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115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大人献艺。”

“哦,快快有请”沈默笑道。

彭玺便朝着内室纱帘后面点点头,众人便跟着望过去,只见轻纱笼罩中,里面一素衣女子端坐在琴前,虽然轻纱模糊了身形,却挡不住那曼妙的风姿。

众人正好奇沙曼后面是什么光景,悠扬的琴声响起,初如和风淡淡,万物知春,让人觉得浑身一暖;继而琴声一变,如山静秋鸣,月高树表,让人倦意顿消;正心旷神怡,琴声再变,如凤飞凰舞,百鸟相随,如黄莺般的歌声响起:

“山林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斜阳。暂停征辔,聊共饮离觞。多少蓬莱旧侣,频回首,烟霭茫茫。孤村里,寒鸦万点,流水绕红墙。魂伤当此际,轻分罗带,暗解香囊。谩赢得,青楼薄幸名狂。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有余香。伤心处,长城望断,已昏黄”沈默听着那婉转的歌声,竟真似回到旖旎绚丽的西湖边一般。

歌声停下,最后一律琴音散去,众人却兀自沉迷,不可自拔。直到那纱帘无风自开,一个身着纱裙,婀娜娉婷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望着那娇柔绝美的容颜,饶是在座的都算久历花丛的老手,也不得不感叹:老天太偏心了,怎么把好东西都给她一人了呢

就连黄锦那个太监,也盯着那张俏脸使劲看,可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关男女乎。

见众人都沉迷于自己的风姿之下,那苏雪面上没有半分骄矜,躬身福一福,柔糯糯、清亮亮道:“妾身苏雪,拜见府尊大人、黄公公、各位大老爷。”

“苏大家请起,”彭玺笑道:“你今日有幸,快坐到大人身边,若是得到咱们府尊大人三言两语的赞许,本年花魁就非你莫属了。”

苏雪仿佛是那种清冷的女子,只是笑笑,便依命坐在沈默身边当然不是同一把椅子。

“苏姑娘的琴弹得好,曲唱的也好。”沈默也不是初哥了,这种应酬场面更是习以为常,端着酒杯笑道:“我敬你一杯。”

“谢大人。”苏雪轻启朱唇,接过酒杯,掩面一饮而尽,便将空酒杯奉还,只见那杯缘处,已经印下一片淡淡的唇印。

第四三三章 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

沈默接过酒杯,玩味的望着那苏雪姑娘,心说这是有意,还是无意最好还是无意吧,如果有意的话,那也挺好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便听那苏雪姑娘,声如冷泉叮咚道:“小女子回敬大人。”说着便伸出青葱般的玉指,握住桌上白玉酒壶,向那桌上的两个杯子斟酒一个是沈默用的,另一个则是好坏个带着唇印的。

“大人请。”苏雪轻声道。

“哦,哦”沈默回过神来,往桌上看去,但见两个杯子并排搁在桌上,唇印已经被酒水所溶解,分不出哪个是哪个了,他不禁有些踌躇,不知该端哪一个了万一要是端错了,那该多暧昧啊岂不是在众人面前失仪让人瞧了笑话

他这一僵持,那边的苏雪姑娘便尴尬了,只好小声道:“大人,莫非嫌弃贱妾”

“不是,不是”沈默心说,得了,二选一,蒙一个吧,便抄起靠近自已的那个酒杯,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便感到清冽的酒液入喉,除了令人陶的醇馥幽郁,还带着淡淡的胭脂香味更加令人陶。

望一眼饮后空杯,似乎还留有余香,沈默意犹未尽的暗叹一声,心说运气不错。

再看那苏雪,已经垂下蝽首,仿佛对一切毫无所觉。

“苏大家,不向咱们敬个酒”黄锦虽然没有卵,却十分爱热闹,笑道:“不敬酒可没有金花洒。”

苏雪还没说话,边上人先替她打圆场道:“公公有所不知,苏大家一次只奏一曲,唱一支,敬一杯酒,这次能出来见一见,已经是很大的客气了。”

