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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实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所以他规定许多地方上该花地钱,就不要再往国库里送了,直接坐收坐支吧。

比如说在国家财政中占据绝对大头的军费问题,便是由各个地方政府按照规定的数额,直接采买军需,然后送到临近的卫所去,军费的流动直接省略了入国库那一道。

诸如此类的状况很多,都被老朱为了省事而省事了。要不然也不会出现一边是一年才收上三五百万两国税的大明朝,另一边老百姓却被苛捐杂税逼得活不下去的咄咄怪事。关键就在于,七八倍甚至十几倍于国税的税银,被地方政府合法但绝不合理的截留了。

在这种情况下,大明朝户部的作用也只能是,监督各个机构与地方政府的财务收支,所以才会有十三清吏司的存在。至于那些花钱的事情,都得由地方上自行解决,国家那点钱,还这留着给京官们俸禄,给困难地区救个灾,以及给皇帝修园子呢。

想明白这一点,戚继光自己就放弃了,把每个省每个府的财政统一起来,集中管理,那可是与全体地方官僚为敌啊还不如让他单枪匹马去消灭所有倭寇来的现实。

高涨的热情煞那间低落许多,戚继光自己起身将那张纸从墙上揭下来,呆立良久才嘶声道:“难道,我大明的海军要永远无望了吗”

沈默从他手中拿过那张纸,小心的叠好,沉声道:“相信我,我是这世上最希望大明朝有一支强大海军的人,我会用我的全部,去实现这个梦想的。”说着再将其递到戚继光的面前,声音低沉而坚定:“收好我们共同的理想吧,等到可以实现的那天,你再将它还给我。”

戚继光郑重的点点头,将那张纸片贴身收好。

当这个问题揭过去,戚继光便极少对沈默的否决提出异议,进展无形中便快了许多。最终两人用了三天时间,甄选出了八十八条可行的方案。

接下来便是依照着这些珍贵的材料,写成最终的练兵大计,以及呈送总督衙门的报告了很明显,前是纯军事问题,后则是以政治为主。

两人便分了工,戚继光写练兵大计,而政治上的事情,还是由沈默来处理比较妥当。

对于沈默来说,他这份报告的重点,不在于要将建军思想阐述的多清楚,而在于如何打动当权,也就是张总督。要知道这位张部堂可是总督六省军务,便宜行事啊也就是说,只要在这一亩三分地里,他认为可以干的,那就可以这么干

如何才能打动上级,尤其是有些刚愎的上级呢先得让他接受,也就是所说不要跟他的认识偏差太远;其次得有新意,得拿出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来才行,拾人牙慧是不会得到认同的;最后便是让他觉着这样做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做到这三点,相信张经一定会被打动的。

想来想去,沈默觉着直接提出编练新军有些惊世骇俗了因为招募兵士一直是督抚衙门的权力,现在一个参将也想掺和进去,显然是越雷池了。

在与戚继光商量之后,他将第一个字改为了训,训练新军,也就是说只要求将政府招募的新兵,划一部分给戚继光训练,这样就不会让张部堂一看就骂娘。为了不让张大佬觉着小戚不务正业,沈默特意加了句末将以为杀贼练兵,可以并行不悖。

然后就是体现特色,让张大佬眼前一亮,觉着有益无害,沈默便从那些素材中,选取了两条比较独特,又不会让张大佬骂娘的。一个是要求创立兵营,使部队退则后有可恃以更番,进则对垒可恃以无虞。另一个就更独特了,是要求设立专门火头军,士兵随身携带干粮,随时可以开伙,一来可以减轻战斗部队的负担,二来也能更好的补给部队。

待构思完毕,沈默便用戚继光的语气,写成了一片绝不复杂的新任宁绍台参将戚建言我军二三事的文移,掩盖住了两人这十几天来构建的宏伟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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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二章 鹿姑娘

