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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围内,可以止小儿夜啼的机构,正是以飞鱼服、绣春刀为标志的。

沈老爷沉沉点头道:“是啊他们还是来了。”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进到沈家院子来,他竟然不知道,想想就不寒而栗。

“先生犯事了吗”沈默的脑袋嗡嗡直响,满心都是缇骑、诏狱、酷刑这样可怕的字眼。

“那道不是。”沈老爷没有笑话沈默的失态,如果有人面对锦衣卫还面不改色,那他要么就是心怀死志,要么就是痰迷心窍。只见他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道:“他们是请你师傅去做官的。”

沈默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脸古板的沈先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样子,一时惊得合不拢嘴。好半天才小声问道:“先生是读书人,怎么会跟那些人搅到一起呢”

“唉”沈老爷长叹口气,以手掩面道:“都怨我啊。”

沈默噤声不言,看着沈老爷垂首自责的样子,良久才听他道:“罢了罢了,我沈家将来还得出落在你身上,还是说个清楚,让你也好有个分寸。”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我听着呢。”

“你师父回家已经四年了。”沈老爷让他坐在对面,低声道:“二十七个月服阙,已经又过去一年半了,知道他为什么还留在家里吗”

沈默摇头道:“侄儿不知。”

“其实两年前便有吏部行文,让他赴京任刑部主事,但是我强压着他,不让他回去的。”沈老爷面色哀愁道:“如今圣上一心修玄,任由朝堂j人当道,乌烟瘴气。以至于小人得意猖狂、正人无法立足,你也知道你老师的性格,若是进了京城,恐怕下一站不是大理寺的牢房,便是锦衣卫的诏狱了。”

沈默微微点头,深以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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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一下,本书中的锦衣卫、东厂、司礼监,均是经过大量考证,还原成嘉靖年间的本来面目,这个工作用了我一天的时间,切勿拿影视作品中的批驳我,和尚会伤心的

再另外,重申一下,我们的追求是传历史之神,不是写历史书,所以时间上有些小出入,只是为了故事冲突更密集,但具体事件、人物是不会出现扭曲的。你看完这本书,完全可以跟别人说,谁谁谁,就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所有的历史人物和事件,都是经过和尚查阅大量资料,反复推敲才写下来的。

第八十九节 绣春刀 中

偏房内,谈话仍在继续。

“按照惯例,官员服阙后若是不想起复,只需上书自称忧思过度、称病在家便是,我们兄弟俩商议后,也是这样做的。”沈老爷懊恼道:“然而事怕小人作祟,当初阻碍你师傅不得升迁的死对头,竟然上书参你师父名为称病,实则对朝政不满,陛下听信谗言,气恼非常,竟着锦衣卫将你师傅锁拿进京。”

“那怎么又成了请他去当官呢”沈默轻声道。

“哦,是锦衣卫的陆都督向陛下说情,把他要到了锦衣卫经历司,担任经历一职。”沈老爷轻声道:“那么庞大的机构,文移出入繁杂,经历官便是管这个的。”

“哦,还是文职。”沈默轻轻点头道。这两年里,陆炳的大名他是经常听到,据说这位极品大员是皇帝的奶兄弟,还曾经冒死救驾,乃是当今圣上的发小,感情绝不是任何人能比,其地位自然煌煌无比,单看他那一长串官职,便可见一斑:

他目前的官职全称是,锦衣卫掌卫事,后军都督府左都督,加太子太保,再加少保衔,一手握着锦衣卫,一手掌着京城的安危。甚至在他的压制下,曾经嚣张无比的东西二厂都已经销声匿迹,其权势仅次于严阁老,然其所受恩宠却反要高出一线。

更让人惊讶的是,这位锦衣卫大统领的官声,却相当的好,百官都赞他礼贤下士、急公好义,百姓也流传着行宫救驾、智除仇鸾的段子,实在是大明特务史上的异数。

也只有这样的大人物,才能让发怒的皇帝消气,才能把一位进士硬拉到特务机关,而没有引起清流的轩然大波。

“然而你师父是不肯去的。”沈老爷轻声道:“他爱惜名声胜过自己的眼睛,怎会到锦衣卫那个大染缸中走一遭呢年前腊月十五便有钦差送来文书,被你师父严词拒绝,但当时我就担心,那些人不会干休的,果然啊”

