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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佩,之上又加以赤白二色的绢质大带。下罩齿罗蔽膝,脚踏黑面白底官靴,颇为威严的站在石阶上满朝官员的朝服大体都是这样,区别在于冠上的梁数,腰间的革带,以及挂玉佩的绶带。比如李县令的二梁冠、银革带、琉璃佩,以及带有练鹊图案的三色花锦绶,都能清晰表明他七品官员的身份。

待考生到期后,李县令便开始讲话,无非是先宣讲一下孔孟、再赞颂一下皇上,然后宣布考试场次,严肃考场纪律而已除了考试时间与场次之外,基本上全是废话。

县试的自由度比较大,由县令决定是考五场还是四场,这次李县令的选择是四场,第一场叫正场、第二场称初复、第三场为再复,第四场称面复,每场一个白天,隔一天一场。

不过考生只要将正场考中了,便不必参加初复和再复,只需等待五日后的第四场面试即可。那些正场考不中的,就只好老老实实再参加初复,若是再不中,还能考再复,要是还不中就只有等下次县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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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县尊大人唠叨完了,五房书吏便开始唱名,叫到谁谁上前验明正身,再经过简单的搜身后,便将其放进去,其严密程度比起乡试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但就是这样,没有一两个时辰,休想把一千多名考生都放进去倒是正好适合考试。

作为县令大人青睐之人,沈默自然不用等太久,大概进去七八个童生后,便轮到他了。检查的书吏也只是朝他笑笑,便给他一份答题纸道:“进去考试吧。”

沈默感谢的笑笑,便拿着那份答题纸进了考场。考卷上虽然写有序号,但在考桌上可没有,这时先进来的好处便体现出来可以挑个好座位啊

沈默看着那一排排整齐的书桌便犯了愁,他不知该坐哪里好了。是坐在第一排吗不行,那里虽然看题清楚,可太靠近草棚边缘了,到了中午太阳晒得厉害,万一下雨就更麻烦了

那坐在里面也不好。棚子有点低,里面的光线很不好,县试又不准点灯,恐怕是要受些影响的。反复琢磨之后,他坐在了第二排第八列,二八一十六,号吉利,看得清、光线好,日晒不着、雨淋不到,空气还很清新,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好位置啊。

沈默坐下后,考生还没进来一成呢,自然不会公布题目。他一时有些无聊,只好翻看自己的答题纸在一些穷的州县,就连这东西也要自备呢。但无论衙门发也好,自备也罢,格式都是一样的。

一共是十一页,第一页是封面,县考没那么严格,考生情况就直接写在封面上,并没有采用糊名、更不必誊写,所以李县令当初才拍胸脯说保你个案首。沈默看到封面上有个号戳,戳上写着县考甲字一零七号牌,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道:沈默,年十六岁。偏瘦略高,面白无须,容貌甚佳。民籍。曾祖延年,祖录,父贺。认保人吴兑。

打开后封面,另外十页才是答题的地方,每页十四竖行,每行十八个红格,一个格写一个字。此外还有几页草稿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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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考生都坐好,已经是天光大亮了,倒是正好考试。

李县令也不再啰嗦,待衙役锁门后,便在一张空白的横轴上,挥毫写下正试的题目作一篇时文和一首试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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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求票票啦

第一零一节 小三元之县试案首 中

一篇时文的题目是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一首试贴诗的题目秋光先到野人家的五言八韵诗按说大明朝只重时文,标准都是考两篇八股文的,但县府一级的考试自由度大,县令是可以出一首试贴诗代替时文的。

试题一出,原本鸦雀无声的考场中,却发出一阵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声。李县令便看到许多学生面色煞白、如丧考妣,显然是被自己出的题目骇到了,不由微微的得意一笑

县试虽是大明朝最初级的考试,但因由知县命题,且自主性很大,所以也是最不靠谱的考试有的县令很懒,随便从经书上找句话应付,有时甚至与考生平时背诵的程文完全相同。因为法律并没规定不许剿袭,所以正好背过那篇的考生,只需将其默写下来既可,而且哪个考官也不敢不取要知道不是谁作一篇都可以称为程文程墨的,那都是时文大家、历代翰林所作,你敢说个孬字吗

