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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粮商。

那会长刚要点头,却看见远处一个前呼后拥的年轻人,正朝自己摇头,便鬼使神差的跟着摇头道:“这可说不准,粮食这东西说金贵,比金子都贵,说贱了,跟黄土一样贱,等过几个月新粮下来,肯定又不值钱了。”说着对众人作揖道:“大家稍安勿躁,我们粮油商会,这就去府衙那里为大家请命,请府尊大人严令太仓常熟,遏制囤积居奇”

“好”老百姓一阵叫好到:“我们跟你们一起去,壮个声势,让府尊大人知道是大伙的意思。”

“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万万使不得。”客网会长连连摆手道:“这么多人一去,在旁人看来,就是示威了,会让府尊难堪的。”说着拱拱手道:“请大家都散了吧,我们好去找府尊大人请愿。”

老百姓交头接耳一阵,几个颇有威望的道:“权且信你这一回,我们先不买米,不让你们亏这个钱。”

“多谢多谢。”会长一脸感激道。

“但你们也别耍花样,”又威胁道:“不然砸了你们的店面,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是那是。”会长连连附和道。

在粮油会长连哄带骗,连消带打之下,人群终于是散去了。

那会长长吁口气,虚脱似的双腿一软,若不是身边人扶助,险些就瘫倒在地上,扶住他的是几家粮店的老板,都满脸感激道:“古爷您辛苦了,咱们里边歇着去。”

4楼

那古会长摇摇头,使劲站定道:“跟我去请那位爷。”众人不明就里,但他威望太高,尤其是经过方才的事情,简直成了大家伙的主心骨,都乖乖跟着过去。

沈默没有走,依然站在轿子边,古会长到他面前,向他抱拳到:“您请里面说话。”

沈默点点头,不发一言的跟着他进了最大的一间粮店百丰,进去后堂之后,古会长对身边人道:“你们都出去吧,不要偷听,也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当着外人面,众人更要给会长面子,便稀里糊涂的全都退下了。

待屋里除了沈默的人,再没有别人之后,那古会长双膝跪倒,大礼叩拜道:“苏州粮油商会会长古润东,拜见府尊大人。”

沈默并没有问他,你怎么知道是我就像他确定陆鼎就是那黑衣人一般,乃是直觉判断,不需要任何理由,完全来自人生阅历的馈赠。

见沈默没有否认,古会长放下心来,小声道:“大人应该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把”

“是的,”沈默微微点头道:“所以我来了。”

“太好了。”

古润东小声道:“大人能早发现这情况,那就还有希望。”

“你说该怎么办”沈默淡淡问道。

“开仓放粮”古润东斩钉截铁道:“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老百姓的信心,只要他们不恐慌,事情就一定会出现转机的”

沈默点点头道:“跟你说实话吧,如果没有大地震,本官根本不惧”他这是大实话,原先苏州的义仓里,至少存储这足够全城百姓吃一年的粮食,不仅可以赈济灾荒,还能有效震慑投机倒把。

但嘉靖三十四年腊月那场波及北方数省的大地震客网对大明朝的创伤太重了,山川移位,道路改观,城垣庐舍多坏不说,各地还多连震,整个三十五年,都在余震中度过,大片州府几乎绝产,灾民饥民数亿千万,涌到京师、山东、南直隶、浙江、湖广等地,各地州府无奈开仓放粮,虽说施的是亮如水的稀粥,可架不住蚁多咬死象,一年下来,已经把这些地方吃的干干净净,连义仓里的老鼠都搬了家。

后来又为了打发灾民回家,苏松巡抚曹邦辅,勒令各府将本应入库的秋收新粮发作路费,遣返了南直隶各府的百万灾民。所以现在的结果沈默统计苏州城里三个衙门的九个仓库,一共找到了八十七担粮食

