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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便是我们新鲜出炉的县案首,沈默沈拙言同学,他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能听懂六七分。但即使这六七分,也让他收获巨大,许多往日想不通透的地方,都迎刃而解了。

在如饥似渴的学习之余,他不禁暗暗自嘲:两辈子加起来,也看了二十多年书了,原本以为自己的学问已经很高了。现在才知道,我真是坐井观天啊这才明白学无止境的道理,那县试夺魁的小小自满,也就彻底消失了。

其实沈默完全没必要妄自菲薄,因为就学识而言,在座的三人全能排进天下前十而唐荆川先生,则被许多人推崇为当时第一大学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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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两章,周末休息一下哈,明日恢复三更。

第一一一节 顺之心隐 下

扯淡最能费时,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

正在兴头上,突然发现没酒了。徐渭挨个晃晃酒坛子,满桌子没听到一坛有响的,便晃晃悠悠的起身,大着舌头道:言哥买酒着的时候嘴还利索,一站起来就酒劲上头了。

沈默点点头,刚要起身,却被那唐顺之拦住道:“酒中岁月长,没必要一日喝完。今日便到这里吧。”

徐渭摇头道:“那哪能行,我们还要秉烛夜谈呢,怎能有话无酒”

唐顺之拍拍他的胳膊笑道:“老弟啊,日后我就在绍兴长住了,咱们天长地久,有的是说话的机会。跟你实话实说,我俩是抽空子来看你的,天黑前还得出城呢。”

听他说要在绍兴长住,徐渭十分高兴,立刻不再坚持通宵,嘿嘿笑道:“我猜是公事,要不依老哥的性子,也不会闪烁其词。”

唐顺之点头笑道:“没错,确实是不能说的事情。”说着朝沈默笑笑道:“你们今天没有见过我,好吗”

见沈默毫不犹豫的点头,唐顺之抱歉的笑道:“今天老友相见,有些忘形了,倒把拙言小兄弟给冷落了。”

沈默笑道:“能聆听几位大家的高论,学生受益极大,听您说就此散了,心里还老大遗憾呢。”他这话说的让人舒服,就连那何心隐也忍不住笑道:“那你以后可要多请我们喝酒啊。”

“我倒是想常常受教。”沈默笑道:“就怕几位老哥不赏光哩。”

“不会的,不会的。”几人朗声笑着往外走,到门口便看到,人家两个是骑马来的。

待送到巷口,唐顺之和何心隐翻身上马,朝两人拱手道:“后会有期”

两人也还礼道:“后会有期”便目送着两人策马扬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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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家的车夫一直盯着胡同呢,见沈默出来便去套车。

看到车快来了,沈默对徐渭道:“明天去一趟殷家吧。”

徐渭点头笑道:“你就放心吧。”说着也不管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便调笑道:“你怎么跟殷大财主家扯上关系了不会也看上那殷小姐了吧”把沈默臊得满脸通红,闷声道:“毁人清誉可不是君子所为。”

“你不说,”徐渭怪笑道:“我自己去问问殷大财主。”

沈默恍然,这家伙是在报复自己中午让他吃瘪呢,只好作个揖道:“我的徐大哥啊,这次万不该吃你的白食。改日小弟做东给你赔罪,你看行了吧”

“我徐渭岂是区区一顿饭能收买的”徐渭义正言辞道:“起码三顿。”

“多少顿都行。”沈默苦笑道:“我住在保佑桥街三仁商号里,什么时候打牙祭,都可以找我。”

“果然是好兄弟啊。”徐渭胸脯拍得山响道:“我也不会白吃你的,放心吧,你和殷小姐的好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沈默直翻白眼道:“千万别,不然我可不认你这个大哥了。”

“兄弟啊,殷家的万贯家财系于殷小姐一身,谁娶到她就等于娶了个财神回家,下半辈子败都败不完,”徐渭一脸贱笑道:“过了这村绝没这店,你可不要为了面子失了里子。”

这时马车终于过来,沈默跳上车对车夫道:“快走快走,不要被这人的疯病传染了。”