取是取了,也不犯法。可对出题人来说,却是十分丢人的国家为选材计,花了这么大人力物力举行考试,你就出了这么个程文满天飞的题目,能考出什么东西来

实际上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作为题库的四书五经就那么几万字,全国一级级那么多考试,都要从其中出题,除了那些犯讳的话之外,哪一句没有用过

国初还好说些,毕竟刚刚开始,题目不多,只要去书店买全套程文回来,翻一翻目录,就能做到不重样。但到了前代正德年间,出题官便开始窘迫了因为历年程文积压太多,他们买不起。实际上就算不差钱,也不可能买全了。

但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于是有位被逼急了的老兄,便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句子中各提取一半,组成一个没人见过的新句子出题,美其名曰截搭题。要知道排列组合是无穷尽的,所以立刻开创了一片新天地。

到了嘉靖中叶后,朝廷干脆承认了这种搞法,颁布法令曰:正考必出大题,预考可出小题。乡试以上称为正考,以下则是预考。所谓大题便是形式与文意完整的句子,小题就是截搭题。

即使没做过八股文的也能看出来,小题因为割裂经文,牛头鹿身,在士子看来,往往题意难明,题情难得,在破题时但有毫发之差,写出来的文章便去了千里之外,所以时人皆认为小题难于大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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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李县令所出的,便是一道截搭题,而且是变态的书、经混搭,无怪乎大部分考生一看题就想回家。

但也有几个例外的,比如说坐在四排的陶大临,微微沉吟片刻后,便面露微笑,开始提笔在稿纸上疾书,显然已经成功破题。比如说坐在八排的沈襄,经过一番苦思冥想,也已经开始面色凝重的提笔书写。

还有几个年纪大些的童生也陆续解题完毕,开始构思文章。

但论起轻松自如的程度,哪个都不如坐在二排八列的那位,即使陶大临也要比他差一线。

却说沈默一看到那截搭题,心中马上定位各自的出处前一句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出自大学,后一半诗云:穆穆文王则是诗经里的诗句,看起来实在是十三不靠。

但他只微微沉吟,便提笔写下夫人不如鸟,则真可耻矣;耻之,耻之,莫若师文王。便将两句毫无关联的句子,连缀的合情合理且天衣无缝

其实这种截搭题看似无理,却是真正能考验考生的水平。不仅要将书经吃透,才能看明白两截分别的意思,还得开动脑筋,将其巧妙连接起来,最起码要自圆其说。这分明是在考察应试者随机应变的能力,也恰恰是绝大多数考生畏之如虎的原因

要知道绝大多数读书人,在学完四书五经及相关著述后,便把全部精力放到八股文上,整日里诵高头讲章、背程文窗稿,不看三通四史,不知秦皇汉武,脑袋早如花岗岩一般僵硬,让他们去随机应变,还不如让老母猪上书来得现实。

沈默之所以应对轻松,是因为他的脑袋没有僵化,不会拘泥,很容易便将本不相干的两句话扯到一起这种联想能力本没有什么特异之处,但在一群拘泥不化的读书人中,竟显得那样特别

此刻沈默终于明白沈先生为什么大反常规,迟迟不肯教自己时文了是因为先生从他身上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创造力,不受束缚的思维能力。而这种特质的天敌,就是死板教条的八股文,如果沉迷于应试文章,久而久之,消涨之间,便会与大多数书生一样,古板迂腐,百无一用。

而沈先生虽然本身古板,但阅历丰富,知道读书再多的书呆子也是百无一用,真正能干好事情的,还是沈默这种头脑灵活、心思通明之人,所以他恪守孔夫子因材施教的教诲。一面用繁重的课业,磨练沈默的心性,将他性格中的浮躁和投机取巧的缺点除去;一面将其课本扩展到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以历代大家的智慧与心得,来增强沈默的心智。

心性与心智的锤炼,才能使内心真正强大起来。而真正强大的心灵,是不会受到任何外物干扰的。这时候读再多的八股文,也不会再改变他的性格。而且随着内心的进一步强大,将来即使面对再大的变故、再多的诱惑、再难的困境,他都可以从容面对,坦然视之。

世上老师何止万千如沈先生教书育人者,寥寥无几

师恩无言,非得车到山前时才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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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节 小三元之县试案首 下

