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119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人的蛊,则以功能繁多著称天下。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湘西人都会放蛊。放蛊的技术,主要掌握在湘西苗女的手中放蛊不同于其它传子不传女的秘技,相反是只传女而不传子。

这些会放蛊的妇女,湘西习惯将她们称为草鬼婆。而陆绩,正是利用他在湖南的关系,强拘了一些草鬼婆,经过一番威逼利诱,得到了他想要的蛊。

之前说过,湘西的蛊毒作用繁多,除了害人的那毒虫蛊,还有三种很有趣的蛊,分别是情蛊、怕蛊、恨蛊。这三种蛊,都是湘西女子独占爱情,维护家庭稳定的法宝

情蛊是女子为得到自己喜欢,而又难以得到的男人所下的一种蛊,中了情蛊的男人,往往会身不由己地被情所惑,宁肯舍弃已有的幸福,义无反顾地移情于放蛊的人。

至于怕蛊,顾名思义,就是让中蛊之人会怕自己,乖乖听话的一种蛊。据说这种蛊药,多是婆婆下给媳妇,妻子下给丈夫

三种蛊药中,又属恨蛊最为可怕。这种蛊,一般都是绝望妻子对待负心汉时,使出的最后杀招。中了恨蛊,尚不迷途知返,十有难逃一死

这三种蛊,可以说是湘西妇女维护家庭、保卫爱情的有利法宝,一般没有拿来做坏事儿的。

但就像有人说的,世上没有邪恶的物品,只有邪恶的人,只要人的心思坏了,什么东西都能拿来作恶。陆绩因为小时候在安陆生活过,对这种东西记忆犹新,所以在正面无法撼动沈默时,他第一个便想起了巫蛊

想想吧,如果能将沈默的心智迷惑住,变成唯唯诺诺的应声虫,那市舶司和苏州府,都将变成他陆绩的

为了让沈默的变化更自然,难以被外人察觉,他选择先用情蛊,然后过一段时间,再给他下怕蛊当然如果能将情蛊与怕蛊同时使用,效果叠加会更好,但可惜的是,一个人同时只能养一种蛊,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

那被抓来的草鬼婆,将本是一对的公母雀鸟烫死,分别暴晒干,然后放进蛊盆,用火烧至能飞出蛊虫,便为他制成了情蛊。如果是草鬼婆自己使用,只需将母蛊留下,然后将蛊虫下在沈默的饮食中既可。

只是考虑到,谁也不会相信,沈默能恋上个阴森可怖的草鬼婆,万一被人解了蛊就不好了。所以他非得用个漂亮的汉人女子代替,于是选择了无辜的苏雪

不过苏雪不是草鬼婆,也不会身外养蛊,必须要以自身为鼎炉,将母蛊养在身体里,然后还得与沈默在蛊虫附体,种下情蛊。

而那所谓的七日断肠散,不过是养蛊的食料罢了

听了乃兄的描述,陆绣只感觉一阵阵寒意,她自然是痛恨沈默的,恨不得将他消灭掉,可也不齿于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把一个个好端端的活人,变声可怜的提线木偶

便轻声问道:“苏雪,她知道吗”

“是的,”陆绩颔首道:“昨天你一把她叫过来,我就跟她讲了。”

“哥,这样做,是不是有点”陆绣小声道:“卑鄙。”

“无毒不丈夫,”陆绩不以为意的笑道:“为达目的,就要不择手段”说着冷冷瞥她一眼道:“不要滥发慈悲,别忘了是谁给我们那么大的羞辱,让我们落到这般田地的”

知道多说无益,陆绣幽幽一叹道:“你,真的彻底变了”

“呵呵”陆绩随意笑笑,仿佛不放在心上,却暗暗道:也得想法子在你身上下个蛊了,省的整天三心二意。

那艘船的外舱里,沈默已经等了不短的时间,但他一点也不急躁,反倒想着多浪费一些时间是最好。因为既然进来了,现在离开显然太没面子,非得等着天亮,才能装作心满意足的出去他就是这么个好面子的家伙。