“呵呵,这样啊,下次再补上吧。”黄锦笑呵呵的倒好说话。

“都是大家开玩笑的,其实子虚乌有,”却听苏雪道:“小女子敬公公一杯。”便给黄锦的杯子斟满酒,轻轻端到他面前。

黄锦抽抽鼻子,心说这小娘挺给面子,接过酒杯却笑道:“哎,规矩不废,不然以后麻烦就大了。”说着便将那杯酒搁在桌上,就真的没有喝。

青楼女子要想在风尘中独善其身,非得有些不可理喻的规矩不可,时间长了就能形成一种保护,一旦破了,距离也就不远了。

众人心说,想不到黄公公还是怜香惜玉的主,可惜啊,可惜

苏雪也很意外,感激的笑笑道:“多谢公公体谅。”

“嘿嘿。”黄锦突然来劲了,笑道:“苏姑娘,我有个主意,你要是听我的,这次的花魁就非佻莫属了。”

“不知公公要苏雪干什么”苏雪清冷中带着一些戒备道。

“莫担心,我不让你干什么。”黄锦呵呵笑道:“我们这些没了根的,最愿意看着别人好,现在咱们相见是缘,自要点化你一下了。”

苏雪没见过这么好心的太监,向他福一福道:“请公公指教。”众人也十分好奇,都望向黄锦,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说好说,”黄锦笑逐颜开的指指沈默道:“你选个拿手的曲子,请府尊大人为你填个词,到时候唱出来,谁还能跟你抢这个第一”

众人恍然,哈哈大笑道:“黄公公果然老谋深算,如此一来,苏大家的第一就拿定了。”

彭玺也笑道:“是啊,苏大家拿了花魁,还能留一段佳话,此等雅事大人不要推辞啊”众人附和道:“就是,大人就是六甲状元,苏州太守,岂能让杭州的苏太守,白太守专美于前,怎么也得给咱们苏州扳回这一局来。”

虽然当事人还没表态,但经他们这一说,不答应都不行了。

沈默只好苦笑道:“你们休要起哄,苏大家神仙中人,唱的词清丽婉约,不带人间烟火气,我这种俗世索怀之人可写不了。”

众人都望向苏雪,便见她落落大方道:“除非大人嫌弃贱妾了。”“哪里哪里。”沈默摇头笑道,只好接下来这个差事,问道:“请苏大家点个曲牌吧”虽然不算擅长此道,但八股文做得好,要诗得诗,要赋得赋,填个曲儿啥的,还不至于贻笑大方。

苏雪微微笑道:“什么曲子都可以,大人也不急于一时,什么时候写好了给小女子就行。”

“那好吧。”沈默颔首道:“容我回去想想,至少要配得上大家的歌喉才是。”

“那小女子就行先谢过了。”苏雪福一福,又给沈默斟一杯酒道:“多谢大人。”

“这个,不算是坏规矩了”沈默接过那酒杯,两人的手指不经意轻触,竟然让他心里毛毛的。

“这不是敬酒,是谢酒。”苏雪微笑道:“与规矩无关。”

回到家里,沈默便把苏雪与填词的事情抛到脑后了,对于成年人来说,逢场作戏是难免的,但入戏太深可以是大忌了。

过了两天,正是衙门休沐之期,因着大热,两口子也没出去,就呆在屋子里,肩并肩坐在地毯上,左手边搁着个什锦果盘,各色水果十几样,右手边搁着稍显散乱的几摞书,都是最适合休息时看的。

沈默拿一本柳三变的乐章集在随意翻弄,若菡则拿着本笑林谐史,一边看,一边轻笑看到极好笑的地方,便伏在沈默肩头,咯咯笑成一团。

每当此时,沈默便忍不住问道:“有那么好笑”

若菡擦擦眼角的泪花,指给沈默看道:“这个极好笑。”顺着若菡所指,沈默见那条笑话说的是,阮文达打了胜伏获得许多兵器,将它们回炉熔解,铸成秦桧夫妇的塑像,让他们双双跪在岳飞庙前面,任由凭吊者唾弃。

秦桧整天弄得满脸是痰,心里自然郁闷,一日趁着没人,骂他老婆道:“咳,仆本丧心,有贤妻何到若是”谁知王氏也不是个善茬,当即回嘴道:“啐,妇虽长舌,非老贼不到今朝”