破题之后,事情就很简单了,承题起讲、题比中比,最后成篇大束。不消半个时辰,洋洋洒洒,花团锦簇的一篇文章便落在稿纸之上。

写完之后,检查一下截对是否整齐,对结构进行了微调。又将一些华而不实的词语删去,使文章更加体制朴实、书理纯密。

最后再从头默读一遍,直到确定音调和谐,朗朗上口;机调圆熟,赏心悦目后,这才勉强满意。他长舒口气,坐直了伸伸腰,心道:虽然心里有东西,可写出来却有些走样,看来还是要加强练习啊他这纯属吹毛求疵了,虽然底子雄厚、虽然先生讲解的透彻,可他学作时文也不过一个月多而已,能写成这样就已经很出人意料了。

其实沈先生根本没指望他能第一次考试就能出好文章,毕竟再天才也得经过反复练习才行。但沈先生也不担心县试,毕竟这个层级高手寥寥,一般只要能正确破题,再把文章顺当写下来,县试过关就是板上钉钉的。

按照他的想法,童生试便是沈默练兵的场所,历时五个月的三轮十五场下来,沈默的文章也差不多该小成了,毕竟他的学识见地已经远超同年,所欠缺的只是熟练掌握八股这种表达形式罢了。

但无论如何,考上县学或府学是没问题的。然后再潜心琢磨一年半载,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作文水平就会迎来一个大飞跃到时也够格应乡试,接着再冲刺半年,八股水平的巅峰期也就该到了,正好参加会试。

应该说沈先生这个以考代练,层层推进的设计,已经是十分高看沈默了。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默是个二世人,在前世便经过十几年的应试教育,而且一直是传说中的尖子生虽然并不值得夸耀,但在吸收知识、总结规律、摸清考点方面,都有着专家级的经验。

当沈默体会到八股文不是唐诗宋词,那种随意性很强的艺术作品,而是一种国家用来取士的议论文体时。他便敢笃定,就像高考写作文一样,有着很强的技巧性在里面。然后通过大量的阅读大家程文,他摸索出几条规律,这些文章格式大致相同,破题承接较好,内容比较充实。而且每股符合音韵。这样的文章便会得好评。

他又重点研究了几位时文大家的文章,尤其是有着时文王羲之之称的王鏊的程墨,总结出一整套作文的方法,比如在格式上用正格不用变格,力求每股正反虚实深浅相间,力求井然有序等等。

细节决定成败,任何时候都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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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刀小试一下,效果果然不错,反复读过几遍,沈默敢笃定这篇文章可以在任何考官手下考出好名次了,这才最后检查一遍有没有犯帝讳、圣讳,完全确认无误了,最后一笔一划的往答题卷上抄写。

细节决定成败,这句话绝不是说说而已,就连他下笔写出的字体,也是沈先生叮嘱的翰林馆阁体,果然是端庄整丽、一丝不苟。

其实一次对手寥寥的县试,完全用不着如此认真。但今日的沈默比起两年前来,沉稳老练了许多,他知道要想在全国的天才精英中脱颖而出,至少名列二甲前茅,就得不断提高自己的水准。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将每一次考试都当成最重要的一次,在用尽全力后完成自我超越。

在做这一切的时候,沈默完全忘记了外物,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的一人一桌。

当终于写完这篇五百字时文的最后一笔时,正好时未酉之交,只听一声梆子响,放牌的时刻到了。

只见考场门缓缓打开,一些个已经交卷考生便收拾东西出去,过不一会儿,门又关上了,下次放牌就得等到一个时辰以后了现在才二月里,天色还很短,一般酉时末天就大黑了,因为县试考场不许掌灯,所以考试时间实际上也就剩下一个时辰了。

不过对沈默来说,这已经足够作一首试贴诗的了。他本来就才思敏捷,吟诗作对的本事十分了得,而且试贴诗只会在县试府试一级出现,更高级的考试是不考的,所以也没必要太过雕琢,合辙押韵,符合格式就行。

一看题目是秋光先到野人家,便知道是陆放翁为数不多的好诗之一秋怀的末句。全诗是园丁傍架摘黄瓜,村女沿篱采碧花,城市尚余三伏热,秋光先到野人家。只要顺着这个意境作一首五言八韵诗既可,一点刁难的意思都没有。