不过他对自己的自控能力没什么信心,坐怀不乱这种事儿,对男人来说只有两种情况下才会发生,其一是柳下惠那种不举男,其二是怀里的姑娘是在太次。

若是苏雪这种等级的,恐怕就算明知是美人计,他也只有将计就计了

矛盾的心情让他恨不得苏雪在里面睡着了,一觉到天明是最好了,让自己心里不用再斗争。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内舱的卷帘动了,一身鹅黄色纱裙的苏雪出来,手中拎着个精致的酒坛。

“让大人久等了”苏雪欠身施礼道。

“没事儿,长夜漫漫,正适合浪费。”沈默微微一笑道,此时他终是横下来心来,暗道:来吧,管他三十六计,我都接着就是还不信自己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能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苏雪坐在他的右手边,双手捧着那个酒坛道:“二十年的女儿红,请大人品尝。”说着便要打开。

“这种事,怎么能让女孩做呢”沈默伸手接过来,拍开泥封,浓郁的香气便飘溢出来,不由陶醉笑道:“果然是二十年以上”便对苏雪道:“我用大杯,你用小盅,可好”

“谢大人体恤,”苏雪轻轻一撩额头的发丝,笑笑道:“不过小女子的酒量尚可。”

沈默不由开怀笑道:“这倒是我小觑了姑娘。”便将酒液倒了两大杯。

他将一杯搁到苏雪面前,自个举着另一杯,放在灯下端量起来,还摇头赞叹道:“都说酒是陈的好,这话果然不假,你看这色泽,真是太棒了”此时,他手中的酒杯,与灯,还有那苏雪姑娘的双眼,正好呈一条直线。

他便利用灯光对苏雪视线的干扰,不动声色的将带着戒指的食指,伸进酒杯中,稍稍顿一顿才移开,又道:“哎,都不舍得喝呢。”说着余光瞥到手指上,见戒指的颜色没有改变,这才放了心这个花花绿绿的戒指是毛海峰给他的礼物,据说是番邦的神奇玩意儿,只要酒里掺了东西便能引起颜色的改变。沈默做过实验,无论是掺了醋、泻药、、甚至是墨汁,都能立即变色,十分的神奇,也不知是个什么原理。

“先干为敬。”苏雪仿佛看到了他的小动作,端起酒杯,便喝光了

“那我也不客气了。”沈默也放心的饮下他那一杯

第四四三章 苏雪的选择

接下来,虽然苏雪说自己善饮,却没有再饮酒,而是一板一眼的向沈默,请教起良辰美景奈何天来。

沈默上一世也只是爱听昆曲而已,但真要说演唱一道,连发烧友也算不上,只能说是半个门外汉吧。

不过苏雪并不在意,因为昆山腔唱起来是很难的,不是谁都像玉峰先行魏良辅那样,痴迷于这种下三门的玩意儿,甚至连官不做了。

她只需沈默将唱词补全,然后哼哼个差不多的调调,就像良辰美景奈何天那段一般便能一点点推敲出来,变成令人享受的真正艺术。

既然是答应人家,要来续曲的,沈默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推辞,便信手捻起根筷子,轻敲着酒杯,反复低吟浅唱起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太业余,所以不好放开喉咙唱,因为记不请超快所以非得反复唱,才能想起一星半点来。

苏雪也不急,只见她展开薛涛笺,捻起细眉笔,将听到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反复喝了几遍,沈默自觉找着点调了,终于也敢放开嗓子唱起来道:“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转过这芍药拦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儿松,衣带宽,袖捎儿搵着牙儿沾也,则待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磕磕绊绊,好容易唱完了,沈默松口气道:“这下可以了吗”却见苏雪满脸通红的低着头;再看那纸上,只写到和你把领口儿木那个木是松的偏旁,显然写到这儿停下的。

“怎么了”沈默奇怪问道:“心说:我好容易才想起来的,你这不是浪费我感情吗

苏雪抬起头来,目光中含着点点怒气道:“大人,苏雪虽然请您来船上求教,却没有想过自荐席枕”