沈默不禁莞尔,笑道:“却也算是一对患难夫妻了。”说着突然冒出一句道:“若是将来我也被人铸成铜像,任由十万人唾弃,你可千万别陪着。”

“为什么”若菡仰望着他问道:“不陪着你,我还能做什么呢”

沈默轻抚下她吹弹得破的脸蛋,微笑道:“你最爱干净了,我可不尽心让你那样。”

“那”若菡支着下巴,闪着双眸道:“那我就背对他们。”想一想又道:“对,背对他们抱着你。”

“抱着我干什么不怕羞吗”沈默好笑道。

“给你挡住口水”若菡紧紧攥拳道:“我夫君是大好人,谁也不许吐口水”说着突然醒悟过来,小拳头捶着他的胸膛道:“你坏了,学谁不好,非要学那五百年才出一个的秦桧。”

“我是一千年也出不了一个的沈默”沈默轻轻摇头道:“秦桧也不一定能比得了。”

“好好的,干嘛说这些啊”若菡撅起小嘴道:“你赔我好心情。”

“好好的,我赔给你。”沈默赶紧翻几页,随便找一个笑话,便读起来道:“某老翁高龄续弦,其子夜往窍听,但闻连呼快活,频叫爽利。子大喜曰:“吾父高年,尚有如此精力,此寿征也。”

沈默一边翻页一边由衷赞道:“真让人羡慕啊”也不知是羡慕老者精力过人,还是羡慕儿子能有个健康的爹。

若菡听得小脸通红,掩住耳朵道:“这算什么笑话”

这时沈默已经看到下一页,但见这个笑话,还有最后十个字,便读道:“再细察之,乃是命妻抓背。”

若菡先是一愣,旋即便笑跌在沈默怀里,笑着笑着,竟然干呕起来。

沈默赶紧轻轻拍打妻子的背,笑道:“从来只听笑出泪来,却还没听说能笑得干呕起来呢。”

若菡却没心情跟他笑闹,捂着嘴巴便起身,朝着边上乘果皮的白瓷净桶,便一个劲儿的呕吐起来。

这下可把沈默吓坏了,手足无措道:“这是怎么了”

若菡这时也吐完了,擦擦泪,指指的茶具,沈默赶紧拿过来,一边让若菡漱口,一边轻抚着她的背。

见她恢复了正常,沈默不由叹道:“你看你,整天光吃水果不吃饭,这下肠胃都给凉出毛病了吧”

若菡白他一眼,实在没力气反驳。

这时柔娘也闻声进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沈默道:“可能是吃坏肚子了,你让三尺去把慈云庵的小静大师请来,给夫人号号脉,不是这么回事儿。”归根结底,他还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人。

“不用,我吃点消食片就行了。”若菡也觉着沈默说的有道理,摇头道:“怪丢人的。”

“还吧,看看放心。”沈默摇头道,便把她抱到床上,盖上丝被,柔声道:“休息一下,乖乖听话。”

“嗯”若菡发出幸福的小鼻音道。

柔娘和三尺去请会医术的尼姑,沈默则坐在床边陪着妻子。

若菡小声歉意道:“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是犯困,提不起精神来,原来半天能干完的活,现在多搭上一个时辰还干不好。”

沈默轻轻握着她的小手,微笑道:“没听人说春乏秋困吗那就先不干了,养足了精神再说。”

若菡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便听外面有轻微的敲声。

沈默皱皱眉,柔声对她道:“你睡会吧,我出去看看。”

“嗯。”若菡乖乖的闭上了眼。

又坐了一会儿,沈默才起身出去,开门铁柱。

“什么事儿”两人走远了,沈默才问道。

“毛海峰来了”铁柱小声道。

“什么时候的事儿”沈默眼前一亮道,心说,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小毛你盼来了。

“刚刚听到消息。”铁柱道:“这小子倒也识相,直接住在上次的那间客栈里,也没亲自上门,而是派了个随从来送信。”

“他这不是识相,是试探。”沈默摇头道:“他不放心我们。”

“那大人要不要见他”铁柱问道。

“见,”沈默寻思片刻,狠狠点头道:“不仅要见,还得大张旗鼓的见,毫不避嫌的见”