看来李县令也担心,如果连试贴诗也那么难,会被这届考生背地里骂一辈子。

闭上眼睛回想一下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意境,沈默心中便已经成诗。这次连草稿也不打,直接在答题卷上刷刷写下十六句诗道:

“秋光先不觉,寻到野篱东,天气三霄净,人家一径通。

隔邻瓜蔓月,出郭豆花风,雁信连村急,鲈思故里同。

梁园迟送燕,茅屋草鸣虫,挹爽宜郊外,招凉任市中。

露催葭岸白,霜逼蓼汀红,盛世西成颂,吟诗记放翁。”

写完搁下笔,答题全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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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看时间,才刚刚酉时一刻,不禁傻了眼,心说这近一个时辰我干啥啊

他在这无所事事,那边高坐在大案后的李县令可一直盯着他呢。为啥因为已经有一百多考生交卷了,李县尊心说:考个县试都费这么大工夫,等府试院试可怎么办再看看人家陶虞臣,第一个交卷不说,文章也是异常高明,水平远超同年。

李县令便怀疑自己栽培了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心里不禁有些郁闷,便一直盯着沈默看,心里盘算着要将他摆成十八般模样才解恨。

答卷的时候沈默还没感觉,但现在一闲下来,便感觉要被县令大人幽怨的目光给融化了,只好赶紧上前交卷。

愤愤接过他的卷子,李县令哼一声道:“要是狗屁不通,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便打开封面看他的时文一眼看上去,眼珠子便瞪了起来,看过两股便忍不住拍案叫好,待将全文读完,也不管在什么场合,忍不住高声道:“此文不得案首,天理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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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票票、收藏

第一零三节 画屏 上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大伙纷纷抬起头,就是打断思路也要瞻仰一下今次的县案首。

连沈默也大吃一惊,心说您这下不怕督学大人了

李县令知道他的想法,正色道:“你的文章无论从哪方面看,都稳压虞臣一头,判你第一,本官理直气壮。”县令虽然比提学品级低,但一个主政一个督学,没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他硬要点谁为案首,提学大人也没办法。

沈默默默的点头,身子却一动不动,急得边上的礼房书吏道:“还不赶紧谢过大人”

沈默这才轻声道:“学生谢过大人。”说着便要大礼参拜。

却听李县令捻须颔首笑道:“按惯例县案首一定会取生员,所以你不必跪了,鞠个躬吧。”

沈默顺从的躬下身子,待他站起来时,李县令微笑道:“先下去吧,这几天就在家歇着,等第四场再来吧。”因为县试的组织并不严密,所以特地在三场比试后,加一场面试,由县令大人当面考一考已经录取的学生,主要目的不是排名次,而是看看有没有滥竽充数在里面的。不然在上级考试被揪出来,那县里可丢死人了。

“学生遵命。”沈默再施一礼,又朝边上的苟司礼行礼之后,这才退回座位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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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走远了,那苟书吏轻声道:“大人,您不是计划好了,要给提学大人个面子吗难道他俩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李县令摇摇头,将沈默和陶大临的两份卷子并排摆在桌上,一起翻开道:“其实单就文采和天赋来讲,两人没有多大差距,但从这两份卷子,以及两人的表现看,我分明看到了一个不谙世事、只通经书,有些挥霍才华的青年天才;和一个同样才华横溢,却严以自律、不骄不躁,差不多业已成熟的栋梁之材。”

“前者现在最需要的是一盆冷水。”说着面色坦然道:“如果我为了迎奉提学大人,便是毁了虞臣。”

“那沈默呢”苟经承追问道。

“他已经到了收获的季节,一切都是他应得的。”李县令呵呵笑道:“就算我不给他这个案首,将来也会金榜题名、一飞冲天的我这充其量算是顺水人情罢了。”又摇头一笑道:“所以,我这样做受益最大的不是他,而是虞臣。”

“大人为何对沈拙言的评价如此之高”苟经承吃惊问道。

“因为他始终目视前方,脚踏实地”李县令不由感叹道:“当今世人太浮躁了,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极少,能这样的天才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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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酉时开门,沈默便收拾东西往外走。刚离开县学,沈京就赶上来,啧啧有声道:“你可真厉害啊,能让县尊大人说出那种话来。”

“哪种话”