“才一万斤粮食”古润东无限失望道:“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下令下属各县将余粮粮食调集过来,并急报总督衙门,请调军粮前来支援。”沈默沉声道:“这个难关我们一定可以过去的。”就像古润东安抚那些老百姓一样,沈默也得为这位粮油会长减压。

可悲的是,谁也没法为他减压,所有问题都得自己抗。

第三九六章 霸王枪

百丰粮店内室,沈默与古润东对视

古润东问道:“凡事总要做最坏的打算,请问大人,如果外调的粮食到不了,或者一时到不了,怎么办”

“涨价”沈默双目中一片坚定道:“要稳住,不要乱了阵脚。进价涨我们也涨嘛谁要想投机倒把,发这个不义之财,到时候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您的意思是,”古润东若有所思道:“这就好比牛已过河了,如拉牛尾巴是拉不回来的,只有牵牛鼻子,牛才会跟着走。”

“古会长果然非同一般啊。”沈默赞许的点头道:“现在我们将计就计,为调集粮食争取足够的时间,让他们先蹦跶着,等粮食一到,就是秋后算账的时候了。”

“大人大将风度,指挥若定”古润东一脸诚挚的陈赞道:“相信在您的带领下,我们一定可以走出这场危机。”

“不用急着给我带高帽。”沈默缓缓摇头道:“还是说说卷的问题,准备怎么办”

“卷。”古润东眉头纠结道:“只要粮价维持在高位,老百姓就既不会用粮食买粮食,也不会在买新卷。”

“错。”沈默坚决否定到:“追涨杀跌是人的本性,绝大多数人,只会盯着当下的价格是涨还是跌,却对已经积累的风险视而不见,所以只要粮价上涨就一定会有人花血本买进粮食相关票卷的。”

仔细想想从前似乎物价疯涨时,总会伴随着抢购风潮,古润东觉得府尊大人这样说,也不是不无道理的,便点头道:“如果那样,还卖给他们吗”

“卖,怎么不卖”沈默冷笑道:“卖得越多,我们的主动权就越大”便对古润东分析道:“当铺和票号已经吃进了海量的票卷肯定会比照粮价坐地起价,然后坐收渔人之利,如果我们这个时终止发售粮卷就只能赔本让当铺和票号赚”说着顿一顿道:“与其如此,何不大家对着赚,让钱循环起来,我们也能撑得时间长些”

沈默德理念是超时代的,纵使古润东这种商场老手,也要寻思一段时间才能明白,轻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他们赚我们的钱,我们赚他们的钱,是吗”

“不错。”沈默点头道他愈发发现这个古润东是个很能耐的家伙。

“但是我们怎么挣到他们的钱呢”古润东缓缓摇头道:“他们已经有了消化不完的低价票卷,现在是出货的时候,怎么再吃进呢”

沈默发现有必要办个金融知识补习班了,或者等过去这一关编一本扫盲读物可能更好。

“大人。”古润东轻声唤回走神的副尊大人,沈默抱歉笑笑道:“我想问题出神了,我们说到哪了”

“怎么能挣到当铺的钱”古润东如此费脑子的问题,走神是可以理解的,便尽量提醒大人道:“高价票卷的购买者,应该还是老百姓居多吧。”

沈默淡淡一笑道:“我调查了前两年的物价变化,发现上涨飞快,波动剧烈,而从去年腊月至今,苏州城的物价,却基本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有走低的迹象。”说着呵呵一笑道:“来之前吃了一碗混沌,说应为粮食上涨,明天要涨一文钱,还引食客老板的不快,说有好长时间物价没大起大落,肯定不会这样敏感。”

“这是为什么呢”让沈默一说,古润东还真觉着不同寻常了。

“你这么聪明的人,也会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沈默淡淡一笑道:“随着你们滥发票卷,苏州市面上的钱~~~~甚至包括那些票号钱庄,也通过直接买票卷,以及放贷给老百姓购买各种票卷,大量的银钱流到了你们的腰包里。”停顿一下,接着道:“当然了,那些票号钱庄实力太大,想要收购你们的卷,并不需要砸锅卖铁。可以说,现在苏州城中,手握大把真金白银的,除了你们就是他们。”