沈默完成他的禀文时,戚继光的练兵大计才写了见他已经在活动筋骨,收拾笔具了,戚将军苦笑道:“早知道咱俩换换,让你写这个大部头了。

沈默撇嘴笑笑道:“我比赵括强不了多少,干点务虚的还行,你这种务实的工作,我可干不了。”

戚继光摇摇头,认真道:“如果朝廷大员能有你一半的见识,东南何患不平俺答何愁不灭。”

沈默哈哈笑道:“别再吹我了。”说着将那份报告递到戚继光面前,轻声道:“你再看看,没有问题就誊写一遍,加盖官防吧,我明天一早就带到杭州去,亲手交给张部堂。”

戚继光吃惊道:“这么急着走我还想等写完了大计,跟你在好好推敲一下呢。”

“来不及了,我得去杭州了。”沈默摆摆手道:“这个大计你慢慢写,什么样的方法最适合自己,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一掺和就乱了。等写出来了给我看看就是。”

戚继光一想也是,便点头道:“都听你的。”这才拿过沈默的报告,细细看下去,看完后皱眉道:“我怎么觉着有些平淡呢似乎将我们这些天所得的东西,体现的不多。”

沈默轻笑道:“这份文书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请张部堂拨付一支新兵,交给你训练,能把这个坎过去才是王道。”大明朝向来是练兵的不带兵,带兵的不练兵,想要将这一关过去,已经是极端困难的了。

戚继光点点头,有些不甘道:“那我们这些天不是白讨论了”

沈默翻翻白眼道:“等将那帮新兵蛋子弄到手,还不随你摆弄”

戚继光恍然道:“原来你是想挂羊头卖狗肉”

“闷声大财不好吗我地戚将军”沈默哈哈大笑道:“这些方法毕竟没有经过实践。如果一五一十递上去。那些老家伙们肯定要摆出前辈高人地架势。说这个不对。那个不行。最后得出结论。戚继光简直是在瞎扯淡。反之等你把军队练出来。打了胜仗。自然没人敢说你地方法错。说不得还得夸你是青年英才。国之干城呢。”

戚继光登时被说羞了。呵呵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刚要提笔写。却又停住道:“你不署名”

沈默摇头道:“我这个巡察使只有问地权力。没有说地权力。一署名就复杂了。”

戚继光点点头。深有感触道:“朝堂和战场一样。一步都不能走岔了。”

沈默颔笑道:“是啊。大家都努力吧”

戚继光便誊写一遍,签名用印,装进信封,火漆封口,再加盖自己的关防。

当天晚上,戚继光设盛宴为沈默践行。次日一早,又将一大包金银悄悄送到他的屋里,沈默有些错愕,指着那金银道:“元敬兄,你我一见如故,意气相投,何必来这一套呢”

戚继光面上的尴尬一闪而逝,赶紧笑道:“拙言兄你听我说,这钱有两个用向,一是做兄弟去杭州的盘缠,二是万一办事不顺,说不得要打点则个。”说着笑笑道:“你是给我办事,总不能还让你花自己的钱吧。”

沈默默然,他突然觉着,如果换成俞大猷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干。想了一会儿,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便收下了那包金银。

戚继光如释重负地笑道:“那我送兄弟下山吧。”

沈默颔笑笑,命沈安将东西拿了,与戚继光携手出门而去。

戚继光将他送了一里又一里,一直送出十八里,沈默笑道:“元敬兄再送的话,就要送到杭州城了。”戚继光这才勒住马缰,拱手道:“继光静听拙言兄的佳音。”

沈默点头笑笑,也拱手道:“竭力而为。”两人这才依依惜别。

行出老远,还能看见戚继光在朝他招手,何心隐突然冒出一句道:“我觉着戚继光不如俞大猷。”

沈默却不同意,他拍拍战马的鬃毛,轻声道:“其实戚将军也是爽直之人,但他比俞将军多明白一个道理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就必须向现实妥协。

所以他将来的成就一定比俞将军高,对大明地作用也会比俞大。”

何心隐不信道:“我看你是嫌老爱少。”

