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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选择,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把烦心事儿留给后面人便走了

沈默缓缓点头。却道:“可要是上面查下来,我该怎么办”

“不会的。”袁弗摇头道:“我在司经局那么多年,都没听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默道。

“没有万一。相信我”袁姊有些恼羞成怒道。

“好吧”沈默垂下眼睑道“我已经在书库门上贴了封条,”

“你贴那个作甚小,袁姊急了,道:“我不是说过,没人会查吗

“哪怕一直没人来查,也便于下官跟继任者交接沈默微笑道:“大人,您说是吧。

袁姊很清楚,如果沈默这是把事情摒上去,可是自己的全责,有道是“千里之堤、毁于蚁”自己入阁拜相的美梦,很可能便会化为泡影了”自己二十年如一日、呕心沥血的写青词,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有一天,被人尊称为“袁阁老,吗

旦如是想。他的态度飞快软化下来,近似哀求道:“沌大人,你且通融则个,等到过了这个夏天,我定会想法将库里的书补齐了。”

沈默知道他的意思,无非是等他当上礼部尚书,便可以调动全国各处的书籍,到时候东挪西凑一番,兴许能将这个窟窿堵上。但可不能这样算了”空说无凭,若是他事后反悔,自己找谁哭去便慢吞吞道:“不是有意难为大人,实在是拖得久了,责任便会全都转到下官身上,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下官小鼻子小眼小模样1可是担待不起。

袁姊面上一阵阴猜变换,终于知道这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只好放弃心中那点侥幸狠狠咬牙道:“我给你写个保证书,这下总行了吧”

等的就是这个。沈默心中一笑,面上却一脸愧疚道:“下官以小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呵呵,好说好说”袁姊笑得比哭还难看,便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句,大意是“司经局文库图书失佚,在本人任上便已经严重,与沈默沈大人无关”然后欠下自己的大名递给沈默,没好气道:“这下老夫总可以了走了吧。

沈默点头亲热笑道:“瞧大人说的,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也不敢拦着您。”

“哼哼,您沈大人真是个人物啊”袁姊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道:“告辞了。”说完便甩手出了门房,登上等在一边的轿子,片刻不留的离开了。

这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啊,想不到我老袁竟然让个臭小子给要挟了气呼呼的走到半路上,袁姊终于想起袖里还有沈默给的红包,心里这才好过点。掏出来打开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竟然是见票即付的五万两,汇联票”

袁大人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千两以上的银子,此刻竟然有五万两银票在手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口话燥,心跳加速,得大口大口的喘气,才不至于一口气抽过去,被这笔巨款要了性命。

直到家,他都晕晕乎乎,揣着那张银票,不知道该藏到哪里,最后躲进书房中,拴上门闩,又用椅子顶在门背上,这才点上灯,紧张兮兮的看了又没错,式样很标准,有骑缝章,有银号画押,有朝奉背书,有天头地尾章。是一张货真价实的汇联银行票。

那一夜,袁大人失眠了,上半夜他将银票锁在匣子里。怕被人偷了,半夜起床打开匣子,拿出来收在怀里贴身武着1还觉着不保险,最后压在枕头底下,才算是把心放在肚子里;然后下半夜,他开始设想,该如何花这五万两银子,是该把京城的住处翻新一下,还是留着等致仕以后,回慈溪老家修个园子,优哉游哉呢。

想了一夜,也没拿定主意,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对沈默那点怨气,早就随着这张可爱的银票,烟消云散了,,

不说贫穷乍富。快要乐疯了的袁大人,回到沈默的府中。那些宾客兴致勃勃,一直玩到三更天,才累了困了醉了,纷纷告辞而去了。却也有喝醉了走不动的,有家人接的,便被家人背回去了,还有个没人管的,沈默只好将其留宿一宿了。

待把所有客人都送走,他疲惫的伸伸懒腰,深吸口夜晚清冽的空气,吩咐左右道:“关门。”转身回到正厅里,厅中杯盘狼藉,下人们正在收拾,沈默向沈安要了坛酒,装了几个小菜,拎着往客房去了。

