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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涌,好大一颗头颅就落了地啊”

毒辣的日头下,沈默不禁打个寒战,他没想到这三尺见方、干净光滑的一块石板,竟是一条直通黄泉的不归路。

紧走两步,离开这鬼地方,便见到不远处有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山南侧迎着他的一面,是一片恢宏连绵的建筑群,沈默无奈的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个衙门。不由暗自苦笑:十几岁了都没把县城转遍,我这前身还真是个小宅男呢。却不想若没有人家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凭什么混进读书人的队伍里去

到了地头他才知道,这一片建筑群是由两个县衙和一个府衙构成。中间最高最大的那个,便是大明朝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属下绍兴府的府衙所在。其左右稍小些的两大建筑,便是会稽和山阴两县的县衙所在,都相距府衙不过数百步之遥。

别看三个衙门挨得这么近,但实际上相互之间只限于公文往来,三位地方长官互相并不走动。倒不是那两位大人都像李县令那么懒,而是因为知府大人要遵守知府不入县衙的官场规矩,大家只好各自待在衙门里,靠鸿雁传书沟通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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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跟着马典史到了最东边的会稽县衙,还没看见大门,却先看见一堵黛瓦白底的照壁墙,照壁的南面外墙上张贴着各种榜文告示。

绕过照壁墙,便见远处正门方向,有座题着忠廉坊的大牌坊,十分高大气派,将县衙的门台都罩了进去。

牌坊和照壁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个三五十丈见方的衙前广场。广场左右两侧还有各有一个亭子,左边的唤作申明亭,是用来公布最近破获的刑事案件,以及对以往案子的判决结果,甚至连秋决名单,也是在这里贴出,显然是用来惩恶的。

与之相对的另一座名叫旌善亭,公布的尽是些孝悌仁爱,贞节善行,乃是用来扬善的。不止县衙前,城乡各坊里厢也都有这两种惩恶扬善的亭子。

而在衙门正前方,广场的正中央,还有个圣谕亭,内里供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太祖高皇帝颁布的圣谕六条,一共是二十四个字,曰孝顺父母,尊敬长上,和睦乡里,教训子孙,各安生理,毋作非为。每逢初一,十五,县官都要来这给群众进行宣讲,教导他们按照这六条好好做人,做朝廷的顺民,做他李大人的良民。

一行人绕过圣谕亭,这才到了县衙门前。只见那衙门正门两侧的外墙,呈八字向外倾斜,墙上也张贴着官府的文书。

沈默看那一对石狮子把守的大门一共六扇,心说:恐怕这就是六扇门的出处吧。

跟着那马典史自然不用再通报,一行人从正门边上的侧门进了县衙。一进去沈默便见到一堵影壁墙,他知道这个叫萧墙,有庄严肃穆的意思。

绕过萧墙,来到县衙院中,便看到前院的左右各有两院,一边挂着寅宾馆的匾额,是本县的驿站所在。另一边则是阴气森森的县狱。

这两座风马牛不相及的建筑对立在前院里,沈默心说:唯一的共同点便是都可以免费住宿。在这院子的东北角还有个小小的土地庙,里面供奉的不是土地老,而是数具很特别的稻草人。乃是当年太祖爷将贪官的皮剥下来,然后在皮内塞上稻草做成的。

这恐怖玩意儿便直接摆在土地庙里,每有新上任的官员,都要先进去参观瞻仰一下,以增强其廉政意识。

进入二门便到了县衙的第二进,这也是县衙中最大的一进,由东西两个院落组成,张县丞、陈主簿和这位马典史各有一个小院作为办公场所。还是户吏刑兵礼工,六房司吏的办公室所在。

本县的粮仓、银库、架阁库也都坐落于此,守卫十分森严。

过了这一进,进去下一道仪门,沈默这才看到了县衙的大堂所在。

但在通往大堂的甬道正中,还立着个名为戒石亭的小亭。亭子中同样供奉着一块石碑,这碑朝外的一侧上刻着公生明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绕到后面便看到,这碑向着大堂的方向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大字。

马典史让沈默在月台前候着,自个跨上丹陛,进入大堂,穿过二堂,三堂,来到内宅,向县令大人通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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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会稽县衙 下

足足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李县令才姗姗来迟,一见阶下立着个清秀少年,不由笑道:“你这娃娃,见了本官为何不跪啊”