“天理难容啊。”沈京学着李县令的样子,两眼瞪得溜圆道。

沈默瞪他一眼,岔开话题道:“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发挥出了水平。”沈京嘿嘿笑道:“后面半句太难我不会,但至少前半句答得还不错。”

“哦,怎么破的题”沈默饶有兴趣问道。

“我记得可清楚了背给你听哈。”沈京挠头寻思一会,一拍手道:“夫,人者不如鸟者,在乎毛之多寡。人无毛,鸟有毛,故不如也。若人之毛胜于鸟,则可飞于九天之上,谓之为鸟人也。”说着呵呵笑道:“怎么样”

沈默擦擦汗,拍拍沈京的肩膀道:“兄弟,咱们还是捐个监生吧。”

沈京失望道:“原来还有些指望呢,让你一说,直接灰心了。”

“这不叫灰心。”沈默正色道:“这叫君子有所不为。”

正说话间,便听到边上的考生唉声叹气,不少人都说题太难、考砸了之类,这让沈京大感轻松道:“原来是题太难,我说我不至于这么差吧”说完便重新快乐起来,嚷嚷着要沈默这个案首请客庆贺,同时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小心肝。

他都这么说了,沈默只好答应。再说一白天只吃了些小点心,也早已饥肠辘辘

,两人便托同窗给家里带个信,就近找了家还算不错的饭馆海撮一顿。

吃饱喝足,各回各家。两人便在店前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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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掌灯时分,街上比白日里安静许多,在月光与满天繁星的映照下,沈默的衣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银色,眼前的一切是那么可爱,似乎连脚下的青石板路也铺上了诗情画意。

数载寒窗的辛苦哺育,终于结出了第一枚果实。现在身边没人了,沈默要是再接着沉稳,那就纯属大尾巴狼了。

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双手交替提着考篮,脚步轻快而放松,口中还轻轻哼着歌曲。就这样边走边哼歌,不知不觉便回到了现住的宝佑桥街上。

店铺早就歇业,沈默绕到后门所在的胡同里,准备回家睡觉。

走到门前时,他还依旧哼着歌曲,正唱到说过的话不可能会实现,便听背后有个凄婉的女声颤声道:“沈、公子”

沈默正沉浸在自娱自乐中,闻声一边回头,一边接着哼道:“就在一转眼,发现你的脸”只见一个满头长发、面色煞白的素衣女子,提着个白灯笼,幽幽站在黑咕隆咚的胡同里。

“啊,鬼呀”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尖叫,从新鲜出炉的县案首嘴里发出。

谁知被他这一叫,那女鬼也吓了一跳,扔掉灯笼,抱头尖叫起来,声调却比沈默还要高许多。

安静的小巷被这两声惊叫打扰,很快狗跟着叫起来。被惊动的街坊们,也手持棍棒锅铲,纷纷走出家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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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节 画屏 中

胡同里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一道道亮光从正在打开的门里透出来。

街坊们举着灯,提着刀,纷纷走到胡同里。四下一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不由面面相觑起来,有人颤声道:“莫不是真有鬼啊”话音未落,一阵小风飗飗吹过,进入胡同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一群大老爷们不禁一起打个寒噤,牙齿打颤道:“鬼吗”

倒是个不信邪的婆娘拍手笑道:“鬼倒是没看见,就看到一群海马屁打十仗的胆小鬼”

众汉子臊得满脸通红,有人犟道:“鬼神可是有的,老人都说:谁不信、谁见鬼,豆腐渣,你就等着今天晚上见鬼吧”

众人纷纷附和,都说这世上有鬼,偏偏那诨号豆腐渣的婆娘硬挺着脖子道:“老娘就不信有鬼,要是今天晚上真见鬼,我就搂着那鬼睡一觉”

