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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行辕所在的大街上。

此时行辕的正门大开队持刀士兵从院中开了出来,骑马在前面开路的是一身便服的吕巡按。

徐渭赶紧以手遮面,吕小姐则缩着身子躲在他的背后,两人一动不动的等着队伍从面前经过,见没有被吕窦印发现,这才长松口气。徐渭小声道:“你牵马在这等着,我去找沈拙言。”便翻身下马,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门卫拦住他道:“干什么的”

“混账东西”徐渭声色俱厉道:“连我的路都敢拦我是你们新来的吕大人”

门卫确实知道昨儿新到一位钦差,但时间太短,还未曾谋面,便被他唬住了,不禁放行进去,还一个劲儿的赔礼道歉。

徐渭便径直入内,正好碰见往外走的沈默,一把拉住他到路边,低声道:“那些人是去搜查账册的”

“原来如此”沈默失声道:“我说今天怎么神神秘秘呢”看见有人牵着马进来,他便一脸焦急的快步过去,劈头盖脸的骂道:“怎么才到啊,部堂大人都等急了”

那人被他骂蒙了,喃喃道:“我,我”

“快去吧,不然小心部堂棍杀了你”沈默恐吓道。

吓得那人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务,赶紧牵着马往里走,却被沈默一把拉住马缰道:“部堂要见你,不是见你的马”

“可是”那人畏怯道,他已经被沈默彻底咋呼晕了。

“有我给你看着,还怕丢了吗”沈默不耐烦的挥挥手道:“快去快去”

那人道声谢,便将马交给他,迷迷糊糊往二进的正厅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寻思道:“尚书大人找我这个马夫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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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诳到

,沈默翻身上去,对徐渭道:“在哪”

“西溪别墅。”徐渭低声道:“还是通知胡宗宪吧,咱们就别趟这趟浑水了。”

“他出城巡视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驾”沈默便一夹马腹,箭一般的冲出去。

“等等我”徐渭也跑出去。

见他俩都跑了,铁柱一跺脚道:“跟上去”他们家大人改坐轿了,所以卫队也没有骑马,都是步行上下班。

待他们跑出去,大人和徐先生都已经不见踪影了,铁柱大吼一声道:“弟兄们,撒丫子了”便带着十几个护卫,抄小道往西溪跑去。

他们在这肆无忌惮的马蚤,自然引起了钦差卫队的注意,卫队长快速去正堂禀报钦差大人。赵贞吉正被那马夫问得一愣一愣,听得禀报才回过神来,跌足道:“糟了,原来沈默是严党的人”他原本以为,沈炼的学生理所当然与严党不共戴天,所以一直对沈默缺乏警惕,现在才知道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当然,不然一定会坏事的

“快,带上全部马,一起出发”赵贞吉霍然起身道:“也给本官备轿”

“是”卫队长拱手出去,赵贞吉也端官帽往外走去。

“部堂大人,那俺呢”那马执着问道:“您到底要怎么安排俺呀”

“你爱去哪去哪,就别再让我看见你了。”赵贞吉抓狂的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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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与徐渭一前一后到了西溪别,门房看见是沈大人,赶紧笑着迎上来道:“大人您又回来住了。”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关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便匆匆走了进去。

徐渭跟着后面往里走,门房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让你关你就关”徐渭不耐烦道:“想让你们家中丞完蛋,只管开着门”

门房赶紧把门关上,还上了三道门闩,紧张兮兮回头问道:“中丞大人怎么了”却不见了两人的踪影。

沈默和徐渭快步来到后院,径直上了那座二层小楼,谁知上面已经有人只见此间别墅的管家,正在翻箱倒柜,四下寻摸着什么。

突然见沈默两个上来,那管家也一阵错愕,干笑两声道:“大人怎么来了我我,我正在打扫卫生呢。”

沈默笑道:“我将一本很重要的程文遗落在这,所以过来找找。”

