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86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下人房,便有一座精致的垂花门,建在三层的青石台阶上。两侧为磨砖对缝精致的砖墙,向外一侧的麻叶梁头仿佛红云漫卷,梁头下一对倒悬的短柱雕饰出朵朵莲叶,将垂柱装点得宛若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垂莲柱间的梁上雕刻着玉棠富贵的图案更是喜庆吉祥。

外面的那道楠木棋盘门上包着六排铜箍儿得十分结实厚重,里面的屏门更是用了上好的铁木,油漆明亮几可鉴人,与大门外的低调朴素截然不同,果然是包子有肉不在褶上。

待过了垂花门,正四耳的堂屋高大气派,东西厢房也是雕梁画栋;庭院内十字甬道全是青石铺就,正中摆着一只巨大的荷花缸,缸内荷花正盛,不时见到几尾金鲤跃出水面出噼啪的声音。

院里广种花树,正房前面着几株枣树,枝头青果累累;东边是一溜葡萄架子,西侧则遍栽着丁香,海棠、榆叶梅、山桃花。就连阶前窗沿下,也有一排长条状的花圃着草苿莉、凤仙花、牵牛花、扁豆花,确是花木扶疏,幽雅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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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圃上的一绿漆窗户,分上下两扇,下扇固定,上扇支起。冬天时糊的高丽纸已经撕下,换上了纸糊冷布,又透风儿又凉快又亮堂,还不进苍蝇蚊子,可谓好处多多。

夏日地阳光过树荫与窗棂。变得温暖可人。照射在悬着流苏锦帐地架子床上。一个身穿葱黄绫纱裙。上罩藕合纱衫。看去不觉奢华。唯觉淡雅地女孩正坐在床边做女红。只见她秀发简简单单挽在脑后。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生得婀娜娉婷。温婉可人只有最美地江南水乡。才能生出这样水一样地女子。

这女孩儿正是若菡。经两三个月地调养。她身子已经大好。非但如此因服食雪莲养荣丸地缘故。比原先更加容光照人健三分。

她不紧不地作着手中地女红。不时还满含笑意地看一眼床上大红云缎被底下鼓鼓囊囊。也不知藏着什么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底下慢慢地伸出来一只胳膊。然后。又伸出另外一只。再然后是两只大脚丫原来是个人。准确地说。是个男人。那家伙呻吟着舒展了一下身子。这才一把掀开被子。被灿烂地阳光眩了一下。赶紧伸手挡住眼。嘟囓道:“什么时候了。太阳怎么会照到脸上呢”

若菡咯咯笑道:“中午了。可不晒到脸上了么”便搁下手中地活计。走到一张八仙桌旁。用一只成化斗彩葡萄纹茶盅。细细地沏了一杯。送到他手中道:“这下睡足了吧”

沈默点点头。啜了一口茶。就在若菡捧来地唾壶中漱了口。坐在床边又出了一会子神。突然失声道:“哎呀呀。今天不是还要陪你去琉璃厂吗怎么不早叫我呢”

本来与若菡说好了,今天陪她去琉璃厂转转,可他一躺下就睡不醒,直到日上三竿才起,不禁埋怨道:“怎么不早叫我”

若菡一边帮他披上罗衫,一边微笑道:“好容易歇一天,当然要让你休息过来了。”

今儿是六月的最后一天,朝廷的休沐日,也就是官员们放假的日子这又是件违背祖制的事儿。

虽然从汉朝开始,官员们就有公休日,可以睡个懒觉,打打马吊啥的,甚至到了盛唐时期,一年三百六十天,足足有一百多天不上班,但凡能想出名目的假日,都会堂而皇之的休假,薪俸还照发,实在是令后世的官员身不能至,心向往之。

但到了本朝,太祖朱皇帝苦孩子出身,要过饭、放过牛、打过仗,精力异常旺盛,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的官员也是牛马命,一年就给三天假,分别是过年、冬至、和九月十八日,因为那天

