇还是山林,总能见到青冥教弟子的身影。开始他还能小心避开,後来青冥教弟子越来越多,渐渐无法再藏。

这日夜里,他躲在一处山洞里,默默看著身前的篝火出神,这时他本不应燃起篝火,无端引人注目,但他心知今晚只怕已是注定逃不过去,山洞之外,漫山遍野都是举著火把来找他的青冥教弟子。他只是想不明白,燕归休为何要排下这麽大的阵仗找他

不知不觉睡去,醒来之时,山洞里已经多了一人。

燕归休一直痴痴地看著他,也不知已经看了多久。见他睁开眼睛,等了片刻,才十二万分不确定地道:醒了

凌尘玉动了动嘴唇,想要说话,最终还是忍住。花了这麽大心思找他,怎可能再轻易放了他

燕归休小心地抱起他,走出山洞,往山下走去。身後呼啦啦跟了一大群人。

到得山下,并不休息,上了马,直接打马往金陵方向而去。

蹄声得得。太阳升起,又落下,夜间一行人宿在一处小镇上,预计明日一早行路,午後便可赶回金陵。

燕归休的房里一直没有熄灯。一路上他唯恐凌尘玉再逃,一直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偶尔下马之时也紧紧抓著他手。这时到了房里,才终於放手,却不肯熄灯,一直就著灯火,定定地看著凌尘玉。

凌尘玉也在看著他,目光移到他腰间挂著的玉佩上,目光一顿,伸了手去那玉佩。这玉佩前番相见时,燕归休已经戴在身上,但那时他初时太过震惊,後来又陡生变故,便没来得及询问。

燕归休便把玉佩解下来给他,又自怀里取出另一枚玉佩。两枚长方形玉佩,一龙一蛇,蛇佩润白无暇,龙佩上却镶了不少金丝金片,远看也罢了,近看总是说不出的古怪。玉佩是找了最好的匠人用金接好的,但毕竟曾经碎得太厉害。

凌尘玉道:碎了便扔了,还戴它做什麽

燕归休道:你既买了这玉,怎不早些给我

数月前凌尘玉在刑堂领刑,第二天刑堂的人收拾的时候发现了这被踩碎的玉佩,不敢擅自扔掉,便送去给燕归休过目。玉佩自然已无用,龙佩也并不罕见,但燕归休却总觉得心头怪异,便暗地里把碎玉留了下来。後来凌尘玉失踪,燕归休以为他已遭不测,回到总坛之後,命人将凌尘玉的东西都收到自己房里,却在其中发

倒贴ok?sodu

现了这枚蛇佩。他属龙,凌尘玉属蛇,两枚玉佩,一样的成色质地,一龙一蛇,心意不言自明。

凌尘玉道:去年你去杭州时,我独自去逛金陵,发现这对玉佩,倾尽所有买了下来,想等你回来的时候给你。

燕归休闭了闭眼。那次他回来,带回了柳云。

凌尘玉慢慢道:你这人的心思,我真是不懂。他一颗心,便只能放得一个人,绝容不下其他,偏生眼前这人,却能把自己的心分成许许多多份,放得下那许许多多的人。放得下那许许多多的人也罢了,偏又要对他不依不饶。

燕归休道:人我都已经送走了,身边便只有你一个,我才是真不懂,你为何一意要走

凌尘玉苦笑,这人莫非真当自己是傻子麽送走了又如何柳云回了杭州,你可以去看他。其他人散了,日後你可以找新的。你既然不是非我不可,为何便不能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

燕归休呆了一呆才道:我是去杭州看柳云了,但谁说的我不是非你不可

凌尘玉不答。再清楚明白不过的事,何须人言

燕归休道:上一回你在移山居里放火,我很伤心,就去了杭州找柳云。但我,我明明是他陪在我身边,我却心心念念都是你,每每看到美景,尝到美食,心里头便总想,若陪著我的是你,那有多好正是那一回,让他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意。柳云陪我去游西湖,跟我说道再过一个月,满湖的荷花便会开了,我便想,一定要带你来看於是我当天便赶回金陵,带了你出来,哪知到了杭州之後,你