沈默不慌不忙的深鞠一躬道:“回禀堂尊,学生代表家父而来,家父是生员出身,太祖恩赐见官不跪,现未得堂尊大人允许,学生唯恐陷堂尊于不忠不义,是以不敢跪。”要不怎么说秀才不值钱,见官才值钱呢

原本满脸阴霾的李县令不由乐了,哈哈大笑道:“滑头小子,这么说我要是让你跪的话,就是不忠不义之人了”

“学生不敢。”沈默一脸惶恐道:“您说怎样就怎样还不成”他先逞强再示弱,给人以机智又懂进退的感觉,若是一味逞强,必会引人反感。

“罢了罢了。”李县令呵呵笑道:“难得你能逗本官开心,还是免了吧。”

“谢堂尊。”沈默乖乖的立在堂下,绝不得寸进尺。

“你就是沈秀才的独生儿子”李县令打量着这少年,啧啧有声的赞叹道:“根骨清奇,眉目有神,必是个聪明绝顶之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命里有大富大贵之运啊”

沈默心说:不会这么神吧看我一眼就知道将来怎样果然,听那李县令话锋一转道:“不过你也别当真,当年别人将本官吹的更神,结果怎样年近天命,仅一七品知县尔。”

沈默诚恳道:“堂尊代天子守牧一方,阖县几十万父老皆视您如父母,在我们心中,您是比阁老还亲近的人。”

这话说得李县令脸上一阵发烫,但心里却如熨斗熨过一样舒坦,呵呵轻笑两声,才对侍立在一旁的马典史笑眯眯道:“给沈搬把椅子。你叫什么,可有表字”这话却是问沈默的。

“学生沈默,因既未曾进学,又未及弱冠,是以并无表字。”沈默轻声道。

“哈哈好,等你游庠之日,本官亲自为你赐字如何”李县令和善笑道。

“学生荣幸万分。”沈默满脸感激道:“一定发奋读书,争取早日进学。”心中却疑惑万分道:都说这时候最重官威,这县令怎么如此和善这就是他孤陋寡闻了,不明白这大明朝等级森严,站在最顶端的便是士林中人,或者说是士人阶层也不为过。

这个年代的士人不是古时候的贵族,单单是指读书人,因为只有他们才能考中科举,进而登上庙堂,出将入相,成为执掌国家的群体。所以这些人彼此视为同类,自命清高,瞧不起其它行业的从业者。说句大不敬的话,甚至连这大明朝的皇帝老儿,他们都隐隐有些瞧不起。

当然,这话没人敢说,可确实从某些奏章,某些应对中,可以清晰感受出来。

士人就是这样一群自命不凡的家伙,虽然他们既相互倾轧,又相互扶助,但在奖掖后进、栽培新人这一条上,绝对是出奇的不遗余力,极少有嫉贤妒能的情况出现。

为什么肯定是有好处他才这么干的。什么好处比如说沈默考中秀才后,便不再称李县令为堂尊了,而是称为先生。而在这个时代,从某种程度上讲,父子不如师生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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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大多数时候,上位者都对后进新人摆出一副严师架势。现在李县令如此和蔼,也可能是因为他长期怠于政务,与文人墨客为伴,悠游于山水之间,对青年俊彦更加亲近吧。

沈默就算再聪明,对这个时代的一些潜规则,也不可能无师自通,这些东西还得日后自己去参悟。

这时候,马典史搬了把椅子过来,沈默望向李县令,见他点头便搁了半拉在上面,心说正题来了。

谁知那李县令浑没有单刀直入的兴致,而是笑眯眯的问他几岁进学,读了几年书,待听到沈默参加过县试,却因为母亲过世而不得不弃考,很温和的劝勉道:“晚两年也好,年少得志就免不了少年轻狂,到头来是要栽大跟头的。”

沈默肃然道:“学生受教了。”

“现在还上学吗”李县令笑问道。

“去年家母病后,”沈默无奈的摇摇头道:“便没再去过学堂。”

“学业怎能荒废呢”李县令颇为不悦的皱眉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谢堂尊教诲。”沈默赶紧拱手道:“虽然未曾跟先生学习,但学生依旧在家苦读,未尝有一日敢懈怠。前些日子沈家老爷又恩准学生去族学继续学业,只是”