沈默摇摇头:“戚将军是典型的山东人,并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这半个月地朝夕相处,我时常能看到他在理想与现实间挣扎,最后只能面向理想,却站在”说着长叹一口气,望着天边的孤鸿道:“从本质一类人。”

何心隐摇摇头,却也不再说话。

一行人往杭州赶路,这次没有好运气,当夜只好宿在了野外。好在临别时,戚继光送了很多鲜肉白米,倒不用再啃干粮了。

亲兵们野营惯了,无需队长吩咐,便分头支帐篷,捡柴火,不一会儿便在外围支起四个大帐篷,拱卫着中间一个精致的小帐篷。还在营地里升起火堆,手麻脚利的支起火架子,将切好地大块鹿肉挂在上面烤。

当然这一切都无需沈默忙活,他裹着棉被,坐在篝火边构思给皇帝的报告。正在出神,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过来。

他抬起头,便看见戴着斗笠的何大侠,领个同样戴斗笠的女子,站在了自己面前。

只听何心隐对那女子道:“这就是救你的沈大人。”

那女子便给沈默磕头道:“民女叩谢恩公。”声音虽轻,却如唱歌般好听。

沈默搁下笔,微笑问道:“你是哪里人氏那天为什么会倒毙在庙门口”

女子身子一颤,过一会儿才凄声道:“民女姓鹿,是杭州城人氏,因上月外公去世,阖家去嘉兴奔丧,谁知半路不幸遭遇倭寇。民女的父母”说着便伏地痛哭道:“当场便惨遭杀害,呜呜”

边上忙活地几个亲兵,不由紧紧攥起了拳头,仿佛感同身受一般。

沈默没好气的驱赶道:“该干嘛干嘛去。”几个亲兵才怏怏地走远了,还不时回头望几眼。

沈默这才玩味的望着那女子,淡淡道:“那鹿姑娘你是怎么回事”

“民女则被倭寇绑着,与另外一些女子一起,跟着他们行军。民女知道一到天黑,免不了被糟蹋地命运,就趁他们不注意,跳水逃跑。便有几个倭寇在后面穷追不舍,民女只好拼命的跑。”那女子犹带后怕道:“不一会儿天黑下来,民女就更怕了,在野地里跌跌撞撞地跑啊跑,浑身都跑没了力气,后来看到远处有灯火,便稀里糊涂的跑过去,一看到是我大明官军,就一下子晕过去了”

沈默玩味的望着这女子。这时火堆上的肉变成了金黄色,散出诱人的香味。一滴滴油脂溅在火上,出滋滋地响声,在视觉、嗅觉和听觉上,同时撩拨着人的食欲。

沈默登时变得心不在焉起来,他摸摸下巴生硬的胡茬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女子摇摇头,戚声道:“都死在倭寇手里了。”

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既然你是杭州人氏,那我就送你回去。”说着一摆手道:“先去吃饭吧。”

何心隐便让那女子到小帐篷里呆着,又给她割了两块肉,一碗白饭送进去。等他回来时,沈默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捧着茶杯消化食呢。

一见到他过来,沈默便调侃道:“我说何大侠,这是准备焕第二春了不知家中嫂夫人会不会作河东狮吼状啊”

何心隐先是一错愕,转而怒道:“休得胡说,我何心隐四十岁后不近女色,这是人所共知的。”

“那太可惜了。”沈默耸耸肩膀道。

“你这人,怎么连点同情心都没有”何心隐愤愤的坐在他身边,从盘中抓起一大块肉,咬牙切齿的吃起来,仿佛在泄对沈默胡说八道的不满。

沈默含笑看着他,冷不丁冒出一句道:“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女子有些蹊跷。”

何心隐一呆,使劲咽下满口的肉,噎得他直翻白眼道:“什么蹊跷”

“那天那几个倭寇我也看了。”沈默轻声道:“另外几个不说,单说你最后追得那个,跑得可够快吧”