日。

这样一搞,一些两地分居的官员连娃都生不出来了,就算侥幸生下来,也弄得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搞得官员怨气很大,工作都没法干,朱皇帝只好妥协,腊月到正月里放一个月的寒假,有什么问题突击解决。

所以在很长一段岁月里,官员们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是没有假期的。但到了后来,连朱皇帝的后代都看不惯了,这个皇帝给添个假期,那个皇帝给加个休息日,放假的日子才逐渐增加起来到了现在经是月假三天,初一、十五和三十。加上元旦、元宵、中元、冬至等节日可放假十八天,每年休假有五十多天,还不包括缩减为半个月的寒假。

毫不意外的是,这次没有任何官员说要维护祖制,大家都闷声发大财,集体选择性失忆了

但对于在内阁当差的沈默来说,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从入职无逸殿之后,到现在整两个月了还是第一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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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与若菡说了,今天陪她去琉璃厂转转,可他一躺下就睡不醒,直到现在才起。

“那就赶快走吧。”沈默起身,若菡摇摇头,指指前院道:“叔叔们在等你呢。”

“他们来了”沈挠头道:“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你这儿一忙俩月没聚了,他们当然要来了。”若菡给他梳好头,微笑道:“他们不让我叫你,我已经备了酒席,请叔叔们先用了,你也快去吧。”

沈默满脸歉疚道:“我都久没陪你了”

若菡笑道:“子长着呢,还能一直这么忙吗”

沈默感激的笑,心里却看不到忙碌的尽头在哪里同科的观政进士,都闲得吃饭不用放盐,现在回乡省亲的有七七八八了吉士们第一年的课业较紧,但从第二年开始,便都可以放羊了。别说回家省亲,就是回去住上一年半载,只要冠以游历体察的名头,也是可以做到的。

只有他和诸大绶、陶大临,还有徐渭,整天被差事缠着,不得闲暇不说,归期更是遥遥无望其实省亲报告他早已经写好了现在把李默狠狠得罪了,哪敢递上去再惹是非只能收在值房的抽屉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递上去。

无限歉疚的看若菡一眼,沈默沉声道:“我去了。”

若菡笑着点头,目送他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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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毒辣的太阳底下一溜小跑默到了前院,便听到厅堂里一阵说笑声乎是孙铤的声音道:“若是拙言在此,定不会叫你如此得意”

“嘿嘿可惜他不在这。”便听到徐渭怪声道:“快喝吧,不要赖掉”

孙铤端起酒正要愤愤的下肚,见沈默站在门口,马上放下酒杯,欢喜道:“拙言兄快来评评理。”

沈默笑着进去,朝众人团团一拱手,便在给他留的位子上坐下,笑问道:“什么要我评理啊”

“我们在猜谜吃酒。”吴兑笑道:“文长出了个对子道:二人并坐,坐到二鼓三鼓,一畏猫儿一畏虎。让猜一个字。”

孙铤接过话头道:“我猜的是鲜,你看,畏猫者鱼,畏虎者羊,鱼羊并合为鲜字。难道不对吗”其他几个也附和着点头道:“却有几分道理。”

徐渭眯眼笑道:“这谜面可是三句,你光解了前后两句,中间一句怎么讲鱼和羊鼓什么鼓”

“拙言,你来说,此人是不是强词夺理”孙铤拍案而起道。

沈默呵呵一笑道:“文和兄,我想文长兄是另有所指,”

“那你说是什么”孙铤反问道。

“二鼓乃亥时,三鼓乃子时。十二生肖中,亥是猪,畏虎也;子是鼠,畏猫也。~子并坐,谜底也许是一个孩字。”沈默笑着解释道:“不知道我猜错了没有”

“明知故问。”徐渭没好气的翻翻白眼道。

“哈哈,这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啊”孙铤欢欣雀跃道。

“又不是你猜出来的高兴个啥”徐渭瞪他一眼道:“还没把你的酒喝了呢”