“这样不合适吧”铁柱小声道:“他是倭寇哎。”“错,他现在是大明朝百户军官,为什么不能见”沈默哈哈一笑,又压低声音道:“放心吧,这次的计划我早已经与胡宗宪商量且跟陛下汇报了,有这两位的首肯,还有什么好怕的”说着双手一拍道:“这种一石三鸟之计,也只有我这种天才才能想出来”

“哦”铁柱向来问题不多,便点头表示知道了。听众好奇心的匮乏,大大的打击了表演者的积极,沈默气道:“你不问问哪三鸟”

“哪三鸟”铁柱憨笑道。

“偏不告诉你。”沈默翻翻白眼,便一拍他的肩膀道:“去准备仪仗吗,让毛海峰也见识见识咱们大明朝的威严。”

“嗯,知道了。”铁柱点头就走,果真没什么好奇心。

当沈默全副仪仗,敲敲打打来到那家客栈时,遍寻里外,却找不见毛海峰问店家也说不知道,真真好生奇怪。

那这家伙却了哪呢答案是在屋顶话说方才,一听到外面的动静,毛海峰的手下便冲进来禀报道:“当家的,官兵打着旗,拿着老长的兵刃,大队人马已经杀到门口了”

“,这世道,我这种实在人没法混了”毛海峰气急败坏的骂一声,便准备从后门逃走,却见后门也有官军,深恐陷入了重围,毛海峰也不敢冲出去,便带着跟班爬到房上,紧紧贴屋顶趴着,无比紧张的盯着下面的一举一动。

见墙外那么多的旗子牌匾,还有明晃晃的斧铖金瓜,毛海峰的跟班小声道:“当家的,我说咱们是自投罗吧”

“自投个屁”毛海峰看清了外面的队伍,他不像手下那么有头无脑,心说这哪是来抓人的军队气得狠狠拍一下手下的猪脑袋道:“这是迎接我的仪仗队”

“啊,是吗”手下一脸痴呆道。

“没吃过猪肉,还没过见猪跑,我爹每次出行的仪仗,不就这个样子”毛海峰气坏了,心说现在下海的,素质太差了,哪像我们那会儿,都顶半个先生他这话倒也不全是吹牛,当年下海谋生的,是干海上走私。要算帐,要航海,带要做买卖,肚子里没点墨水可不行,但现在下海讨生活的,都是冲着海盗去的,追求上首先就低级了,自然也不会严格要求自已了,更别提学习文知识了。

要不怎么说格局决定成就呢毛海峰暗暗自豪道。

抱怨完手下的人头猪脑,毛海峰便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问题我到底是继续趴道,还是现在下去呢

好在沈默没让他继续饱受选择的痛苦,不一会儿便发现了趴在房顶上的毛海峰几个。

“海峰兄,怎么跑到房顶上去了”沈默手搭凉棚,仰头笑道。

“这个嘛,哈哈”毛海峰尴尬笑道:“屋里太闷了,房顶上敞亮,还可以晒晒太阳。”天可怜见,虽然已经是八月,可中午头的太阳依旧能把人皮晒黑。

“哦,海峰兄果然非同常人。”沈默颔首笑道:“不琮咱俩这么对视也不是个事儿,你看是我上去呢,还是你下来呢”

“还是我下来吧。”毛海峰笑道:“客随主便嘛。”这词用得倒恰当。

毛海峰无限尴尬的下来,进去换了身衣服,才出来与沈默见礼。

寒暄之后,沈默便邀他共乘一轿,去府衙赴宴。

毛海峰受宠若惊,这次的待遇,比起上次来时的偷偷,差别简直太大了

只听沈默无比亲热道:“上次海峰兄来,这时正要发生大事,也没法留你,兄弟我心里一直愧疚得很啊。”说完便拉着毛海峰的手,继续道:“这次海峰兄又来,说什么也得多住两天,让兄弟好好陪陪你,不把苏州城吃遍,于遍,我是绝计不放你走的”