“这尘土飞扬怪呛人的,要不您先下去等会,”管家强笑道:“待会我就收拾出来了。”

“不用了,我们帮你一块收拾吧。”沈默两个挽起袖子,若无其事的靠了上去。

见他俩从左右上来,管家面色一紧,拔腿便要逃跑,却被两人从左右伸腿,登时摔了个大马趴。

两人虎扑过去,一个按住他的手,一个浑身上下摸索起来,很快摇摇头:“没有”

“看住他”沈默沉声道:“我来找找”便在书房里认真寻找起来。

正在四下翻找呢,却听外面有人惶急道:“大人,有人砸门说是钦差衙门的”

两人焦急的对视一眼,徐渭一拳捣在管家的太阳岤上,登时将其击晕,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慢慢找”

便从墙上抽出宝剑快步走下楼去,领着那慌了神的门房往前院去了,便听外面一片鸡飞狗跳之声,仿佛什么人打成了一片。

徐渭顺着梯子爬上墙,往外一看,原来是沈默的卫士们赶到了,和钦差卫兵厮打成一片,好在双方知道对方不是敌人,是以没有把刀,只是拳脚相加一时倒也没有出人命。

沈默的卫队已经千锤百炼,收拾这些老爷兵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吕窦印带来的人全部打趴下,连吕巡按本人都没有幸免沈默的亲兵们都深恨他,此时哪能不趁机收拾他一顿,几番拳脚下来,便将吕窦印揍得不成人形,姥姥都认不出了。

就在沈默这边大获全胜的时候,远处腾起阵阵烟尘,钦差赵大人率领大队人马也赶到了

第二八七章 沈拙言

一看到赵贞吉的身影,徐渭便知道大事不好,从墙上跳下来,拔腿往后院跑去。

钦差衙门的兵将别墅团团围住,沈默的卫队拼命抵抗,无奈好虎架不住群狼,还是被人纷纷打倒在地,眼睁睁看着大队的兵丁冲了进去,很快控制了院子,并将那栋小楼围了个严严实实。

卫队长往上一看,见楼上里似乎有烟冒出,急忙抢先冲了上去,便见桌上隔着个火盆,盆里一团黑灰,已经只剩余烬了。

只见浙江巡按沈默坐在桌边,朝他微笑道:“你晚来一步。”

卫队长怒吼一声,便要上前去拿他。

却听沈默不慌忙道:“本官是浙江巡按,办案钦差,你考虑一下后果再说”

卫队长闷哼一声,硬生生住身形,劈手掀翻了火盆,弄得满屋子飘起了黑灰。咬牙对两边人道:“看住他”便怒气冲冲的下楼禀报去了。

得报之后,赵吉黑着脸进了院,步履沉重的走上楼去,冷冷的逼视着沈默,良久才一字一句的问道:“账册呢”

沈默掸掸衣袖上的灰,淡淡笑道:“满屋子都是,您没有看见吗”

着满地地灰烬。赵贞吉出离愤怒了。他哆嗦着指向沈默道:“你。你。疯了吗”

默耸耸肩膀。表示对这个说法地抗议。

“为么要这样做”赵贞吉向前两步。逼视着沈默道。

沈默摇头笑道:“你是钦差我也是钦差你没有资格审问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休要张狂”赵贞吉怒发冲冠道:“我这就上书陛下。革去你地功名官位。重重治你地罪”说着气得冷笑连连道:“倒要看看你那些同党。会怎么救你”

“不。你错了。”沈默面色平静道:“我沈默无党。”

“无党”赵贞吉好笑道:“那你为何要烧掉账本”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沈默摇摇头,微笑道:“您尽管上奏吧一切听凭陛下裁决。”

赵贞吉面色一阵狰狞,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我现在就要搜”