说到这里,沈默心中不禁要鄙视一下,这个年代投资渠道的匮乏,在苏州城织机饱和的情况下,手握重金的商户们,竟然找不到其他的投资渠道~~~~~~~~或者说,心甘情愿的将一坛坛金银埋在地里,享受土财主般的快感。

他这次很快的回过神来,接着道:“想要粮卷的老百姓,手里其实是没钱的,只有五颜六色的一把票卷,没有购买欲望的当铺和钱庄,却会有大把的进项,”说着讽刺意味的笑道:“你说会出现什么结果”

古润东终究还是聪明的,换然道:“印子钱”民间贷款自古有之,但一直停留在所借银钱远低于质押品价值的典当阶段,一直到民国初也没有明显变化。

〃所以最后的结果,八成是老百姓大借印子钱,买进各种粮卷。”沈默双眼精光闪烁:“而用来抵押给当铺、钱庄的,就是其他类的票卷。”

古润东越发的觉着觉得这位年轻的大人,对金钱和财富的理解,已经超脱了寻常人可以想象的范畴,但现实真会向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吗古润东还不敢确定。

但这并不影响他无条件支持府尊大人,因为苏州城的粮油铺子,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且不是他们这些中小商人可以抵御的。

〃就算死马当活马医,也得试上一试啊一番计较后,古润东终于下定决心,对沈默抱拳道:“我们粮油商会,唯大人马首是瞻”

“很好”沈默赞许的点头道:“我们和衷共济,定能度过此难关”

在空前的危机之下,生存成了最高追求。双方几乎未经谈判,便达成了统一战线,古润东直截了当的问道:“大人,你需要我们粮油商会做什么”

“三件事”沈默也不跟他客气道:“第一停止向太仓、常熟买粮将所有资金集中起来,由官府牵头,跳出苏州府,到别处卖粮去”

“好”古润东重重的点头道:“我泱泱天朝、地大物博那些人实力在大,也不可能控制所有市场”

“第二,以粮食商的名义,拜访所有有票卷发行的商会,”沈默沉声道:“一家家的跟他们讲明,这是摆脱身上枷锁,规发票卷发行的最后机会们如果见死不救,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小人也担心,”古润东轻声道:“万一那些商行被钱庄、当铺胁迫,跟着落井下石怎么办”

沈默微微眯眼道:“你不必担心,助纣为虐只会咎由自取,却于大势无补。”

古润东压下心头的疑窦,问道:“第三件事呢”

“第三~~~~”沈默疑问声长的看他一眼道:“给所有愿意和我们一起的商会看看这个。”说着一抬手,对身边的侍卫铁柱道:“把票管委的说明书拿来。”

铁柱楞了一下,从随身携带的牛皮包里,本来准备给陆家、潘家看的东西,双手递给大人。

沈默不接道:“给古会长吧。”便对古润东道:“跟你实话实说,这原本是准备给钱庄、当铺背后的大家族看的,本官以为他们会稍微清醒点,站出来组织这个票管委,这样对大家都好。”说着冷笑一声道:“单他们让我失望了,那咱们就跳个他们,自己来搞,我就不信,没了他张屠夫,咱们就吃不到带毛的猪”

听了大人说的话,古润东已将那文件快浏览了一遍,顿时信心大增道:“如果真能成行,实乃我苏州众商家之幸甚啊”便对沈默拍胸脯道:“有了这好东西,大人吩咐的事,小人的把握大多了”

“好。”沈默点点头,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道:“为了你们粮油商会,也为了本官,古会长请务必全力以赴,只要冲过这一关去,我会给你无法想象的奖励。”

