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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主动放弃京城钟鸣鼎食的逸生活。下江南提督剿倭。一去就是将近两年。

嘉靖帝觉着。这样“肯吃苦”“肯牺牲”的大臣。纵使有些吹牛皮。放大炮的毛病。责罚一下尚可。焉能连功劳也全部抹煞。一

`死再者。听了默对“治大如烹小鲜”的生动皇帝已然心中有数。是以并未真正生起气来。

心里打定主意。嘉靖帝便缓缓起身。走下御阶。坐在严嵩的锦墩上。望着跪在的上的老辅道:“老辅有点不近人情了吧赵文华虽然有些名不副实。但在江南两年时间。风餐露宿。鞍马劳顿还是有的。大小二十多次胜仗是实打实的。苦劳多一些。功劳也不少。如是便杀了的话。会不会让天下人寒心。再没有愿意为朕卖命的呀”

严见皇帝上套。中不禁暗喜。却不敢表露一点。一脸感叹道:“皇上心胸博大如海啊。实乃历代未之仁爱帝君。子们能为陛下效力。实在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他先是信手送出一顶高帽。表情又恰到好处的转为羞愧。我检讨起来:“那赵文华知东南事变。忧心如焚。惊悸无比。想要求见陛下请罪。却不敢打扰圣上清修。就跑到微臣那里。”说着挤出几滴泪水。配合着满脸褶皱的老脸。颇有些老泪纵横的哀伤之感。听他哽咽道:“微臣却不及陛下万一。不仅未曾想到他曾经立下的功劳。还一味的怪罪他“虚报战果浮躁不堪”。甚至怒目恶言相向。完全不顾父子之情。当时觉着自己是一味的忠君无私。现在被陛下的仁爱所感化。才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偏颇了。”做戏做全套。完便呜呜哭着自请处分。

毕竟是二十多年的老伙计了。就是条狗也有感情了。嘉靖帝不忍道:“还不把首辅扶起”

黄锦和徐阶赶紧上。把哭的凄惨惨的严阁老搀扶起来。嘉靖帝起身指一下锦。两人便扶严坐下。

嘉靖帝负着双。眺望向窗外破碎的天空。那里有一群鸽子飞过。悠扬的鸽哨让皇帝的心情好了很多。他悠悠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欠的饥荒谁去还。赵文华再下东南吧。”

听皇上这说。严喜极而泣。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抽出一封奏章道:“启奏陛下。臣有赵文华请求再次提督东南的奏章。”“哦”嘉靖也不回头。就那么望着天空。淡道:“念。”

严苦笑道:“老眼花了。还是请公着念一下吧。”

黄锦看嘉靖点头。便接过来。展奏折念道:“。倭寇盘踞海外。进退自如。时聚时散。殊难捕捉。若想战而胜之。更需将帅和睦。戮力同心。然东南总督杨宜。才不服。无能无方。偏又气量狭小。嫉贤妒能;浙江巡抚胡宗宪。苏松总兵俞大。虽有乐毅孙武之才。却受其节制。处处掣肘。难以施展。方使敌趁虚而入。否则何以臣仅还朝数月。东南百姓竟再遭寇涂炭。”

“微臣本庸碌之。蒙皇上不弃。列朝班。常思肝脑涂的。以报君恩之万一。眼看倭寇。君父心忧。臣寝食难安。思虑再三。斗胆恳请皇上罢黜杨宜。以解脱浙江文武之束缚。方可使上下齐心戮力。以彻底平定东南。微臣也不才。恳请再次出师。臣以身家性命担保。三年之内。必让千里海疆再无倭寇作乱。还陛下一真正之海晏河清。罪臣赵文华泣血拜。”

嘉靖帝默默的完了。天上已经不到鸽子。这才回过。淡淡道:“怎么不早拿出来”

“议罪过就是议罪过。如果拿出这封请缨奏章来。难免有干扰圣断的嫌疑。微臣是万万不敢的。”严信口胡说道。事实上。皇帝气还没消的时候。拿出这东西一点用都没有。唯有此时。能一锤定音。还能反咬一口。严阁老对于火候把握。确实是炉火纯青。比李默不止一个档次。