沈默一阵错愕,再看看苏雪没写完的唱词,这才恍然大悟,不由苦笑道:“苏大家误会了,这真的只是原本的唱词而已。”说着两手摊道:“所以那日我才戛然而止,现在你跟我说,要尽量把这个弄出来,我才心无杂念的唱出来,又怎是趁机占你便宜呢”

什么扣儿松,衣带宽,袖梢儿搵着牙儿沾分明是滛词艳曲嘛也难怪苏雪会生怕了;不过人家牡丹亭本来就是艳曲,所以沈默也很无辜。

苏雪看看他的眼睛,相信了这种说法,起身歉意道:“苏雪过于敏感了,请大人见谅。”

“无妨。”沈默摇摇头道:“这曲子也就是搁现在,退回三十年去,是万万不敢唱的。”

“是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苏雪幽幽一叹,轻声道:“听人说,三十年前金陵城里,满是忠厚长者,然而时至今日,已经皆是油滑市侩之辈了”

太祖皇帝以他强大的个人能力,为子孙设计了一套面面俱到的统治体系,在经过初期的正常运行后,这套刻板,机械,欠缺经济眼光的系统,便开始显示消极的一面,洪宪之治后,政权每况愈下,各种祖制引发的矛盾纷纷凸显,从中央到地方,从军队到官府,贪污横行,尸位素餐,大明王朝的政权一派死气沉沉,充满了腐朽味道,这使得维护这一制度的道德伦理,宗法观念,亦被严重动摇。

另一方面,城市经济的繁荣,市民阶层壮大,尤其是东南沿海的工商业无比活跃,明显显示出一咱,迥异于往的新鲜活力,代表这股新兴势力的思想家,以王良为代表的王学左派应运而生,造就了一批礼教社会的叛逆都,他们朝着封建礼教,发起了猛烈的抨击,一切传统观念来了个大颠倒,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也是王学被朝廷视为异端,几度禁毁的根本原因所在

当无法从正面诉求,文学便成为迂回的战场,一向被视为雕虫小技的小说戏曲,因为容易隐晦的批判现实,受到了青睐,一变而与传统的儒家经典并列,社会地位空前提高,从没有任何一个年代,通俗小说能像现在这般,登堂入室,风靡文坛,深入社会各个阶层,得到公认,官僚大吏带头刊刻。

就小说戏曲的题材而言,包括非现实题材的历史,传奇,和神怪故事;以及直面世情的现实题材,包含公案和世情。

现实题材的戏曲小说,可谓是当代的一面镜子,比起其他题材,更直接的体现了统治集团的骄奢滛逸,忠j斗争,社会,政治黑暗,市井生活的芸芸众生,声情画月的,情趣心态,尽入笔端,构成了一幅生动的社会生活的风俗画卷。

其中又以反映爱情婚姻题材的作品最多,与之前维护礼教的作品不同,它们从肯定人的生存价值出发,大胆肯定为正当要求描写青年男女突破封建礼教的樊篱,追求挚着的爱情生活,带有明显的人文色彩,乃至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觉醒。

然而,也不能高估其作用,因为刚刚萌生的新兴势力,虽然重视自身的价值,想要与传统势力抗争,比如他们写情写性,批判虚伪,就是直指存天理,灭人性的反动理学。

但他们去看不到为之奋斗的美好前景,或者说,没有人有能力,为他们提供一幅美的蓝图,触目所及,尽是疮痍,腐朽不堪,揭露抨击有余,却不知该如何抗争,如何追求建树,于是寻求逃避,及时行乐的思想大行其道,便产生许多长篇累牍,恣意刻露的滛秽描写,甚至出现了通篇,着意所写,专在的一批艳曲,更是被理学之士在私下鉴赏的同时,明面上又大加批判

这样的东西,是无法被老百姓真正认同的。

所以苏雪才会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叹。

然而她终究还是太爱这段曲儿了,起身坐到琴前,轻挑慢拢弹一段,便问沈默道:“是这个调吗”