古润东心中一动,喜不自禁道:“多谢府尊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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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古润东,一旦将可调动的银钱数统计出来,就立刻汇报,沈默便离开〃百丰〃,上轿向府衙行去。

在回去的路上,沈默已经可以明显感觉到这座城市的气氛,由安详转变为马蚤动,耳边惯常听到的吴侬软语,变成了争吵、骂街,甚至人们脸上的表情,都开始有些扭曲。

“闻到什么味道没有”轿子落下时,沈默轻声问道。

“什么味”铁柱和三尺使劲伸着鼻子嗅道。

“火药味。”沈默淡淡道,便拂袖进了府衙大门,直入二堂命人更衣之后便沉声吩咐道:“击鼓,升堂”

“咚咚咚咚”沉重肃穆的鼓声响彻整个府衙,属官属吏、三班衙役,立刻放下手头的活计,从各个角落奔向二堂,肃穆无声的站班排来衙完毕。

不得不承认,沈默上任两月,至少把这些虾兵蟹将收拾的服服帖帖、精气神、纪律性都是原先望尘莫及的。

沈默沉毅的目光扫过众人一遍,便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众人也安静的侍立没有大人的命令,谁也不敢动一下、出一声。如果有人从外面进来,会错以为进了城隍庙的。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王用汲匆匆进来,先是呆一呆,然后才向沈默行礼道:“拜见大人。”

“坐。”沈默只吐出一个字道。

“是。”王用汲拱手施礼,坐在大案左下方的椅子上。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着七品官服,身材瘦削,面色黝黑但生得眉棱高耸挺鼻凹目,令人一看便生凛然不可侵犯之心的官员,从外面进来,向高踞主位的沈默行礼道:“下官海瑞参见大人。”

虽然说知府与知县间本就应该公文传递,不随便见面但长洲与吴县一样,皆是附郭县王用汲甚至都被发展进琼林社了,沈默却还没有和这位海知县,在任上打过照面。

这确实怪不得沈默,他可是上官,当然要等着下官主动觐见,才好见面了。但海笔架上任两个多月,平诉讼、察民情,一天睡不到三个时辰,几乎把整个长洲县都跑遍了,忙得不亦乐乎,就是没空来拜会一下府尊大人,你说这事儿怨谁

更可气的是,沈默当初送了那幅字给海瑞,满心以为,他会感激涕零的前来,检讨一下往常工作中的失误,并保证不再让大人为自己操心云云,谁知却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这让刚刚竖起威严的府尊大人情何以堪

所以沈默也根下心了,爱谁谁吧,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于是便出现了这大明官场绝无仅有的一幕。

但当有大事发生,需要扬眉剑出鞘的时候,沈默立刻〃不计前嫌,,拔出了这把倚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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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人到齐,归有光将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讲明,大堂上终于没法保持肃穆,响起了嗡嗡之声。

〃啪〃地一声,惊堂木响,登时鸦雀无声。

“诸位”沈默沉声道:“毋庸讳言,我们面临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残酷的战争,如果战败,苏州城将陷入无休止的混乱,这座城市的控制权,也将从官府,转移到那些贵官家手中”说着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让每个心中有鬼的家伙,都感到如刀割一般。便听府尊大人道:“我知道堂上众位,难免与那些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本官不求你们大义灭亲,只请你们置身事外”说着坚定一挥手道:“谁是这样的人,请现在就离开,本官放你们长假,等过了这段再来当差。”众人互相看看,没有一个动弹的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谁愿意承认啊当然也有不少人,是怀着使命,准备打听消息,破坏捣乱的,自然没人会离开。

沈默暗自冷笑一声,他早知道会出现这种局面,提高声调道:“海大人”

“下官在。”海瑞起身拱手道。

“我命你为苏州临时治安委员,总领一府两县三衙门,率所有的官吏衙役,维护苏州城的稳定”沈默沉声道:“有造谣生事者,抓有哄抢滋事者,抓有聚众闹事者,抓有浑水摸鱼者,抓”每个字都透着说睦滟么筇玫奈露戎枞幌陆怠br >