沉吟片刻之后。嘉靖帝问那两位一品大员道:“二位卿家以为如何”

徐阶干脆没有张嘴望。因为他知道。李默一定会急不可耐的反驳。果然听他沉声道:“陛下。万万不可。”

第三二五章 猫戏耗子

李默见好好的一次绝杀,便被严嵩哭哭啼啼的给搅和了,心里别提有多窝火了。皇帝一问,就像点着了爆竹一般,砰得炸开了:“陛下,万万不可,赵文华在东南两年,刮地三尺,军民不胜其苦,官府不堪其扰,若是再让他回去,恐怕不用倭寇打来,东南自己就乱了”

“李大人,说话是要负责的。”严嵩义正言辞道:“你这是在攻击一位赫赫声名,且与你同为六部的上卿,这样说是不是欠妥当”

“怎么个欠妥当了”李默感觉今天想要把赵文华拿下,非得一硬到底了:“年前赵贞吉在浙江查案子,已经查出仅仅一年之内,便有五十多万的军饷不知去向,这些钱到底流到哪里去了恐怕有人比我更清楚吧”

“李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严嵩浑浊的双目突然寒光四射,一股笼盖四野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才将这个锦衣玉带的糟老头,与帝国的相联系起来,只见他逼视着李默,一字一句道:“含沙射影可不是君子所为”

嘉靖帝这时已回到了蒲团前,刚想坐下,又站在那里,转身望着对峙的两大权臣,嘴角甚至挂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在辅的逼视,帝的瞩目下,李默知道自己一步不能退,咬着牙瞪圆了双眼道:“说就说,他赵文华贪污的银子,一多半都流到你严阁老这个祸国巨j的口袋里了”

“什么”严阁老也不自辩,也不驳,反而不着边际道:“j字怎么写是一个女加一个干。谁不知我严嵩平生只有一个糟糠妻身边再无任何女子”说着呵呵一笑道:“倒是你正气凛然的李大人小妾就有八个了吧这个j字,老夫恕难受用,还是奉还给李大人吧。”

“你你你”像徐阶一样李默直到正面交锋的一天,才现这千年老妖一般的严阁老多么的可怕

李默被严嵩挤兑地哑口无言。徐阶默着。但大家地目光都下意识望向了负手站在御阶上地皇帝。大殿里又是死一般地沉寂

大家都很清楚。李默拿出新鲜玩意了役大败亏输已成定局。严阁老又要像之前无数次。得胜凯旋而归了现在只等嘉靖帝给出最终地裁决了。

嘉靖地面容如古井一般。让人看不:一丝端倪来。他幽深地目光在所有人眼前扫过。最后落在了严嵩地脸上佛观赏古董一般。细细打量一阵。看地严嵩心里毛。这才轻声道:“严阁老。”

“臣在”严嵩赶紧答道。

嘉靖脸上地神色甚是复杂。双不转瞬地盯着他幽幽道:“朕这里有两本账册。你知道是什么内容么”

一听账册二字。严嵩心里咯噔一声话直接带上颤音道:“老臣不知道。”

嘉靖帝玩味的打量着他的脸,淡淡笑道:“不妨自己看看”说着带烟火气的挥了挥宽大的袖袍。

黄锦便将那两本账册,从皇帝身后取出托盘端着,送到严嵩的面前。

李默这时也是一愕,接着仿佛明白什么一般,毫不掩饰面上的狂喜,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黄锦捧着托盘,一步步向严嵩走了过去,严嵩已经猜到上面的内容了,方才绝地反击的得意,倏地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恐惧,他忍不住冷汗直流,浑身颤,若不是坐在锦墩上,恐怕早就瘫软在地了

但不管严嵩多不情愿,黄锦还是很快到了他身前,轻声唤道:“阁老,请看。”

严嵩仿佛如闻丧钟,望着那蓝色的账册,迟迟不伸手。

嘉靖帝有些快意的望着严嵩,除了修道之外,他最大的乐趣,就是看着手下那些权倾天下的大臣,被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精神失常。