“那我们怎么办”沈默轻声问道。

“什么都不要干”沈老爷无奈的长叹一声道:“宁惹阎王,莫逆厂卫。这是大明朝做官做人的头等要务,不想家破人亡的话,我们就静静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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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神色黯然的应下,两人便枯坐在偏房中等待,一直到了天黑,沈襄突然过来,轻声禀报道:“锦衣卫来人相请,我爹不愿从命,对方劝了半晌便离开了,说过几天再来。”

“没有伤到你爹吧”沈老爷关起问道,说着起身对沈默道:“走,我们去看看。”

“大伯稍等,我爹就是让我来说一声,这几天他谁也不见,等理清了思绪再来找您。”沈襄连忙轻声道:“来人是浙江的锦衣卫千户,他待人很客气哩,您不必担心。”

沈炼都这样说了,沈老爷和沈默只好打消了去看看的念头。沈默略坐一会儿,陪着沈老爷长吁短叹一阵,便告辞回去了。

让这件事一搅和,过年的感觉全没了,沈默本来打算去七姑娘和长子家看看,现在也兴趣索然,只好回家睡觉。

接下来几天,他每日都去沈府打听一次,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进展不只是关心沈老头,还因为这年代在官场上,师生关系比父子关系还要紧,他和沈炼的命运,已经藕断丝连了。

沈默现在十分后悔,当初除了工作便只知玩乐。若是上辈子多看看书,也不至于对历史的理解,只停留在高中历史课本阶段除了这个年代的几位名人,几件历史大事之外,他基本上是两眼一抹黑,压根没法做到趋利避害。

“算了,凭着本心走吧。”懊丧之后,沈默调整好情绪,认真的思考起这件事情对自己、对沈先生、对沈家的影响来。

到了初八这天,沈默正准备出门透透气,却被长子带着沈襄堵在门口。看到沈默,沈襄松口气道:“搬家也不说声,不是这位兄弟,我都找不到你。”

沈默笑笑,请他进屋用茶,沈襄却也摇头道:“不了,我爹有事找你,快跟我走吧。”

沈默让长子进去向老爹说一声,便急匆匆跟着沈襄走了。

等赶到学堂后面沈炼的住处时,只见沈先生披一件半旧大袄,坐在院子里,将一摞摞的书籍装箱,师母和师傅另两个儿子则在房间里忙活,将锅碗瓢盆、衣物被褥这些日用品收拢归类,显然是在打点行装。

沈默叫声先生,赶紧跟着沈襄过去帮忙,沈炼过一会才抬起头来,低声道:“让沈襄在这就行了,沈默你拿一套纸笔,学堂等我。”说着起身往里屋走去,末了还丢下一句道:“坐在前排。”

沈默轻声答应,搁下手中的书本,结果沈襄递来的笔墨纸砚,小心端着往明心见性堂去了。

学堂内虽然空了十余天,却仍然纤尘不染,窗明几净,显然先生父子每天都有打扫。

沈默看看自己位于最后一排的座位,还是听从了沈先生的命令,将学具搁在第一排的桌上,静静端坐下来。

学堂里静极了,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有力的跳动,静静聆听着自己的心跳,沈默那颗充满不安与浮躁的心,终于平缓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响起,那声音竟然与沈默的心跳节奏相同,一下一下,越来越清晰的震撼着他的心扉。

当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沈默不由自主的起立,望向自己的老师就像千百次的早课前一样,沈先生夹着厚厚的教具,神色肃然,笔直而立。然而沈默发现,向来不修边幅、穿衣有些邋遢的沈先生,这次不仅梳洗的干干净净,身上居然穿了件崭新的玉色布绢为之,宽袖皂缘的儒衫,头上还带着软巾垂带的皂色儒巾,一切都是那么的板板整整、一丝不苟。

仿佛是重复规矩,实际是第一次发自内心,沈默朗声道:“先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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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节 最后一课 上

坐下吧。”沈先生端坐在大案后,沉声道。

沈默乖乖的坐下,偌大的学堂内,便只有他们师生二人。

然而沈炼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大过年的把你叫来,心里若是不痛快,可以立刻就走,我不怪你。”

沈默心中苦笑,他早已经习惯沈先生这张臭嘴了。

见他纹丝不动,沈炼微微颔首道:“好,既然你没意见,就给我用心听,一个字也不要漏掉,因为”说着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道:“因为,这是我教你的最后一课了。”

