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161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右抱住他的脖子小嘴在他两边腮上使劲亲了一下,发出响亮的啵,地一声。

沈就抱着儿子柔软的小身子,是真不含得放手啊,鼻头一酸,险些红7眼圉。

他赶紧深吸口气,抱着两个儿子起来,将他俩交到铁柱怀里,沉声道:“兄弟,该嘱咐的我都嘱咐你了,咱们兄弟一场,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铁柱重重的点点头,沉声道:“除非属下粉身碎骨,否则谁也别想动夫人和少爷一根汗毛。”

沈就点点头,道:“拜托了”说着便一挥手,示意他赶紧上船。

铁柱深深望他一眼,便抱着两个孩子转身走了,阿吉和平常起初还很开心,但看沈就不跟着,就大声呼唤他等踏板辙下,船缓缓驶离码头时,两个孩子终于知道,竞要跟老爹分开了,便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爸爸,我要爸爸”

听到那稚嫩而悲切的童声,沈就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不可挤止的淌了下来雨越下越大,他索性抛掉伞,让雨和泪混合在一起,谁也分不清楚。

因为淋了雨,从通州回到北京,沈就便感冒了,不停地打喷嚏、流鼻涕,裹着三床被子还觉着冷。心中不禁暗暗自嘲道: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有病,自然要看大夫了,大夫,自然要请最好的了,而最好的大夫就在府上

李时珍被三尺从资料堆里拉过来,看了看沈就的舌苔,试了试他的脉搏,便道:“不过是偶磁。风寒,多喝红糖姜水,盖得严实点睡一觉就好了。”说完就要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沈就却拉住他不放,坚决道:“你必须给我开药”

李时珍闻言讥笑他道:“当官的就是怕死啊,这要搁在老百姓身上,哪个不是扛扛就扛过去了,就你们的身子金贵。”话虽如此,他还是提笔列出个祛风寒、培元气的方子,给三尺照方抓药。

按照他所想,沈就第二天也就该好了,谁知次日同一个时候,三尺又跑过来,急惶惶道:“李先生,我家大人病重了”

李时珍也是一惊,搁下笔道:“带我去看看。”快步走到沈就卧房,见他蜷在床上一动不动,李时珍赶紧过去,拉起沈就的手,没过几息就变了脸色。刚要说话,却感到手一紧,被沈就用力攥住。

“你涤病”李咚珍小声道。

了。

;,我没病”,沈就轻声道:“可我被魇着了,所以昏在床上“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李时珍翻翻白眼道。

“你想不想除掉严党”沈就轻声道。

“做梦都想。”李时珍道:“你被魇着了,就能除掉严党”

“是的。”沈就点头道:“就是神崎。”

“瞎说”李时珍哂笑道=“当我三岁孩子呢;”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就问道。

“你骗得还少啊”李时珍怨念深重。

“嘿”沈就不禁无语,小声笑道:“我说过大话吗”

这个李时珍还真没印象,便诚实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还真谨慎”沈就笑骂一声道。

“我相信你”李时珍却突然道:“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沈就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们真是对彼此无比了解啊”

既然被魇着了,那就不是大夫的治疗范围。当天下午,三尺便去附近的太平观里,请了专门驱魔的道长来家,又是画桃符,又是烧黄纸,还杀了一条可怜的黑狗,整整折腾了一宿,翌日一早才回去。

且不说沈就这边复原了没有,单说那驱魔的道士回到观里,跟掌门回报一声,交了沈家给的钱财,便回房睡觉去了。

那掌门闭关修炼三日,便换上青色的道袍,坐着牛车往西苑去了,他是蓝神仙的记名弟子,每月会有一天入宫服侍。

朱红的宫门内,又将上演一场怎样的大戏呢

第四五五章 扶乩

口口嘤。刀刀

严世藩一回府,便被严年叫进了严嵩的书房中。严嵩让他看那些烂账。他只扫了一眼,便不耐烦道:“我已经知道了。”

“这么说,都是真的了”其实严嵩心里明白,只有铁证如山,皇帝才会如此生气,只是没听自己儿子给个肯定的回答,心里总存着几分侥幸。

“是又怎样。严世藩满不在乎道:“多少年都这样,又不是这一回这么干”

“你混账”严嵩气道:“这是朝廷的救命钱,你也敢贪”

“爹,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而是必须得这样”严世藩一脸不耐道:“您老一直官居清贵,不知下面人有多贪多黑比如说这次拨往辽东的一百万两赈灾银子,即使咱们不贪,可户部要截留一点、从山东往辽东运,要“漂没。一点,到了以后省里、府里、县里再层层扒皮,最后能到老百姓手里十万两就不错了。与其如此,还不如明码标价大家一起分,也给公家留一点。”

听他还在那振振有词,严嵩气得胡子直颤,伸手指着他道:“你真是胆大包天,这是皇上内库的钱,不是户部国库的”

“还不是左口袋到右口袋,那不都一样吗”严士蕃不屑一顾道:“不信您想想同属内常的两难两淅盐政,天下之利,无过于盐铁,每年可于此项获利几千万两,可一年才上缴一百二十万两的盐税,皇上怎么不跟那帮老西儿急呢”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严党虽然权倾天下,却吃不到两淮两淅的盐利,因为天下最强的晋商,扶植建立了强大的山西官僚集团,这伙人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朝中盘根错节,有着强大的同盟军,让严党每次的尝试都无功而返,最后只好罢休。