卫士们便将屋子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最后在一副大理石挂画的后面到了一个暗格,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看来果然让他烧掉了贞吉怒吼一声道:“给我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说着瞪沈默一眼道:“沈拙言,咱俩等着瞧”便气冲冲的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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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新关上,又是一次无比激烈的战斗,明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打退了倭寇的一拨强攻。

这一仗是那样的惨烈,作为主力的狼土兵死伤六百多人军的部队也有三百多损失,乃是本年最重的一次。胡宗宪也在战斗中流矢划上了胳膊,起先战事正紧浑没在意在再看伤处,已经肿胀起来,且有黑血流出。

随军的医官是一名三四十岁,短须布衣,相貌清瘦的大夫,他看过胡宗宪的伤处,皱眉道:“是草头乌。”

被他扯动伤口,胡宗宪丝丝吸着冷气,强笑道:“不要紧,反正有先生在。”

那大夫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李时珍是华佗再世啊”虽然这样说,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含糊,麻利的帮他处理起伤口来了。

胡宗宪将一截小木棒含在口中,痛的面色发白,汗珠滚滚也坚持着不叫出声来。

就在这无比的煎熬之时,亲兵带着个信使跑过来,跪在面前道:“中丞,文先生让我给您带话,说钦差赵部堂派兵去西溪别墅了。”

惊得胡宗宪一下子站起来,忘记疼痛道:“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上午。”

“快,回去”胡宗宪便要下关,却被李时珍牢牢拉住道:“先把伤口处理完。”

“管不了那么多了。”胡宗宪想要挣脱他。

“我不管你有什么事情,”李时珍淡淡道:“现在你是我的病人,就必须听我的,先把伤口处理完再说。”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加快起来。

碰上这种犟人,胡宗宪也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坐下,口中不时催促道:“快点,快点。”

“别催我,不然出了岔子,你下半辈子吃苦。”李时珍皱眉道。

胡宗宪只好闭嘴。他心里如油煎火烹一般焦急,唯一的好处是完全忘记了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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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捱到包扎完最后一圈,李时珍又嘱咐道:“半个月内不许剧烈运动,不许动怒,也不许吃生冷辛辣的东西。”

胡宗宪连连点头,起身让亲兵给自己穿衣服道:“我得回去了,先生跟我一块吗”

李时珍一边洗去手上的污血,一边摇头道:“我是大夫,哪里伤病患多,我就在哪里。”

“那好。”胡宗宪点点头,吩咐左右道:“照顾好先生。”便下了关城。还没出去,又见到亲兵领着另一个信使过来,禀报道:“沈大人先一步去了西溪别墅”

胡宗宪心下稍宽,但仍然快马加鞭往杭州去。行出数里,再碰上一个信使,向他禀报道:“沈巡按在西溪别墅与赵部堂发生冲突,已经被软禁起来了”

胡宗宪彻底松口气,望着杭州城的方向呆立许久,这才大叫一声道:“拙言啊,我胡宗宪今生定不负你”便拨转马头,往反方向奔去。

“中丞,我们要去哪里”亲兵紧紧跟在后面。

“宁海,南溪温。”胡宗宪咬牙切齿道:“不能让那位再泡下去了,必须让他马上写信给京城,让他搭救拙言”说着狠狠一拍马臀:“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去北京自首,大家一起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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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湖的画舫上,也在密的注视着杭州城里的动静,仅仅隔了一天,便知道在西溪别墅发生的一切。

匆而来的唐顺之,双膝跪在季本和王畿面前,叩首道:“二位恩师,请你们务必救救拙言,”说着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脸了:“拙言这孩子虽然心机深沉,却是识大体,顾大局的。这次他并不是要护着胡宗宪,更不是要护着赵文华,而是在保护咱们东南的最后一丝公道啊”

“位肯定清清楚楚,在咱们东南闽浙,总是存在那么一些心狠手黑、唯利是图的大家族,他们为了谋取暴利,不惜与倭寇勾结,进行猖獗的走私。

这典忘祖的东西,为了一己私利,无恶不足,给倭寇通风报信,打探消息,甚至直接参加对我大明民众的抢劫”