沈默满肚子问题,但强忍住不能出声。

只听沈炼神色坦然道:“上课之前,有些话儿要交代。听大哥说,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今天想必已经猜出事情的结果。是的,我已经接受了锦衣卫经历一职。不过你不必担心自己的名声受到玷污,我们并没有师徒的名分,我再给你介绍一位新老师,就可以将这一页盖过了。”

沈默的脸涨得通红,终于忍不住迸出几个字道:“这是对学生的侮辱,请先生收回这句话。”

沈炼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叹口气道:“不要意气用事,现在看来,跟我扯上关系不是好事,长远来看,就更不是好事了。”

沈默心中苦笑道:满绍兴都知道我是你的学生,我就是把没拜师三个字贴在脑门上,除了让人笑话之外,能有什么作用便神色坦然道:“我沈默做事无愧于天地,既然称您为先生,那就永远承认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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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炼端详着他的表情,许久才点点头,轻声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收你为徒吗”

沈默轻轻摇头,只听他沉声道:“因为我不确定你这人将内心隐藏太深,又聪明绝顶,让人忠j难辨,将来也可能成为治世之能臣,也可能成为乱国之j贼我沈炼不想被后人提起来,说他就是某某大j臣的师傅。所以我要观察,等什么时候确定你是好人、是忠臣时再说。”

沈默恍然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沈炼问道。

“没什么。”沈默轻声道。

“是不是以为,由于这个原因,我才没有教你作时文”沈炼似笑非笑道。

“学生不敢。”沈默也不否认。

“你太小看我沈纯甫了。”沈炼摇头道:“在学业上我并没有一丝一毫含糊于你。”先生都这样说了,沈默只好默然。

“确实,科举的格式是八股,”沈炼沉声道:“但八股本身也只是格式而已,无非就是六段八个排偶句组成。先首句破题,两句承题,然后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而已。按你的聪明程度,要学会格式只需一天便可,可单会格式有什么用

“单单学会格式,就能让考官在上千份考卷之中,眼前一亮,赞不绝口,继而点中你沈默的名字吗”沈炼沉声道:“不可能你想脱颖而出,就得写出出类拔萃、让考官拍案叫绝的文章”

“那是什么样的文章呢”沈默轻声问道。

“理、辞、气三者俱足。”沈炼沉声道:“这样的文章才会让考官如饮琼浆,在头昏脑胀的阅卷过程中停下来,细细品味。只要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又怎会忍心不点你呢”

“请问先生,如何达到理辞气俱足”沈默恭声问道,他知道这是一位饱学进士,传授经几十年苦心求索,所得之宝贵经验的时刻了。

只听沈炼缓缓地,一字一句道:“欲理之明必溯源六经,而切究乎宋、元诸儒之说;欲辞之当必贴合题义,而取于三代、两汉之书;欲气之昌必以义理洒濯其心,而沉潜反覆于周、秦、盛汉、唐、宋大家之古文。”说完长舒口气,看着沈默道:“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让你先读诸子百家、历代古文了吧”

“基础。”沈默轻声道:“您让我先打好基础,待腹中有物,才有可能作好文章。”

“不错,学识是本,八股是体,本是体的内涵,体是本的表现。只有学识真正到了一定高度,才能写出理真法老,花团锦绣的文章。”沈先生颔首道,接着又提高嗓门,满脸愤慨道:“现在的科举确实有一些问题,主要是出题的选择范围太窄,答题的选择也太窄。以至于有些人以为,不用学什么三通、四史,不必知道什么唐宗、宋祖,只要背上几篇高头讲章,前科程文,便可去应考碰碰运气。就算真得洪福齐天,教他骗得中第,也是百姓和朝廷的晦气”

他说着冷笑连连道:“而且这些投机之徒,也只可能骗得了一省考官,却不可能过了会试这一关你遍览黄金榜上,翰林院中,哪个不是满腹经纶,真才实学哪个都不是投机取巧高中的”

沈默暗暗点头,他知道每份会试的卷子,都要由两位大学士会同三位尚书看过,那些人都是博闻强记的饱学之士,断不会误点一篇抄袭的文章,让天下人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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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教你做八股的要领。”沈先生终于说到了方法上:“这东西格式固定,每一句都有严格要求,想要写得花团锦簇,还要阐明理义,便似在床铺底下抡板斧、螺蛳壳里做道场,其实是各种文体中最难的。所以有人说,时文若做的好,随你做什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接下来沈先生便从破题讲起,把做八股的方法、技巧和禁忌细细讲给沈默,等到把最后如何收束全部讲完,正好用了一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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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票票啊