“嗯,是修习过倭术的。”何心隐点头道。

“那位鹿姑娘竟然在此人的追逐下,跑出十几里地,还硬生生将其落下一大截。”沈默笑道:“难道因为她姓鹿,就可以跑得比人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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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今天周末,陪了陪家人,就两章吧,下一章11点奉上。

第一七三章 壮族

完沈默所说,何心隐面色变换许久,终是勃然作色此好心待她,为何还要哄骗于我”说着便猛然起身道:“我去找她问个清楚到底要耍什么鬼蜮伎俩”

沈默却摇头道:“还是不要去的好。”

“却是为何”何心隐瞪眼道:“我看她八成是倭寇的j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招来大队倭寇,将我们包了饺子。”

“那是不可能的。”沈默还是摇头:“倭寇要是想包我们饺子,在那间客栈就可以了,何必要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

“那就是细作,想混入我们内部。”何心隐恨恨道:“我这就去杀了她。”

沈默这个汗啊,心说您老还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啊,赶紧拉住他道:“如果她是倭寇j细,”说着笑笑道:“那我们一路上可就安全了。”

何心隐想想也是,只要倭寇有所图,就不会袭击他们,便沉声道:“那到了杭州呢”

“一进杭州城,她就是再多的同伙也指望不上,到时候再捉来拷问,若真是倭寇细作。”沈默一攥拳道:“就是把她摆成十八般花样,也随你何大侠的便。”

何心隐这才作罢,忿忿道:“那就再留她几日。”

一路上果然相安无事。在腊月初五这天到了杭州城郊。

行在宽阔平坦地官道上。铁柱兴奋道:“大人。还有不到二十里。今天下午就能入城。”

沈默点头笑笑道:“进了杭州城。我给大伙放大假。双俸。让弟兄们好好歇歇。”登时引来一片兴奋地嚎叫声。本来已经有些疲惫地亲兵们。一下子便激动起来。用最诚挚地语言感谢了大人之后。便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杭州窑子地姑娘质量。一晚上地平均价格之类。显然是几个月下来都憋坏了。

铁柱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脸一沉便欲大声呵斥。沈默摇头笑道:“一路上崩得太紧。就让他们松松弦吧。”又引来了亲兵们地一阵称颂。

铁柱笑骂道:“一群兔崽子。待会到了城外。可得拿出个人样来。别丢了大人地脸”

“还用您老嘱咐”一个北方兵嘿嘿笑道:“满浙江跑了一圈,咱们哪次不是给大人撑足了脸面”

“就你这个脏样”边上有人笑道:“不给大人丢脸就不错了。”从戚继光那里出来,大部分亲兵就没洗过脸,其模样可想而知。

那亲兵老脸一红,当然没人能看出来,讪讪道:“待会找条河沟刷洗刷洗,保准还是一俊小伙。”登时又引来一片哄笑。

就在一阵阵地欢声笑语中,突然有人高叫道:“看见杭州城了。”

众人纷纷远眺,果然能见到远处一座城池的淡淡轮廓,便嗷嗷怪叫起来。

沈默也心情一松,轻声道:“环行浙江一百天,今天终于走完了。”

话音未落,便听何心隐低声道:“我们被包围了”

笑声戛然而止,亲兵们对何大侠的眼里可是无条件信任,立刻匆忙结阵,将大人团团护在中央,同时纷纷抽出兵刃,警惕的望着道两边齐腰深的枯草。

这边正在人荒马乱,那边何大侠却又道:“他们走了。”

沈忍不住道:“大侠,您方才不会是草木皆兵了吧”童确实是份很有前途的工作,至少跟着公子,肚里墨水见涨。

何心隐冷哼一声,指着波浪状向外马蚤动的草丛道:“自己看。”

沈安瞪大两眼,定睛一看,果然见到黄绿色的草丛中,隐约有些个蓝黑色的身影,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道:“还真是有唉”

何心隐白他一眼,对沈默道:“我们得小心了。”

沈默轻声问道:“是倭寇吗”

“不是。”何心隐摇摇头道:“看装束像是广西那边地夷族。”