“为了避免真面目被拆穿,他们对地方官员拉拢腐化,恐吓要挟,以求官府能与其同流合污一旦碰到那有气节,有想法,想要为国为民做些事情的,便立刻私下伪善的面具,攻讦陷害、打压孤立,明枪暗箭,无所不用其极”唐顺之无限愤慨道:“远了不说,便说这十年来,朱纨、王、张经、李天宠、周,这些都是我大明最好最能干的官员,却相继倒在浙江这个污水坑里,难道只是因为那只幕后黑手太厉害吗”

在唐顺之的逼视下,众人都低下了头,便听他怒吼一声道:“不绝不是这样沿海才有几个大族大多数还是在内陆的,论实力要比他们沿海的强得多,为什么他们就能一次次兴风作浪,我们这些人就只能在这里摇头叹息呢”

大家窘极了,有人便讪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同气连枝,碍于颜面,不好出手的”

“不见得吧”唐顺之冷笑道:“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个说法只是一种自我安慰。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大家都有成片的茶园,数不清的织机,每年产出那么多的茶叶绸布,只有卖了才能赚到钱而那些沿海的大族,就是大家最大的买家所以我说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甚至纵容包庇,就是不想断了这条主要的财路,对吗”

王畿摇摇头,轻声道:“也不是这样,倭情这么严重,带来的损失已经远超过收益了。”指一指在座的诸位道:“他们哪一位的家里损失都很大,都恨死那些跟倭寇勾结的畜生了,”说着叹息一声道:“只是,多少年的你来我往,他们手里早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咱们也是有通倭罪过的,若是把他们扳倒下来,我们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吗”

第二八八章 人品无敌

完老师的说法。唐顺之沉声道:“正是因为大家都。都想要明哲保身。所以才会让实力不如们的人肆无忌惮。猖狂无比。试想一下这次如果没有拙言。会是什么结果”

“胡宗宪在劫难逃。”季本缓缓道。

“岂止是一个胡宗那么简单”唐顺之提高声调道:“如果这次再让那些人的逞。他无敌的形象便彻底树立起来了。那以后所有的继任者。哪个还敢与他们作对恐怕一进浙江就的投贴下拜。与他们一气。以求自保了吧”

“拙言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义无反顾的出手。”唐顺之质问众人道:“他是为了谁为了他自己吗”

众人全都摇头。他都很清楚。对于前途无限的解元郎来说。置身事外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而沈默一直以来。给大家一种深沉圆滑的印象。他们觉着这种人。肯定是事事以己为先的。却万万想不到。他能在这个时候奋不顾身的站出来。

“别的先不说。”王与季本交换下眼神。终于开腔道:“无论如。言是必须保住的。”

季本接过头道:“确实。如果连他都保不住。就太让人寒心了。以后谁还愿意为东南的情出头”顿一顿道:“如果同意我们俩看法的。请举一下手”

所有人同时举手。一个都不少。虽然于如何对付害群之马。他们仍然保留意见。但对于搭救沈默这件事。众人是没有分歧的。

看着没人反对。王畿满意的点点道:“这样我便以大家名义。给徐阁老写信请他务必帮忙说话。”

“可是。”季本虑道:“赵孟静是他的力的手下。徐华亭八成是要跟他站在一边的”

“确实。”众人点头:“徐阶不可能胳膊肘子往外拐。”

“不要紧只要我出价够高。他一定会接受这笔买卖的。”王畿沉声道:“我们把下一,的代表权。也让给他们便是。”

众人哗然道:“这怎么行已经好了徐阶之后我们的人了。咱们怎么能让出去呢”

“诸位稍安勿躁。”王畿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道:“其实就代表人选这件事我反复琢磨过。其实咱们当初想的简单了。人都是有私心的北派和徐阶都不例外。们现在台上。势力越来越大。到时候肯定希望让自己人接位咱们若真等着他们退位让贤。就有点太傻太天真了。”