“只要你认为必要,可对任何人采取任何行动”沈默拿起自己的令箭,双手递给他道。

“是”海瑞双手接过,抬头看一眼沈默,待看清他的面容后,海瑞不由有些呆滞,但旋即恢复正常,转身高举令箭道:“众官吏随我退下”便带着众人浩浩荡荡的出了二堂,直奔衙外而去

二堂里只剩下归有光和王用汲,沈默沉声对王用汲道:“润莲兄,用六百里加急南下杭州,向总督大人求援”说着给他一封信道:“我要说的在这封信里,润莲兄肯定不会让我失望。”

“定不负大人重托”王用汲沉声道,便拿着信走了。

“大人,那我干什么”归有光问道。

“抓人”沈默眼中寒光一闪道:“有人告〃通汇〃、〃合丰〃、〃永昌當,〃信仁當,四家票号、当铺,所放印子钱,严重超过朝廷规定的三分月利,你将四家店铺的东家锁来是问”

“是”归有光肃然应道。

第三九七章 今天就按规矩办

配合归有光行动的,是铁柱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护卫,这也是为了避免人走漏风声或者通风报信。

所有人都出动的时候,沈默也没有闲着,他在三尺几人的护卫下,微服直抵城南,锦衣卫的秘密驻地。

三尺上去叫门,里面问了一声,他便照着原来那样对暗号,谁知竟再得不到丝毫回应。三尺急了,哐哐地砸门,却依然悄无声息,仿佛从没有人在里面一样。

沈默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叫回了徒劳无功的三尺。

“大人,他是存心不见我们。”三尺怒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笨蛋,你不会爬墙吗”沈默小声道。

“哦。”三尺挠挠头,看看那高墙道:“不过上面全是碎瓷片,没法爬。”

“看来人家是真不打算见我了。”沈默叹口气,从车厢里出来,扶着车壁站稳了,气运丹田,用尽全身力气高声道:“朱十三,你要是再不见我,老子就没你这个兄弟了”

声音尖利而喊着怒气,惊得老鸹乱起。

但那扇门始终没有动静,让沈默大感没有面子,气哼哼的坐回马车。闷声道:“走”护卫们簇拥着马车,颇有些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从门缝中看到那趾高气扬的家伙灰溜溜走了,陆绩感觉这辈子就没这么痛快过。待沈默他们离开这条街,他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也不管边上朱十三脸有多黑。

笑够了,见朱十三还是拉长着脸。陆绩平息一下呼吸道:“笑一个。”

“够了”朱十三低声怒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指挥大人的命令,但大都督让我来苏州的目的,是为沈大人保驾护航,不是帮着你们拆他的台。”

“呦呦,”陆绩哂笑一声道:“现在硬气了方才怎么不吱声”

“哼哼,”朱十三轻蔑笑道:“以沈大人天才的智慧,还用得着我出声吗”

“你”陆绩秀美绝伦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旋即恍然道:“原来如此”说着银牙一咬道:“这么说,你要抗命帮他了”

“我不会抗命的”朱十三摇摇头道:“但你也别指望我帮你。”说着提高嗓门,对屋里人大声道:“兔崽子都听着,这些日子全给老子猫在窝里,谁敢出去老子打断谁的腿”

“你”陆绩先是一怒,旋即朗声笑道:“只要你不相帮,我打倒他,还不想捏死一只蚂蚁”

“哈哈哈”朱十三也笑道:“你太愚蠢了,只有不知道他过往的人,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说着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道:“我拭目以待,看看到时候究竟是谁,哭哭啼啼的来求我。”

“好好好”陆绩一跺脚道:“咱们走着瞧”便上了轿子,临了还丢下一句狠话:“到时候让你们俩一块卷铺盖滚蛋”

朱十三面上闪过一丝狠厉,使劲呼出两口浊气道:“不送了”