推开客房的门。沈默便看见张居正一,“炯的坐在那里。不由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家伙是装心六

“你怎么知道的。张居正闻闻自己身上,酒味重的很,好奇道:“难道我装的还不像吗。

“直觉沈默笑道:“你张太岳可不是饮酒误事之人

张居正闻言,狡黠笑笑道:“我也知道,你这家伙把袁姊给拿下

“你怎么知道”这下轮到沈默发问了。

“直觉。”张居正哈哈一笑道:“你沈默可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突然把那姓袁的邀来,不可能单单为了给晚宴增色。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齐嘿嘿笑起来。笑完了,沈默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搁道:“既然你还没醉,咱们就继续喝

“好,边喝边聊,聊个通宵。”张居正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桌边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喝酒聊天也得分对象,要想喝得痛快,聊得开心,还得跟你沈拙言一起

“谬赞了沈默搁了酒坛子,将几盘下酒小菜拿出来,两人便一边捏着花生米,一边小口小口的对酌起来。

面喝酒,张居正一面问沈默,他在苏州都具体干了些什么,道:

“听外面传的神乎其神,都快把你吹成孔明二世了,难道真有那么神

“神什么神。沈默微笑道:“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做了些顺应时势的事儿罢了。比如说市舶司,朝廷海禁多年。海上又有偻寇横行,不论我们大陆的买方,还是海上的买方,需求都被压抑太久,一旦开了市,便如洪流般宣泄出来,自然一发不可收拾。”

见张居正听迷了,沈默又道:“再比如说那徐海,跟朝廷征战多年,眼见着自己越大越弱,官军却越来越强、越善战,自然萌生了归顺之意1只是没人有我这么大胆,敢接受他罢了。小。

张居正怎能满足于如此简略的回答自然一路追问下去,好在他关注的更多是宏观层面的经济问题,至于市舶司如何运转,各部门的配合联系1并不是他关心的地方。张居正关心的,是苏州的税负如何征收,各方面的利益如何分配,老百姓过得怎么样,诸如此类的问题。

沉默起先还一一作了回答。但见他越问越深,再问就要问到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了。赶紧打住,转个话头道:“你都问了我半天了,也该我问问你了吧。

张居正自嘲的笑道:“我有什么好问的人说三十而立,我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了,出仕也已经十多年了,却只是等闲联跑了岁月,没做过一件正经事儿说着摇摇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一脸苦闷道:“别说跟你没法比,就是比一比那些知县言官,我也羞愧的无地自容啊。小。

“哎,太岳兄千万别这么想沈默赶紧劝慰道:“翰林官嘛,向来就是这样,积蓄多年,一朝得志。等着多年媳妇熬成婆,就是你大展宏图的时候了”说着呵呵一笑道:“到时候等你大权在握,忙得抽不出一点空的时候,就会怀念当年游山玩水的逍遥了。”

张居正闻言稍稍展颜,摇头道:“你当我前几年请病假,是去游山玩水了啊”

“难道不是吗”沈默笑道:“这么好的机会,不去各地走走,看看风土人情,那可就太浪费了

张居正的面色竟一下子肃穆起来,道:“不错,我回家五年,到有三年在各地游历,确实到过许多名胜古迹,然而在开阔眼界的同时,我更看到了自己原先从不了解的一面原来我大明朝虽有苏杭,却不是天堂在富庶的江南以外。我看到无数衣衫褴褛,瘦骨鳞殉的百姓,沿街乞讨,卖儿愕女,只求能多食一餐,多活一日他们的悲惨生活,并不是哪一县,哪一府,而是全国各地,皆是如此繁华的江淅湖广,只不过是块遮羞布,遮不住整个大明朝的一地鸡毛,遍地哀嚎”