第九十二节 最后一课 中

我江浙沿海多岛屿,倭寇狡猾如狐,目下主要袭击这些岛屿,消息则被沿海官军严密封锁,是以一时并未传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出正月,必然会传到绍兴而且我敢断言,随着岛民举家内迁,倭寇一定会攻上大陆的”沈炼满面痛心道:“东南西北皆有大敌,我大明真的是满身伤病,如果再不医治,子民堪忧,国运堪忧啊”

沈默看到沈先生眼中溢满了泪水,显然是痛心到极点了,他小声问道:“既然是边防有事,先生为何要去北京呢”

“因为我大明的病根在那里”沈炼刚刚压抑下去的怒气,又一次爆发出来,他一手指天道:“我们是什么人天下最优秀、最高贵的华夏子孙华夏是什么国度五千年来,都是天朝上国,天下第一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过了一瞬间才坚定道:“将来也一定是”

“除了我们自己,谁还能打败我们”沈炼提高声调,激动道:“小小的倭国不能,外强中干的鞑靼也不能我们不是败在蒙古人和倭奴的手里,我们是败在国贼的手里啊”

“何为国贼”沈默轻声问道,别人越是激动的时候,他的思想就越清醒,根本不受任何影响。

“国贼者,严嵩父子也那严嵩交通宦官,迎合上意。靠着供奉青词骤致显贵又口蜜腹剑、阴谋谗害了夏首辅,自己代为首相。一时间权尊势重,一手遮天。连着他那儿子严世蕃,也由官生直做到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那严世藩为人更狠,因有些小人之才、博闻强记、能思善算,聪明狡诈到了极点。”

“那严嵩十分重视他的独子,凡疑难大事,必须与他商量,甚至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以至于朝中有大小二丞相之称。他父子二人济恶,迷惑主上,招权纳贿,卖官鬻爵。官员求富贵者,以重赂献之更有那不知廉耻者,拜他门下做干儿子,即得升迁显位。有人作诗叹道:少小休勤学,,必用有钱人”

“譬如说北方统帅先有仇鸾、后有杨顺,皆是贪生怕死,只知钻营搜刮之辈,却因为贿赂严氏,竟能执掌北疆防务每次鞑虏来袭,都不敢出兵救援,直待贼人满载而归后,方才筛锣击鼓,扬旗放炮,鬼混一场。为了掩人耳目,甚至杀害我大明边民,充做鞑虏首级,解往兵部报功有这样的统帅在,鞑虏真是如入无人之境啊”

“再说我沿海一带,因富庶被视为肥差,自从严家父子掌权后,那严世藩便明码标价,拿出一万两可做一个知县,三万两可做一个知府。那些排班候缺的官员,典卖家产、四处告债也凑不齐这么多钱,聪明绝顶的小丞相,竟然让他们先打欠条,上任后按照一分利分期还清。这样上去的官,自然要刮地三尺,敲骨榨髓,哪里还会管草民的死活、地方的安定”

“于是乎,那些被敲诈干净的富商、走投无路的渔民、以及一些不得志的小吏、书生,便纷纷加入倭寇,为之向导据说倭寇之中,中国人的数量竟然多达七成,真倭反而只有三成。因此倭患不仅屡扑不灭,而且气焰益张若不是被刮得怨气冲天,这些人纵使再凶残,也不至于跟那些卑劣的倭人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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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颗毒瘤不去,像东南、西北这样的疾病会越来越多,我大明朝病入膏肓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说完长长一串话,沈炼的声音却依然如金石一般,一字一句:“我这次去北京,就是要会一会这大小二丞相”

听着沈先生的长篇大论,沈默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这才是他给我上的最后一课呢。沈默基本上赞同沈先生的观点,只是他隐隐觉着,将国事糜烂的责任,一股脑推到某个人的身上,似乎有些偏颇,不过现在不是辩驳的时候,而是如何打消他这个可怕的念头。

沈默搜肠刮肚一阵,才小心翼翼道:“先生,若是按您所说,严党如此势大,清流力量又如此弱小,咱们是不是应该暂避锋芒,徐徐图之,不该和他硬碰硬啊。”