第四三四章 梦兰

所毛海峰安顿好,又给他接风洗尘,沈默惦记着妻子,便在席上准备了最烈的酒,稍稍耍了个障眼法,便把毛海峰喝趴下了,让人把喝高了的客人送去客房,自己则急匆匆赶回后院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北屋还亮着灯,沈默心中发紧,便急匆匆的进付出,一掀帘子,就看见若菡与柔娘坐在床边,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一见他进来,柔娘便站起来,若菡也要起来,却被柔娘按住道:“夫人,小心身子。”

一听这话,沈默本来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起来道:“怎么了,请水静大师看过了么她说什么来着”

柔娘看看若菡吐吐舌头道:“奴婢不知道,您还是问夫人吧。”便掩嘴笑着离开了,只是谁都没看见,她笑容里那一丝丝酸涩,走到门口时,借着掀门帘的机会,偷偷回头望一眼,只见沈默已经坐在床边,对若菡问长问短,她的眼圈终于红了。

赶紧放下帘子,深吸口气,她便已经面色如常,不让任何人看到眼里的羡慕。

屋里的小夫妻,两耳不闻帘外事,一心只在彼此身。

“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呀”沈默如何追问,若菡总是笑而不答,把他急得抓耳挠腮,只好亮出绝招,双手成爪道:“再不招来,就大刑伺候”若菡是最怕痒的,每到此时总会投降。

这次也不例外,她紧张的缩缩身子,护住小腹道:“我招了,我招了,千万别呵痒”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沈默嘿嘿笑道:“快说吧”

若菡红着脸嗫喏半天,如蚊鸣般哼哼出三个字来,沈默听得糊涂道:“你怎么了”便将耳朵凑在她的香唇边,道:“大声点。”

若菡又说一遍,这下他听明白了,还傻咧咧的重复道:“你有了有什么了”

“傻样”若菡伸出纤纤玉指戳一下他的脑门道:“还状元呢”

沈默没有被戳醒,反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木呆呆的不动一动。

过了许久,静谧的夜空,被一声狼嚎划破道:“你有了,你是说你有了吗”

经过那水静大师看过,若菡不是害病,而是害喜,换言之,再过九个月,沈默就要当爹了

沈默快要兴奋坏了,他上辈子三十了还没结婚,所以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孩子,现在最爱的人儿,要给他生一个他的娃,那种幸福的感觉可以让他忘记尊严,不分时间场合的傻笑,甚至比连中六元还兴奋。

兴奋过后,便是数倍的紧张,因为若菡去年才害过一场大病,虽然现在似乎已经痊愈,但怀胎十月可是件极折磨人的事情,尤其是若菡这种第一次的,在最初几个月,就好比上刑一般难受,且十分危险。

听那水静师太如是说,沈默唬的手心直冒汗,往常的从容淡定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抓着老尼姑的胳膊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水静师太红着脸道:“施主先放开则个。”

沈默手赶紧松开,在袍上擦擦手道:“不好意思,激动过度了。”

水静大师对他擦手的动作很感冒,心说:“我有那么脏么”不过出家人总是慈悲为怀,能体谅他现在的欣喜若狂,四六不靠,单掌一竖道:“阿弥陀佛,施主无需太过紧张,贫尼会时刻关注夫人的。”“那,那要准备什么吗”沈默紧张兮兮道:“补品肯定是要吧燕窝、鹿茸,雪莲,虫草,鱼胶,虎鞭”

“”水静大师这个汗啊,心里默念数遍:众生皆色想,万般皆幻想面上勉强笑道:“现在补还太早,保持静养,有个好心情,切忌不要太操劳,别生病即可。”

送走了水清师太,沈默便谨遵医嘱,暂时免去若菡汇联票号实际董事长,苏州政权交易所幕后所长等一切职务,命她静养安胎。

“这才一个多月就歇着。”若菡笑道:“是不是早了点我见身怀六甲还有下地干活的呢。”

“人家生了多少个了”沈默大摇其头道:“咱们第一回,还是谨慎点好。”

“可是,人家会闷的。”若菡不依的撅着小嘴道:“个月哩。”

“那,总得先稳几个月吧”沈默为难道:“师太说一开始是很危险的。”

“那就,一个月吧。”若菡轻咬着下唇道。

“最少三个月”沈默气势十足道,见她苦着小脸,只好妥协道:“两个月不能再商量了。”