孙铤想要耍诈,徐渭却直是不依,两人一阵搅闹,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这时下人添上几个热菜,七人便重新推杯换盏,吃酒耍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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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间十分默契也没有问沈默和徐渭在西苑的差事,因为那同属最高机密,问了后答与不答,都很让人纠结。

但朝中最近发生的大事,已经足够这些初涉官场的年青人,兴致勃勃的讨论一番了。只听吴

“丙辰外察刚刚过半,吏部和都察院已经以年老、谨、无能、贪酷等罪名,黜落两京一十三省左右按察使、左右布政使以上三十余人,知府以下更是不计其数,其中仅咱们浙江有三个知府,十七个知县被免职”

孙接着道:“再加上冬天里对京官的排查,前前后后有三百多名官员被黜落了。”说着叹口气道:“许多严党人物受到处置,或调用,或闲住,矛头直指严阁老。”

“是啊渭点头道:“这两次考察,使严党受到严重的冲击和削弱。但是京官四品以上并未在这两次考察中,”说着嘿嘿一笑道:“如果明年的丁巳京察,依然由李默主持,严阁老恐怕要变成秃了毛的鸡了”

“很显然,李默是得到陛下默许的。”孙铤兴奋叫道:“看来严阁老的日子到头了李默要接班了”却见别人都不吱声,他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忘了忘了,李默对咱们恨之入骨了。”他们七个同窗同科同乡,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在任何人眼里是一体的。

沈默苦笑道:“对不起,拖累大家了。”

众人呵呵笑道:“是怕拖累,就不来找你喝酒了。”

沈默感动的笑笑道:“你们心,李默成不了事,严嵩也倒不了台。”

“真的么”孙铤信道:“严嵩今年七十七,超过致仕年龄七年了。我觉着陛下现在有意让李默接他的班了。”

“原来有可能,”渭吸一口杯中酒,嘿嘿笑道:“但现在是不可能了。”

“何出此言”众人齐声问。

“因为他和:下拧巴。”徐渭咂咂嘴道:“陛下不会把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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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话间,突然有冷风从门外吹进来,众人一起往外看见天边起了一丝雨云。他们已经知道,北京伏天,片云便可致雨,不由纷纷叹口气道:“这鬼节气,怎么天天下雨呢”

“下雨多好稼能喝饱,人也凉快。”诸大绶呵呵笑道。

“下雨天还是留客天呢渭笑道:“我们可以心安理得的吃大户了。”

“吃我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亏心过。”沈默笑骂一声道。

果然凉飙一卷上就是乌云滚滚,噼里啪啦的倾盆大雨转眼便来幕顷刻间遮盖住门窗,却也将闷热一下子驱散。

感受到大雨带来的清凉,徐渭兴奋的用一根筷子敲着碗,唱起了京韵十足的曲儿道:“西北天边风雷起。霎时间乌云滚滚黑漫漫,哗啦啦大雨赛个涌泉”唱的是北京的雨景,的确生动。

让这场大雨一搅,众人也忘了起初的话题,说起别的事儿来。等吃喝完了雨还没停,便撤了酒席,打马吊消磨时间。往常最是积极的徐渭,这次竟主动让贤,看着打了一圈后,起身道:“我有点晕,出去看雨清醒一下。”

沈默也会意的起身道:“我去陪陪他,让雨淋着着了凉不好了。”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牌上,随口应道:“去吧去吧。”

沈默便出了厅堂,在回廊尽头,看到了面对雨幕而立的徐文长,这时候天空一个霹雳闪下,映得他的背影那样的闪烁。

沈默走过去,徐渭头也不回道:“怎么办”