张居正说到这,双目中竟然泪水涌现,显然对那些悲惨场景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他虽然方才还在感叹,报复得不到伸张,才华没机会施展。但无论如何。出生在一个富农家庭,自幼便才华横溢,从秀才到举人、从进士到翰林,都算是一帆风顺,虽然谈不上锦衣玉食,却也从没为衣食发愁过,也从没想过。原来自己引以为豪的大明朝,竟已到了如此发发可危的地步,自己亲爱的同胞手足,原来一直生活在苦苦煎熬、没有希望的炼狱之中小,那是一定的,发了再睡,不过别等了。

第五一一章夜谈

37378第五一一章夜谈

一一海。

“这就是大明朝的真实面目”烛光中,张居正的双眸闪闪发亮,放射着愤怒的光,只听他沉声道:“当无数的贫民衣食不继,卖儿缀女,四处流浪,入地无门的时候,我们这些高贵的大人们,却正在欢宴不夜天,投壶戏美婢说着泪流满面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肚子美所言不虚啊

沈默只能跟着默然,他去过的地方不多,基本上都是在江淅、山东、直隶,这些还算富庶的地方打转,且也是前呼后拥、走马观花,没机会像张居正一般。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近距离观察内陆的区的民生百态。所以对于百姓的苦难,他知道的很多”但大都是从来,别人口中听来的。虽然说起来一套一套,但绝没有张居正这般刻骨铭心,痛彻骨髓。

所以他没有发言权。只能听张居正讲述,老百姓是如何吃草根、啃树皮,观音土无法消化。会将人活活胀死,且死的时候虽瘦骨鳞响,肚子却会胀得老高,,

原来“易子而食”“析骸而炊”这些到都会让人不寒而栗的词汇,正实实在在的发生于这个大明王朝中,原来很多人最大的愿望,就是每顿都能吃上一碗糙米饭,哪怕只是少少的一碗小,

原来,自己所谓的忧国忧民,不是只是在为少数人考虑,却从没想过大部分的同胞百姓,他们能不能活下去,,

刹那间,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他甚至觉着自己绮阁金门、锦衣玉、食,简直是莫大的罪过。就连原本香醇厚重的美酒,入口之后都只感到无比的苦涩。费劲的咽下口中的“苦酒”沈默的笑也变成苦笑道:“太岳兄,我算是着了你的道了。

张居正笑笑道:“你心中有佛,才能变成佛。”

沈默叹口气道:“佛在极乐净土,拈花微笑,叹众生辛苦,却不开极乐之门

“那我宁肯做的藏菩萨”张居正慨然道:“地狱不空。誓不成

这一刻,沈默从张居正的眼中,看到了燃烧一切的热情,看到了天下为己任的豪情,也看到了让自己羞愧的漏点,,小跟他比起来,自己还是缺乏主动,遇事总是先为自个儿考虑,这确实不是做大事的性情,也跟心中的大志相悖。

其实他真没必要羞愧。因为圣人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意思是,人啊,是一种天生且永远自私的动物。回想自己的两世,一直全力以赴的去拼搏、去奋斗,付出自己的一切努力和心血,出发点从来都是利己,哪怕使别人的到恩惠,也不过是因利己而利人,顺带着的而已。

唯一的例外,是在杭州那次替胡宗宪顶包,但当时有民族大义支配着自己,不过是做了件男人该做的事罢了。碍,何止关山万重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当不了圣人,因为自己无法完全消除私自,无法以悲天悯人的态度,去对待每个需要帮助的人。

其实他完全不必妄自菲薄,能在了解了世界的黑暗与绝望后,还始终保持希望,愿意为改变这一切而奋斗,沈默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从这一点上说。他与张居正同一高度上的,两人同样身负天才之名,且已经拥有远大的前程,可以很肯定的说,只要不犯天大的错误,只需安分守己。便可以一辈子锦衣玉食,名利双收了。

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1然而这两个傻瓜,却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这条路注定崎岖、注定黑暗、注定荆棘密布。甚至至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功在千秋1还是罪在万代