李县令正频频点头,见他突然面露凄容,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苦了我那父亲”沈默的眼圈说红就红,语带哽咽道:“为了供学生读书而放弃学业,还放下尊严上街卖字,饱受异样眼光,还被同行嫉妒,找人打伤了他,可怜我那爹爹筋折骨断,已经卧床不起了”说着便呜呜痛哭起来。

他这一哭不要紧,李县令也是一阵阵心里发酸,眼圈子通红通红,泪珠子险些跟着掉下来。

马典史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幕,心说:怎么对着哭上了,哪有这么审案的

沈默也惊了,暗叫道:乖乖我的妈呀,这位大人也太多愁善感了吧。哪有不趁热打铁的道理,便添油加醋,将沈贺为了救他,屈膝去求医馆,去求沈家,又把粮食省下来给他吃,一顿只吃三个豆的故事,绘声绘色的将给李县令听。

一位对儿子充满爱、富有牺牲精神的慈父,便浮现在李县令的眼前那不是沈默的爹,而是他李县令的爹。他李朋程的父亲也是个为了儿子放弃科举的秀才,一辈子都是为了他而活着,却在他高中前三年,便先一步去世了。

世上什么最悲哀子欲养而亲不待。

李县令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辛酸,以袖掩面,无声痛哭起来。

沈默这才住了嘴,陪着李县令一起抹泪。马典史也不敢闲着,在那拼命挤眼,摆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好半天李县令才止住哭,一抽一抽的吩咐道:“马风,去账房支取二两银子不,五两银子给沈默。”马典史更郁闷了,好么,倒找钱开了。但哪敢怠慢,赶紧屁颠屁颠的往前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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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 对 上

沈默拿了银子,李县令又温言劝勉几句便让他回去,从头到尾只字未提案子的事情。

沈默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只好恭声道谢,跟着个衙役离开了县衙。

他一走,马典史便问道:“堂尊,您咋也不问问案子的事儿呢”

“问有何益”李县令淡淡道:“不问亦无损。”

真是句高深的结论啊。马典史苦笑道:“您老拿主意,属下听着就是,只是这案子还查不查了”

“查,大张旗鼓的查”李县令沉声道:“适当的抓一些,把声势做足,震一震县里这股邪火。”

马典史恍然大悟,原来是虚张声势啊,便高兴的接令下去。

他回到二进院落,遇上从山阴县回来的县丞大人。马典史赶紧过去打个千,笑眯眯道:“您老辛苦了。”日常领导他们工作的,可是这位贰令大人。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他能不小心伺候着吗

张县丞嗯一声,沉声问道:“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嘿,正要找赞公汇报呢。”马典史压低声音道:“今儿小的可遇上新鲜事儿了。”便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张县丞听,末了小声咋舌道:“咱们堂尊大人是又抹泪又赠银,一句没审问便将那小子放走了。卑职当差这些年了,就没见过这等怪事。”

哪知张县丞听了,面上一阵阵的酸楚,表情怪异道:“今天这事儿,县尊大人干的漂亮看来以前咱们是低估他了,人家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啊。”说着微微摇头道:“看着吧,这案子一判下来,就是可以传为清流士林美谈的名判,咱们堂尊大人就要出名了,立地升迁也说不定。”

“不会吧”马典史一咧马嘴,小舌头都露出来了:“还名判呢我看就是个糊涂判。”

“你懂什么今天老爷的做法虽无法无据,但却情有可原。”张县丞微微眯眼道:“想想吧,慈父为子弃学,孝子替父过堂,父子相濡以沫,还又都是士林中人。要是按照正常程序审,当然不会有什么差池,可是同样没有亮点,还可能在士林中留下墨守成规,不知变通的恶名。”

“那现在这样弄呢”马典史一双马眼忽闪忽闪,透着一份没法挽救的无知。

“现在就是成全慈父恩情,彰显孝子节义,既顾全了读书人的体面,又”说着微微摇头道:“当然,还得把这事儿圆满处理了才行,不然就不美了不过既然敢这样做,大人就一定想好后招了,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马典史茫然的点头,这实在是他还无法理解