沈默面上的云淡风轻一扫而光,转而一副无比忧愁的样子道:“束手无策。”说着叹口气道:“双方不在一个等量级上,就像蚍蜉撼大树,除非大树作茧自缚,不然我们就算机关算尽,也无济于事”方才在里面时,他信誓旦旦说李默不会长久,不过是安一下弟兄们的心,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位神神道道的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李默不完蛋,”徐渭幽幽道:“那么你就要完蛋,除我之外的琼林社的弟兄,也永无出头之日了,而且王诰会在东南立足,胡宗宪也完蛋。”

“我知道。”沈默伸手接一把冰凉的雨水,又叹一口气道:“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我有办法。”徐渭冷不丁冒出一句道:“可这法子太毒太狠,是要人命的”

“什么法子”沈默激动的声音都变了调。

“先说敢不敢干吧。”徐渭回过头来,在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中,面色狰狞无比。

“敢”沈默咬牙切齿道,却又旋即吃不准道:“还是不敢”

第三五九章 有嘉靖朝特色的政治斗争

第三五九章有嘉靖朝特色的政治斗争

徐渭差点没摔到雨里骂一声道:“到底敢不敢”

“我需要冷静冷静,权衡一下利弊,”沈默轻声道:“利大于弊的话就敢。”北镇抚司衙门里受刑的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说着紧紧一攥拳道:“放心,我不会有妇人之仁的”

“好吧,”徐渭点点头道:“先说说他完蛋了,对我们的好处吧。”

“好处多了。”沈默屈指数算道:“我们最大的威胁解除,胡宗宪可以咸鱼翻生,市舶司可以重开,”说着挠挠腮帮子道:“我的心情还会好很多。”

“这也算啊”徐渭有些晕菜道。

“嘿嘿,”沈默笑道:“;不出别的好处来了。”

“那好,说坏处吧。”徐渭道。

“坏处”沈默沉吟道:“坏处也少啊,没了李默的钳制,徐阶独木难支,严党势必坐大。”说着苦笑一声道:“听说严嵩一直有意让赵文华南下,此獠一旦成行,东南不知又有多少民脂民膏要喂了狗。这还在其次,此次东南出了这么多的缺,如果都被严党把持,恐怕其祸要不亚于倭寇之”

说着紧紧皱道:“这一点没法解决的话,此事万不能行。”

徐渭叹息一声道:“难道。眼睁睁看着李默上去”

“不地”沈默面色不甚坚定道:“我相信嵩独霸朝堂二十余年。不会那么容易被击败地。”

“可要是陛下;让他完蛋呢”徐渭逼问道。

“你是天子臣。皇帝怎么想。你比我清楚”沈默反逼道。

“这个嘛”徐渭摸着下巴道:“没有任何迹象。倒是陛下几次看到李默地奏章时面色都不好。”

“你看。”沈默两手一摊道:“所以说你地问题不是问题。”

“圣心难测啊,兄弟”徐渭抓狂道:“我又不是孙悟空,可以钻到皇帝肚子里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说着指着外面哗哗的雨幕道:“拜托啊兄弟清醒点,看看外面吧,现在李默手握大棒,权倾天下,不管是不是严党分子,都人人自危,谁也不敢与他对着干听说严世蕃现在顿顿吃黑狗肉”说着自觉失言道:“我不是要骂你”

沈默不在意的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们确实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么说你同意了”徐渭表情一松道。

“但有个前提。”沈默轻声道:“赵文华也得跟着倒霉才行。”说着抬起头来道:“除开我方才讲过的那些,他是严党的头号干将,如果他也同时完蛋,对严党的打击全可以抵消李默之死,给严党带来的利好。”

“呵呵”徐渭突然失笑道:“我们在讨论的两位官居一品的超级尚书,怎么咱们说起来,他俩好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

“是你先妄想要干掉李默的。”沈默翻翻白眼道:“我只是跟着说说的。”

“我是有十足把握的,”徐渭匪气十足道:“你呢”

“我十足没有把握。”沈默两手一摊道。

徐渭咳嗽两声,见雨声渐小,便打住话头道:“今晚我住你家果你愿意,就来我房间愿意,就别理我早起来我就走。”