旦选择了这条路。来自敌人的明枪暗箭虽然致命,却还可以忍受,最让人痛苦的。却是不被理解的孤独,那种煎熬足以让人疯掉。

所以沈默何其幸哉遇上了张居正;张太岳何其幸哉遇上了沈拙言,有首歌是怎么唱的来着“一个人走路总不自在,心里少了别人的关怀;大家走到一起来,寂寞和孤独不会在”

孤掌难鸣,双掌才能拍得响,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种叫做“同志,的意气,在两人心中回荡。终于,沈默抖擞起精神,沉声道:“太岳兄,以君之材,必成大器,我愿与君共勉,将来齐心戮力,匡扶社稷,建立千秋不朽之功业”

张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沈默,他发现他变了,想当年在京城的时候,自己想逼他拿出点态度来,那是八棍子敲不出个屁,十成十的闷马蚤男。看来五年的外任经历,终于将这块圆润的灵石,砥砺出了锋芒,然后他伸出了手,坚定地点头道:“风雨同舟,生死不弃”

沈默也伸出手池紧紧握在一起道兰”唇齿相依,患难与共”

这真是,世间豪杰出我辈,不日天书下九重下时,说话的语气和措辞自然不同,,

沈默直截了当道:“太岳兄,你看我下一步该怎么走。

张居正也不再藏拙,拿出真本事道:“现在的朝堂,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死局了”仅拿内阁来说。严阁老、徐阁老便各占了半边天,还有袁姊、郭朴等七八个排队的;至于六部九卿,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小坑,还有不少萝卜没有坑,若是按部就班的论资排辈,咱们非得熬到五老六十,才有机会出头。”说着苦笑一声道:“怕到了那今年格,冲劲儿也没有了,血性也冲淡了,咱们也会变得抱残守缺、得过且过起来

沈默点点头,轻声道:“太岳兄的意思是,咱们要抄近道”

“正是此意。小。张居正道:“拙言。我明白你意思小是想在裕王和景王间两不得罪,等形式分明了再决定投靠谁”但你想过没有,人家都已经胜券在握了,还会稀罕你的锦上添花的”说着挪愉笑笑道:“到时候人家的自己人纷纷入阁,你也只能看着他们后来居上,徒呼奈何了。小。

沈默不动声色道:“那我该怎么办”

“那我要问你,是看好裕王还是景王”张居正把皮球踢回来道。

沈默嘴角扯起一丝微笑道:“不瞒你说,今天我找袁弗来,就是为了把景王那边给辞了

“这么说,你是看好裕王了。张居正目光中的欣喜一闪而过,装作淡然的问道。

沈默假装没看到他表情的变化,点点头道:“不错,如果非要选一个,我选择裕王殿下。”

“为什么”在这个裕王殿下风雨飘摇的时刻。张居正也需要有人印证自己的选择。

“因为你太岳兄选择了裕王爷啊”沈默促狭的一笑道:“有的时候人不需要思考,只需要跟着有智慧的人走下,一样能达到目的。”他这说的是实话,经过几天的冥思苦想,他终于在这种犬牙交错的局势中,找到了一条取巧的法子那就是紧跟着张居正,他去哪自己就去哪,他干啥自己就干啥。

原因很简单,他前世那点可怜的高中历史知识,让他知道了张居正这个名字,知道这位老兄干过很有名的“张居正改革”还有“一条鞭。子,用来“拷惩罚”沈默可知道,在大明朝能折腾这么大动静,除了首辅不做第二人想。

而一个人想要当上前辅。最起码之前不会犯路线错误,而且纵观嘉靖以来四十年,从张媳到夏言。从夏言到严嵩,哪位首辅不是因为投机精确,才得以入阁拜相的

所以沈默给自己定下的“紧紧跟随,伺机超越,政策,就显得无比务实而明智了。

想起绍兴一句老话,依以为依是二世人是的,我就是。听了沈默的回答,张居正先是一阵错愕,旋即失笑道:“拙言,奉承我干什么”便正色道:“跟你实话实说,在我看来,当今局势混沌不明,虽然裕王爷占着大义,但景王爷的呼声日渐高涨,而且两位王爷的胜负,还受党争的很大影响。