的范畴。

张县丞喟然一声,自怜自伤道:“也只有正途出身的县老爷能这样办案子。他进士官就是个铜打铁铸的,尽管随性做去,只会有好评如潮,人皆称颂而已,没人敢说他半个不字。不像你我兄弟这种科贡官、小吏官,整日里兢兢业业,捧着卵子过桥,出了事儿还得给上司背黑锅要是咱们这样办,就定有风评弹劾,说咱们妄为、枉法,哪里能招架的住”

最后神色黯然的叹息道:“不就是出身不好吗凭什么就升迁无望,倒霉没跑真叫人没地儿说理去。”

马典史还巴望着能升任主簿呢,就是当上主簿还有张县丞的位子可盼,一时感受不到什么叫看得见摸不着的玻璃天花板,只好哼哼哈哈应付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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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引不起共鸣,张县丞也失去了倾诉的兴趣,说一声要去大人那儿回话。便进了仪门,进大堂穿二堂,终于在后花园找到了正在呼呼大睡的县太爷。

听到脚步声,李县令拉下遮在头上的荷叶,微微睁眼一看,含糊道:“回来了”

“是的,堂尊。”张县丞恭敬道。

“人要回来了吗”李县令揉揉眼,伸个懒腰坐起来道。

“没有。”张县丞无奈道:“学生见到了王老虎,那厮说必须先放了他弟弟,才能再考虑放人。”

“放屁”李县令气哼哼道:“若不是这厮妄为,抓什么长子短子的,那弟弟不早就回去了”

“大人息怒。”张县丞轻声道:“要不咱们夜里把人偷偷放回去”

“不行“李县令坚决摇头道:“这事儿肯定已惊动知府大人了,绿豆蝇也在等着看咱们服软,你说我还能放吗”山阴县令吕窦印,因为老跟李县令过不去,他便在背后以绿豆蝇相称泄愤。

“大人三思啊”张县丞苦口婆心的劝道:“虎头会可是血债累累的黑道,人在他们手里还不被玩出十八般花样那姚长子能坚持几天万一要是一命呜呼了,咱们县里还不炸了锅呀”

“也是”李县令眉头紧锁,气呼呼道:“你要是不给我出息点,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县丞无限委屈道:“属下倒是想出息啊可不能够啊”

“不是说你。”李县令摇摇头道:“你给山阴县衙移文,正式要求联合查办此次绑票案告诉绿豆蝇,若是姚长子有个三长两短,会稽乱了,山阴也甭想太平,我们俩一块完蛋”

县丞赶紧应下,轻声问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看看六房之中还有没有空缺,”李县令点点头道:“没有就挪一个出来,给本官预备着,我自有用处。”

县丞恭声答应,下去办事去了。

待他走了,李县令重新躺在竹椅上,轻啜一口紫砂壶中的上品乌龙,望着满池塘的青翠荷叶,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事儿真是那小子策划的,下次我会稽县,说不定就能赢了那绿豆蝇的青藤子”

又咬牙切齿道:“若是输了,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让你又娶媳妇又过年”说完狠狠吸一口茶水,却忘了茶水是刚刚冲上的。

只见他一蹦三尺高,一边呸呸吐水,一边伸出通红的舌头道:“烫死我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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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呵呵,推荐票和收藏支持一下,不要让和尚被拉下

第二十九节 对 中

沈默回到家,沈京早就等在那里了,正在和沈贺一起作翘首以待状。

一见他进门,沈京便腾地弹起来,在沈默身上胡乱摸索道:“有没有挨打,有没有伤着,哎呦怎么这么硬”

沈默缓缓把他推开,对沈贺道:“爹,我回来了,知县大人并没有为难我,还赐坐给了赏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元宝,搁到沈贺的床头。

沈贺高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沈京却吃惊道:“还有这等好事儿”说完便一把夺过那元宝,啧啧有声道:“乖乖隆地洞,童叟无欺的五两雪花官银,谁都别拦我,我要去自首。”

“没人拦你。”沈默翻翻白眼道:“说不定能得个金元宝呢。”

“还是算了吧。”沈京讪讪笑道:“我可没你那装腔作势的本事,再吃顿板子炒肉就划不来了。”说着将那银两递给沈贺道:“叔,你看看。”

“这钱你留着吧,给你爹也行。”沈贺拒绝道:“我们父子承蒙关照,叨扰良多,这钱就算是交的伙食费吧。”

“那哪能行”沈京摇头道:“举手之劳而已,哪能要钱呢”说着便把那元宝搁在桌上。

“四少爷要是不收。”沈贺咳嗽道:“潮生,你就拿着这钱去街上租个小院,咱爷俩这就搬出去。”