见他落荒而逃,徐渭在后面大声笑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有机会就要抓住啊”

车夫憨憨的问道:“公子,那疯子让你抓住谁呀”

沈默没好气道:“赶你的车吧。”

“公子家在哪,先把您送回去吧”车夫缩缩脖子,讨好的笑道。

“保佑桥街。”沈默也不跟他客气。

“那得掉个头,从府前街走近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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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掉回头来,在前观巷口处,沈默又看到了徐渭。见他闷着头往前走,似乎气鼓鼓要找碴一般,沈默便让马车跟着后面,看看他要干什么。

跟了不一会儿,便见徐渭在一家当铺门前停住,也不进去,便从怀里掏出画笔。在当铺对面的雪白影壁上,刷刷刷画起画来。店里的伙计出来,一看是大才子徐渭,赶紧去后面把东家给请出来。

那大腹便便的东家正是徐渭口中的胡老板,等他在伙计的搀扶下,颤巍巍的出来时,墙上已经呈现出一副,美轮美奂的丹凤朝阳图。胡老板这个喜啊,心道:往日求着他都不给画一副,怎么今天不请自来,跑到我家门前作画了呢但无论如何,都是大大的好事啊,他便让伙计搬把椅子过来,坐在那里慢慢欣赏。

渐渐的,看热闹的越聚越多,里三层外三层,人们都十分奇怪,徐渭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怎么给他最讨厌的胡扒皮画画了呢

当太阳和凤凰都画出来了,大家都以为徐渭该收笔了,谁知他又刷刷几笔,在凤凰下面接着画了一只又肥又肮脏的抬头猪猡与那一身赘肉,抬头仰望的胡老板颇为神似。

待画完之后,徐渭把笔往怀里一揣,也不看那胡老板,便大步往外走去。

胡老板看了这画却摸不着头脑,叫住徐渭道:“青藤老弟,这画什么意思啊”

“就是这么个意思,没有别的意思。”徐渭站住脚,冷笑道。

胡老板挠挠肥胖的腮帮子,不解道:“丹凤朝阳这画我是见过的,不过人家只画一只凤凰朝着一轮太阳。可你在这凤凰下又画了一只抬着头的猪猡,这不是蛇添足吗”对于能准确运用成语,他心中小小得意一下。

徐渭摇头笑道:“你见到的那是单朝,我画的是双朝。你看上层,凤凰对着太阳,就是丹凤朝阳。下层,猪猡对着凤凰猡朝凤朝现在懂了吗”

围观的老百姓哈哈大笑起来,山阴人都知道胡老板是干朝奉起家,又肥胖如猪,可不是猪猡朝奉吗猡朝奉心肠狠毒,最喜欢趁人之危,黑心杀价。凡是东西到了他家,金银珠宝也能被说成是破铜烂铁,往往连三成的价值都當不出来。老百姓都恨死他了,现在终于逮到机会,怎能不放开了嘲笑呢

胡老板起先摸不着头脑,仔细一想,才知道是在骂自己,看着那只与自己酷似的肥猪,听着周围人放肆的嘲笑声。

他臊得满脸通红,只好掩面跑回店里去,无奈腿脚不灵便,又被门槛绊倒,吧唧一声,趴在了地上,引起一片更大的笑声。

远远看着这一幕,沈默却笑不出来,他似乎已经明白,徐渭落魄的根本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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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更新到此结束,大家周末愉快

第一一二节 府试 上

第二天没有事,沈默便在家里大睡一觉,到后晌起来吃饭的时候,长子告诉他,画屏姑娘来过,说徐先生去过殷家,把事情抹平了,她爹和三位朝奉自然也就没事了。

沈默披衣坐在小桌前,端着碗稀饭,轻轻吹着热气道:“也不知那殷小姐会不会退让几步。”