这话怎么这么有歧义呢沈默暗骂一声,点头道:“咱们回去吧。”

回到屋里马吊的正如火如荼,徐阶说要睡会儿,便被带到客房去了。

等到掌灯时分,雨早就停了,众人吃过晚饭,便不好意思再赖下去了,便纷纷起身告辞,待要找徐渭一起回去合租的住处时,下人回禀道:“徐大人睡得太沉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一盆凉水就解决了。”孙铤挽着袖子就要去帮忙,沈默赶紧拉住道:“就让他睡这吧,明早直接去当差就是。”众人自然是无不可,便不再管那位老兄。沈默让铁柱将他们送回去,顺便将徐渭的官服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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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夏夜分外迷人,繁星照亮的夜空下,暑气被涤荡干净,空气变得清爽无比,耳边是青蛙与各种夜虫奏出的交响曲,令人感觉无比的放松。

沈默躺在竹椅上,定定的望着璀璨的银河,老长时间一动也不动,显然心事极重

他仍然在抉择,虽然人这一生都是在做选择题,但这次的选择真的很难很难如果真要去做,就是同时向两大巨头动手,且不说能不能行,单是这个想法就让人觉着无比疯狂了。

绝对不能只动李默一个,那会让反对严嵩的人彻底灰心,甚至转而依附于他结束内斗固然是好,但绝不能以这种方式,因为严嵩最大的罪责,不是贪污受贿、不是拉帮结派、也不是生了个极品混蛋儿子,而是

身为首辅他毫无担当,遇事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只考虑自己的乌纱,为一己之利,尸位素餐,不管庶民的死活如果举国安定无事,这样也无所谓,让他再捞几年,被自然法则淘汰掉也就算了。可现在大明朝正处于多事之秋,不作为就是最大的犯罪

这样的首辅,这样的严党,多存在一天,都是对大明的伤害,其危害程度要远甚于现在的李默

绝不能助纣为虐沈默暗暗攥拳道:哪怕是留下李默也在所不惜

可我怎么办沈默闭目凝思起来要将心中的不自信和过于自信全部剔除,尽量客观的思考一下自己的处境。

虽然他是大明第一个连中六元,被皇帝视为祥瑞之人,但这种光环能存在多久还是个疑问,如果李默和他的党羽日复一日说自己及的坏话保嘉靖会对自己变心,到时候可就真成了板上的肉了

一想到将来凄惨的命运,默忍不住打个寒噤,暗道:这是个一言兴邦,一语罹罪的时代,任何心慈手软都要不得你对别人心软,别人不会对你手软,任何对敌人抱有幻想的人,结局几乎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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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突然一,沈默低头一看若菡给自己盖上薄毯,他朝她笑笑,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人脉脉温情的对视着。许久许久,沈默方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变成了自私的坏人,你会不会讨厌我”

若菡轻轻摇头道:“你不坏人,从来都不是。”说着无限缅怀道:“否则,当初也不会孤身一人,从那么多倭寇手中把我救下来了。”

“呵”沈默轻笑一声,也摇头道:“人是会变的”

若菡伸出冰的手指轻揉开他紧锁的眉头,温声道:“我从很小就出来支撑家业爹传给我一句话:叫商场如战场,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对也要跟着变化,但人的心境却要保持平和样子,就不会被行为干扰到心境了。”

“修心是么”默轻声道:“看来我境界还不如你啊。”

“怎么可能的”若菡很认真道:“相公是铁骨铮铮的伟丈夫,妾身真的很佩服,比如说您在胡宗宪的案子里,在与李默对峙的朝堂上,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冷静。”

“那是以前啊”沈默深吸一口清冽的晚风道:“那些时候,我坚信自己是正确的,心自然不会乱。”他把头仰在椅背,淡淡道:“可是这次我与那些争权夺利的家伙,皆是一丘之貉,所以我的心乱了。”说着不由自主嘿然一笑道:“想自欺欺人都不行。”