沈默给沈京递个眼色,沈京才哈哈大笑道:“看叔说的,收下就收下了。”说着面色一沉道:“长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沈默轻声道:“我问过那李知县和马典史,两人都说正在跟山阴交涉。人家山阴不答应,会稽的官差就不好过去。”

“不能再这样等下去了”沈京霍然起身道:“我去求求我爹和二叔,让他们帮着想想办法。”

“这样最好。”沈默点头道,将沈京送到门口。

沈京又要把那银子给他,沈默摇摇头,轻声道:“你留着吧,这就一间屋子,让我往哪藏”

沈京这才收起那元宝,嘿嘿一笑道:“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顺手花了。”

“花了就花了。”沈默翻翻白眼:“以后我天天上你那蹭饭。”

“那还是给你留着吧。”沈京一边往下走,一边愁眉苦脸道:“现在还好说,等以后你老婆孩子一大帮,我就是有座金山也得被你吃光了。”走到楼梯口,他回过头来,面色凝重道:“长子他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沈默沉声道:“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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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沈京,沈默回到屋里,查看一下父亲的伤处,轻声问道:“还没吃饭吧”

沈贺点头道:“嗯,七姑娘给送了碗梅菜扣肉上来,我担心你,也吃不下,都凉了吧”

沈默掀开桌上盖着的碗,轻声道:“确实是凉了,我给你热热吧”

“你自己吃吧,这玩意太腻,我看着就有点恶心。”沈贺摇头道:“你再给我下点面条子吧。”

“老吃面条受得了吗”沈默皱眉道:“要不我煮点白粥吧”

“就愿意吃你擀的面条。”沈贺跟老小孩似的坚持道:“比你妈做的都好吃。”

沈默只好将昨天的工序重新进行一遍,准备煮面条时,突然想起老爹昨天说的话:你娘煮面还放葱。便从筐里找出根小葱洗净了,切得细细碎碎撒在面汤里,看上去白绿相间,果然提升了不少档次。

将饭碗端到床前,沈贺的左手拿起筷子,运用自如。吃了一会儿,他突然抬头道:“每次你娘在面条里放葱的时候,我都把它挑出来。”感情因为上次没放葱,他才觉着比老婆做的都好吃好吃的好,也可以理解为快捷方便的意思。

看着碗里细细碎碎的葱末,沈默第一次有了想要抓狂的感觉,好半天才顺过气来,闷声道:“将就着吃吧。”

沈贺叹口气,看起来十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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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沈默刚伺候着老爹吃完饭,便听到有人敲门。

一开门,是昨天那马典史,十分客气对他道:“沈公子,我们堂尊有请。”

沈默毫不惊讶,他就知道这事儿没完,回头跟父亲说一声,又下楼跟七姑娘打个招呼,拜托她老公帮着照顾下老爹,中午要是自己回不来,再帮着做个饭什么的。

七姑娘满口答应下来,让他只管去,保准委屈不了沈相公。

沈默这才放心出了府,今日的待遇较之昨日却要高些,一辆官府的马车候在门口。跟着那马典史上了车,用了不到昨日一半的时间,沈默便到了县衙内,被仆役引到后花园中。

此时天近六月,不到中午,太阳便已经十分毒辣。大狗在树下呼哧呼哧吐着舌头,树上的知了也在一个劲的聒噪。

但这会稽县衙的后花园中,却是相当的清凉宜人。其中大半的功劳,要归于花园里的一个小湖,湖水晶莹透彻、湖面莲叶田田,斑驳的倒影着湖心的小亭。

那亭子名曰思退,飞檐四望、碧瓦朱栏。厅内摆着一把躺椅一个圆凳和一张小桌,桌上搁着消暑止渴的西瓜片,生津润燥的龟苓膏,让急急赶路、满头大汗的沈默,不由自主的直咽口水。

却不敢丝毫造次,因为那身穿湖绸宽衣的李县令,正斜倚在那躺椅上,笑眯眯的向他看来。

沈默赶紧上前见礼,李县令摆摆手道:“免了免了。”说着呵呵一笑道:“热坏了吧”

沈默苦笑着点头道:“老天爷不容人啊。”