“鬼睡鬼,倒也般配。”众人嘻嘻哈哈调笑起来,市井人家,老婆汉子的,最爱说些不咸不淡的荤话,然后各自回家,关门歇着了。

那豆腐渣虽然也回了家,但十分不忿于自己的无神论被推翻,便关上门,从门缝里往外看,低声恨恨道:没鬼就是没鬼难道还能从缸里蹦出来不成

过了一会儿,门也关了,狗也歇了,巷子里重新恢复安静,只有风声依旧呜咽,看起来一切正常。豆腐渣不禁如释重负,心说:果然是天下无鬼

准备再看一眼就回屋睡觉,谁知就这一眼,便把她一下子定住了只见一户人家门口的破水缸上的盖子竟然缓缓的移开了。然后便有一个白衣黑发的女子,正从那缸里往外爬。

月光映照下,那张美丽的脸庞一片惨白,手里还提着个灯笼。

豆腐渣的头皮都要炸了,她想要尖叫,喉咙却被掐住一般,想要逃跑,两条腿却没有任何知觉,当看到那女鬼爬出来,又有一个身着官服、同样面色煞白的青年男鬼从那缸里往外爬,手里却提着个篮子。

豆腐渣两腿一热,倒抽一口气,便软到在地上,竟然活生生吓晕过去。

原来那是阴间的通道啊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念头。若是能再坚持一会儿,定然会看到他俩身后长长的影子,也就可以继续做她的无神论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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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从缸里出来第一件事,便是落荒而逃。

跑出胡同口,两位也不走大路,竟沿着石阶下到河边,顺着苔痕漉漉的河边小道,一直走到个没有人家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弯腰喘气。

男鬼擦擦额头的汗珠,看着那低着头的女鬼,小声道:“发生什么事了”这就是说话的艺术如果问你怎么这么晚来了或者你来干什么对方难免会尴尬,倒不如一语带过,直入正题,免却对方一番难堪。

那女鬼这才抬起头来,一张美丽的小脸上竟然溢满了泪水,再配上身上的素服,真真是我见犹怜原来是久违的画屏姑娘。

说句出人意料的,她竟然还绾着未婚女孩的双罗髻;再说句更让人惊讶的,两人这一年半来,竟然一直没见过面。

不是沈默避而不见,他还没那么混账,而是她再也没去找过他。为这个沈默还好一阵失落人家来得勤时,他还想跟人家谈谈,劝人家早嫁人云云;人家不来了他又觉着闪得慌,还有种小小的挫败感

这就是男人啊

不见就不见吧,可沈默还欠人家好大的人情没还呢这笔债一直存在他心里,隔一段时间便翻出来刺挠他一把,所以当看到画屏这么晚出现的时候,实话实说他恨不得抱住她亲一口,叫一声小祖宗哎,你可算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了

然而因为两声激动的尖叫,引来四邻不安,若是这么晚被围观想想吧,一位素服带孝的妙龄女子,一个考试归来的青年士子,在一个月鸟朦胧的夜里,于一条悄无声息的小巷之中啧啧,虽然没看到什么少儿不宜,但俺们可以联想啊

众所周知,世上传播最快的不是流感,而是流言,尤其是桃色流言,绝对可以在一天之内传遍绍兴城,并在传播中衍生出无数个版本,满足不同口味人群的各种需求。

偏偏两人一个书生、一个女子,是世上最受不得流言的,即使强悍如沈默,也不敢承受。慌不择路间,便一齐钻进了门口的破水缸,刚刚盖上盖,街坊们就出来了

两人挤在水缸里,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在老天爷没打算玩死他俩,过了没多久,人群就散了。

此地不宜久留,待外面完全没有动静,沈默对趴在自己背上的画屏小声道:“出去后赶紧往河边跑,若是有人追出来就跳水。”画屏便轻轻移开盖子,唯恐发出半点声音,然后便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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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离了险境的沈默,心中也终于放松下来,看着身材越发窈窕的画屏,他嗅到一丝淡淡的少女香味,便回想起方才在缸里的情形那是真正的前胸贴后背,柔软又舒适啊,想到这,心中竟悄然生出些旖旎的味道。

然而画屏却花容惨淡,泪珠涟涟,让沈默觉着自己的想法实在是禽兽禽兽不如啊

沈默以为姑娘为方才的事情而羞赧,却实在不好出声安慰,正在束手无策间,便听画屏凄声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爹吧”

哦,原来是想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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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差点写成鬼片,汗一个票票收藏飞过来

第一零五节 画屏 下

沈默让画屏莫要哭泣,先把事情说清楚。画屏便梨花带雨般讲述开来

原来画屏姓冷,全家从祖辈就在殷家做工。她爹也不例外,十几岁便进了殷家的义合源典当铺作学徒。二十多年来,勤勤恳恳,认认真真,把这行的门门道道摸了个清清楚楚,还练出一双火眼金睛,任他什么样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只要从眼前一过,就能立辨真伪。