长子听不懂沈默在说什么,但他有个很好的习惯就算完全不明白也可以津津有味的听下去,且从来不会说出去,所以沈默最喜欢和他说话,尤其是一些平时不适宜说的话。

只听沈默轻叹一声,双手捧着碗道:“原先我还在想,什么样的小姐,能教出画屏这样的丫鬟来。现在我知道了,那殷小姐确实是有大能耐的,若是个男儿身,必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人家现在的事业也不小啊,”长子笑笑道:“原先殷家只能算是绍兴的大商人,现在在殷小姐的经营下,满浙江也能数得着呢。”长子平时话很少,更很少夸人,但也对殷小姐赞不绝口当初那么大的家业到了殷小姐手上,起初很多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谁知人家不仅没有败落,反倒还蒸蒸日上,由不得人不佩服。

“那有什么用”他一听到殷小姐这三个字,情绪竟变得有些古怪,赶紧低下头,夹一块腌黄瓜掩饰道:“还不都是别人的。”说完便暗暗吃惊道:我怎么如此封建了

长子也感叹道:“是啊,可惜是个女子。”说着呵呵笑道:“听人说殷老爷有意招个养老婿,若是真能找到合意的,问题也就解决了。”

“真是个馊主意。”沈默摇摇头,也不知他觉着馊在哪里。

连长子都察觉出他的反常,以为沈默和殷小姐之间,有什么矛盾呢。便憨憨一笑,不再说话。

可有人却不想消停,便一声怪叫道:“这主意哪里馊了”话音未落,无处不在的沈四少推门进来了,他方才在门外偷听,屋里俩人谈话的内容一点没漏掉。一进门便满脸清楚你们说的可是殷小姐啊那是降落凡尘的谪仙子,不仅美貌无双、心地善良,而且人又有本事谁要是进了她家门,一辈子就像掉进金窝里一样那真是又娶媳妇又过年,好事一人全占了。”

说着坐到沈默身边,从桌上摸起个大红苹果便咔嚓咔嚓啃了起来,一面含混不清道:“自从她及笄之年,登门提亲的排着队能绕绍兴城一圈。只是不幸她母亲那时过世,这才搁下到现在。不过还有半年,人家就服阕了,到时候排的队肯定更长了。”

“为什么会更长呢”长子奇怪问道。

“嘿嘿,你还做买卖的呢,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沈京贱笑道:“服阕之后,殷小姐可就十八了,殷老爷定要急着张罗婚事,去晚了就成别人家的了;且这次八成不会像二年前那么挑。许多人便以为浑水摸鱼的机会来了。”

要是往常,沈默定然会调笑道:“这莫说你也准备下河摸鱼了”但现在,他竟然只是闷头吃饭,坐在那一句话也不说。倒是长子饶有兴趣的问道:“你也要去吗”

沈默心说:这家伙定然是要去的。哪知沈京却摇着大脑袋道:“我是不会去的。”

“为什么”沈默终于开腔了,语气中竟带着丝丝喜悦。

暧昧的看他一眼,沈京撇撇嘴道:“娶媳妇最重要的是过日子;过日子最重要的是要舒心;要舒心就得娶个百依百顺的殷小姐那种女强人,咱肯定降服不了,且让你时不时会自卑一把,哪还有什么大丈夫的乐趣可言。””说着满脸遗憾道:“殷小姐啊,今生无缘了,俺只有伫立在风中,偷偷想你了。”

一脸惆怅的滑稽样子,引得沈默两个哈哈大笑,这让本想获得同情的沈四少十分不爽,没好气的挥挥手道:“不说这个了,告诉你们个大消息咱们府尊大人要去任了,新任知府已经到了城外,正等吉日入城呢。”

沈默大吃一惊道:“不可能吧,上次李县令还得意洋洋的跟我说,府尊大人把他的名字上报朝廷了呢”

“莫非是被关系顶了”沈京挠着下巴自我肯定道:“很有可能,这世道啊,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沈默叹口气道:“县尊大人待我不薄,希望他能想开了。”

“还有件事。”沈京压低声音道:“昨日咱家人出城收账,到城门口就被堵回来了,去码头走水路也不行。”