“这里有些消暑解渴的吃食,想不想吃”李县令笑眯眯道。

这话问的很讨厌,直接请人吃不就得了吗还非得让人家说想不想。别看答案简单,可一般人都回答不好这么热的天,又是满身大汗的,你说想吃吧,就显得有些下作了;但若要说不想,就显得虚伪了,还得忍着饥渴,甚至是对方的继续戏弄。

这显然是李县令的恶作剧,要试一下沈默随机应变的能力,若是答不好,说不得就得让其难为情一下。

但沈默显然是个充满急智之人,只见他眼珠子一转,不慌不忙的笑眯眯道:“大人您猜呢”

“我猜是不想吃。”李县令呵呵笑道。

“您这回没猜着。”沈默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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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节 对 下

沈默一方面要避过尴尬,另一方面又不能被人得了便宜卖乖,所以这桌上的东西,他是一定要吃的。为解决这个难题,他用上了太极手法,将问题推还给李县令,无论李县令回答是或不是,他都可以按自己的心意轻松应对。自始至终没有说过想还是不想,却将自己的意思明白无误的表达出来,让李县令所有的后招失了效。

李县令先是一愣,旋即放声大笑道:“好一个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啊。”说着指了指桌上的吃食道:“尽情享用吧。”

沈默却只答应不动弹,因为县太爷还没赐坐,难道要他捧着个站着啃

“想坐啊”李县令呵呵一笑道:“我出个上联,你对上了便坐着吃,对不上就只有站着啃喽。”

“这个学生听大人的上联。”沈默心中有些打怵,硬着头皮道。虽然原先他就喜欢对对子、猜灯谜,现在又平白加了许多年的苦读功力,应该可以应付几下。但以前那都是怡情宜兴,对不上来也无伤大雅,这次却是关系到长子的命运,让他怎能不紧张

但这家伙有一样好处,甭管心里谎成啥样,面上都能稳如泰山,给人智珠在握的感觉。

见他自信满满,县太爷心说:我得出个难点的。两眼到处乱瞟,希望能找到点灵感。看到桌上搁着的左传,下意识拿起来翻了几下,李县令突然灵光一闪道:“有了。”

说着兴奋的两手互搓道:“听我的上联由上向下读左传,书往右翻。”虽然不甚雅致,但将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囊括进来,沈默要想对仗工整,就也得用上诸如此类的词语,比如说春夏秋冬,东西南北,坎离艮兑之类。

要想在一个长短句中将四个字都用上,且第三个字还得是同字不同意,譬如那左传的左,便不是指左边,而是左丘明的意思。这层层机巧叠加起来,岂是轻易可以应对

沈默想不到遇见的第一副对子就这样刁钻,只好绞尽脑汁的寻思起来,两眼也像李县令那样,不住的到处寻索,希望能得到点什么启示。

见他陷入苦思之中,李县令不禁有些得意,随手拿起片西瓜,哧溜哧溜的啃起来,直到他把西瓜啃成瓜皮,沈默也没能对上来。李县令一下又失望起来,将那瓜皮随手往东边一扔,准备再出一个简单的,若是还答不上来,就要变脸送客,不再浪费时间了。

看到他坐在那扔瓜皮的动作,沈默眼前一亮,脱口而出道:“坐南朝北吃西瓜,皮向东扔。”回答的更不雅致,但是南北对上下,西瓜对左传,东扔对右翻,却是无比的贴切。

更难得的是,这完全是应景之作,更体现他的急智。李县令反复咀嚼几遍,终是拍手赞道:“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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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背后都湿透了,擦擦额头的汗水,笑道:“谢大人夸奖。”便要一坐下吃瓜。

“且慢。”李县令心有不甘,抬手笑道:“我还有一个,你若是答上来,我便给你父亲在县衙找份差事,若是答不上来,就还是站着吃。”

沈默旗开得胜,士气高涨,双眉一挑道:“学生接着就是。”

李县令看那池中荷花初放,便接着出上联道:“池中莲花,攥红拳打谁”顺着他的目光,沈默也看到那一池荷花,略一思索,便答道:“水上荷叶,伸绿掌要啥”

李县令不认输,继续道:“庭前花始放”这显然又是一连串对子的起始。

看知县大人脸都绿了,沈默心说不能再对下去了,若是一直赢下去,这家伙一定怪自己不给他面子,日后说不得给小鞋穿。但若是故意输了,却又显不出自己的本事来。

我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沈默使劲一想,便朝县令拱手道:“阁下李先生。”