沈先生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情,他本以为经过自己的一番慷慨陈词,沈默应该已经激动甚至冲动了,谁知这个学生听完之后,依然我行我素,反倒劝他不要冲动,沈炼一阵气馁,不由生硬道:“若是人人都只图自保,敢怒不敢言,那何日才能铲除祸国巨j拖一日我大明就病一分,拖得久了,病入膏肓怎么办”

“科道言官们呢”沈默轻声问道:“四十五名给事中,二三百名都察院御史,这些人难道都是严嵩的党羽”

“当然不是”沈炼眉毛一挑道:“只有不知廉耻之人才会依附严党,稍骨气的便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那他们为何不说”沈默皱眉道,他感觉自己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沈炼无奈的叹口气道:“一场大礼议,让圣上对士林疏远无比;一场百官哭门,又让嘉靖朝的廷杖开了先河,圣上自此酷待言官,动辄便打,以怵人心,钳制人口。眼见着一根根硬骨头被打断,骇得朝臣噤若寒蝉,哪个还敢与圣眷正隆的严阁老放对”

“圣眷。”沈默轻吐出两个字,便噤声不言了。

但这已经足以让沈炼如遭雷劈、呆若木鸡,屋里空气如凝滞了一般,就连油灯的光,也突然晦明晦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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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节 最后一课 下

黑暗的书屋内孤灯如豆,映照着沈炼那张的脸。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明白沈默的潜台词。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沈炼想要反驳他这荒谬的想法,无奈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合适的字句。

他枯坐在大案后,面上表情不停变换,先是迷惑、后是痛苦、再是犹豫,最后却是一脸决然。过了很久很久,沈默才听他缓缓道:“圣上乃是圣明天子,只是被j臣蒙蔽,一时浊了朝纲而已。只要圣上能察觉出严老贼的本来面目,一定会斩j除恶,拨乱反正的”

沈默可不信皇帝能被蒙蔽有奶兄弟掌握着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估计连严嵩穿什么内裤,严公子夜里战了几场,嘉靖帝都清清楚楚。

他曾经分析过未来大老板的性格。当嘉靖帝刚从藩王之子,转变成九五至尊时,便敢于借着大礼议的名义,向扶他上位的元老杨廷和开战。以一人之力,对抗内阁言官,最终在坚持数年后胜利,开始了不亦快哉的独裁生涯。

沈默由此可以肯定,评价这样一位帝王,软弱与愚蠢这类词语,是永远不合适的,工于心计,坚忍不拔才是嘉靖帝最好的写照。略一寻思,沈默便能猜出几分帝王心态皇帝应该是依赖严阁老,认为他有用、好用,且没有更听话、更合意的辅臣人选大概在那个人选出现之前,皇帝会一直容忍下去。

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乃是发现这位嘉靖皇帝,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真自私啊

要是不自私,他就不会数十年如一日的不上朝,把无限的热情和有限的生命,都投入到虚无缥缈的修道事业。

皇帝说,我这是为了给大明子民祈福,清心寡欲的修行呢。

沈默却说,你丫不就是觉着当皇帝很爽,当独裁皇帝更爽,所以想修个长生不老出来,当上千百年的皇帝吗

视天下如私物,一辈子霸占还不够,恨不得天长地久占下去,让自己的儿子孙子都没得玩如果这还不叫自私那自私这个词就没必要存在了。

他组织一下语句,准备大逆不道一把,向沈先生揭批一下问题的根源所在为了能阻止沈先生进京,沈默是豁出去了反正沈炼这种君子,是决计不会将二人的对话泄露出去的。

“先生想过没有,当年大”但他刚刚开口,便被沈炼摆手阻止,低声喝道:“隔墙有耳”

沈默悚然想起锦衣卫三个字,汗水一下湿透衣襟,便紧紧闭上了嘴巴。

沈炼垂首沉思片刻,再抬起头来时,神色竟然变得淡然无比,只听他缓缓道:“你的想法也许对、也许错,但我不想听。陛下乃是臣子的君父,父亲是不可以选择的,所以儿子永远要和父亲站在一边。即使父亲一时有些小失误,做儿子的应当及时提醒,使父亲回到正确的道路上;而不是趋利避祸,为求个人的平安,而背弃为人臣子的本分。”