若菡听了着紧道:“会不会有危险”

“那倒不会,”沈默摇摇头道:“我上辈子就知道,官场上保护自己,比打击敌人更重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战场上的规律,并不适用于这里。”

“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可以了。”若菡轻声道:“相公其实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么”

“呵呵,”沈默嘴角挂起一丝轻笑,撑着扶手起身道:“夜深了,快回去睡吧。”似乎是默认了若菡的问话。

“你去哪儿”若菡问道。

“我去找徐渭。”沈默低声道:“他还在等着我呢。”这话怎么听怎么有歧义

当他跨过那道垂花门时,沈默突然意识到,自己终于与好人无缘,与严嵩、李默这些人,没有任何两样了。

一入泥淖,无人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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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俩谈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回到西苑继续当值,该跑腿的跑腿,该三陪的三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不动声色的沈拙言,心里却始终不停盘算着,如何将赵文华置于死地一个从六品的小官,想要干掉一个从一品的大员,怎么听怎么都像是痴心妄想,但来到京城这么长时间,通过对朝廷和嘉靖皇帝的观察,沈默能得出一个结论在大明别的皇帝手下也许不行,但在这位嘉靖陛下的治下,这件事完全具备操纵性

因为这位皇帝已经通过十几年的艰苦斗争,通过一次次廷杖、一批批流放,改变了大明朝文官与皇帝分庭抗礼的政治格局,将大明朝变成了他的一言堂,一语可决任何人的生死,一言可改变任何人的命运怕是树大根深的严阁老也不在话下

关键看嘉靖想不想,只要能勾动道君皇帝的心思,哪怕他这种小人物,也可以掀翻玉带缠身的大人物,取得一场不对称的胜利

当然世上没有几人能摸清嘉靖皇帝的心思,因

天资聪慧的决定权谋高手,甚至在过去的二十多的大臣都被他于股掌之间,没有人是他的对手,没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但就像沈默上辈子玩过的电子游戏,不管关卡有多难,总会有高手把它打穿,只不过耗时会长一些罢了。现在嘉靖帝这款难度变态的游戏,已经上市三十多年了众多高手前赴后继、日积月累的摸索之下,终于有几位顶尖的骨灰级玩家,顺利爆机将嘉靖帝的脾气个性以及各种权术花招,摸得一清二楚此以后玩他没商量

沈默虽然接触皇帝时间尚短,但有严家父子这种前车之鉴仿佛手持攻略玩游戏,只要按图索骥,自可事半功倍,同样可以通关这便是他敢打赵文华主意的信心来源。

说起来,这位赵大人也真是郁闷,不论是谁要挑战严阁老,第一个总会想到拿他开刀。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赵文华是个狂妄自大,不知收敛脑还时常短路的糊涂蛋,当然他也有忠心听话、不辞劳苦的优点效忠的对象却是严嵩,所以在严阁老看来,他是个优点大于缺点的好儿子。

可在别人眼中,赵大人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账,可供攻击的地方实在不少,所以倒霉的赵大人,每每成为两方厮杀的战场,无论胜败,都要被整的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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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沈默想要弱严嵩,自然不能免俗的盯上了赵文华当然,赵文华是不会轻易被打倒的,因为严阁老已经习惯了力挺他。虽然在沈默看来,力挺一个惹事精无异于自寻短见,但多少年来,严阁老始终回护着他,让沈默十分的费解,这老头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实际上,沈默不知道的是,文华之所以得到严阁老的力挺,除了听话卖力肯送钱之外,还有一招杀手锏,便是吹枕边风当然不是亲自吹,而是让他干娘吹。