“用不着”说这话时,陆绩已经出了锦衣卫的大门。

“呸,娘娘腔,死人妖”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朱十三低声骂道:“哪有点男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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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绩的马车从朱十三的轿子离开,还没有走出巷口,便被几个红衣黑帽的官差拦住,凶神恶煞道:“停下,临检”

身穿锦衣的车夫,轻蔑笑笑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家的马车,”虽然那轿子的样式颇为低调,但还是能从窗子下部,看到一个六边雪花型的浅色标志,苏州城的官差都知道,这是潘家的象征。

带着这种符合的马车,向来百无禁忌,老者不相信有人敢拦他们的车。

几个官差小声笑笑道:“非常时期,配合一下吧。”

“休想”老者怒道:“快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个不客气”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海瑞海刚峰出现在衙役身后,冷冷逼视着老者道:“大明律法载有明文,府城之中。五品以上官员方可乘轿,不知轿子里是几品又是哪位大人”

国初是有这规定,但那是厉行节俭的老朱所立,百多年来,已经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现在是商人也坐,妇人也坐,反正只要有条件的,都可以坐。

老者心说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二百五便不悦道:“寒家子弟出门,坐轿子几十年从来没人管,你又凭什么管”

“几十年没人管”海瑞冷笑道:“今天我就要管一管下轿”

老者被弄得没了脾气,从袖子里掏出一把碎银子,塞到身边官差手里道:“兄弟们喝个茶,高抬贵手吧。”

当着海笔架的面,谁敢拿这个钱老头送了一圈,也没有送出去,不由十分尴尬,又羞又恼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家老爷可是按察使”

“轿子里坐的是你家老爷吗”海瑞冷冷问道。

“这个,当然不是,”老头怒道:“我家老爷在山东任上呢,我说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拿下”海瑞面容如古井不波道:“带回去细细盘问。”

轿子里的陆绩终于忍不住了,一掀轿帘,朝着巷子里大喊道:“朱十三还不出来帮忙”

巷子里毫无回应。

“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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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衙,三尺还气未平,怒道:“朱十三太不仗义了”

“话不能这么说,”沈默倒是已经心平气和,一遍擦脸,一边淡淡道:“他也有他的难处,况且也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了,不能再强求什么了。”

“他告诉我们了吗”三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了,”沈默把毛巾往他身上一扔,微笑道:“他不吱声,说明有人在身边,不好出声,除了平湖陆家的人,还有谁能把他逼成这样”

“哦,”三尺恍然道:“原来那不男不女的陆绩也在里头”

“不错,”沈默笑道:“我本来想到后门堵他,但想想他也不可能是条大鱼,犯不着因此让朱十三为难。”

“不是大鱼平湖陆家的还不是大鱼”三尺眼睛瞪得溜圆道。

“就他那熊样。”沈默回想起陆绩的样子,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微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干的了什么”

这时候铁柱从外面进来,禀报道:“大人,您要的人抓来了三个。剩下一个没找到。”

“不要紧,三个足够了。”沈默点点头道:“去看看。”

便在铁柱带领下,到了府衙的问询房中,归有光已经带着几个书办,在那里问口供了。

一见沈默进来,屋里人全站起来行礼,沈默微微点头,便在主位上坐下,看着那三个气色灰败的家伙道:“从座上宾到阶下囚,滋味好受吗”这三位都参加过前日的宴会。

三人叫屈连天道:“大人啊,全城都一样的六分利,我们加起来才放了十几万两的印子钱,人家潘家王家那些大户,哪家都是上百万两啊”

“五十步笑百步。”沈默哼一声,拍一拍桌上的律令道:“正德、嘉靖四十年间,朝廷三令五申,借贷月利不得超过三分,你们却要六分利,依然是触犯了法律,这好比都是杀人,杀一个和杀两个有区别吗”