凌尘玉道:你,你说什麽燕归休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却绝不敢相信。

燕归休道:我去杭州,看著柳云,心里想的却一直都是你。我带你去杭州,是想跟你一起看荷花,不是为了见柳云。你不信麽

凌尘玉道:那你为何当时不说

燕归休委屈地道:我有太多话想跟你说,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就想先想好了,慢慢地跟你说,何况那段时间我这麽对你,我以为你会明白的,结果

凌尘玉只觉得心乱如麻。

燕归休一时也没有说话。他这人,当年未真正动心动情之时,能轻易骗得包括凌尘玉在内的所有人对他死心塌地,到得真正情深种,却反而手足无措,茫然不知应对。

他过得片刻才又低声道:我为了你,特地让爹把牡丹堂郑堂主调到总坛,把你爹提作堂主,你大哥升做副堂主

凌尘玉一怔,这才想起朱广重似乎跟他说过此事。

燕归休道:还有你的碧血枪,我让人接好了,放在床头日日看著,每次看到,就好像看到你一样,心如刀绞,却还舍不得不看。说到伤心处,几乎落下泪来:谁想,你居然勾结了人来杀我

凌尘玉气苦已极,道:我没有大他确实煞费苦心要杀你,但我丝毫不知他的计划,我甚至不知他的仇人就是你一声大哥险些又脱口而出,幸而及时止住。

燕归休迟疑道:当真

凌尘玉道:我说什麽便是什麽,不像你,什麽话都可以随口就说,说过就算

燕归休哼了一声,将信将疑,想到最後是他救走了那人,还因此对自己出了手,心头说不出的伤心愤怒。但想来想去,最重要的还是终於寻回了凌尘玉,其余的事,大可以後慢慢再论。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正整装待发,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蹄声甚急,眨眼间便到了客栈前面,一行人下了马,快步走进客栈,一人喝道:休儿,且慢

来人正是青冥教教主燕南渡,以及青龙堂陈长老、玄武堂李长老,另有二十余人,个个都是教中顶尖的高手。

燕归休吃惊地道:爹,陈长老,李长老,你们怎麽来了

燕南渡目光转向他身侧的凌尘玉,一顿,道:进去再说。

燕归休只得带了凌尘玉回房,燕南渡带著陈、李两位长老跟了进来。

一入房里,燕南渡便道:凌尘玉,断鸿何在

凌尘玉一惊,断然道:属下不知

他虽然否认得极快,但回答之前却免不了迟疑,在场的是何等样人,岂会瞧不出他必是知晓断鸿所在陈长老喝道:凌尘玉,你勾结敌人,谋刺少主,本已是罪不容赦,如今还要包庇敌人麽

凌尘玉愈听愈是心惊,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勾结敌人,我连他要杀的人是少主都不知道青冥教大张旗鼓地找他,他想过会被追问断鸿下落,却绝没想过竟然会认定他谋刺燕归休他心思太过单纯,自己没做过的事,便以为旁人也不会怀疑。

李长老冷笑道:若你没有勾结敌人,那少主却是如何中的毒若你不是存心要杀少主,为何在少主遇险之时不加救援

凌尘玉道:我,我燕归休中毒之事,他难辞其咎,而燕归休遇险之时,他曾想出手相救,但未及真正出手,朱广重等人已经赶到。他虽确有相救之心,但事情如此巧合,却有谁会信他

李长老神色更厉,道:何况後来还是你将人救走,更曾对少主出手,如何可能没有勾结

凌尘玉脑中一片混乱,只不住摇头道:他曾救我命,是我结义的大哥,我不能,不能见死不救

燕南渡淡淡道:你要杀休儿,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说著目光淡淡在燕归休脸上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