沈奇怪道:“这是浙江哎,就算他们打猎迷了路,也不能跑这么远吧”

“不知道,还是小心为妙吧。”何心隐沉声道。

沈默点点头道:“听先生的。”

亲兵们一扫起先轻松愉悦的心情,一路上小心翼翼,百般警惕,却再没有出现什么异常,一直到了杭州城外,终于看到满眼的窝棚和蓝黑色。

只见从这里到护城河,将近三里的距离,搭起了无数个竹制窝棚。窝棚与窝棚间,有数不清的身上穿着反膊无领地蓝布衣衫,下面穿着裤脚稍宽的黑布裤子,脚上踏着草鞋,头上还围着一层层黑布包头的男子,许多人手里还拿着刀叉弯刀和两股叉。

沈默终于看清了,分明是一些少数民族同胞嘛要不是城头上清晰的杭

字,他真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跑到西南大山里去一面高悬在空地上的旗帜,写着两行文字,其中一行看不懂,但另一行是汉文大明广西布政使司布壮土司兵,这才终于放下心来道:“看来是从广西来的客兵。”

一惊一乍之下,他也没兴致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见城门已经快要关闭,沈默便让铁柱手持自己地官贴,赶紧先去将门叫住。

铁柱疾驰而去,终于在关门前的一刻,使那大门重新打开。

一行人便加快速度,鱼贯进了杭州城。

听着身后城门缓缓关闭的声音,沈默和他的亲卫们的饱受惊吓地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城门官过来给他磕头,然后起身笑道:“大人被门外的狼土兵惊到了吧”

“狼土兵”沈默这才有心情问道:“那是哪里地部队”

“其实狼土兵是两支部队,一支是广西来的狼兵,一支是湘西来地土兵,因为都是土司兵,所以大伙都把他们合起来叫做狼土兵。”城门官笑道:“咱们南门外驻扎的,便是广西狼兵。”

“土司军队怎么可以离开领地呢”何心隐插言道:“这可是我大明朝严禁地。”

那城门官骄傲的笑道:“放在别人那里,自然是办不到了。

可这些兵是咱们张大帅要的,那自然另当别论了。”只有文官和高级武将才称呼总督为部堂,这些中下级的武官和一般士兵,都以大帅称之。只听那城门官满脸自豪的笑道:“张大帅可是咱们大明朝的第一重臣,万岁爷和朝廷里的大人们,都得靠咱们大帅守卫这万里海疆呢,他老人家想要什么,管它合不合规矩呢,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沈默微笑着听那城门官喋喋不休,终于等到他换气的功夫,笑着插言道:“请问这位兄弟,总督大人地府邸怎么走”

城门官虽然意犹未见,却也只好硬生生打住,向沈默指明了方向。

望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的背影,这位城门官小声嘟囓道:“这么晚了去拜见大帅,一定会吃闭门羹的。”他嫌沈默没耐性听完自己唠叨,一生气就把这句话藏起来了。

虽然张部堂的总督府设在南京,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更靠近前线的杭州城里办公,所以在杭州的办公场所也是丝毫不能马虎地。

好在杭州就是不缺配得上二品大员的豪宅,在一番绞尽脑汁之后,浙江巡抚李天宠,便将花港侧畔的卢院空出来,作为顶头上司的行辕这里前接柳丝葱茏的苏堤,北靠层峦叠翠的西山,碧波粼粼地小南湖和西里湖,像两面镶着翡翠框架的镜子分嵌左右。乃是杭州城内数一数二的风水宝地,张总督一看就喜欢上了,从此没有再挪窝。

但沈默到了这位于苏堤南段西侧的总督行辕时,只看到院墙上每隔数丈便有一个牛油灯笼在熊熊燃烧,将城墙下照得亮如白昼,一队队巡逻士兵往来如梭。

巡逻官兵远远便看见了沈默一行,呼啦一声涌上来,张弓搭箭,抽刀举铙,便将他们围了个插翅难飞。

“你们是哪里的部队,竟敢擅闯总督行辕,不要命了吗”领队地千户看出这些人做官军打扮,倒也没有轻举妄动。

沈默让侍卫们闪开,亮出自己的一身官服,朗声道:“下官钦命浙江备倭巡察使沈默,特来拜见部堂大人,请这位大人代为通禀一声。”