沈默轻轻摇头,她便重新弹过,直到沈默感觉差不多了,她还要细节上微调一下,务求让她感到完美。

沈默感动于她的垫着追求,心中已无任何私心杂念,便不厌其烦的听,听完了提意见,帮她一点点完善这曲子。

时间飞快流逝,短短一段曲子,却耗去了两人一夜的时间,等到终于告一段落,东方已露鱼肚白。

苏雪又将曲子连贯弹了一遍,沈默凝神倾听完毕,微笑道:“我听着这已经是最好了,但显然还不够,日后的精益求精只能靠苏大家自己了。”

“大人叫我苏雪吧”完成了这桩心愿,苏雪如释重负,丝毫不见疲惫。

“好,”沈默点点头,看看外面的天色道:“我也该走了。”

苏雪的神情稍一顿,便轻轻点头道:“我送大人。”便款款起身。

沈默也起身,伸个懒腰道:“能告诉我,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吗”

“什么怎么回事”苏雪表情慌乱道。

“你昨天的行为很反常提出那等奇怪的要求且不说,单年霍尔进去内舱时心事重重,”沈默目光炯炯的望着她道:“为什么出来时却又释然了呢”

苏雪本想搪塞过去,却转念一想,反正我要死了,弟弟妹妹也活不成了,却也不能再让那帮坏人逍遥法外了

面色数变之后,她便缓缓道:“也罢,到了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了。”说着坦然的望向沈默道:“其是我是个女间。”

“间谍超快沈默微有些意外,但不算太震惊。

“是的,当初我在金陵城,被一个贵人的子弟纠缠不放,有人帮我脱了身,又花了重金为我赎回卖身契。”苏雪轻声道:“我知道,这不见得是好事儿,便问他们,要我做什么。”说着看沈默一眼道:“他们便让我接近大人,争取把在大人迷倒。”

沈默心中不禁奇怪,不知他们为何此番信心,难道自己真的长了个好色如命的样子吗

“我当然不回答。”苏雪继续道:“谁知亿们已经将我在老家的弟弟妹妹抓了起来,以此逼近我就范。”

“你弟弟妹妹救出来了”沈默问道。

苏雪垂下头,缓缓动道:“没有”

“那为何”

“因为事到临头,我发现自己做不到”苏雪紧紧咬着下唇,强抑着内心的悲苦道:“佛说众生平等,无分贵贱,不论亲疏都是一样的人命,如果用别人的性命换自己弟弟妹妹的性命,不过是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别人身上罢了,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沈默虽然不认同她的想法如果有人要他拿别人的性命,换取自己亲人的安全,他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苏雪这中好人的尊敬,不由肃容道:“令弟妹在什么地方”

“应该就在附近,”苏雪小声道:“昨天应该说是前天夜里,还让我见了一面哩。”

“你把他们的样子给我,”沈默沉声道:“我帮你找找看”

苏雪心中升起一线希望,毕竟对方是一府之尊啊,想象却又摇头道:“茫茫人海,去哪里找”

“就算找不到,也至少能让那些人投鼠忌器。”沈默一摆手道:“你放心,只要在这个苏州城,我就一定能找到。”

“那就,麻烦大人了。”苏雪起身过去内舱,不一会儿拿出两幅画像,上面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儿,一男一女,眉目与她相肖。”

“嗯”。沈默看一眼,便收起来道:“你也跟我走吧,我给你找个安全的地方,经免那些人加害。”

苏雪轻轻摇头道:“我得在这里迷惑他们,以免狗急跳墙,回害我弟妹。”说着谈谈一笑道:“大人放心,苏雪风尘时漂泊这些年,自有防身的本事,他们动不得我。”

沈默想想道:“市舶司正好要组建乐队和舞蹈,我想你担任教习,这样他们就不会生疑了。”这人真虚伪,明明是在挖角儿,却还要让人家觉着,是在为她着想。

苏雪果然十分感动,缓缓点头道:“大人盛情厚爱,小女子欣然愿往,只是为免那结人起疑,还是过些日子的好。”

见她坚持,沈默也不再劝,告辞道:“好,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

说着便出了船舱,只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湖面上游船画舫静静停泊着,却是狂欢一夜的人们还在梦想之中,

三尺靠了过来,将大人接上船,苏雪站在甲板上,向他轻轻招手,便似与情郎挥别的女子一般,引得三尺等人一阵偷笑,暗道:“看来大人昨夜爽到了。”