说着加重语气道:“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我是因为裕王讲官的身份,天然就成了裕王一党。根本无从选择”拙言,你不要草率的下决定啊

“都说了风雨同舟,福祸与共,难道只是唱高调吗。沈默淡淡一笑道:“太岳兄,不必多言了。我是跟定裕王了。小。

“能说说原因吗”张居正巴望着他道,这就好比你买了件不了解的东西,可盼着人家夸它好了。

沈默确实有自己的判断。却一个字也不能说,因为一旦影响了张居正本身的判断,那他执行“紧紧跟随,的策略,可就被小张同学给领到狼窝里去了。于是他语重心长道:“要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也只是直觉,胡乱说出来,除了干扰你的思路,没有别的好处。”

张居正见他不说,只好不再追问。

沈默又道:“前日去礼部拜会赵部堂,他给我一封荐书,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交到吏部去。”

“什存荐书”张居正问道。

“不在手边。”沈默道:“是推荐我去国子监当司业的。”

“好事情啊”。张居正欢喜道:“来吧,来了咱们俩就是同事

“高新郑也在国子监吧”沈默轻声问道。

“是的,高拱高大人,是国子监祭酒。”张居正道。

“那你担任具子监司业的任命,咒公曰谁的授意”淀默问“徐阁老。”张居正答道:“有什么不妥吗”

“我觉着把咱俩弄去同一个地方”沈默道:“不大可能是巧

“你是说。阁老有意安排这样的吗”张居正道。

“有可能。”沈默呵呵一笑道:“看来那个高拱很有料啊,竟让徐冉老如此重视。”

张居正听懂了沈默的意思,低声道:“你的意思是,徐阁老想让我们看住他”

“也许吧。”沈默点点头,缓缓道:“别忘了,如果你的赌注下对了,那高拱就是最大的赢家”

张居正默然。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小瞧了那位河南上司。

两人聊了一夜,对朝局和未来彼此交换了看法。双方均觉大有进益,当然更重要的。是建立了一种较亲密的攻守同盟关系,为将来在激烈的朝争中存活下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见天亮了。沈默伸伸懒腰道:“咱们去吃早饭吧,吃完了好好睡个

许久不熬夜,还真有些挺不住呢。

张居正看看天色,不由苦笑道:“我可没你那么好命,得赶紧去国子监,给学生们开课,若是晚的一分一秒,都会被高校长骂愕狗血喷头。

“他很厉害吗”沈默冉道。

“日后体会一下,你就知道了,包你一辈子忘不了他。”张居正起身拿起帽子,道:“我走了,你也尽快去国子监报道吧。”

“让你这么一说”沈默将他送出门去,笑道:“我还得考虑一下。要不要去遭那份儿罪。”

“不是我没提醒你,若是迟迟不去报道”张居正坐进轿子里,丢下一句道:“他一定会给你好看。”便匆匆离去了。

站在门口。将轿子一直目送到巷口,沈默才摇摇头,笑着转回院子里,便见徐渭睡眼惺忸的从隔壁客房钻出来。沈默顿时没好气道:“昨天晚上让你跟我一快去,你却装死,现在人一走,又立马爬起来了”

徐渭挠挠草窝似的脑袋道:“要是有我掺和,你俩能聊那么投机吗”说着嘿嘿笑道:“没斩鸡头,烧黄纸,搞些歃血为盟的勾当”

“去你的。当我们是十匪吗”沈默把水桶挂在辘驴上,下到院子里的水井,一边缓缓放着井绳,一边道:“从今天起,兄弟我就彻底放弃原则,加入党争了。”

“听人劝。吃饱饭,你的选择是明智的。”徐渭从客房中,拿两套脸盆洁具过来。摆在井台上,笑道:“芶富贵,勿相忘啊。”