李知县一下子愣住了,奇怪道:“你叫我干什么”

“对对子啊。”沈默两手一摊道。

“对吧。”李知县点头道:“听着呢。”

“阁下李先生。”沈默又说一遍。

“我知道我姓李”李知县皱眉道:“休要再提。”

“大人误会了。”沈默摇摇头,眯眼笑道:“阁下李先生五个字便是下联”

“啊”李县令吃了一惊,低头琢磨道:“我说庭前。”

“我对阁下。”沈默两手一摊道:“亭对阁,前对下,有问题吗”

李县令不由点点头,接着道:“我说花始放。”

“学生对的是李先生。”沈默苦笑道:“花对李,始对先,放对生。”

“庭前花始放,阁下李先生。”李县令终于想清楚,这是个字面对仗工整,两边对的内容却驴唇不对马嘴的羊角对,更难得是,这小子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他是越想越可乐,不由捧腹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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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到肚子抽筋,李县令才擦擦眼泪道:“你怎么想起这样对来了”

“学生才疏学浅。”沈默挠挠头,一脸忠厚道:“实在是黔驴技穷了,只能单求对仗工整,意思上却是顾得不了。”

李县令又是爆出一阵大笑,觉着这许多年都没有如此开心了。

沈默都自认黔驴技穷了,这对子自然是对不下去,李县令伸手请他坐下,笑吟吟的望着他,只觉他是这世上一等一的妙人。不仅脑子快,还懂进退。若是这样孩子没出息,哪样的还能有出息

想到这里,李县令便换成一种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他,希望沈默能感受到自己的欣赏,从而对自己感激不尽。

哪知沈默却被他看得发毛,他听沈京说,现在的达官贵人流行男女通吃,这李县令不会是个老兔子吧

轻咳一声,打断李县令的深情凝视,沈默低头道:“大人,我能吃瓜了么”

李县令哪知道自己已经被当成了老兔子,还在那笑眯眯的作慈祥状,一脸深情道:“吃吧,不够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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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节 潮生,我们支持你 上

大大方方吃了两片西瓜,沈默一抹嘴道:“堂尊”

“你都说阁下李先生县令和蔼笑道:“以后就叫先生吧。”只有进了学的生员,才可以称呼县令为先生,现在他允许沈默一个小童生这样叫,实在是很高的抬举。

沈默面露感激之情,微笑道:“先生唤弟子来,不知有何吩咐”

“哦,是关于那姚长子之事。”李县令点点头道:“老夫行文山阴县,要求他们协助营救。但因为那虎头会势力强大,盘根错节,山阴县也是十分怵头,他们吕知县只是答应从中斡旋,并不愿轻易撕破面皮。”

沈默点点头,默不作声。听那李县令继续道:“后来那边传话过来,说必须咱们先放人,他们才肯放。”说着眉头紧锁道:“哎,要是原先吗,找个夜里偷着放了就是,可现在会稽县城沸反盈天,老百姓都嚷嚷着要让山阴县好看。若是本官贸然放人,无异于自认软弱,百姓是不会答应的。”

沈默接着点头,心里却直翻白眼道:狗屁百姓不答应。很显然,这李先生把自己当成政治小白了,在云山雾罩的忽悠自己。其实以解救本县义士的名义,就算正大光明的放了那王二虎,谁也无话可说。

这李县令之所以如是说,唯一的解释便是,他自己不愿放人。

沈默没兴趣探究原因,也不会反驳他,胳膊拗不过大腿,这是永不过时的真理。他只有耐下性子,保持微笑,等待这老混蛋将真实意思讲出来。

“双方僵持不下,”李县令煞有介事道:“山阴县令便提议按老规矩办。”

“老规矩”沈默轻声问道:“学生不知。”

“会稽山阴,唇齿相依,之间难免会有磕磕碰碰,有时涉及两个县衙,不好判决又调解无效。”李县令解释道:“两县便让争执双方商量个方式,相互比试一番,输了的就必须满足赢了的要求。”

“哦”沈默微微点头,轻声问道:“具体细则呢”他觉着这也未尝不是个解决之道。

“分文斗武斗。”李县令嘬一口龟苓膏,为沈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