地位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五年前便成为了这家绍兴最大当铺的掌柜大朝奉,那是朝奉之中地位最高的一种,非得价值高过一定数额的古董珍玩才出手,不仅活轻松,收入也很高,只是名声不算太好这也难怪,就凭当铺九出十三归、拼命压榨客人的陋习,哪个朝奉的名声能好了

但殷小姐完全接手家业后,她将朝奉们聚集起来说:“当初南北朝的僧人首开当铺,乃是为了救人于燃眉之急的。但到了如今,却有了要想富、开当铺,吃人不把骨头吐。的说法,人家当押的东西明明价值十两银子,当铺却只付九两;但客人到期取赎时,明明没有违约,却非要加收人家三个月的利息,共十三两,简直血盆大口、重利盘剥她的声调虽然不高,但语气中的淡淡威仪,却让朝奉们俯首帖耳。

人们为穷困所迫、或为周转之急,虽知是火坑也不得不舍身跳如,但恨而无奈之下,却把最恶毒的咒骂加诸于当铺和朝奉之上,以至于这一行名声之差,甚于青楼赌馆,与车船牙行难分伯仲。殷小姐又道:我殷家产业众多,当铺只是其中一业,虽然获利甚巨,却带坏了主业的名声,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我现在有意将铺子盘出去。

朝奉们害怕了他们凭本事再找份活计不难,难的是再找个殷家这样宽厚慷慨的东家。便纷纷求告小姐,说那咱们改还不行。

殷小姐就等这话呢,要不然费那么多口舌作甚便与朝奉们约定,不许肆意贬低当品的价值,并改为十一归。这样一来,虽然依旧是九出,但只要按时还款,利息便只有一分,其实当铺仍然是赚钱的,只是没那么暴利了。

朝奉们拿固定薪酬,丝毫不受影响,自然没意见。看起来似乎只有东家少挣了。

然而当这法子一执行,义合源立刻门前若市,门槛都被踏破了,以至于连外县的客人,也大老远跑到会稽来典当。薄利之下,放款额巨量增长,利润竟远超原先,连带着朝奉们的薪酬也水涨船高,服气的五体投地。

其实收获远不止于此,通过客人们的口口相传,殷家仁义厚道的名声益发显扬,士农工商都愿意和他们家做买卖,因此带来的收入提升不可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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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么个春风得意的时候,画屏他爹却栽了个爬不起来的大跟头,中了人家的仙人跳

大概是年关前后,有个客人来到店里,神神秘秘的要求里间说话,朝奉知道这是有什么贵重东西要典当,再看此人白白净净、穿得阔气,便依言将其引到后面。

朝奉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却还是被那人拿出来的东西镇住了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信纸,上面写着短短二十八个字道:羲之顿首。快雪时晴,佳想安善。未果为结。力不次。王羲之顿首。山阴张侯。还加有王右军的印章,也是古迹斑斑。

“快雪时晴贴”朝奉失声道,他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对于这副号称天下第二行书的书札,每个朝奉都是如雷贯耳,不知看过多少个临本了。

那人给他看一眼,便赶紧收回来道:“怎么样,能给多少钱”

王羲之的真迹可是字字千金,何况还是仅次于兰亭序的快雪时晴贴

这么大的事情,这朝奉哪能做主赶紧把掌柜大朝奉请来,冷掌柜过来表明身份后,对那人道:“只要是完好无损的真迹,至少在万两银子以上但具体多少,必须先验过再说。”

那人才不情不愿的拿出那快雪时晴贴,一再嘱咐万万不能弄坏了。冷掌柜是作惯此行的老手了,让他不用担心,便集齐当铺里的四大朝奉,净手更衣,当场查验起来。

用了足足半个时辰,将纸质年代、墨色浓淡、书法结构、图章印色等等方面,全部仔细查验过,最终一致得出结论,确实是王右军的真迹同时给出了估价,一万五千两银子。

那人却嫌少,双方讨价还价,最后定在两万两上。这么大一笔买卖,自然要先请示东家,恰逢那日小姐去省城巡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