“为何”比起谁当知府来,长子更关心周边的交通问题明日还有一船盐要到岸呢。

“听他们回来说,因为城外聚集了许多难民想要进来,但府尊大人却宣布关闭水陆城门,不放任何人进出。”沈京沉声道。

沈默闻言登时没了食欲,搁下饭碗道:“是倭患难民吗”

沈京点头道:“肯定的。要不汛期还早呢,哪里来的灾民”这个月来,倭寇再起的消息开始在绍兴城内传播,官府已经数次出面辟谣,让百姓保持冷静了。

长子愤恨道:“官府总想着瞒现在好了,逃难的都到家门口了,我看他们怎么瞒”说着一声,猛捶一下桌面,将碗碟都震了起来。

沈默被溅出的饭汤弄脏了衣袖,他却没心绪理会,紧紧皱眉道:“这月份青黄不接的,若是处置不当,一定会饿死人的”

“肯定的。”沈京点头道,神色也十分的难过。

长子沉声问道:“咱们绍兴的义仓满满当当,为什么不开铺施粥”

“新官上任之前,是别想了。”沈京摇头叹道:“现在的知府已经卸任,是不会再自找麻烦了。”自古地方官最不愿干的,就是拿自己的粮食,赈济别处的灾民,赔本又麻烦不说,还容易引来更多的灾民,乃是大大的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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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三节 府试 中

第一一三节

要说对时局变化最敏感的,商人绝对算其中之一。而这种敏感又迅速体现在物价上短短两天之内,绍兴城内的米价便涨了一倍,盐价更是扶摇直上,从三钱涨到了八钱。

飞涨的物价立刻引起了百姓的恐慌,所有的粮店盐铺门前都挤满了抢购的人潮,商人们却纷纷以缺货为由紧关店门,囤积居奇的意图昭然若揭。

久久无法敲开店门,百姓的情绪十分激动。有些青皮无赖便借机撞开一家粮店大门,进入店里大肆抢劫。老百姓见有带头的,便一拥而上,哄抢大米白面。

这下不管知府大人多怕麻烦,县令大人多么郁闷都不能再懈怠了,否则一旦个别哄抢蔓延成为大规模马蚤乱,几位大人可就不是罢官回家那么简单了。好在绍兴城有三套班子,衙役官差也比别处多得多。知府大人一声令下,三班衙役便蜂拥而出,迅速弹压住局势。

两县又打开义仓,平抑粮价。殷家也以会稽商会会长的名义,号召各商铺开门营业,杜绝囤积居奇,以免引起民众的对立情绪。受到惊吓的商家纷纷响应,终于抑制住了物价上涨,使恐慌暂时得以制止。

就在这种内忧外扰的大背景下,会稽县试的最后一场开始了这场又叫提堂,主要是因为县试不太严密,所以县令大人需要对点中考生再进行一场面试,刷掉滥竽充数者,以选送府试而已。

对于凭借真才实学跻身提堂试的童生来说,与其说这是场考试,还不如说是走个过场,然后吃县令大人一顿好的,算是小小庆祝一下,所以大多数人都很轻松的不过总有例外之人,比如说陶虞臣同学,他便憋着一股劲呢

想他陶虞臣同学,三岁始读书,六岁受大学,日诵千余言,九岁成文章,便能发衍章句,君子缙绅至有宝树灵珠之称,刘晏杨修之比,此有识共闻,非其自吹自擂。及至十三岁,便被知府大人推荐去岳麓书院,师从状元名师罗洪先,头悬梁锥刺骨的苦读五年之后,不敢说自比管仲乐毅之才,但也不觉着比黄观商辂差到哪里去。

黄观商辂是谁人称黄六首与商三元,乃是大明朝唯二两个获得解元、会元、状元大三元者,前者更是把秀才考试的小三元也囊括在内。陶大临同学以这二位自比,其雄心壮志也就不言而喻了。

设想虽是美好的,可现实却是残酷的,雄心勃勃要做陶六首的大临同学,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出山第一场,便被那个叫沈默的压在底下,这叫陶同学情何以堪