“一个半月,不能再多了”若菡坚决道。

“好吧,成交”沈默投降道。

都说怀了孕的女人像立了大功似的,天仙般的若菡也不能免俗。

幸福的女人都是一个样,这话太精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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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这时候,已经不把若菡当老婆看了,而是当成菩萨诚心奉承,还得小心供着,除了好好好就是。原先丰富多彩的工作生活,一下变成前厅和后宅两点一线来回跑,偏偏他还乐在其中,甘之若饴。

只是这样一来,对其它人和事的关注,难免就少一些,好在苏州城的政务已经上了正规,海瑞,归有光,王用汲这些人各自负责一摊,至少维持日常运转没问题。

所以日前一切还算正常,只有一个人,急得成了热锅里的蚂蚁,那就是毛海峰。

毛海峰其实是写好遗嘱,带着悲观情绪来的,他十分担心万一被官府永远留下回不去了,自己的儿子,老婆,财产就全成了别人的。

但现实比预想好的不是一星半点,他受到了最热情的招待,沈默将他接到府中,安排最好的客房跨院带池塘那种,里面雕梁画栋,摆设奢华,还熏了香,软软的床,暖暖的被,让常处漂泊在海上,只能睡在狭窄潮湿的船舱中的毛海峰恍若天天住住在皇宫中一般。

若是在住处呆得闷了,便有人陪着他,虎丘塔,寒山寺,狮子林,沧浪亭,想往哪转往哪转,让毛海峰感动的不知说啥好。

不过他并没有乐不思蜀,因为他是带着任务来的,按照他干爹的指示,他要跟沈默进行深入谈判,以确定对方的态度,到底有没有和谈的可能。

但沈默似乎不愿谈正事儿,他让人带着毛海峰去参加一个又一个宴会,让他终于见识了上流人的生活,还出钱让他去赌馆,妓院消遣,让他知道苏州被称为人间天堂,不只是因为冠绝天下的园林

毛海峰对沈默感情,可以说是与日俱增,只是总不见着人,让他心里忐忑的不行,终于忍不住到签押房求见。卫士倒没有拦他,毛海峰顺利见到了正在批阅文件的沈默。

“哎呦,海峰兄,”沈默搁下手头的文件,起身相迎道:“快请坐。”又吩咐卫士道:“把我的那点大红袍拿来。”话说那还是当日陆鼎送给他的呢,茶叶还没喝完,苏州的陆家却已如明日黄花,真叫人不胜唏嘘。

毛海峰原先打算单刀直入,质问沈默何是能开启谈判,现在却被沈默的抒情所感动,又想起人家对自己的盛情款待,觉着自己说话不能太生硬,便搜肠刮肚的想找个委婉的说法。

沈默看他吭吭哧哧,仿佛便秘一般,真诚关切道:“怎么了,海峰兄,可是住的不舒坦,还是谁胆敢怠慢了你”说着一摆手道:“你只管说我给你出气”

“不是,都不是。”毛海峰赶紧摇头道:“我住得很好,吃喝玩乐,都跟进了天堂似的。”

“那你是”沈默奇怪问道。

“是这样的。”毛海峰心里有了定计,挠挠脖子道:“你看兄弟来了这么多天,承您盛情款待,我多不好意思啊,说什么也得回请大人一次”在酒桌上谈事已经有两千多年历史了,毛海峰心说,我请你吃饭,三杯酒下肚,然后再把这事儿挑明了说,就算谈不成,也不会伤感情了吧

怕沈默不答应,毛海峰还加一句道:“当我是兄弟,就务必赴我这个局”

沈默还能说什么,只好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说说时间地点吧。”

“择日不如撞日吧,就今天吧。”毛海峰大喜道:“我先出去定个包间,完事儿天擦黑就在前院等着大人我得走了,苏州有钱人太多了,晚了就订不到地儿了。”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走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默苦笑道摇摇头,便继续批阅他的文书。

待日头西斜,光线开始暗淡时,沈默便放下笔,伸个懒腰,对铁柱道:“提前结束一会吧,我去后面换身衣服,你给我把这些收拾起来,完事儿就歇了吧。”现在铁柱与三尽已经分班,前者负责内院的安全,后者专门跟着大人。