所以看到方才还意气风的严阁老,转眼便成了这个鬼样子,他竟然快意的微微颤,深深吸口气,缓缓道:“看”

“是”严嵩终究还是拿起了账册,颤颤地翻开一页,看一眼接着抬头道:“皇上,字太小,臣老花眼太重,看不清。”

“眼镜。”嘉靖

示意一下,便有个紫衣小太监,端着个精致的眼镜老面前,细声细气道:“阁老请用。”

严嵩算是明白了,皇帝是要把自己往死里逼啊他真想像那些鸽子一样,扑棱扑棱的飞走得了,但他终究是个腿脚都不利便的老人,终究是拗不过大腿的胳膊。只好颤巍巍的打开眼镜盒,拿起里面的御用金丝:琅眼镜,戴在眼睛上,深深叹出一口苍凉之气,只好翻看起这本足以致命的账册来。

仿佛翻完了这个辅就没得做一般,严阁老看的极慢,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能磨蹭一会是一会。

仿佛猫戏耗子一般,嘉靖帝任由严嵩磨磨蹭蹭。但李默忍不住了,出声道:“陛下,严阁老年纪大,看得慢了,让微臣帮着一起看吧。”

“惟中,你意下如何”嘉靖帝问严嵩道。

听见皇帝叫自的表字,严嵩浑浊的双目登时放出一丝希望之光他们君臣相交二十年,皇帝还从没当着众人的面,交过自己的字严阁老福至心灵,登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看来往日的情分上,朕就放你一马。

严嵩满脸乞求的望着皇帝,兮兮道:“臣自己可以的。”

“嗯。”嘉靖点点头,对李默笑笑道:“看来严阁老不用帮忙。”

李默只好闭上嘴,他虽然胆子大,却不敢上去硬抢。

冷望着虚脱了的严:老,嘉靖帝缓缓道:“既然阁老准备自己看,那就拿回去,给你的儿子,还有干儿子们好好看看,”

“老臣遵旨。”严嵩叩道。

“你们也不要看一遍就算了,要经常阅,温故知新,不要再忘了。”嘉靖帝阴着脸,一语双关道。

“老臣定带着严世蕃和赵文华们,时常阅读,永世不忘。”严阁老那颗受尽惊吓的老心脏,再也给不了一丝力气,竟然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嘉靖也不让人上前去扶,就这样任其瘫在地上道:“还有一样,就是赵文华弹劾杨宜的奏章。阁老,你认为要不要照准呢”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挪揄。

严嵩现在是彻底服软了,跪在地上道:“擢黜之恩皆出自上,臣听陛下的。”

“呵呵听我的”嘉靖帝坐在蒲团上,闭上双目道:“照准了吧,然后吏部主持一下,尽快推选出继任。”

李默本来被蹂躏的灰头土脸,但现在见陛下明显还是向着自己的,便又重新恢复了活力,朗声道:“臣遵旨”

“还有没有别的事”嘉靖帝没有答话,直接问道,显然是已经不耐烦了。

这时候,一直装作困觉的徐阶却开口了:“陛下,今天是初六,后天考官就要入考场了,请问陛下,考题是否已经出好,还有考官指定何人”他其实真不想问,但就怕皇帝修炼过火,万一忘了国家的抡才大典,那可就是千古笑话了。

“放心,考题已经出好了。”嘉靖微微点头道:“主考官么你为正,李本为副吧,至于同考官的人选,等明天你俩一起过来,跟考题一起交给你们。”显然皇帝早已经决定了。

那大家还能说什么只有同时伏在地上,山呼:“臣等告退”便鱼贯而出。

大臣们都退下后,大殿里恢复了安静,嘉靖帝端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搬运内息,他得好好恢复下经历才行。不禁暗暗感叹道:确实是老了,想当年朕以一人对满朝文武,犹自杀得酣畅淋漓,完事还可以盘肠大战三百回合,哪像现在这样虚脱想到这,嘴角浮起一丝快慰的笑容,无声道:百花仙酒,真不错。