说着他缓缓站起来,面上仿佛放射出某种光芒,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沈默的心扉上道:“哪怕父亲一时无法理解儿子的心意,为此责罚了儿子,我也心甘情愿。如果要用生命才能让父亲明白,就让我做这个第一人吧”

说完便挥袖而走,没有带走任何东西,就这样坦坦荡荡、昂首阔步的离开了学堂。只留下沈默一人,木然坐在那里,一直到天亮才缓缓起身,拿着那摞程文,向相反方向走去。

沈默很清楚,自己与沈炼的人生将背道而驰;他也很清楚,自己的人生将再也无法摆脱这个人的印记一种超脱血脉的关系,把两个人生理念南辕北辙的男人永远联系起来,千百年后也无法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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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沈先生和夫人,带着沈襄的两个弟弟踏上行程,他们将从会稽码头出发,沿着大运河一路北上,直达大明朝的国都北京。

所有的学生闻讯都来送行,沈默也来了。他穿一身素白色的衣衫,面色萧瑟而清冷,旁观着别人告别时的景象,既没有像小学生那样依依不舍的哭泣,也没有像大学生那样,说一些先生一路顺风、先生一路走好之类祝福的话,仿佛局外人一般,异常沉默的看着送别时的景象。

便有些年纪大的学生纷纷侧目,心说:这是看着先生进了锦衣卫,怕名声受到连累,心里不乐意了吧。也有沈庄之流暗暗幸灾乐祸起来。

直到沈炼一家上了船,船夫抽起船板,准备拔锚起航时,一直不声不响的沈默不知何时站到了最前面,终于开口道:“先生请稍等。”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得清晰。

沈炼面色复杂的看着沈默,轻声道:“什么事”

青天白日之下,会稽码头之上,只见沈默一撩长衫的下襟,竟推金山、倒玉柱,便缓慢而坚定的跪了下去。所有人都不出声的看着他,不知道沈默要干什么。

只听沈默清声道:“学生跟着先生学习两年,有师生之实质,却无师生之名份。今日一别,再会无期,请先生受学生三拜,求先生给学生正名。”没有人知道他说出这句话,需要经过多么艰难的思想斗争。

不待沈炼答话,他便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伏地不起。

沈炼满是意外的望着自己最优秀的学生,他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透沈默,这个人的内心实在是太复杂了。沈先生终于放弃了对他的观察,不再去追究他到底是忠是j,叹口气道:“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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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大家收藏啊,投票捏,我再去码第三章鸟

第九十四节 县试 上

沈默也不抬头,只是沉声道:“便如先生前日所言,师父也是不能选择的,所以请先生为学生正名”

沈炼面色犹疑许久,终于才点头道:“好吧,我承认你就是”

“学生拜见恩师”沈默再一次叩首,这才抬起头来。

“沈默,也如你所言,今日一别,后会无期。”沈先生面色柔和道:“我便提前赐你表字拙言,希望你好自为之,让我们师生一场成为一段佳话”

“谢恩师。”从没听过沈先生一句好话的沈默,竟然没有听出这话中包含着多少自豪与期许。

待客船开出后,沈默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绸缎的小袋子,扬手扔到甲板上,放声道:“先生,差点忘了拜师的束脩。”

沈炼捡起一看,竟是一袋金锞子,约莫有二十两重。再想给他扔回去,可船已经开远了,他只好苦笑连连的递给夫人。沈夫人心道:到京城的安家费用有着落了。沈家虽然是大户,可沈炼一贯清贫自守,并没拿乃兄的赠银,他夫人正为这事儿犯愁呢。

客船扬帆而去,沈炼的身影渐渐模糊,却有浑厚苍凉歌声顺着江风飘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词的作者叫杨慎,乃正德六年状元,也是那位杨首辅的公子,在大礼议中触怒嘉靖帝,受廷杖谪戍云南,一待就是三十年,于年前刚刚去世当时他正是从这里经过,踏上那条不归路的。

现在沈炼唱着他的临江仙,也从这条水道出发,方向正好相反,但那颗赤子之心,却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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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艘载着先生的客船再也看不见,学生们便各自散去,除却离愁别绪外,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兴奋,因为新的先生得过了十五才来,这几天他们可以痛痛快快玩一场了。