沈默微微用力的摇动辘驴,将水桶摇上来,轻声道:“其实我是迫不得已的”前天苏州那边捎信过来,邸恐卿搞得乌烟葬气,很不像话,恐怕早晚我要和严党正面冲突,到时候临时抱佛脚,可就来不及

“哦”徐渭把打上来的水桶从井钩上提下来。分别倒在两个脸盆里,便把脑袋扎到水盆里,让彻骨的冰凉驱走困意,好半天才抬起头来,摸一把脸道:“确有此事”

沈默用毛巾瞧了水,一边擦拭着上身,一边道:“苏松的官员,向我告了他贪冒不法的五条罪状:其一、勒索下属官员贿赔十数万两。其二、随意受理词讪,搜括富民钱财,故意制造冤狱,敲诈勒索商户。其三、宴会日费千金、用钱如土。其四、虐杀无辜平民。第五、对工商业加额重敛。几至激变。”说着恨恨的拧着毛巾,道:“我才离开了不到半年,苏州城已经一地鸡毛了。”

“这里面。有没有隐情呢”毕竟事不关己,徐渭还能保持冷静道。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沈默点点头道:“他们在我麾下,都轻松惬意惯了,猛然换上个贪酷之人,自然不愿接受,反过来也把他挤兑的够呛,双方矛盾越来越重,才搞出一桩桩事端来。”说着叹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我永远,且只能鉴定的维护他们的利益”哪怕跟严阁老为敌。”

徐渭默然。他这才知道,沈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刷完牙,吐出口中香膏。他轻声对沈默道:“我会全力帮你的。”

沈默重重拍拍他的肩膀,感动的点点头。他知道徐渭一点官瘾都没有,甚至已经深深厌倦了官场的黑暗与绝望,之所以一直盘桓不去,笑脸相迎,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兄弟在朝,需要帮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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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二章 李贽、陆光祖

第五一二章李贽、陆光祖剑母。

但既然下了决定,自然不能再拖拉小隔一天沈默便去上了轿子,往紫禁城西的吏部衙门去了。

到了街口,他下了轿子,让三尺拿名帖去通禀,自己则背着手,慢悠悠的走过去,路上还买了个黄橙橙的大鸭梨,一边走一边啃,一点都不着急。

因为自古衙门就是越高越难进,高到顶便是六部的衙门”内阁级别倒是高,但人家在西苑里呢。

你想进也进不去。

所以天下的衙门,数六部最难进,其中又以掌握百官任免升降的吏部最甚,等四五品的官员来了,还得先递红包再通禀。

然后人家让你啥时候进,你啥时候才能进。

到了衙门前数丈的地方,便见墙根下搭着一溜凉棚。

凉棚底下站着少说几十号官员”大多是青袍。

也有一些蓝袍的夹杂其中。

沈默知道,这是在衙门前排队候缺的。

在队伍末尾,一个老吏正与个身材瘦削的青袍官员争执,周围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不知是不感兴趣,还是不敢感兴趣。

沉默到没有看热闹的心思,只是毒辣辣的日头底下根本没法站人,见三尺迟迟不出来,他便往凉棚走下小想要躲躲日晒。

却那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皂衣老吏拦住,从争执中抽身出来,对施默道:“交钱了吗,就往里闯。

“交钱”沈默奇怪道:“交什么钱”“长眼睛是喘气的吗”那老吏用脚踢一踢地上的牌子,沈默才看到几行字道:“五十文入棚,加五十文看座,加五十文供凉茶,加一百文吃酸梅汤”看完后,沈默问那老吏道:“衙门门前做生意,这是谁的主意”“怎么着。

老吏根本不怕他胸前的白鹏。

这些人见过的官儿太多了,已经对红袍一下一律免疲,瞪着一对老鼠眼对沈默道:“吏部的生意你也要管管”波默自然不会跟这种看门狗一般见识,淡淡一笑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既然是吏部的营生,当然没意见了“没意见就好”。