待皇帝睁开眼睛,对侍立在大殿里的沈默道:“中午了,陪朕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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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令人激动的分类第三啊,大家保持住,给一个完美的结局,不要被人爆菊

第三二六章 嘉靖的御膳

凡事但凡和皇帝扯上关系,那就复杂了。比如说这吃饭,那就不能叫吃饭,而是叫用膳了。

沈默想不到有朝一日,也能有机会吃上御膳,心里还是很激动的。亦步亦趋的跟着皇帝,往用膳的嘉明殿走去,这里自皇帝用膳之前半个时辰,便已经被大内侍卫森严戒备起来,不许闲人过往。

待他和皇帝进去嘉明殿,只见这个稍小些的殿中,摆着张铺着明黄色桌布的长桌五尺五的宽度,却足有一丈半长。桌上的器皿都是做工极其精美的金银器,什么金碗、金勺、金叉子;银杯、银碟,银筷子,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还有些陶瓷的碟子,看样式应该是景德镇出产,却是从没见过的细腻精致。菜还没上来,单看这一桌子的器皿,便已经尽显这皇家气派了。

沈默一看,除了龙椅之外,没有第二把椅子,心说竟让我站着吃饭这也确实是宫里的规矩,好在嘉靖帝是个讨厌规矩的皇帝,挥挥手道:“赐座。”不然待会要是想说句话,朕还得仰着头,那该多别扭啊。

边上伺候的宫女便搬个杌子过来,待沈默谢恩坐下后,站在陛下身后的黄锦提着嗓子道:“传膳”

只听铛的一声,竟然有悠扬的乐曲声奏响。沈默这才注意殿角一侧的纱幔后,藏着一队宫廷乐师,不由暗叹道:皇帝真是会享受啊,吃饭都要乐队助兴。

伴着这乐声,几十名穿戴整的紫衣太监们组成的队伍,捧着几十个绘有金龙的朱漆盒整齐有序、无声无息的进到大殿里,在餐桌一侧跪下,双手高高举起食盒,不带一丝晃动。

黄锦又唱道:“食”殿中伺候的十来个,左手拿一条红罗绣手巾的美丽宫女便上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各色御膳菜肴,整齐的摆放在膳桌上。

沈默注意到每个盛装御膳的器外,都挂着个小银牌在奇怪间,便见宫女们把银牌放进汤菜里试一下,待没有变色后,又有一队小太监,拿着银质的碗筷上前,在每一样菜肴中夹一些出来过没有立毙,黄锦才终于道:“请陛下用膳”

这时候。菜都凉了

数清品种地鲜果、干果、饯、饽饽之类地小食外主菜是清一色地菜。

因为家讲究清静自然。要想长生不老。基本上就不能茹荤。所以嘉靖帝地御膳也是素席默对此早有耳闻。为此还感叹过嘉靖帝节俭呢听说慈禧太后一顿要吃掉二百两银子。别地皇帝御膳花费也差不多。他觉着光吃饭一项。皇帝一年就能省出好几万两银子。

其实这只能说明。他是没见过世面地土包子。却也不想想士皇帝也是皇帝。只要是皇帝欲就难以节制。那些淡出鸟来地真正素尔之。尚觉有趣要是天天吃这个长生不修也罢。

所以负责御膳地大太监。便把各种山珍海味熬出最精华地汤汁。加入到各种素膳当中。吃起来完全没有青菜萝卜地味道。而是像熊掌鲍鱼一样美味。嘉靖帝这才有了胃口。便让大太监们每日这样备膳。

沈默吃了一块豆腐,觉着很好吃,心说回去也让柔娘做给我吃,他却不知道,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盘豆腐,是需要十几只山雉来配的。而这只是其中最便宜的一道,其余菜式也全是看似寻常,实则极为考究,耗资靡费的假素膳。