走到后院,只见在外面晒衣服的柔娘,蹭一下钻进里屋,沈默紧赶几步,跟了进付出,掀开门帘一看,却见柔娘和若菡正慌里慌张的收拾账册,见他进来,若菡仿佛偷嘴吃被抓住的小孩,缩着脖子不敢抬头。

“干嘛呢”沈默问道。

“看看书啊。”若菡心虚的笑道:“你不是让我闷了就看书吗”

沈默叹口气道:“账册也是书吗”

“差不多吧,都是白纸黑字的。”若菡小心赔笑道:“别生气啊,我只是想找点事儿解闷。”

沈默又不敢真训她,瞪一眼柔娘道:“你也是,让你看好夫人,结果直接叛变了。”柔娘吐吐舌头,小声道:“奴隶给老爷准备晚饭去。”

“不用了,”沈默摇头道:“给我换身衣服吧,晚上有个应酬,就不在家里吃了。”

“哦,”柔娘便打开衣柜,寻找合适的衣服。

见沈默还气呼呼的,若菡也撅起小嘴道:“人家真的闷坏了么。”

一见她撅嘴,沈默马上想起师太的嘱咐,要让他保持心情平和,只好强笑道:“没事儿。”见自己千叮咛万嘱咐,她还是不听话,他确实有些不开心了。

“哦”若菡小声道。

当沈默出现在前院毛海峰已经等在那了,没废话,便上车出府,直奔东南城而去。行了一阵,沈默奇怪道:“这似乎是往那些地方去的。”就像所有男人一样,虽然不一定去过声乐场所,却一定对其位置如数家珍。

“哎,你这地方有钱人太多了。”毛海峰抱怨道:“我跑了七八个酒楼,人家都跟我说,晚上的包厢至少得提前两天预定,”说着一摊手道:“请大人吃饭,也不能去大厅啊,我落得下这寒碜,大人丢不起那人啊”

“所以佻就”沈默苦笑问道。

“是啊,他们说青楼里当日订地方”毛海峰理所当然道:“我一想正好,咱们先吃,吃完了再玩,一条龙不用再换地方了”

沈默这个汗啊,心说小毛你怎么能带我来这种地方呢至少也得早说让我化个妆再来吧。

见他面露难色,毛海峰赶紧问道:“怎么了大人”

“我,你”沈默哭笑不得道:“我这个父母官,去那种地方”

:“哦”毛海峰一拍脑门道:“你看我,忘了大人的体面。”说着有些郁卒道:“那咱们回去吧”

“那倒不用。”沈默心中隐隐有些期待,那种地方对所有男人都极具诱惑力,尤其是从没去过的,所以他不忍拒绝毛海峰的好意,便轻声道:“扫兴的事情我是不干的,不过海峰兄弟答应我三件事。”

“你说你说。”见又有转机,毛海峰兴奋道:“我全答应。”

“第一,得想办法不和那些客人朝面。”沈默轻声道:“他们中难免有认识我的。”

“嗨,这个肯定没问题。”毛海峰笑道:“咱们从后门坐车进去,可以直接开到我包的小院。”

“小院”沈默顾不得面子,轻声问道。

“原来大人不常去过那种地方。”毛海峰这人太直,想到就说,让沈默好不尴尬,笑笑点头道:“我十六岁就当官”

毛海峰只是随口感叹,便将妓院的格局讲给沈默,一般前面是楼,后面是一个个小跨院,可以理解成,前面是大厅,后面是包厢就行。

沈默这才放了心,又笑道:“第二,你可不能再叫我大人了。”

“那是当然,”毛海峰呵呵笑道:“您说叫吧”

“叫我文清兄吧”沈默想一想,便把徐渭的曾用字拿出来,废物利用一下,又道:“沈文清。”

“哎,好。”毛海峰默念几遍,确信记住了,才道:“第三呢”

“第三啊,”沈默咳嗽几声道:“咱们吃完饭就回去,可不能留宿。”

“这个可不能答应,”毛海峰摇头笑道:“去那种地方光吃饭不玩,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哎,海峰兄有所不知,”沈默只好实话实说道:“你弟妹刚有身孕,我可不能惹她生气。”