沈默也不与他们澄清,若是让人知道,他竟与苏雪一夜里坐而论道:“手都没碰一下,岂不是要成为笑话

沈默的船离去后,苏雪在甲板上立了片刻,便走回舱中,垂首坐在古琴前,良久,良久

突然一滴泪珠,恰好落在了琴弦上,发出极轻微的颤音。

接着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开始接连滴在琴上,苏雪无声的哭了,她紧紧的按住胸口,却也无法压抑对弟妹的愧疚,以及对死亡的恐惧听那人说,如果不把情盅放出去,便会反噬自身,七窍流血,肠穿肚烂

除了对沈默说的理由,她之所没有按照陆绩说的做,是因为像这个年代的所有人一样,苏雪是相信有盅存在的,她不想让自己的身子,用来做这种邪恶的勾当,以至于下辈子也无法超生。

一个人的时候,苏雪没了昨夜那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执着,也没了已不欲为,勿施于人的清高,只剩下一个可怜的弱小女子,躲在船舱里心揪到哭泣,她虽然已经打定主意,姐弟三人到阴间相聚但事到临头,怎能舍得这风花雪月的世界,舍得她的琴,她的曲

苏雪哭着哭着,竟然靠着古琴睡去了。

湖面上的游艇画舫全都开回城去,陆家兄妹也不敢白天和他接头,偌大的金鸡湖上,只剩她一艘小舟,孤单伶仃,形影相吊。

从苏雪的描述中,沈默几乎可以断定,又是那阴魂不散的陆绩他出离的愤怒了,当初看在陆炳的份儿上,他权且饶恕了那混帐,谁知那家伙竟把自己的忍让当成了害怕,变三加厉的再三加害自己

有道是再一再二不再三,这陆绩已经是第三次准备对自己不利了,沈默已经忍无可忍,他面色阴沉的对三尺道:“姑息养j的事情,不能再干了,对于敌人就得彻底毁灭”

三尺收起惯常的嬉皮笑脸,沉声道:“请大人吩咐”

“立即发动所有的线人,查找这两个孩子”沈默下令道:“还有那个陆绩,把他各个样子的画像都发出去,一有蛛丝马迹立即来报”

“是”三尺沉声应下。

身为苏州城的长官,双掌握着各行各业的命脉,沈默可以放开手脚,安插明暗眼线,布控整个城,事实上,早在半年前,他便已经开始这样做了,不太困难的,便打造出一支真正监控苏州的力量,甚至于锦衣卫在苏州的谍报能力,这是朱十三亲口承认的。

现在沈默已经彻底撑握了苏州,在这片土地上,他才是唯一的大佬,怎么容许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打自己的主意呢

伴着他的一声令下,全城暗潮涌动,车船,店,脚,衙,乞丐,,全部瞪起了眼睛,不到半天功夫,便有消息回馈上来

潇湘楼里传来消息,说很多人都见到过功像上的“老头”说他是苏大家的叔叔,时常进出她的住处。

也有码头上的消息,说有船老大见过两个孩子,就在前几天似乎被人贩子拐卖到了苏州城。

又有客栈的消息,说见到人贩子住进了自家店里,为首的是一个坐轮椅的黑衣男子

有用的情报一条条浮现出来,得到的都不是十分困难,但不去探寻,就永远不知道,这让沈默感到,有必要在手下中,专门培养个情报头子了,现在负责的三尺太跳脱,并不适合这一行

当然现在还得凑活着,他对三尺下令道:“立刻暗中包围那里,抓住那个轮椅男,让他交出孩子”想来那轮椅国既然坐上轮椅了应该比较容易逮住吧。

第四四四章 红袍

那边三尺领着人出去,还没有消息传回来,这边巡检司的人已经来报,说部堂大人一行已近府城。

沈墨嘿了一声,对身边的王用汲道:“终于来啦,走,润莲兄陪我前往接驾吧。”