“那龙溪公的意思是”下首有人问道。

“靠天靠的靠爹娘。全都不如靠己。”王畿重重一挥手道:“咱们也要推出咱自己人。代表咱们自己的利益。”“早就该这样。”看来众人对帮助北派上位很有些意见。

“可是。现在两派合力。徐阁老都已经沦落到第三位了。”季本不无忧虑道:“若果再起内。咱们心学就永无东山再起之日了。”

“我们跟他们争的不是这一代。”王畿沉声道:“徐阶的使命就是倒严。我们还是要全力支持的。”说着满是自嘲的笑笑道:“按照徐阶的年龄。就是熬也肯把严嵩熬入土了。所以下一代肯定不需要再倒严了我们要争的便是一代的首辅位。”

“李默呢”季本问道:“他现在可是在华亭之前。”

“那个人太张狂。长久不了。”王畿摇头不屑道:“与徐阶比起来。根本一个档次的。竞争不的。”

船上众人寻思半晌。才纷纷点头:“您老的意思是。不管咱们让不让他们都是要扶自己人的还不如把这个名让出去。咱们寻些实惠来的实在”

“正是如此”王颔首道:“只要咱们能保住沈默。再倾尽全力的扶持他。我就不信十年二十年后。天下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听老师这样说。唐之心头忽的显出一个名字。暗道:“说不定他就可以。”但现在他的目的是请老师搭救沈默。自然不会节外生枝。自然口不语。

王畿便当场修书一给每个人都过目一遍。待众人都无异议。便署名用印。命人火速送往北京城。

千里之外的北京城。锦衣卫大都督府中。

陆炳也收到了杭州送来的报告。仔细看过之。目寻思良久。才缓缓起身道:“把我那珍藏的“姚子雪曲”找出来。我要去找老师喝酒。”

标下赶紧去酒里。翻腾出那坛子好酒。又给都督备马。

陆接过酒坛。翻上马。径直往前长安街南面的西交民巷去了。进了那条仅比西长安短一点的大胡同。第三家便是他的目的的了。这一家门面不大。也没有挂匾额。与左右的大宅门比起来。都显的

酸。但谁也不敢因此而轻视。因为这是当朝太子太保尚书翰林学士李默李时言的府邸。

随扈拽住马缰。陆炳无声无息跳下马来。竟亲自上前敲门。过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谁呀”

“在下陆炳。前来叨扰恩师。请老先生通禀则个。”看来陆都督确实比较有修养。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葛衣仆向他行礼道:“大人快请进。我家老爷吩咐过。您来了无需通禀。”陆炳呵呵笑道:“那就直接进去。”便在老仆的带领下。往后院书房去了。

此时的北京天经冷了。但李默的书房里没有火盆。陆炳进去时。只见老师坐在桌前。一边搓手一边专志的写奏章连他进来都没有听见。

老仆想叫。被陆炳制止。摆摆手让他退下自己则静静立在那里。等待老师完工。

过了小半个时辰。李默才搁下笔。长口气。一边搓手一边起身活动下僵硬的四肢。这才到立在门口的陆炳先吃一。旋即亲切笑道:“文明啊来了也叫我一声。”

陆向老师行礼。恭声道:“见老师忙碌。故不敢扰。”

“来来。快坐。”李亲热的拉着他下又命人茶。又问他吃过没有。

陆炳让老师别活了。说自己是吃过饭来的。又问道:“上次给老师送来的一千斤炭。已经用完了吗我让人再给您送两千斤来。”

李默摇头笑道:“有。都没用呢。”“那为什么不生火呢”陆皱,道:“可是府中奴才不经事连这个也怠慢了”

“那倒不是。是我不让他们升的”李默笑道:“我们家的习惯。每年不进腊月不生炉子。现在还不到时候呢。”