老吏不耐烦道:“到底进不进斟嫌贵就说声,太阳底下站着去。

小“不贵,价钱公道着呢。”

沈默呵呵一笑,却想起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文钱,就连方才买鸭梨。

都是侍卫掏的钱,便回头去找自己的轿子。

那老吏却以为沈默兜里没钱。

死要面子,便冷笑道:“没有钱就早说声1去太阳底下站着也不丢人。”

说着对沈默和那个男子,说了一个字道:“滚,”沉默的脸登时拉下来,他虽然正处在低调期,却不代表好欺负,此时竟被一个。

小吏给如此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时他也看到自己的护卫了,招招手让他们过来。

准备收拾一下丫挺的。

但假他人之手,总是没有亲自动手快,他的护卫们还没上来,那个。

被一起“滚,的男子先爆发了。

猛的飞起一脚,一招传说中的“撩阴腿”正中那老吏脐下三分处。

只听“嗷,得一声,那老吏就像个虾米似的,捧着小腹跪在地上。

那男子却浑不解气,揪住那老吏的头发,便大耳光子左右招呼,一边打还一边骂道:“塞您母谈大餐吧,个歹嘴看人无”竟是一嘴闽甫话。

沉默见那男子虽干瘦无肉,劲道却足得很,两巴掌就把那老吏的后槽牙给打掉了,登时披头散发、满口是血,没人声的狼嚎起来。

声音很快把衙门口的官差给招来了,一见自己人被打了,官差们登时火冒三丈,大叫道:“大胆快住手别让他跑了”。

便抽出兵刃冲过来,想要阻止那人继续殴打。

沈默递个,眼色。

护卫们便排众而出,挡在吏部官差前面。

他们也不拔兵刃,仅靠目光中的杀气,便让那些欺软怕硬的三脚猫全都变成了软脚虾,这就是上过战场的勇士,与圈养在城里的看门狗的差别。

这边沈默的护卫,将救驾的吏部官差挡住了,那边那青袍男子,却不放过那老吏,已经把他打得妈妈都认不出来了,还一直不肯收手,看那架卑,非要将其捣成肉酱不可。

周围那些排队的官员就那么看着小也没个上去拉一拉的,看来平时被那老吏勒索惨了,恨不得上来揍他几下才过瘾。

还是沈默看不过去,走过去小心戳一下那安员道:“这位兄台,再打就要出人命了那官员闻言又狠狠踹了烂泥似的老吏两脚,这才回头看一眼沈默,他是一个极为清秀的青年男子,只是面有菜色,目光桀骜,一看就是那种又穷又硬的不怕死。

沉默脑海中,兀然浮现起徐海那些人的形象,虽然他是官他们是匪,但气质上绝对有共通的地方。

:,共士十口肌口集发布时间的注不礼貌的行为,流默拱年道“敢问毋糊间姓大名”他看着这小个子年纪应该在三十左右,便如此称呼。

那人却冷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跑的,没你什么责任,不用急着问我叫什么。”

听他如此戒备,沈默摇头苦笑道:“非也非也,兄台误会在下了”说着指指瘫在地上的老吏道:“这厮也辱骂于我,方才要不是兄台动手快,我也饶不了他。”

而后又出人意表道:“江湖上人都讲,砍人的不背锅,背锅的不砍人。

你快走吧。

这里的责任我担着。”

“这个”那官员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顿一顿,不由笑道:“你这人有点意思。”

“你更有意思。”

波默笑道:“兄台,再不走来不及了。”

因为他看到,顺天府的官兵已经出现在街口了,出警速度可真够快的。

那人却纹丝不动,笑道:“道上还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哩,你就别搀和了,他们抓我好了,反正我受够了鸟气,正好不想干了。”

“那又何必呢”沈默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饿”“这跟你没关系,别掺和好不好”那人苦笑着求他道:“我可不领你情。”

“用不着。”

沈默也苦笑一声道:“这下谁也不用走了,我们被包围了。”