那千户冷笑道:“不知道总督大人申时以后不见客吗”

沈默摇头笑笑道:“下官第一次来,确实不知道。”

那千户挥挥手道:“先去驿馆歇着吧,等明天白天再来。”

沈默笑笑道:“身为下官,我必须先来拜过张部堂才能去驿馆下榻。”

千户不由讥笑道:“不管你是巡察还是巡检,大帅都是不会见你地,快走吧。”

“见不见是部堂大人的事。”沈默淡淡道:“这位大人能替部堂大人做主吗”

那千户被噎住了,愤愤道:“那你就去拜门,尝尝总督府地闭门羹是不是别有滋味”

“拜不拜是本官的事。”沈默翻身下马,整整衣襟,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总督府地正门前,握住熟铜的门环,轻轻叩响了那道紧闭的大门。

片刻之后之后,总督府的大门,二门,仪门全部为浙江巡察大人敞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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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晚安

第一七四章 当朝首牧与西施舌

守卫兵丁更加瞠目结舌的是,总督大人竟然亲自出揽着这位年青大人的肩膀,哈哈大笑道:“拙言啊,你可让老夫久等了。

别说那些看热闹的兵丁,就连沈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颇不自在,只好摆出一脸受宠若惊,一躬到底道:“部堂大人要折杀下官了。”

张经伸手将他托起,笑道:“拙言不必如此,你是圣上钦差,当为陛下保持尊严。”

沈默只好顺从的起身,在张总督异乎寻常的热情迎接下,跟着他到了前厅门口。

离着厅门还有两三丈的距离,紧闭着的中间四扇厅门便无声的缓缓打开,一股带着馨香的暖气迎面扑来,让沈默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张经笑道:“拙言请进。”

“部堂先请。”沈默赶紧侧身相让道。

“那就一起进。”张经大笑着,拉着沈默的胳膊,并肩进了大厅之中。

只见这大厅极是轩敞,抬头迎面先看到一个青底大匾,上书恪恭牧四个鎏金大字,后有一行小字:嘉靖三十三年九月.书赐东南总督张经,又有万圣帝君之宝的印玺,竟然是嘉靖皇帝所书。

匾额下是大紫檀雕螭案,地下是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中间是名贵的羊绒地毯。至于一应摆设,皆是贵重莫名,无需赘述。倒是屋内四角摆着的四个熏笼,让沈默多看了两眼只见那三尺来高的青铜镂空熏笼之中,无声无息的燃烧着红彤彤的炭火,既不冒烟,又没有味,让人只感觉温暖如春,浑没有寻常炭炉那种呛人的烟火气息。

婀娜娉婷的侍女为二位大人上茶,便无声无息的退下了。

“明前龙井。”端起薄如蝉翼地茶盏,轻轻掀开杯盖,贪婪的嗅一下幽香四溢地味道,张部堂呵呵笑道:“拙言请用,这可是本官的珍藏哦。”

沈默依言端起茶盏,轻啜一口香茗,颔赞道:“初品时鲜醇柔和,细细啜之,馥郁若兰,喝下一口,便已经满口生津了。”便由衷赞道:“下官虽然酷爱茶道,却也从未喝过如此珍品。”

听他地赞叹自肺腑,张经竟如老顽童似的笑道:“这可不是一般的雨前,乃是狮峰最古老的几棵茶树上生的。

就算老夫,也得可怜巴巴的向李天宠讨要,才得了这么几两,一般人来了我都不舍的拿出来。”

“我地老大人,您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啊”所谓礼贤下士,必有所求,如果沈默再装傻,那非得被张经当成傻子,于是他干脆搁下茶盏,直截了当的问道:“这里没有别人,您就跟学生我直说吧,不然心里七上八下的,再好的茶叶我也品不出味道来。”