两人赶紧穿上簇新的朝服,乘轿前往码头。

到了不多时,便见一般气派的官船,在前后八只军船的护航下,从远处缓缓驶来,那船上没有过多的旌旗仪仗,只有一根旗杆,上面挑着面大旗,旗面上写这个斗大的胡字

不用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凡能让所有人知道自已的身份,这就是地位的象征啊。

“呵呵,拙言,别来无恙啊”看见胡宗宪站在甲板上朝自己微笑,沈墨快步上前施礼,笑容可掬地问候道:“部堂一路辛苦了,半岁不见。可想煞下官啦”

待船靠岸,沈墨将胡宗宪一行迎下来,便见随行官员中除了浙江的一干头面人物外,竟还有胡宗宪的公子只是这位上次还以叔侄礼见自己的胡公子,今次起来不那么友善,阴着个脸,打个招呼便闪到一边了。

这么多大人物等着招呼,沈墨也没顾上那小子,便请诸位大人上轿,直奔拙政园而去为了挽回日渐滑落的地位,王子让尽心尽力的巴结着沈墨,献财献物不说,一听说要招待少里来的大员,巴巴的把园子献出来,一家子搬去别处暂住了。

其实这世道,不也就这样子吹、拍、哄、贡四字真诀之下,就算是块石头,也能给捂热喽何况人心都是肉长的,所以沈墨基本上已经恢复了王家与彭潘两家的同等待遇。

住进了外观不起眼的拙政园,看到内里的绵绣美景,胡宗宪赞不绝口道:“确实是我辈的理想归宿啊。”

边上便有人迫不及待的拍马屁道:“沈大人,难得部堂喜欢,您哪家的,赶明儿给做个中,咱们兄弟买下来,孝敬部堂得了。”

沈墨看胡宗宪,似乎并无意二甲双胍的意思,便笑道:“这家的主人王大人年纪不大,因病致仕的布政使我改天问问,看看他有没有转手的意向”不经意的点出王子让的年龄,身份,暗示这种人很可能在朝中有同年,同门什么的,让对方自己掂量着办吧。

一听说点子扎手,那官员果然打了退堂鼓,尴尬笑笑道:“不必强求啊,人家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王子让若是朝中有奥援,岂能让沈墨挤兑成那样他之所以这样说,不过是投桃报李,不想让王子让因为帮助自己而惹上什么麻烦罢了。

正厅中已经备齐酒宴,接风洗尘自不消说,在开席之前,只听胡宗宪笑道:“有吏部行文,还是先公后私吧。”说着正色道:“苏州同知沈墨听令。”

沈墨赶紧躬身道:“下官在”

“问东南总督胡:今察南直隶苏州府知府之位空置一年,不知何故,然正堂之位不能久悬,一府之地当有长官,今闻苏州同知沈墨,以副职代管正印,实心用事,勤勉可用,可否胜苏州知府若可,便将之扶正,若不可,请另荐高明,盼回文,吏部尚书吴。”

胡宗宪念完了,呵呵笑道:“我已经回文吏部了,相信不几日官印官府便到了。”众人便一齐道贺,恭喜沈大人蓝袍换红袍,媳妇熬成婆。

四品官以上官员的官服是绯红罗纱,所以大红袍向来被视为高官的象征,并不是每个知府都有资格穿,因为只有上等府才是四品建制。

苏州府是天下最富的几个府之一,缴纳的赋税要比那些穷地方一个省还多,知府当然应该穿红了,再说谁都知道,那个知府位子,本就是为沈墨准备的,只等他熬些资历,便顺理成章升了就是。

所以虽然有人嫉妒他年纪轻轻,便红袍加身,却也没有太意外的。

令他们深感意外的,是吏部的另一道任命,只见胡宗宪将目光扫过沈墨的属下,笑眯眯道:“不知哪位是长洲县令啊”

自然没人应声,沈墨只好答道:“回大人,海县令总管吴淞江的疏浚工程,一刻也脱不开身。”

“哦”胡宗宪赞许的笑道:“果然是位实心用事的干吏,怪不得名声都传来京师了呢。”说着拿出另一份文书,递给沈墨道:“好坏就请拙言老弟代为转达吧,你空下来的同知位置,是他的了。”