原来说话间,顺天府的官兵已经包抄到位,就等上面下令抓人了”毕竟行凶的是官员,那不是说拿就能拿的。

顺天府的官兵在附近巡逻,所以才能这么快赶到事发地点,但他府尹大人可不巡逻。

所以带队的捕头得跑回府衙去请示,这一来一去,就是七八里的路程。

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回来的。

看一看周围的顺天府兵,沈默摸摸鼻子笑道:“这时候你最想说句什么”“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那人咬牙切齿道,顿时唬愕官兵脸色一变。

他呲牙一笑,反问沉默道:“你呢,你想说句什么”“我没那么多感慨”沈默笑眯眯道:“如果非要说,就问问你到底叫什么”“你还真执着呢。”

那人笑道:“这有什么好打听的,我叫李赞,字宏甫。

福建泉州人。”

“李势”沈默眼前一亮道:“名师李势”“名师谈不上”李赞对他知道自己的名气,丝毫不觉意外,只是淡淡道:“只是教书混口饭吃罢了。”

这李势的名气十分之大。

以至于人们不知道福建巡抚是哪位,对他的大名却如雷贯耳”当然,这个“人们,仅限于书人,而不是寻常老百姓。

几乎每个准备科举的仕子,手中都有一册这位李势编写的“乡试应试宝典”其中收集了许多篇精品八股,专为制艺第一题所准备。

据说近几次阅淅乡试的试题,均被他的“秘籍,押中考生们都说,自从有了“李赞宝典”再也不用挖空心思猜题,逐字逐句的书。

便能轻松上阵了。

因为李老师押中的概率极高,只要将“李势宝典,背过了,便可以细细研墨,慢慢提笔,悠哉游哉把李老师的经典范文。

以最高水平的书法默写下来。

然后回家该吃吃、该喝喝,淡然的等着报喜吧。

切就是这么简拜但不服不行,人家的学生就是录取率高沈默又那么好的生源,费心尽力的自己教、找人教,都比不了李势在海边搭得草台班子,哦,补充一句。

李老师的最高学历是举人,从没考过进上。

注意,是没参加过会试,而不是落榜。

让沈默尤其嫉妒的是,他在苏州的很多学生。

甚至不远千里去福建听李赞的课,回来还告诉沌默说:“就算题猜得没那么准,他的课也是值得一听的。

讲课有,浅显易懂,生动活泼,让人听了都不想回来”后来的两次乡试,高中的考生不知道先感谢国家。

感谢自己的授业恩师,而是异口同声的说:“李势宝典太厉害了只要肯下苦功,就一定能高中”这位横空出世的李老师。

以超强的押题能力,将大明朝的科举考试,从脑力劳动直接转变为体力劳动。

你笨点愚点不要紧,只要头悬梁锥刺股,简单听话照着做,下上九分九的牛力,再加一点点运气,就一定能成功但在考生们将李老师视为灯塔、视为舵手时,那些早从科举中过关、反过来掌握着科举大权的大人们,却视他为洪水猛兽,恨不得诛之而后快。

因为这个可恶的家伙,用他的实际行动,拆穿了“什么八股文阐述圣人微言大义,的鬼话,玷污了科举考试的神圣与庄严,让天下人明白,所谓的“科扒,不讨是一场猫戏老鼠游戏。

其实与学识天关,与才关”沈默一直想见见这位同行,他深切的怀疑此人也许与自己来历相同,都是从四五百年后穿越来的,甚至连此人穿越前的身份都想好了高考或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超级辅导老师不然这家伙哪来的那么高的押题应试本领想不到今日一见,这位李老师竟然彪悍的出人意料小这更加让沈默笃定老子不是唯一的,这李势也是穿越来的“如果是那样,可就太好了,只要他是中国人,就一定会跟我志同道合的”沈默如是想到,但他生性谨慎,不会贸然相认的,而是抛出个问题试探道:“李老师怎么理解圣人之言”在卫士的护卫圈子里小小声说话,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