“老师不必如此节省”陆炳道:“学生我供的起您。”

“不是用起用不起问题。”李默摇头道:“我是不想让自己住的太舒服了。那样会消磨心志。忘记本色的。”说着呵呵一笑道:“再说冷一点脑子清醒。写东容易些。”便将桌刚写就的奏折拿给陆看道:“瞧瞧我刚写的奏折。看看为师宝刀不老吧”

陆炳赶紧双手接过仔细阅过后叹服道:“有有据。字字如刀如果呈上去。严会很难受的。”

李默点点头。有些憾道:“可惜那个叫沈默的多事。把账本给烧了。不然就能把他们锅端了。”说着一拍桌子道:“那小子肆意妄为。古未见。看我怎么收拾他。”

陆面皮一紧。没接话。李默这才想起来问道:“明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有什么事啊”

“学生有一事相求。恳请恩师答应。”陆拱手。

“你我师徒情若父。有什么求不求的。”李默拍拍他的胳膊。亲热道:“有管说。办不能办。都给你办。”

“那我就直说了。”陆笑笑道:“学生我就是请先生。君前奏对的时候。能放那沈默一马。他年不懂事。我代他向您赔不是了。保证为例。”

李默吃惊不小道:“你你。你跟那小子怎么扯上关系了”

“实不相瞒。”陆炳轻声道:“那沈默的老师沈炼。是我的好朋友。当初他上书弹严阁老。我没有把他救下来。以至于仍关在天牢里。”说着竟虎目发红:“我可不能再让他的衣钵传人。也进去做伴了。”

李默沉默了。以他的性子。是不该答应这种事的。但陆炳乃是他的金靠山。是万万不能的罪的。寻思半晌。这才有些郁卒道:“你说同样是师徒俩。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陆炳道:“这么说。您答应了”

“别人的面子不给。你这个好学生说出来。我还驳了吗”李默笑道:“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和了了。”

陆炳一颗心这才放在肚子里。当今朝堂三巨头。徐阶与沈默是同门中人。严次又受惠于沈默。现在李默也答应不为难他了。想必一条小命是保住了。至于其他。却也不说了。毕竟陟罚臧否。都是那一位圣心独裁的。

第二八九章 软禁中

兴城内,听说了儿子的消息,沈贺一下子从极乐巅十八层地狱,当场便晕厥过去。

好在他那是还加持着解元爹的光环,身边总是有许多人,赶紧将他扶住,送回家里延医问药,好容易才将他唤醒了。

众人都说:“大好的前程就这样毁了,换成谁有这样的儿子,都得活活气晕了。”待沈贺醒来之后,便纷纷劝解道:“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要想开啊,这都是命啊”

沈贺却摇头道:“我儿子的选择肯定是对的,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

“那你还”众人的思是还晕过去了

“谁的儿子谁心疼”沈贺挣扎起身道:“一想到他现在有牢狱之灾,我就难过的快要死过去了只恨自己这个当爹的太没用,不能帮他什么忙。”说着竟要下地。

众人连拉住他道:“您还病着呢,这是要去哪”

“我要去杭州,不能让潮生一个人受,我得陪着他。”沈贺说完便往外走,却被众人拦下来,但他情绪十分激动,执意要走不可。

好在这时候沈老爷来摆出大家长的威严,才把沈贺撵回了床上。面对着众人或是关切,或是幸灾乐祸的目光,沈老爷沉声道:“诸位可知我那侄儿沈默,是为何才摊上这等祸事的”

有人便道:“不是说。他私毁关键物证。挠钦差办案吗”“是啊。我早就说过。少年郎得志太早不好看怎样。被我说着了吧”语气中还颇有几分快意

沈老爷不禁暗叹道:世人就是样。你若好时便捧着你赞着你。阿谀奉承心遂意。可若一朝坏了。人人便看你笑话。尽捡难听地说。恨不能落井下石。把你砸成稀泥。他是有深切体会地以特别感怀。