张经闻言面色一变,闷头喝几口茶,也搁下茶盏,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当朝牧该有的气度,他叹口气道:“年轻就是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锐利。”

沈默恭声道:“大人误会了,学生不是有意冒犯,只是自觉才浅德薄,受不得您如此厚待。”

张经缓缓摇头,双眼如锥子般紧紧盯着沈默,沉声道:“你当得起老夫的身家性命,我东南的抗倭大业,全在拙言你地一念之间了。”

沈默错愕,勉强笑道:“大人不是开玩笑吧下官”

“老夫不是开玩笑。”张经拢一拢花白的胡须,轻声道:“我拜托拙言一件事,请你务必答应。”

沈默心说我也只有那份给皇帝的报告,能入了你张部堂的法眼吧,便不敢一口一下,只是起身拱手道:“请部堂明示。”

张经见他没有像想象的那般满口答应,心中微微一沉,一咬牙,竟然也巍巍起身,笔直的腰杆微微弯下,也向沈默拱手道:“请拙言务必等老夫打完下一仗后,再向陛下呈送你的禀报。”

沈默哪敢受他的礼,赶紧侧身让开,轻声道:“最晚腊月二十四。”

“还有不到二十天吗”张经喃喃道:“就不能再晚点吗”

“圣旨限我年前禀报,也就是最晚腊月二十七送到。这个季节里,八百里加急要用四天,”沈默恭声道:“也就是说最晚腊月二十四日一早,下官的禀报就必须出了。”

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张经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许久才微微颔道:“二十四就二十四,总不能让拙言太难做了不是”

待双方重新落座,沈默便将他写戚继光抄地那封信,双手奉给了张部堂道:“学生路过龙山卫时,戚元敬将军正要上书部堂大人,下官便顺道给他捎过来,敬呈部堂大人。”

张经接过那书信,撕开封口,当着他的面读一遍,玩味

“想必这里面也有拙言地心血吧”

沈默在龙山卫住了半个月多,这是谁也瞒不过的,还不如大方地承认,便点头害羞笑道:“学生向戚将军求教来着,他觉着也不全是胡说,便将学生的一些看法加了进去。”

张经呵呵笑道:“拙言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被人家戚参戎当枪使了,以后可不要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地事了。”

沈默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封信由自己带来,上面又有自己的主意,无疑便挂上了他沈巡察的面子,让恰好有求于自己的张部堂难以开口拒绝,这恰恰是他主动给戚继光送信的目地所在管你是部堂还是大帅了,想让我办事,就得也给我办事才行。

但张经非但不会为这个生气,反倒还会因此而放下心来张部堂会觉着你沈拙言既然有求于我,自然会尽心尽力帮我办事的。其实本质上与沈默收下戚继光的金银是一个道理。

完成一笔不必言说的交易,张经果然放了心,却也失去了谈话的兴致。耐着性子询问几句沈默一路上的见闻,终于等到管家进来,轻声禀报道:“老爷,可以用膳了。”

张总督便起身笑道:“走,拙言,陪老夫吃饭去。”

到了饭桌上,几盅小酒下了肚,两人之间地尴尬便消失不见,仿佛地位也那么悬殊了,感情上也亲近了许多,可见吃吃喝喝确实是增进友谊的不二法宝。

张部堂是福州人,府上地膳食自然以淡雅鲜嫩的闽菜为主,尤其是各种海鲜烹制地菜肴,占了餐桌上的主导,所以一桌菜特别讲究一个什么菊花鱼、太极明虾、白烧鱼翅、淡糟香螺片、清蒸加力鱼等等等,无一不体现这一点,与以醉为鲜明特点的绍兴菜,正好形成两个极端。