如果沈默知道,这一桌御的花费是八十两银子的话,想必不会再把节俭皇帝的头衔,颁给嘉靖皇帝了。

陪皇帝用膳的时候,沈默注意到,在边上伺候的大太监黄锦,腮帮子一阵阵抽搐,仿佛极是肉痛。沈默心说:这人怎么这样又不是你掏钱,心疼什么啊

可事实上,这顿饭确实是黄锦买单。到底怎么回事呢因为西苑不在皇宫里面,距离供应皇家膳食的光禄寺厨房很远,所以嘉靖皇帝的饮食,就由他身边亲近的大太监来掌管无非也就是司礼监的一掌印、四秉笔,正好一手之数。

司礼监是十万太监的总管,进钱的地方多,下面人孝敬颇丰,嘉靖帝知道他们都很有钱。又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觉着朕连肉都不吃,花不了几个钱,便让身边的几个大太监轮流做东请他吃饭,不再从公家的帐上支出

这要是一顿两顿的还行,可天长日久皆是如此,就算大太监们都是贪污犯,也已经着实吃不消了。比如说黄锦,已经将自己在什刹海附近的一处大宅第卖了,那可是他准备养老用的啊却也只能再坚持一个月,愁得黄公公暗自心疼落泪,也不敢明讲,只能捱一天算一天了。

黄锦的伤痛沈默不懂。反正沈默是吃的很爽,方才在帷幕之后,他看到了一场最精彩的群猴大战。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对皇帝的敬畏,已经随着严嵩耍猴成功而荡然无存了。

是的,在那场交锋中,看似是嘉靖帝力挽狂澜,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但实际上严嵩丝毫无损,还化解了赵文华的危机,拿掉了东南总督,重创了李默的气势。可以说,这次是嘉靖赢了面子,面上光鲜;却被严嵩赚去了里子,回家偷着乐去了。

事后回想,沈默现严嵩在极其不利的境地,毫无伤且取得如此丰厚的战果,全是利用了皇帝的情感变化,所以他认为皇帝被耍了,更悲哀的是,嘉靖浑然不觉,只以为别人被自己耍了。

想通了这件事后,沈默竟暗暗为严阁老喝彩叫好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今天跪啊跪啊,比一辈子跪的时间都多,这让他十分的郁闷,要是没有严阁老为他解气,这顿饭都吃不好。

陪着皇帝用完,嘉靖移座偏殿,喝六安瓜片消食。沈默这此没有坐了,只好老老实实站着,心中还自我安慰道:站着有助消化,比喝茶管用多了

皇帝端着茶盏,开口问沈道:“你怎么看今天的事情”

“恕微臣之言,位大人不一心。”沈默小声答道,便不再多说,对于这种容易触雷的话题,还是惜字如金的好。

“不错,”嘉靖点点头道:“人心隔肚皮,有哪两个人是真正的一条心,大臣之间是这样,他们跟朕也是这样”说着带些感伤道:“寡人寡人,孤家寡人,就是永远都没有朋友的人啊”

沈默知道这纯属无病呻,所以也不接话,只是保持一副专心倾听的神态。

果然,嘉靖帝收起情怀,问道:“今天严嵩关于字的演绎很精彩啊。朕来问问你,你觉着严阁老和李尚书两位,到底哪个是忠哪个是j呢”

沈默心说你饭后消遣,不能让人搜肠刮肚,会消化不良的。因为这个不能再推脱,皇帝让他隐于帷幔之后,观看大明朝的最高级会议,显然是有深意的机会降临,就要一把抓住,不然一辈子都没戏,他稍一寻思,便赶紧恭声道:“微臣斗胆,觉着二位大人就像两条河。”

“那两条河”嘉靖这下来了兴趣,坐直身子道:“说来听听。”

“长江与黄河”沈默道。

“长江黄河”嘉靖帝失声笑道:“呵呵你未免将他俩捧得太高了吧”

“陛下心怀九州四方,即使长江黄河也只不过是您心中的一部分。”沈默很有长进道:“但微臣和百姓眼中,代天掌管天下政务的大人们,就像长江黄河一样,关系着我们的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过的好还是不好。”

“这个比喻有点意思,”嘉靖笑道:“那你觉着哪个是长江,哪个是黄河呢”