对于海瑞能越过归有光,跻身为苏州府的第二号人物,沈墨一点也不意外,他早就料到,京师里那位太师大人,一定会这样做的,心中不由有些担心,下一步会不会将他调开呢

甚至将来调往的位置,沈墨都能猜到了南京某部,或者某寺的主事,同样是五品官,论地位却连小吏都不如。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他很快回过神来,请部堂和诸位大人入席,席面不必赘述,只要知道这顿饭吃掉了他四百两银子,还不算酒钱,就知道有多奢华了。

酒足饭饱之后,沈墨让人带着诸位大人各自歇息去了,自己也亲自领着胡宗宪进到主屋主卧中。

胡宗宪在丫鬟的服侍下进里面更衣,沈墨便在外面等候,心中却不能平静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仅仅半年不见,终于坐稳总督位子的胡宗宪,已经不像原先那般平易近人了,虽然还算不上骄狂,但言谈举止间的凌厉之气,已经让他明白,这位老朋友已经今非昔比了。

虽然有些黯然,沈墨却也知道,地位变了,人难免也会跟着变不说胡宗宪,单看自己,自从成了一府之尊,手掌市舶之后,多少人赶着抢着来巴结孝敬,尤其自己的地位稳固后,阿谀奉承更是无以复加,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英明正确的,就没有人敢说一句不中听的。

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知不觉便会自我膨胀,丢掉原先的理想,坚持,节操什么的,变成一只听不得忠言,受不得委屈的享受动物,与平素鄙夷的那些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

回想一下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确实有腐化堕落的趋向,沈墨不禁脑门见汗,暗暗道:“若不是看了胡宗宪的变化,还不能自我警醒呢”如果只是想当个高官,醉生梦死一辈子,倒也没什么关系,可自己初到苏州时许下的理想呢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想到这,沈墨紧紧攒起了拳头,重重摇了下头几日警醒了

“拙言,怎么面色不太好”胡宗宪除下了官服,带上成字巾,身穿领寿字皂纱背子,下面皂踭袜,从后面转出来,那股凌厉的气势,也随着服装的转变,而消失不见了。

他紧挨着沈墨,也坐在那一溜太师椅上,戏谑笑道:“是不是昨夜太过操劳了”方才在席间,状元郎独占花魁的佳话快传开了,胡宗宪现在便以此取笑他。

“呵可”沈墨无奈笑道:“部堂,我说过昨夜只是讨论琴技,您肯定不信。”

“那当然,”胡宗宪笑道:“除非你是木头。”

“可确实是这么么回事儿,”沈墨笑道:“我没有动那姑娘一指头。”

“真的吗”胡宗宪这下奇了怪了,笑道:“反正大家都以为你啖了花魁头汤,你还柳下惠个什么劲儿这算得什么帐”

“管他别人怎么想,”沈墨笑笑道:“我媳妇怀着孕呢,她信我就成。”昨夜里思想斗争的根源,便来自若菡,他还没法克服那种愧疚心理。

“原来如此”胡宗宪呵呵笑起来道:“少年夫妻,还真是有真情热性的,等到过得几年,左手握右手了,你就该变着法子找新鲜了。”完副过来人的神态,沈墨除了笑,还能有什么表情呢

胡宗宪不愧是高手中的高手,一番男人的话题,便将两人有些疏远的距离,一下拉了回来,为接下来的话题,定好了调子。

胡宗宪便问沈墨,开埠准备好了么,今看看计划是多少,能不能向皇上交差。

沈墨一一做了回答,全都是令人省心那种,胡宗宪不由羡慕道:“真想跟你换换呀,我来干这个苏州知府,让你去当那个劳什么子总督。”

沈墨赶紧道:“这种不开不得玩笑”又笑道:“部堂大人乃是我大明首牧,只有别人羡慕您的份儿,哪有您羡慕别人的份儿。”

却见胡宗宪重重摇头道:“我这个总督当的,是如芒在背,如坐针毡,如履薄冰,不过是驴粪蛋子面上光罢了。”