这几天他是茶不思饭不想,就等着一场,非得拿出最优异的表现,让县尊大人点自己为案首,把这口气争回来不可

所以当与沈默在县衙门前相遇时,他的眼里能冒出火花来,电得沈默莫名其妙,心说:不会是个兔子吧

当县试入选的一百一十名童生,列队进入县衙时,立刻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紧张气氛,他们发现那些整日优哉游哉的小吏,抱着厚厚的文书低头小跑;那些吊儿郎当的官差,也全部持刀着甲,面色严峻的肃立在县衙内,这一切都告诉众人,平静安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作为前三场的头两名,沈默和陶虞臣走在最前排。他俩皆是一脸的严肃,只是心中所想大不相同陶虞臣在想着如何打败这个敌人,沈默却压根没有考虑这场考试,昨日他专程拜访了沈老爷,向他请教当前的局势。

沈老爷沉默半晌,才将一份文简拿出来,递给沈默道:“这是你老师借职务之便,给我抄送过来的。”沈炼掌管锦衣卫的一切文移出入,将抄送各府衙的奏章送一份过来,自然不是难事。

沈默接过那纸质优良的抄本一看,乃是本月初,给事中王国桢、御史朱瑞登等人,以倭寇猖獗,逼近南京,上疏请设总督大臣,督理南直隶、浙江、山东、两广、福建等六省军务,使其调兵筹饷,得以便宜从事的奏章。

将这份抄件逐字逐句的看完,沈默的面色已经有些发白,他将这张重逾千斤的信纸搁下,难以置信道:“局势已经若斯了吗”

沈老爷沉重的点点头道:“前些年倭寇偃旗息鼓,朝中大员皆以为其土崩瓦解,谁知其卷土重来之时,人数竟有数万人之多。”便须发皆张的拍案道:“更可恨的是,还有些我国的海盗流氓、不第士子、越狱囚犯,穿倭服,挂倭旗,四出杀掠,气焰嚣张,数目竟有真倭的三四倍”

说着又长叹口气,无可奈何道:“原先倭寇只是在沿海抢劫,但与我沿海卫所接触后,发现大明将不知兵、军备松弛;官兵贪生怕死、战力不堪一击,其更是肆无忌惮,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南京都敢马蚤扰了”

那一天,一老一少对坐良久,说了很多,却拿不出一点解决办法,最后沈老爷只能安慰他道“拙言啊,用心考上进士吧,只有当了官,你才能为百姓、为大明做点事。”说着笑笑道:“我大明向来是以文治武,说不定你将来还有机会指挥那些总兵参将们,痛痛快快杀倭寇呢”

沈默当时没说什么,心中却知道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发现自己有些轻微晕血这是这辈子才有的毛病,他已经反复验证过了,只要看到一滩血迹,不管是人血还是鸡血,都会变得手脚发软、头晕目眩,要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

为了克服这毛病,他曾经强迫自己连续一个月去观摩杀猪,结果把杀猪的流程都学会了,该晕血还是晕血,你说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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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接到通知,官居一品国庆正式上架,亲爱的们,我要你们的保底月票晚上还有一章哈

第一一四节 府试 下

应试的童生们在大堂内等候,县尊大人却久候不至。

沈默低着头,为东南的危机而心忧,他十分想为自己的国家做点什么,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应该做什么。

看沈默有些心不在焉,陶虞臣暗暗窃喜,心说:是你自己不在状态的,可别怪我胜之不武

在众人各怀心思之时,领他们进来的礼房书吏去而复返道:“县尊大人在后花园等你们,诸位跟我来吧。”便将众人又带去了县衙的后园。

北国仍在冰雪中,江南已是遍地春。后花园中的柳树已生出嫩绿的细叶,微风吹过,柳条轻拂碧绿的湖面,一池春水便波纹荡漾。

李县令仍在那个凉亭里坐着,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丝毫没有感到春的气息,看他神色委顿的样子,似乎是病了。