沈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声道:“不管是长江还是黄河,都灌溉了两岸,也都会泛滥成灾”

嘉靖帝陷入了沉思,自言自语道:“长江清些,黄河浑些,但都有用处,也都有坏处,本质上是一样的。”说完,面上终于露出赞赏之色道:“说得很好,巧妙不失坦诚;生动却很精辟。”

沈默赶紧自谦,嘉靖帝起身道:“你说的不错啊,其实都是一丘之貉,但朕偏偏离不开他们啊。”说着走到沈默面前,两眼直视他道:“你将来想做长江,还是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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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嗯,大家最期待的情节就要到喽现在我们是总榜第十九名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保持住给一个happyending

第三二七章 皇帝恩赐

将来做长江还是黄河这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十分难以应对,因为选其中一个就相当于否定另一个,都会跟之前的说法相悖,无异于自扇耳光。

但皇帝的问话不能不答,沈默只好拿出无赖精神道:“微臣只知道为圣上分忧,陛下需要我做长江,臣就清澈见底,需要我做黄河,臣就立刻浑浊,毫不犹豫”显然观摩严前辈的演出不无裨益。

嘉靖没想到沈默作此回答,不由哈哈大笑道:“小滑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把皮球踢还给朕,你算是为朕分忧么”

沈默有些忸怩道:“微臣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着两位老大人都有好的地方,也都有不好的地方,微臣不想像他们一样,微臣觉着也许可以更加改进一些。”

嘉靖帝颔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是应该的的。”说着起身道:“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太早,你若是考不中进士,一切都是白搭。”

沈默赶紧问道:“上的意思是,微臣还可以参加今年的春闱”

“如果你愿意的话。”嘉靖淡一笑道:“去吧。这次你做的不错,朕要给你点儿奖励。”说着招招手,让那黄锦过来道:“去,把我的灵丹拿一粒来”

沈默:“”

“朕的灵丹,能百病,增七年阳寿。”嘉靖很自豪道:“除了今天来的三个家伙,群臣中只有陆炳有福享用过。”

沈默赶紧摆出很激动表情道:“皇上。皇上。微臣。微臣”竟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嘉靖为他是受宠若惊不知沈默乃是单纯受惊那玩意儿可是重金属严重超标啊。据说严阁老曾经吃爆了菊花。沈默可不想重蹈覆辙。再说就算吃不死人。重金属会在身体里沉积。万一将来生个儿子没怎么办

所以他打主意。回去就把这颗丹药藏起来。等以后科学昌明了。让后人化验化验。看看嘉靖帝到底吃地是什么鬼东东。

黄锦很快去而复返托端着个漂亮地青瓷小瓶。走到沈默面前听嘉靖帝道:“不要嫌朕小气。这丹药用几百种价逾黄金地材料。本钱极高。且一炉练不出来几个。只此一颗别无另赐了。”

沈默赶紧跪接道:“谢陛下隆恩。微臣岂敢:有此一粒。就是微臣三生有幸。祖坟上冒青烟了。”

黄锦将那小瓶递到他手里,小声道:“陛下所赐,你得当场服了。”

啊沈默差点惊叫出声来,颤巍巍的拔开瓶塞见里面红艳艳的一颗鸡蛋大小的丹药,恐怕毒不死人能把人噎死。

黄锦又给他端一碗水来,看来是非要他吃不可了。

沈默端着那碗水着那颗又大又圆又红的丹药,久久不见动弹一会儿,竟然大颗大颗的掉下泪来。

嘉靖帝奇怪道:“你怎么哭了”

沈默搁下碗,擦擦泪道:“微臣君前失仪,真是该死只因为想起那远在千里之外,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拉扯我长大的父亲,他的身体本就不好,为了我的案子担惊受怕,现在也不知怎样了”说着俯身请求道:“微臣恳请陛下,将此丹药赐予家父,让微臣带回去吧”

嘉靖帝为了爹娘的名分,跟朝臣们争斗了十几年,甭管原先是不是真孝顺,反正他现在已经坚信自己是大孝子了,闻言十分感动道:“百善孝为先,能在灵丹妙药面前,想起自己的父亲,这说明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朕怎么会怪你呢”说着一挥手道:“把这颗丹拿回去吧。”