沈墨心说:“拐弯抹角半天,现在戏肉来了”不由打起精神,听胡宗宪道:“你知道渐江巡按尚维持参我的事儿吗”

沈墨轻轻点头道:“邸报上看过,不过是书生迂腐之言,部堂不必挂怀。”胡宗宪说的是两个月前,渐江御史尚维持,上论总督军门开纳级之弊疏。

其奏疏说:近年因浙江,南直隶倭患,兵部许于总督军门开纳级别之例,此乃一时权宜之计,然此例一开,土豪,市侩,逃军,罢吏等向以惧罪而逃匿者,多得经纳银而往来于白昼,甚至死罪一等,也可以纳银自赎。因此各官亦经此营私,恣意剥削以自肥,请朝廷严加禁止,惩治不法

上个月,朝廷已经有了定论,嘉靖帝命冒滥朦胧给授者,由巡按御史追夺治罪,充军者不准赎,其罢革官不少量以赞画军务为名,生事害民,悉令革回闲住。

“如果他姓尚的真秉承公心,那我无话可说,”胡宗宪愤愤道:“可这厮分明是阮鹗的爪牙,上疏就没安好心,自从拿到圣旨,更是肆无忌惮,将我许多能干的文官武将尽数革职,取而代之的,全是他阮鹗的人”说着叹息一声道:“哎,你我兄弟的平倭之梦,真是多灾多难啊”

对于杭州城的发生的督抚之争,他是知道点的,只是自己与两人关系都不错,且又远在苏州,是以从来不表态,但对双方目前的实力对比,他还是有数的,阮鹗就算再能扑腾,军队还都是听胡宗宪的,顶多是对他有些掣肘,却远不没到胡宗宪说的那种地步。

只听胡宗宪又道:“我本着大局出发,步步退让,委曲求全,谁知竟让人以为我好欺负,要痛打落不狗呢”说着压低声音道:“他竟然指使尚维持,要千我贪污军饷,中饱私囊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叫总督银山”

沈墨终于动容道:“证据确凿吗”他始终认为,只有胡宗宪这种胸襟气魄,才能领导东南抗倭,是以并不愿意他倒台。

“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胡宗宪苦笑一声道:“挪用军饷是为常倒,这种事儿我自然不会少干,可是我敢拿祖先赌咒保证,这些钱一个子儿都没落在我户汝贞的口袋里,全都用在抗倭上了”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折子,道:“这是我的子辩折子,在来的路上写好的,你帮我斟酌一二”

沈墨双手接过,展开浏览,除了那些拍马屁的废话外,有用的一段是:臣为国除凶,用间用饵,不用小费不可以就大谋,而忌者遂缘此生j,指为侵扣,臣诚不能以危疑之迹自埋于谗谤之口,乞且赐罢,以待分论少明,然后东西南北惟上所有。

意思是说,这些钱花在对倭寇用间用饵等地下工作上了,因为按并不命令,不能走明帐,只能从军饷从挪用,那些人以此指着我侵占,中饱私囊,让臣太委屈了。重点后面我来能带着嫌疑继续工作了,因为威信都被诽谤都玷污了,所以请让我停职,然后派钦差来查明吧

沈墨看这番话软中带刚,既带着无限的委屈,又以撂挑子示威,知道只要嘉靖还想用他,就一定会大加安抚的,不由笑道:“一字不改呈上去,部堂定然无虞的。”

胡宗宪面色一松,笑道:“哎,还是会有钦差来查明的。”

“那是一定的”沈墨淡淡笑道:“可不是为了查明,而是给部堂您正名”

其实这话不好说太细,可沈墨不得不这样做,要不跟着胡宗宪的话头顺下去,肯定是要跟着他声讨阮鹗的。

且不说与阮鹗的师生名分,单单粮食危机时,他曾经出手相助,就让沈墨打定主意,不能干那忘恩负义之事虽然说当官的比较无耻,他也不例外,可总有些底线是不能逾越的,比如知恩图报,不能恩将仇报

胡宗宪被他的说法弄得很没脾气,干笑几声道:“也许吧”说着面色一沉道:“可要是任姓阮的再这样下去,谁知哪天陛下会不会真信他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