见众人还在幸灾乐祸。沈老爷心中升起一股不平之气。深为沈默感到气愤。便清清嗓子道:“他一个前途无量地解元郎。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想过没有”

众人摇头只听沈老爷大声道:“是因为有人要赶走咱们地保护神。浙江巡抚胡中丞。拙言正是为了保护他。才惹恼了办案钦差赵贞吉。你们还觉着他是轻狂吗”

自从胡宗宪上任以来江便没有再遭大地倭患。民众都十分感怀这位大人。将其称为浙江地保护神在听说沈默是为了保护他。才遭了这番劫难些说风凉话地不禁羞得无地自容。狠狠抽自己个嘴巴道:“我这就割了这条烂舌头”便纷纷掩面而走。

其余人虽然没说也待不住了。便给床上暗自垂泪地沈贺赔个不是。全都灰溜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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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只剩下沈家二位老兄弟,和一个俊俏的后生。

“这位是”沈贺奇怪问道,他还是能看出那后生是个西贝货的,不知跟着大老爷来作甚。

沈老爷呵呵笑道:“听说你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恐怕又要卧床几天吧。”

沈贺点点头,叹口气道:“又让大哥操心了。”

“自家兄弟,休要废话,”沈老爷摇头笑道:“你这边人不少,却都是些粗使的奴婢,肯定照顾不周,我这义女听说了,便执意要跟着来伺候你。”说着对那俏后生道:“这就是你那沈大人的父亲。”

那俏后生便给沈贺款款跪下,柔声道:“奴婢柔娘,拜见老爷。”

沈贺有些手足无措道:“哎呀干侄女,你开什么玩笑呢”

那柔娘摇头道:“婢子不敢跟老爷开玩笑,婢子是沈大人的婢女,自然该叫您老爷了。”

一听是沈默的人,沈贺心说:哦,看来是有一腿啊,应该是怕若菡知道,便金窝藏娇了吧。他便自己给出了合理化的解释,便笑道:“好吧,你且留下,不过不要暴露身份啊。”他估计儿子是想结婚以后再明了这层关系,所以好心提醒道。

柔娘不知他是何意,但大人的父亲的话,那是肯定要听的。

沈贺便让柔娘起来这边刚刚起来,那边又进来一个老汉和一个俊俏的后生。

沈贺一看是殷老爷,赶紧歉疚道:“亲家,我那混账儿子牵累你家闺女了。”

谁知殷老爷大手一挥道:“你这什么话,我原先就嫌这小子心机太重,凡是不肯吃亏,现在终于知道他是个纯爷们,响当当的好汉子。这下把闺女交给他,我是彻底放心了。”说着拉过身后脸红红的小后生道:“女生外向这话一点不假啊,一听说你老病了

掇着我来看看,末了不放心,还自己跟着来了。”

那小后生竟是殷小姐,她红着脸对沈贺低低叫一声:“阿爹”虽然订亲便已经改口,但毕竟不常见,叫起来还是不习惯。

殷老爷问了问沈贺的身体,便道:“快点好起来,咱们一起去杭州,给臭小子打气去”又道:“你这里也没有可用的人,我便住这了,这样若菡也好跟着照顾你。”毕竟是没过门的儿媳妇,若不这样会被人说闲话的。

沈贺连忙摇头道:“不必了,大老爷已经送人过来了,原是”差点说漏了嘴,赶紧改口道:“他家大夫人的贴身大丫环。”

殷老爷这才算罢休,让他好好休息,又约定等痊愈了一起去杭州,这才领着闺女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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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杭州城内,落木萧萧下,不见长江天际流。