学生们排成数排,给恩师行礼,待礼毕之后,才听县尊大人嘶声道:“因为最近绍兴的状况,提学大人不能如约而至了。不过他派人带话过来,说要在院试一关等着,到时候再试过诸位的斤两咳咳咳,”说着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好久才缓过劲道:“你们也看到了,本官偶感风寒,精力不支,所以今日考试不按常规,你们以春夏秋冬、悲欢离合八个字各作一首诗,然后拿给我看。”说完便闭上眼睛,神魂游离去了。

考生们面面相觑,心说前辈们都说李县令重视士子,每次提堂必然宾至如归,让人觉着像过年一样,怎么这次连个座位也没有牢马蚤归牢马蚤,该作诗还是得作诗的。

准备写时又发现没有纸,大伙只好可怜巴巴的望着司礼大人,那苟书吏这才回屋拿回一摞白纸,一人两张分发下去。

有的考生又道:“经承大人,可有桌椅”

苟书吏抱歉笑笑道:“衙门里大忙忙的,也没给各位准备,你们就将就一下吧。”

考生们想自己去找,却被告知不准离开此地。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将纸铺在地上,撅着趴下,开始咬着笔头构思。

沈默如仙人打坐一般,盘腿坐在地上,提着笔却迟迟没有磨墨,显然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陶虞臣见了这一幕,更是信心大增,一时间文思泉涌,妙笔生花、花团锦簇的写完了八首试贴诗虽然县令大人没有规定格律,但经过严格应试训练的陶同学,还是选择了最规范的诗体。

但他这次不急着交卷了,因为总结上次的教训,他觉着这位李县令似乎喜欢老成稳重型的,便也学着沈默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耐着性子靠时间。

等啊等啊等啊等,等得他蛋子冰凉冰凉,肚子里面咕噜咕噜,再看那沈默,仍然优哉游哉的坐着,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陶虞臣便暗暗咬牙坚持,心说一定不要输给他

这时别的考生开始陆续交卷,李县令拿过来一看,也不求合辙押韵,只要语句通顺的便算通过,完全违背了他挂在嘴上的学问无小事,字字是大事的宗旨。

那些通过之后的考生还磨磨蹭蹭在他眼前晃悠,李县令不耐烦道:“该干嘛干嘛去,还等着管饭啊”

很多人便傻了眼,他们不少人出身贫寒,为了等这一顿好的,从昨晚上就开始饿着肚子了,可也没处说理去,只好捂着肚子,哭丧着脸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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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坚持了半个时辰,考生已经走了七七八八。这时陶虞臣的脸都憋紫了,心说我要是再等下去,非得拉了裤子不行,那还不成为一辈子的笑柄啊

便小心翼翼的起身,弓着腰、走着猫步到了李大人面前。李县令一见他来了,破例抬起头来看一眼,不由吃惊道:“虞臣你怎么了难道昨天晚上也没吃饭么”

陶虞臣乃是殷实人家的子弟,心说我至于吗但更不好实话实说,只好点点头,勉强笑道:“学生快饿晕过去了,先生能快点放我回去用饭吗”

李县令赶紧一挥手道:“去吧去吧,你的水平我还是知道的,免检了。”心中不禁嘀咕道:这孩子怎么这没出息呢

陶虞臣朝县令大人难看的笑笑,便转过身去,小碎步往外挪。那两张精益求精写出来的诗文,干脆就没交上去,不是忘了,实在是另有用处。

这时候,沈默终于施施然站起来了,陶同学才看到,原来人家底下还垫了个书包陶同学真是欲哭无泪啊,只能捂着肚子快步出去,找一处花树掩映的幽静场所,痛快发泄一番腹中的愤懑。

沈默莫名其妙的看着陶同学,心说看来是吃坏肚子了。便将随笔写就的诗文交给县令大人。

李县令接过来,起先也是无精打采,但当看到赋悲诗的时候,不由自主的便默念道:绿荷扶夏出,嫩立如婴儿。春风欲舍去,尽日抱之吹。对此伤我心,泪下如绠縻。天岂欲我穷天岂欲我衰日月自见多,大化谁能持。阑边秃尾雀,摧老看众嘻。微物亦有然,聊复酒一卮。”