虽然永远不会承认家乡菜不如人,但几乎是一吃之下,沈默便倾倒在福州菜的鲜香之中,连一直保持很好的吃相都险些不顾了。

见他赞不绝口,张部堂颇为自豪,亲自指点家乡菜的各种吃法。当一盘鸡汤海蚌端上来,张部堂便为他介绍道:“这是我们福州漳港所特产的一种海蚌,切成薄片,在沸水锅煮至六成熟后,再用你们绍兴酒做调料腌渍片刻。吃地时候淋以烧沸的鸡汤,现淋现吃。”说着一脸陶醉的赞道:“你看鸡汤清澈见底,蚌肉如水中芙蓉,看一看都是莫大的享受吃起来更是极甘极鲜,余味悠长,就像品尝美人香舌一般。”说着突然笑道:“这道菜你们绍兴人是不吃的。”

沈默奇怪道:“为何绍兴人吃不得”

六十多岁的张总督促狭的笑笑道:“因为这种蚌内有一块雪白透红地小肉,常伸出壳外,恰如美人的香舌一般,所以有个雅名叫西施舌看在老乡的份上,拙言还是敬而远之吧。”西施是绍兴诸人,张经便拿沈默的籍贯开起了开玩笑。

连徐渭都占不了沈默的便宜,张部堂显然是找错了对手,只听沈默先是一脸肃穆的朝那盘西施舌拱了拱手,一本正经道:“西施姑娘,自从灭吴一战后,人们就再也见不到您的身影,本以为您已经在浣纱溪边长眠,谁知却还在福建海底漂泊,千年过去了,您肯定十分想家了。”说着一脸悲悯道:“现在请进小生的五脏庙暂住,等过得几日,在下便带您回到故乡。”

张经笑得前仰后合,只好请沈默独自享用这一盘鸡汤海蚌。

沈默一边享用这极脆极鲜的西施舌,一边好奇问道:“古来的美女众多,为什么不叫昭君、贵妃、貂蝉,单单要说是我们西施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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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下面插几句。

恩,有必要解释几句。前面数章的速度有写快,并不是着急什么地,主要是不想在郁闷情节上停留太久,影响了大家的心情但抗倭是第一卷地大背景,一切官场斗争和勾心斗角,都要在这个背景下展开,如果我不写那些,大家就会觉着接下来的政治斗争是误国误民,狗咬狗一嘴毛,没一个好东西地,对很多人物的判断也失之脸谱化了。只有融合在这个大背景下,才能明白每个人的挣扎与抉择,明白在这个年代里,是没有简单的对与错,好与坏的。

所以不能不写,也能写的太淡,便有了那几万字的铺陈。

下面剧情将一直凝聚在官场斗争之上,因为主角是文官,也不是领兵的料,而且本书的重点是官场,至于抗倭战场,统统都会虚写。

第一七五章 大家都很烦

经呵呵笑道:“这里有个典故,说西施助越王灭吴后践便想接西施回国,他的王后却怕西施回国会受宠,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偷偷地叫人骗出西施,将石头绑在西施身上,尔后沉入大海。”说着说着,张经的声音便低沉下来,近乎呢喃道:“西施为国立下不世奇功,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还惨遭杀害,心中的冤屈无法陈诉,便化为无数河蚌,期待有人找到她,她便吐出丁香小舌,尽诉冤情”

说完幽幽道:“惆怅吴王宫外水,浊泥犹得葬西施。可见美人与名将一般,都是最易受到冤屈的。”只听他怅然一叹,苍声道:“明明是最美最强,为何在丑陋的j佞面前,总是那般无力呢”

沈默顿时被他弄得没了食欲,不由苦笑道:“部堂大人乃是堂堂当朝牧,东南之柱,您要是被冤屈了,大明朝的海疆就彻底完了,似乎不该说此不详之音吧”

张经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捋花白的胡须,双目满含着复杂的情绪,低声道:“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吧”

沈默点头道:“十七岁。”

“可真年轻啊。”张经满是感慨道:“老夫是正德十二年中的进士,至今已有三十八年了”怪不得人家牛气冲天,连严嵩都不放在眼里,原来这资格实在是太老了,说着呵呵一笑道:“拙言你觉着,是本官大,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