他干娘便是干爹的老婆,他干爹是严嵩,他干娘自然是严夫人。严阁老这辈子心狠手辣,江湖人称万人坑,但人是多面复杂的,真正彻头彻尾、每一面都是恶棍的人,并不存在。

就算严嵩,也有着一个心全意,相知相守的人儿。这人就是严夫人欧阳氏,要知道严嵩是花甲之年才发达,之前几十年过得极为坎坷蹉,但出身大家的欧阳夫人始终都没有冷言相对,而是相濡以沫的与他共度难关,一直到严嵩老年发达。所以严嵩这一辈子只有她一个老婆,从未纳妾当然也可能是老大人的年龄原因。

但~如何,欧阳夫人对严嵩的影响力极大,赵文华正是瞅准了这一点,全力以赴的巴结,把个老太太哄得团团转,拿着他比亲儿都亲,自然真心护着他。

严嵩也离不这条忠心耿耿的看门狗,所以一直护着他,仅此而已。

琢磨不透相,沈默便暂时压下,转而去寻找最合适的攻击点这位赵大人劣迹斑斑,从贪污受贿,吃拿卡要,到以权谋私,蒙蔽圣听,从谎报军情,虚报战果到争权夺利,构陷同僚,做过的坏事可谓罄绣难书,但沈默知道,这些都不足以要了赵某人的命

因为贪污受贿,在嘉靖帝眼里从来不是个罪;蒙蔽圣听,一定会牵连到严嵩;至于谎报军情,构陷同僚等罪名,更是只能让弹劾者死无葬身之地,而不会伤到赵文华分毫

因为他已经了解了嘉靖皇帝的性格这位仁兄过于自负,认定自己天下第一,没人能骗得了他,也从不肯认错。现在你要告诉他,兄弟你一直被人家蒙骗,你是个白痴冤大头,他自然要发火,自然要死不认账,不仅不会拿下赵文华,还会让他活得好好的,以显示他的正确性。

所以,暗战的胜负,全在对那位皇帝的揣测上,如果忽略了嘉靖帝的想法,非要自以为是,那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嘉靖年间的斗争铁则

严家父子领悟了,所以他们屹立不倒;徐阶也领悟了,所以他能化险为夷;沈默现在也领悟了,所以他敢打任何人的主意,而李默同志,很显然没有领悟,或者不屑于领悟,所以他注定要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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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沈默苦苦思索而不得的时候,一个简单的差事,让他找到了对付赵文华的钥匙

第三六零章 隐藏的杀招

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嘉靖帝让他去户部问一问,今年的夏税分配了么,有没有给皇帝修宫殿的预算话说玉熙宫、万寿宫等几处皇帝住了十多年的大殿,自从去年腊月震坏了之后,至今还是危房呢。

沈默颠颠的去了户部,几个月下来,他这张脸已经是众所周知了,所以毫无阻拦的进去里面,找到了正在揪胡子算账的方尚书。

方钝对沈默十分欣赏,且因为支持过他的缘故,还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太子太师衔,荣升从一品,将那条俗气的金银花腰带,换成了现在的玉带。

所以一见了这后生,方尚书热情的不得了,拉着他嘘寒问暖,还拿出顶级的云雾茶招待他。

宾主愉快的废话一阵,沈默抛出了皇帝的问题。方钝的老脸登时垮下去,愁眉苦脸道:“今年七个纳税大省全部大幅减免赋税,导致朝廷的收入锐减,往年总有个三四百万两银子的进项,今年却统共不到二百万两银子。”

这个数早就报内阁了,沈默自然是晓得的,所以方尚书一诉苦,他便知道皇帝的房子要玄了。果然方尚书接下来便大谈特谈大明朝现在的经济危机有多严重,应该扬艰苦朴素的光荣作风,等等等等

要是一般的毛头小子,就说晕了沈默不吃这一套脸苦笑道:“我的老大人,您说的我都清楚,可圣上的问话总是要回的,您看我该怎么说”

“怎么说”方尚老脸一红道:“实话实说呗。”

“什么实话”沈默问道。

“户部没钱”方钝小声道:“看能不能跟陛下说。稍稍缓两年可不可以”