一番诘问,让本想拿大户当挡箭牌的三人瞪了眼。

沈默便从桌上拿起几张写着某人因缺用某年月日向某号借去银若干两,加六出利,一月归还,并借约证。的借据来,抖一抖道:“这些个借据上,有你们店里的印章和你们的签名。”

再从手边归有光带回来的箩筐中,随手拿起一本账册,一看,正好是本放债流水账,随口念到:“二月十五日,狮子寺钱三借去纹银五两。五凭,以瑞祥庄布票十五张为质。”再眯眼寻索一下,找到另一条,念道:“三月十四日,收狮子寺钱三文利纹银八两,大小三锭,质押退。”

“凭这些东西,你们释放高利贷的案子,便可以办成铁案”沈默面无表情的望着面色惨白的三人。直到三人全都畏惧的低下头,才问归有光道:“归大人,你是苏州推官,负责刑名,说说他们该当何罪”

“回大人,按律,私放高利贷者,杖八十,流放一千二百里,财产充公。”归有光毫不含糊道。

“大人饶命”三人终于支撑不住,跪下磕头道:“府尊大人,您给条活路吧,我们,我们什么都听您的”他们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知道大人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肯定还是为了那档子事儿。

“前天回去后,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沈默微微闭眼,声音如从天边传来一般:“你们的态度为何大转弯”这才是他抓三人来的原因。

三人还要支吾,沈默缓缓睁开眼睛,杀气凛然道:“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你们信不信”

“信,信”三人彻底吓草鸡了,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了

原来他们这些老板东家,确实觉着沈默的方案是个长远之计,从宴会上回去,还碰了个头,约好回去跟各自的幕后大老板请命,无论如何要促成这件事。

起初说的时候反应还好,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仅仅过了一夜,苏州城的四大家族,便通过潘贵和王德彰的嘴,表达了对此事的态度他们否决了沈默的提案,并坚持原来的计划,还说事态尽在掌握之中,待此役过后,他沈默肯定就要被撤职查办了,以后不管谁当这个苏州知府,都只能乖乖听命了。

“乖乖听命”沈默嘴角划一道冷酷的弧线道:“听谁的命是苏州四大家族还是平湖陆家的”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

沈默本就没指望这三个小喽啰。能把真相吐露出来,便问道:“说说你们毁灭苏州的宏大计划吧。”

“毁灭”三人汗如雨下,摇头不迭道:“他们说不会的,因为粮价牢牢控制在他们手里,他们说涨就涨,说跌就跌。”

“他们怎么能做到”沈默问道。

“也是昨天才听人说的,他们是采用三步把米价烘托上去的,先造谣说徐海叶麻要来了,今天传说松江被攻陷,明天传说王府尹、俞总戎阵亡,弄得两地谣言四起,人心惶惶,后来老百姓自己就乱传谣言,仿佛倭寇真要打过来似的。”

“然后他们又调集重金,秘密收购两地大粮商手里的存粮,据说,收购价就达到了二两一石,与去年的最高市价持平,大量吃进之下,两地粮商手中的存粮自然所剩无几。”

“最后他们又雇人在各个粮店排队抢购粮食,老百姓本来就慌了神,如此一来,更加人心浮动,排队抢购越来越多,但粮铺存粮本来就不多,如此变本加厉地抢购,各家粮店纷纷告磬。”

4楼

“现在粮食都在那些大客户手里,他们想卖多少钱,就卖多少钱。”三个老板小心翼翼道:“大人,他们手里的资金加起来,何止千万两,您虽然贵为府尊,但终究是势单力孤,还是自保要紧。”

“呵呵”沈默失笑道:“倒关心起我来了。”说着伸出一根指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号里的存银有多少,各种票卷又是价值多少”

“我们三个差不多,都是二十多万两的存银,价值十五六万两的票卷。”三个老实回答道:“其它店也应该差不了太多。”