“是吗,恭喜恭喜”毛海峰一下恍然大悟,心有戚戚道:“我去年刚生了儿子,知道这时候的女人最难弄你还打不得骂不得。”好丈夫二号毛海峰便道:“好吧,咱们今就破回规矩,只吃饭,不睡觉。”

沈默觉得很没面子,便道:“下次哈,下次”

说话间,马车停了,沈默把车窗开个缝一看,已经是在后门了,便见一溜接送客人的马车轿子都停在门口,一排风磨铜气死风灯由院门笔直的延伸到中厅,照得院子里恍如白昼,树木掩映中的几座小楼里传来阵阵丝竹之声,间杂着盈盈笑语,空气中飘荡着脂粉香气,勾魂摄魄,让人。

便听外面龟公热情道:“客官,欢迎来我们潇湘楼您是有约还是随缘”

第四三五章 不请自来

因是定好的,马车便径直开进院去,进了个名为听荷小筑的跨院。沈默下车一看,竟真有荷塘水阁。木桥九曲,晚风一吹。莲花.荷叶摇曳生姿,仿佛世外仙境一般。

沈默心说:“乖乖的来,这放在前世。该是高尚会所等级的吧。”便真觉着虽然过了五百年,却没有丝毫差别。

在水阁里坐下。便有侍女将四面排窗打开,放进柔媚的月光,时鲜水果,精美菜肴.陈年好酒摆满了桌上。几个乐娘拿着琵琶萧笛,也在纱幔后坐好。就等叫上姑娘便可开席了。

“把你们这最红的姑娘找来”财大气粗的毛海峰对侍立一旁的道:“今天大爷我招待贵宾,你看着办吧。”说着拍出一摞崭新的汇联票,都是一百两一张的

知道来了大金主,登时眼冒绿光,满脸谄媚道:“大您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潇湘楼可是苏州府树一数二的大园子。美女如云,琳琅满目,或艳丽.或娇俏.或妖冶.或妩媚。真格是桃花红李花白,就看您喜欢哪一种口味了。”

口味沈默心说,莫非是人体筵但当然不会问出声。他的品味过于超前,殊不知明朝人还没有那么,所谓的口味是针对各色美女的特点而言,比如体态丰腴.柔若无骨者。可谓之鲜藕;肌肤白皙.娇嫩滴者,谓之蜜桃;蛮腰秀颈.婀娜窈窕者,谓之俏菱;笑厣贝齿。晶莹剔透者,谓之玉榴等等等等,花样繁多。

别看毛海峰体毛旺盛,口味却清淡的很,点了俏菱,玉榴各一例,让那暗暗称奇,便要下去叫姑娘过来。

毛海峰却叫住他道:“我这是给自己点的,贵客还没点呢。”

心说胃口还不小赶紧点头哈腰的陪不是,问沈默道:“大爷您什么口味”

沈默正在沉思,是蜜桃还是鲜藕,却听毛海峰道:“那些个庸脂俗粉。岂能入我们公子的法眼。”说着把那一摞汇联票往面前一推道:“叫你们的头牌哪个叫苏雪的过来陪酒。”下毛显然提前做了功课,这份儿请客的诚心,就值得所有人好好学习。

“对不起大爷。”陪笑刀道:“苏雪姑娘卖艺不。””没让她陪睡,就是陪我们公子喝个酒。:毛海峰耐着子道。

“这个也不行。”见毛海峰面色都变了,赶紧解释道:“还有几天就是中秋花魁大会了,苏大家要代表我们潇湘楼参赛,所以我们东家特别关照,大会之前一律谢客,您看我给这位公子安排两位不亚”

“出来敬杯酒都不行吗”毛海峰语气不快道,出来混,最重要的就是个面子小毛眼看到了发飙的边缘,那却是决计不能答应的,这些客人的德他最清楚,说是敬杯酒,可要是见了人,就像见了腥的猫一样,缠烂打。非得占尽便宜才行。

沈默却不想闹出事端,暴了行踪就不好了,出声劝阻道:“出来玩,为的就是个开心,勉强就没有意思了。”他这样说了,毛海峰也没发作了。只好气哼哼道:“找两个最好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