“秋也不行么”沈默轻声问道。

“秋税已经排满了。”方钝满脸苦笑道:“实话跟你当初陛下大度表示。宫里可以先不修。我就把这份儿预算排到明年了如果到时候有钱地话。”

沈默心中苦笑道:您老怎能把皇地面子话当真呢

“老夫不是不知道咱们这位陛下地脾气。”方钝人老成精。自然知道他是怎么想地叹一声道:“你应该也知道。咱们朝廷寅吃卯粮已经好些年了。国库里向来没有存银。都是随到随用样平时还能勉强维持。可现在又碰上大地震。这下就更揭不开锅了”说着开始给沈默算起烂帐道:“各省都要赈灾银子上来是一百多万两。朝廷没钱。只能先五十万两。让地方上购买种子农具。别耽误老百姓地农时。还有修河堤地银子。至少得二百万两也没钱。只能也一半把黄河几处紧要地地方修一修。别淹了大城市至于农村乡镇。只能让他们牺牲一下了”

听老尚书算账默面色愈凝重。又听他继续道:“还有京城地城墙。还得需要四十万两才能修好”

沈默终于忍不住道:“城墙不是去岁就修好了么现在只不过被震裂了,能花这么多钱吗”

“嘿嘿,工部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啊。”方钝满面鄙夷道:“不知道你去外城看过没有,那城砖都是糠心的,使劲用手一掰就断。俺答也就是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拿着木头桩子把城墙撞开了。”说着不顾体面的狠狠啐一声道:“就种质量,前前后后竟花了朝廷一百万两银子,不知道有多少流进那些人的腰包了”

老头子德高望重,当然敢议论主事了,但沈默可不敢,他连忙和稀泥道:“这次拿了银子,肯定要好好修的。”

“屁”方钝彻底怒道:“我早就打听了,这次的钱倒没有挪用,可采买的物料,有大半流到尚书侍郎家里,给他赵大人翻盖了房子,给那小阁老在香山修了别墅”

沈默心中一动,面上却流露出一直无奈的神情道:“老大人请恕罪,这些事情,下官可不敢回话。”

方钝面上的失望之情一闪而过,叹口气道:“咱们是拉磨老牛也怕虎,初生牛犊也怕虎,可陛下要是追问急了,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非把这些事儿捅出来不可”

沈默当然知道他说的是气话,如果真要捅早就捅了,现在又没到把他逼疯了的时候,有什么好捅的之所以跟自己这么说,是想让自己帮着在皇帝面前说几句好话,以免横遭无妄。

这老德高望重,沈默自然不会得罪,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事儿就交给我了,下官肯定帮老大人说话的。”

方钝见他应下,不由暗暗松口气老头子江湖阅历丰富,知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的道理,最怕沈默这种年轻人不知轻重,脑子一热胡说八道,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好在沈默比较上道,老大人欣慰之余,也投桃报李道:“那次廷议之后

没有再问过你市舶司的事情啊”

“没有。”沈默苦笑道:“我那次一时激动,贻笑大方”

方钝一摆手道:“你那可不是一时激动,分明是深思熟虑,蓄谋已久的。”

“这都瞒不过老大人。”沈默老脸一红道:“不过陛下确实没有再问过,可能是我写的东西不合圣意吧。”

方钝摇头道:“不会的,陛下坚决果敢,从来不会改弦更张,当时圣意属你,现在也依然不会偏向别人。”说着呵呵一笑道:“说句胆大包天的话,拙言你听听就算了可千万别当真。”

“老大人放心笑道:“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嘴严,从不乱嚼舌根。”

“那就好,那就好。”方尚书笑:“其实依我看来,陛下已经有定计了,多半是要把你外放的。”

“外放”沈默登脸色煞白道:“我犯什么错误了么”对于前途远大的翰林官,向来视外放为畏途,尤其是这种未考满时的外放,一向被人是失宠于上、受到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