沈默刚要和沈京离去,却被沈庄带着那三个死党拦住,这四个家伙被沈先生排除了足足三个月,才得以重新进入学堂期间不知挨了家里多少胖揍,心中早就把沈默两个恨透了。

现在压着他们的沈先生离开了,四人哪还按捺得住,便要当场报仇。

沈默的心情不太好,并不是舍不得沈先生离开,而是对自己的前途隐隐担忧。其实他拜师也是出于无奈,因为不管他遮掩的再好,那些大人物还是可以轻易查出两人的关系,所以掩耳盗铃还不如正大光明至少沈先生也是位骨气凛然的士大夫,身为他的学生,名声上会好很多。

但无论如何,任谁面对着叵测的未来,心里焦躁不安是难免的,沈默也不能免俗。

就在这时候,沈庄四个挡住了他的去路,看到这四张不怀好意的面孔,沈默突然打个哆嗦沈庄几个还以为他害怕了呢,不由嘿嘿笑道:“怕了吧给爷们跪下求饶,否则把你打一顿,扔到江里去喂王八。”

却不知沈默打哆嗦的原因恰恰相反,当看到有人无私的站出来,心甘情愿的担当出气筒,那种感觉就像三伏天喝下一碗酸梅汤,让人舒服的想呻吟。

四人恨他极了,也不再啰嗦,便围上来要按住沈默。

谁知还没有伸出手去,就被人揪住后领,硬生生倒拖回来。那力量是如此之大,却又突然消失,诳得四人无一例外,全都仰面朝天的摔倒在地。

“哎呦呦”沈庄几个呼痛之余,心中纳闷道:方才还响晴薄日的,怎么一下子天就黑了呢他们定睛一看,不由骇得肝胆欲裂,原来哥四个已经被十几个短衫汉子围住,就是用脚趾头去想,也能知道大事不妙了。

周围的学生十分诧异,他们知道那些汉子都是码头上扛活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突然管起闲事来了呢

沈默却毫不惊异,他早就看到一辆披红挂绿、俗气无比的马车开到码头上。他认识那辆车的主人

果然就在下一刻,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从车上蹦下,满脸惊喜的径直朝他走来。沈默见那人穿着织有宝相花纹样的绸缎大衫,明明做富户打扮,却偏偏绑着腿,脚上还穿一双平底快靴,行动是敏捷了,可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过沈默一丝轻视都没有表露出来,反而挂起一副招牌般的淡淡微笑。

来人便是与山阴王老虎齐名的会稽贺老七,走近了便哈哈大笑道:“沈公子,这么巧啊。”

沈默也笑道:“是啊,好巧。”

这么凑巧显然是早有安排,贺老七毕竟是黑道大哥,还是很在乎颜面的。虽然在官府面前不得不夹起尾巴他已经知道沈贺接任本县三把手,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当得知这个消息,贺老七哪里还敢托大,他做梦都想早日化解纠纷,可让他去低声下气的登门谢罪,实在是丢不起那人。所以一打听到沈默今天要来自己的地盘,他便急吼吼的赶过来,希望借主场之利,尽量不丢面子的化解这道梁子。

也许今天是贺老七的好日子,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他到了不久便看到几个小子在挑衅沈默,不由大喜。立刻抓住这个卖好的机会,发出帮会的暗号,指挥码头上的苦力过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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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竟敢在沈公子面前放刁”走近之后,贺老七眉开眼笑道。

沈默微笑道:“几个昔日同窗,小矛盾而已。”

“哎,沈公子啊,不是我说你。”贺老七一语双关道:“你和三爷哪都好,就是一样不好。”

“哦愿闻其详。”沈默笑道。

“太低调了,”贺老七摇头晃脑道:“像您二位这种身份,出门怎么也得带上几个伴当,不光指使着方便,也是地位的体现。总是孤身一人跑来跑去,难免让些不开眼的小兔崽子给气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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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节 县试 中

沈默很清楚,贺老七这是在委婉解释当日的事情,但左右不能这么便宜他了。干脆装作听不懂道:“贺大官人说得有理。不过这事儿可不是我能做决定的,还得回去问问父亲呢。”

“应该的,应该的。”贺老七不知道沈家父子的关系,不能以常理而论,便转换话题,指着地上的四个青年道:“公子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说着桀然一笑道:“不如一人卸一条胳膊给公子出气”

沈默心说那我还要名声么便摇头笑笑道:“毕竟是同窗一场,太过了让人笑话稍稍惩戒一番既可。”

贺老七呵呵笑道:“公子宅心仁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