转眼间沈默已经被软禁在溪别墅月余了,虽被禁锢在后院之中,寸步不得出,亦不得与外人交通,但他是个喜静不喜动的性子,正好可以静下心来做些学问,是以并不觉得难捱。

唯一不的地方,便是那吕窦印隔三差五便会出现,美其名曰是找他了解情况,实际不过落井下石,借机奚落于他罢了。

看到沈默仍在钻研经文,吕窦印分爽,冷笑道:“你犯了这么大罪,还想着考科举简直是白日做梦,快好好歇歇吧。”便让人将所有的书都取走。

但沈默并不在乎,因为到他这个程度,早已经腹有经书千万本了,并不一定要看书才能学习。

所以等下次吕窦印再来,便看到沈已经写了厚厚一摞习文。

吕窦印随手拿起一张,便被深吸引,纵使他充满偏见和敌视,却也不得不在心里击节叫好。当然面上还是要狠狠的奚落他道:“写些狗屁不通的东西,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纸。”便让人将屋里的纸和笔墨搜检干净,全部拿走。

待下楼时,吕窦印看见兵丁要将沈默的文章投到炉子了,却又脱口而出道:“别烧”

那兵丁闻言止住手,吕窦印劈手夺过来,仔细的展平了,见已经皱皱巴巴,还缺了几页,不由心疼道:“烧了这样的文章,会遭报应的”

兵丁一听便郁闷道:“您不是说这文章狗屁不通浪费纸吗”

吕窦印一阵词穷,好容易憋出一句道:“你懂什么”便气哄哄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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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再来看沈默,每次都见他端坐在空荡荡的桌前,闭目养神一般。吕窦印心说:可算是没辙了吧不由有些得意,心里又有些郁闷道:你干嘛是沈炼的徒弟呢否则早就成我女婿了。但一想到沈贺那日的羞辱,又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嘀嘀咕咕的骂了一通,便不再来烦他了。

沈默闭目坐着,却不是如他所料的无所事事,而是将原先背过的经书,从脑海中一本本翻过来,用心去默念,去体会。这种方式起初有些困难,但久了之后他却发现,自己可以更深刻的理解那些圣人之语了,甚至可以在冥冥中与列代圣贤对话一般。

进入这种如痴如醉的玄妙境界,沈默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便到了临近腊月,这天他正在与孔子论道,却听到楼下有聒噪声道:“圣旨到了,沈大人快下来接旨。”

沈默这才从神游状态出来,整一整已经发黄的衣襟,在墙上铜镜里照一下,他不由一愣,心说:“这大叔是谁啊”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不由乐了原来唇边那浓厚的汗毛,终于变成黑而短的胡须了。

“我终于不是白面小生了”沈默哈哈大大笑道:“来人,快打水,伺候本官洗漱”

下面人也怕他蓬头垢面的接圣旨,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便赶紧打热水上去,还给他找了身干净的布袍子。

在看守的协助下,沈默把自己洗刷干净,梳了头,又修了面,再往镜子里看自己的形象,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帅,却比原先稳重了许多。

第二九零章 文明执法

当沈默出现在前厅,看到前来传旨的太监身边,左右各立着两个身穿金色飞鱼服,肩挂猩红厚披风,腰挎鲨皮绣春刀的军官。沈默对这身打扮并不陌生,当年在沈炼家门口,便见过一次,只不过这次的品级更高些罢了。

但无论如何,都代表着同一个名字锦衣卫

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沈默行礼借旨。只听那太监声音尖利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差办案当秉公守法在先,尔浙江巡按监军道沈默,安敢泯灭证据,欺君罔上实乃狂妄不悖,目无王法之徒,立刻革去巡按监军之职,着锦衣卫即刻解拿进京是问,不得有误钦此”

“罪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太监将圣旨递到他手里,笑笑道:“解元郎快快请起,您虽然免了职,但还是举人身份,也没有定罪,不必自称罪臣。”

沈默心头疑惑,知道传旨太监跟自己说这个作甚。

待他起身,太监便对左一个锦衣卫道:“剩下便是几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