“那总整个绍兴共是多少,你们有数没有,不要回答。”沈默笑道:“各自写下来,都不要给对方看,到时候最接近正确答案的一个,将会无罪释放。”

三人立刻瞪起眼来,使劲琢磨起来,接过笔和纸,用手挡着,写出一串数字。

沈默接过来一看,三个数差不了太多,大概平均是四百万两存银,三百万两各色票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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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三人收监之后,沈默回到内签押房,对跟进来的归有光道:“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我们需要四五百两白银,才能把问题比较圆满的解决。”

“平抑物价还用这么多银子吗”归有光吃惊道:“买粮食还用得着这么多钱”

“这个钱是善后用的,”沈默道:“那些操纵粮食价格的,才是真正的大鳄,他们的目的不只是我沈拙言,也不只是捞一笔,而是要把苏州城的票号钱庄一扫而空,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我如果不准备好这个钱,苏州城的金融业就成了人家的。我们还是要仰人鼻息,相当于输得一败涂地。”

“大人,说句题外话,您好像对票号,钱庄和当铺格外的在意。”归有光道:“甚至超过了市舶司,超过了对土地的关注。”

沈默当然没法告诉他,这个时代如果正常发展下去,就是金融为王的时代,他只能很严肃道:“这个东西现在是矛盾的核心所在,解决了它,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归有光似懂非懂,却也不好再问,只好点头道:“那这个钱从哪来呢”

“借。”沈默沉声道:“借遍全天下,也得凑出来。”心说说不得要问问媳妇,让她帮着想想办法了。毕竟对大明的财富世界,他并不了解,还是经商多年的若菡能更清楚一些话说若菡在绍兴府官兵的护卫下,已经启程来苏,现在应该到了杭州地面。

这时,铁柱匆匆进来,面色怪异的伏在沈默耳边嘀咕几句,沈默不由失笑道:“我没抓,倒有人替我抓来了,这真是天意啊。”说着咬牙切齿道:“来了就别放走了,先关起来,等我忙完了,细细审问一番,看看到底是谁跟我过不去”

话音刚落,又有侍卫进来禀报:“粮油商会古会长来了。”

沈默命人将他请进来,也不客套,劈头问道:“能凑起多少钱来”

“大约一百万两。”古润东道:“这个数已经是小人反复劝说,才凑出来的。”

“差不多,”沈默道:“用这些钱买粮食应该足够了。”

“大人,我们去哪卖粮呢”古润东问道。

“湖广熟,天下足,这还用问吗”沈默道:“不过先等等杭州那面的消息。如果胡部堂给,我们就买他的,便宜不出外,运输还近。”

第三九八章 真正的敌人

王用汲日月兼程,换马不换人,终于在第二天黄昏十分,抵达了杭州城,直奔总督衙门求见。

总督衙门是东南数省最高长官的衙门,平时规制就十分森严,今天更是被卫队包围的水泄不通。仔细一看,好家伙总督、巡抚、布政使、按察使的亲兵队全在外头,看来正在召开重大会议。

这么多卫队在一起,负总责的自然是胡宗宪的亲兵队长,他身穿浆得笔挺的红色军装,外罩半身山文甲,肩披纯黑色的披风,反手按着鲨皮刀柄,威风凛凛的站在大门口。

在这些武装整齐的护卫下,整个总督府前的大坪上,安静无比,一片肃杀,无人敢靠近。

看到这威严的场面,他微微有些得意,他跟着胡部堂一步步走到今天,终于达到了个人的梦想成为天下最牛逼的亲兵队长

正在感慨莫名之时,居然听到有急促的马蹄声从大坪东侧的街面上传来,亲兵队长不悦的眉头一邹,立刻便有一队亲兵向马蹄声方向跑去,将那队不速之客拦下

来者正是王用汲,他翻身下马,将马鞭向身后的人一扔,便迎着那亲兵队长大声道:“下官苏州府吴县知县王用汲,奉府尊沈大人之命,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