“谢陛下隆恩。”沈默偷偷擦汗,还没来得及庆幸,又听皇帝十分慷慨道:“我大明以孝立国,孝行应当嘉奖。黄锦,再去拿一颗来”

沈默差点没趴在地上。

黄锦只好又回去拿一颗过来,嘉靖帝有些肉痛道:“这颗没有要转赠的人了吧”

沈默眨眨眼,艰难道:“有臣的未婚妻,她本是大家闺秀,却陪着微臣千里北上,冰天雪地、风餐露宿,将微臣伺候的没遭一点罪,可是她却因为长途奔波,积劳成疾,到通州时便病倒了,到现在还没好”

“婆婆妈妈的傻瓜,心里光装着别人,没有自己。”嘉靖帝笑骂一声道:“拿回去吧,拿回去吧,你自己无福消受,却怪不得朕了。”

这就是逐客了,沈默赶紧乖乖行礼退下,在太监的引导下出宫不提。

这厢间,嘉靖已经进了静室,在蒲团上盘腿坐定,开始他每日打坐前的准备。

黄锦一手端着个金镶玉的水杯,一手捧着与先前一模一样的丹药,走到嘉靖面前,低声说道:“主子,该进丹了。”

嘉靖从瓷瓶中将大红鸡蛋倒出来,张嘴送进口中,又就着水,使劲吞了下去,噎得他也是连翻白眼,黄锦赶紧上前为陛下抚胸,嘉靖有些郁闷道:“你说陶天师也是,就不能把丹药炼小点吗”

黄锦笑道:“要不主子,咱们下次切着吃吧。”

“笨蛋,切开了灵气就散了。”嘉靖帝白他一眼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出去了别说跟着朕好些年,省得给朕丢人。”

能在皇帝身边候的,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人,听了嘉靖这句看似无心的玩笑话,黄锦却吓得脸都白了,跪下砰砰磕头道:“主子爷,您可千万别赶奴婢走,呜呜”说着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起来。

弄得嘉靖一阵哭笑不得,只好放弃了打坐,拿脚踢踢他道:“行了,别哭了,瞧你这点出息,还没说让你去干什么,就吓成这样。”

黄锦的胖脸满是泪水道:“俺们这些太监,都是主子爷的奴才,这奴才的地位高下,就是看得宠与否。要是主子爷把我赶出去,他们还不得把我往死里踩啊”

“不会的”嘉靖听了很爽,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摆下手道:“朕让你去一个人人向往的地方,干一件人人羡慕的差事,保准你比在朕身边还风光。”

黄锦泣道:“那也不比主子爷身边好。”

“没出息的西,”嘉靖佯怒道:“朕可不喜欢不听话的奴才”

黄锦赶紧老实道:“奴才听,奴才一定比谁都听话,主子爷您说吧,让奴才上刀山下火海,奴才眼都不眨一下”

“朕可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奴才。”嘉靖哈哈笑道:“好了,跟你直说吧,朕准备让你南下。”

“南下”黄锦瞪大眼道。

“去浙江,”嘉靖沉声道:“把江南制造局和市舶司重新振作起来你是从那里出来的,这事儿还得你来办。”

“哦,奴婢明白了”江南制造局和市舶司,一个管督造丝绸布匹,一个管与西洋的官方通商,都是内廷的衙门,直接隶属于司礼监。当年黄锦正是因为在制造局差事办得好,才被嘉靖提拔进司礼监的。

也算他福气大,前脚离开江南,后脚倭寇就来了,叮呤当啷一打仗,市舶司的商船出不了海,大明朝那广受欢迎的丝绸、茶叶、瓷器等商品也无法变现,光这一项损失一年少说在千万两白银以上。

“朕也是痛定思痛啊。”嘉靖帝一脸追忆道:“当年海上畅通的时候,咱们大明花钱如流水,却从没窘迫到今天这个地步朕的寝宫,还有京城的城墙至今没钱修;地震了,还得借大户的银子赈灾。”