反复念着阑边秃尾雀,摧老看众嘻。微物亦有然,聊复酒一厄。这句,突然两行老泪便不自觉淌了下来。猛然察觉到自己失态,李县令赶紧擦擦泪道:“你这诗做得好,不如老夫也请你聊复酒一卮吧。”

沈默拱手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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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一刻,县衙外的照壁墙上,终于贴出了此次县试的成绩榜单。拥挤在照壁前的人们,只见在榜首的位置,单独写着案首沈默四个赫然大字,在他之下才是第一等十九名其中第一个便是陶大临,第二个是沈襄。另有二等七十名,三等一百四十名,四等三百名,五等二百名,其余皆是不入等。

本次县试的案首,将与一等、二等,以及三等前二十名的考生,一同参加两月后举行的绍兴府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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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五节 新任知府 上

县衙后堂内,炕头小机上,几碟小菜,一壶老酒默盘腿坐在李县令对面,听他一边用筷子敲打出节奏,一边浅吟低唱道:“夜来风雨匆匆,故园定是花无几。愁多怨极,等闲孤负,一年芳意。柳困花慵,杏青梅小,对人容易。算好事长在,好花长见,元只是、人憔悴。”

沈默知道,他唱的乃是宋代程垓一首词,词牌名唤水龙吟,唱的是回首池南旧事,看花老眼,伤时清泪。可谓满腔心灰意懒的归去之意,也算是历代士人仕途受挫后的集体写照了。

李县令将整首词唱完,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伸手拭去胡须上沾着的酒液,这才无限失落道:“老夫已经写好辞呈,明日便递上去。”

“大人离致仕还早呢,为何兴起此等念头”沈默明知故问道。

“你可知道知府大人这几日就要卸任”李县令浑无所觉道。

沈默点点头。

李县令又道:“你可知道新任知府就在城外,只等黄道吉日进城了”沈默又点点头。

只见李知县满脸落寞道:“老夫今年五十一,错过这次机会,今生是休想再进一步了。”

沈默摇头笑道:“不见得。”

言有何高见”李县令微微抬起眼皮道。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学生看来,这次先生没有上去,却是一件好事。”沈默微笑道。

“休要消遣我。”李县令瞪他一眼道:“老夫往日对你不薄”

“先生莫急,听学生为您分说。”沈默淡淡一笑道:“学生听说朝廷要特设东南六省总督,统筹整体抗倭,请问先生可有此事”

李县令颇为意外的看他一下,想不到这小子消息竟如此灵通,便微微点头道:“据说是有此事,但陛下并未表态,因此设立与否还在两说。”

“八成是要设的”沈默笃定道:“先从东南局势看,已经远超过朝廷的预料。学生观察去年全年的战例,竟有八成以上是发生在两省交界处。这说明倭寇已经抓住我大明卫所各自为战的弊病,专门在两省交界处登陆,一旦遇到官兵主力便窜入邻省,我军却只能隔省而叹,无法追击。所以设立总督,统一调兵,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李县令微微颔首,听沈默继续道:“再从朝廷近期的一系列人事任命看去年年末,已经被定成死罪的福建都指挥佥事卢镗出狱,仍以都司在福建备战抗倭。与他同时论罪的李显也得以起复,为总兵官,在广东备倭;腊月里,广东都指挥佥事俞大猷奉命带兵北上,为宁台参将,负责浙东、苏南平倭;正月里,以能用兵闻名的南京兵部郎中谭纶,任台州知府;又有任环、汤克宽等骁勇善战之辈,也从各地被调往东南请问先生,这说明什么”

李县令坐直身子肃容道:“朝廷已经将抗倭视为头等大事,要集中我大明的精英良将,全力以赴的稳定东南局势。”不知不觉中,李县令已经用上了讨教的语气:“这么说,新任绍兴知府也必然精通用兵之道了”

“是的,绍兴府濒临大海,居于南北要冲,一旦全面抗倭,必然是战略重镇。”沈默缓缓点头笑道:“我想问一句,先生懂兵法、会打仗吗”

此言一出,李县令心中的郁结登时冰消雪融,使劲摸着前额道:“有理有理,现时非比往常,一旦倭寇来袭,知府便有守土之责,老夫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说着嘿然笑道:“光想着五品官的位子了,却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拙言,我不如你啊。”

沈默摇头笑道:“先生是当局者迷,学生是旁观者清,算不得什么的。”

这话让李县令十分舒服,想一想,他便郑重其事道:“既然大明有事,我李云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只要抗倭还未成功,这个县令就一直当下去。”除了士大夫忠君爱国的情操之外,他这话里也包含着几多无奈一旦真要开始全面抗倭,绍兴地处战场前沿,递辞呈就等于临阵脱逃,然后被逮进刑部大牢,身败名裂,贻笑千年。

“大人高义实乃晚生后辈之楷模。”沈默自然能体会他的心情,先是一脸钦佩的称赞,马屁之后便接着安慰道:“大人,国家有事,正是您建立功业之时,只要兢兢业业三五年,别说知府,就是布政使也不在话下。”战争是官员飞快晋升的阶梯,对于纯文官来说也是如此,当然前提是一直不犯错误,把上峰交代的事情办好。

只见那李县令摇头笑道:“老夫不图升迁,只求能为抗倭大业出一份绵薄之力。”说着却又按耐不住的问道:“我下一步该怎么办”

“给新任知府大人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沈默轻声道:“从此以后你们就是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了而且他既然身负重任而来,权柄自然重于一般知府,您应该首先调整好心态。”

李县令点头道:“不错,具体呢”人就是这样,一旦信服之后,便容易产生依赖心理,懒得自己动脑子。

沈默心说可算绕到这了。便一脸平静道:“既然和府尊大人一损俱损,那他的麻烦大人就不能不管啊”

“他有什么麻烦”李县令说完便恍然道:“城外的难民”

“先生英明,”沈默先赞一声,又沉声道:“府尊大人身负众望,必然为中枢瞩目,一旦难民处置不当,难免会影响他在朝中大员心中的形象,他必然会对先生不快。”说着单拳轻轻一握道:“反之如果先生把这件事处理好了,让府尊大人脸上贴了金,想必他一定会投桃报李的。”

李县令面色阴晴不定的寻思片刻,终于沉声道:“好吧,开仓放粮”说着从座位上站起来道:“拙言你慢用,本官现在就出城面见府尊大人”

“不是不合规矩吗”沈默一脸奇怪道。

“你都说是特殊事情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李县令挥挥手,便快步往二堂去了。一面走还一面高声下令道:“击鼓升堂,本官有要事布置”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沈默长舒口气,他这番苦心劝说,其实不知是为报答李县令的知遇之恩,更重要的是,是他想帮帮城外的难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法,比如说殷小姐便从外埠调来了数船粮米,散发给难民;比如说长子每天从城上往下系饭团子。而沈默认为,他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的。

夹一筷子牛肉,细细的品尝起来,他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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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前有点大忙忙的,不过更新还是不能少,今天还有两章,票票啊

第一一六节 新任知府 中

李县令出城之后,很快带回了知府大人的命令,打开义仓施粥,但不许一个难民入城。

当看到会稽县转来的谕令后,吕县令还有些不当回事,气呼呼道:“这个老不要脸的,大人还没离开绍兴城呢,就忙着去巴结城外那位了。”恰好他闺女婉儿进来,见爹爹一脸气愤,便问道:“什么人惹爹爹生气了”

吕县令也不瞒她,就把事情的经过讲清楚,末了愤愤道:“人都说人走茶凉,李老头这是人未走,茶先凉”

吕婉儿却劝他道:“孩儿知道父亲心里发堵,这两日一直心情不好,连带政事也荒了,老府尊宽厚,您这样做没什么大碍。可有道是一个将军一道令,一个神仙一道法。万一那新任府尊是个雷厉风行的主,父亲再这样携带下去,给他留下个坏印象的话,日后差事可就难做了。”

吕县令想想也是,朝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