“国家没有钱,但这些事情不能不办,朝廷就得给百姓加征赋税,朕听陆炳说,有些省份已经把赋税征到了嘉靖四十年寅吃卯粮,卯吃辰粮,总有无粮可吃的一天。”嘉靖帝满脸期盼的望着黄锦道:“为什么这样呢就是因为市舶司的贸易停了,制造局的罗绸缎都压成了山,只能看着一天天陈旧长毛,却换不来钱,你说该怎么办”

“重开市舶司。”黄锦还能说什么。

“朕很看好你哟。”嘉靖一脸欣慰笑道:“把这个差事办好了,将来李芳退了,他的位子就是你的。”

“谢主子。”黄锦快愁断肠子了,面前却还要满是感激。只是他也知道丑话还得说在前头,以免以后难做:“不过海上都是海盗,咱们的船出不了海,奴婢干的再好也是白搭啊。”

“放心,俞大猷的水军建成了。”嘉靖道:“朕给他下一道旨,全力给你护航。”说着眨眼笑笑道:“而且朕会重新派个杭州知府,到时候你遇到困难就去找他,他一定可以药到病除。”

“哪位大人这么神”

“现在不能说。”

分割-------

就这一章,真抱歉,我今天要早点睡了,补足精神,明天接着爆

第三二八章 春闱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这诗的名字叫劝学,是一广告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其作名唤赵恒,职业是一位皇帝。这位皇帝通过描绘出鱼跃龙门一夜暴富、光棍娶妻等裸的诱惑,大肆宣传他们家的科举。为的就是让天下人为他们家的科举而疯狂。

但广告毕竟是告,光夸大疗效,却不说这一条多么漫长而痛苦的路。事实上,科举考试是地地道道的万中选一,且不说中进士,单说要成为算是初步成功的举人,需要经过三级童生试,录取率是三千分之一,再经乡试及其预备科试,录取率是二百五十分之一。当然因为可以重复考试,实际淘汰率要降低许多,但十万中选一的录取率还是有的。

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场搏杀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算那些杀围的幸运儿,哪个不是付出了及其沉重的代价呢他们从一个小小蒙童,寒窗苦读后,参加层层淘汰率惊人的考试,想要最终考中进士,平均需要三十年时间。

三十年啊,足以让一个奶声奶气~子,变成胡子拉碴的猥琐大叔,人生中最美好、最宝贵的少年、青年时代,就这样蹉跎而过,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但就是这样残酷地现。依然无法阻挡这个社会对科举地膜拜。几乎所有地人家。只要有条件都会让子弟读书。参加这希望渺茫地科举只因为在大明朝。想要当官。别无他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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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三十五年二月。经过年来地层层选拔。又产生新一批地举人。和往届地落第举子齐聚京城准备参加三年一度地礼部会试。向科举考试地最后一道关卡。起新一轮地冲击虽然考中举人。便等于跻身统治阶层。能谋个一官半职一辈子衣食无忧、受人尊敬、老有所养。已经可以算是成功人士了。但要想飞黄腾达。过上那种黄金屋、千钟粟、颜如玉地顶级生活考进士是不可能地。

了能充分适应京城寒冷地气候。做好考前准备。各省举子们一般都会在年根前后赶到京城。会试成绩三月出来所以他们至少需要在京城呆上至少三个月。

两京一十三省。四千五百名考生。每个举人老爷都有三五名甚至十几名不等地随员。

一下子一两万人涌到京城。住宿变成了要解决地问题。客栈当然是栖身地主要场所。精明地商人们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黄金商机。除了原先地客栈之外。他们提前将贡院附近地房产租赁下来建成临时地旅馆。这些旅馆在会试几个月里必定爆满商人们赚够一年地钱。

即使那些远离考场的客栈,为了招揽考生会临时改名为状元店或状元古寓之类,让考生们得到一种精神安慰同样可以有不错的买卖,得到五到十倍的收成。

相应的,京城这几个月的物价也水涨船高,几倍于平时。据统计,这三个月的住宿费最少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