严士蕃很清楚这些人的秘诀所在,无非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们凭着雄厚的财力,资助各地贫寒士子,不只是山西和两淮,甚至山东淅江、四川湖广等地,都能见到晋商兴建的义学;并在各地积极修桥铺路,赈济灾民,让读书人普遍对他们抱有好感,谁要动他们,自然会引起舆情的强烈反弹。

阳光背后总是有阴暗,何况是惟利是图的商人,在积极行善的同时,晋商集团还以更大的投入,广泛贿赔朝廷官员,尤其是那些不引人注意的中下层官员0这尤其能体现他们的商人眼光,只要过得十年八年,那些小官便会升为朝廷要员,有其受贿的把柄在手中攥着,也不怕他们会翻脸不认人。

凭着这种双管齐下,晋商集团终于确立了磐石般的地位,不管朝中如何风吹雨打,都不影响他们的百年老店”

严士蕃虽然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心中却有挥之不去的恐惧,那就是一旦老爹有个三长两短,他的下半辈子可怎么办冥思苦想之下,他决定效仿晋商,垄断大明的对外贸易,建立起自己的银元帝国,这样不论将来在朝在野,都会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所以想让他承认错误,让出苏州,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更何况,皇帝不是已经妥协了吗他相信只要过几天进宫,软语相求一番,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嘉靖是不会为难自己的。他本打算等雨停了再进宫去见皇帝,谁知阴雨绵绵,竟不停歇。严嵩终于忍不住了,连番催促之下,父子俩终于冒着细密的秋雨,乘轿往西苑去了。

严家几乎就在西苑隔壁,轿子才抬起来就落下了。

宫门口的守卫一见是严阁老的轿子,马上通知值房里的太监,太监们暗叫一声晦气,赶紧抬着严阁老的双人抬舆。西苑门口接驾。

皇宫是皇帝家,大臣在里面必须夹起尾巴守规矩,一般都是用两条腿走的,但对一些老病大臣来说,偌大的皇宫就像一场噩梦,也许还没见到皇帝,便已经累死在半岛上了。所以皇帝会特旨恩赐一些大臣,可以使用交通工具。

当然赏赐也是分等级的,最初级的是“紫禁城骑马”一般阁臣和六部九卿,只要过了五十,就会得到此项赏赐。然后是“紫禁城乘双人抬腰舆”所谓腰舆,不过一把特制的椅子,靠背和两侧用整块木板封实,只前方空着让人便于乘坐,雨雪天还允许在上面加一覆盖,前面加一挡帘,两根竿子从椅子两侧穿过,由两人用手抬扛而行。虽然十分寒碜,但从骑马到坐轿,无疑是个飞跃,一般只有亲王和老病大臣才能获此优待。

然而严嵩的待遇更高,嘉靖三十八年正月,他八十寿诞的时候,皇帝降下圣旨曰:“阁老年高佐联,愈尽忠谨,赞事上玄,竭赤匪懈,特赐其西苑出入,乘坐。”所谓肩舆,其实就是把用年抬着的,改为用肩膀才旧,“二本没有区别,只是坐得更高一些罢了。但就这一点高度上的增加,可就十分不得了,因为就连裕王景王这样的亲王,也只能坐腰舆,比他严阁老矮一头,这份尊荣可谓是禁中旷古未有的了。

严嵩十几年来,就一直享坐着这把抬舆,当值的太监掀起挡帘,恭声道:“阁老请坐。”严嵩点点头,便颤巍巍的坐了进去。

严世蕃可没那个资格乘舆,太监便拿了一把雨伞,讨好的给他打着。父子俩就这样一前一后,在雨幕中进了西苑。

雨越下越大,还起了风。那风也煞是奇怪,打着旋吹过来,一下就把腰舆的挡帘给刮了下来。

严嵩花白的胡须霎时被吹得散乱,蟒袍也被雨淋湿,但他丝毫不在意这些,仍在紧皱眉头想着心事”

自从嘉靖二十东入职内阁,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几千遍,陪在皇帝身边的时间,要远远陪伴自己的家人。七千今日日夜夜、尽心竭力的侍奉下来。他相信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辛劳,他相信皇帝会给自己这点面子,让自己的儿子能过毒这一关。

“但为什么我心里这么不踏实呢,严嵩看一眼被舌走的挡帘,他不禁暗道:“这可不是好兆头,莫非暗示着,皇帝再也不会为我遮风挡雨了,如此一想。他更是心中惶然,但已经入宫规见,岂敢随意打道回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但愿只是我胡思乱想吧”。严阁老抬头看看满天的阴霾,如是想道。

但在下一剪,严嵩便看不见天了,他歪头一看,原来是严世蕃接过雨伞。给自己遮上雨了。

严嵩长长的叹口气,将目光投向远方,烟雨中玉熙字若隐若现,不知自己爷俩会面对怎样的命运阁老小阁老这是怎么弄的,身上都湿了。”

严世蕃搀着父亲从腰舆上下来小声骂道:“这鬼天气”

“赶紧进屋烤烤火吧。”陈洪轻声道:“陛下还忙着呢,阁老阁老先在耳房候一会儿吧。”

“多谢陈公公。”严嵩缓缓点头。问道:“现在不是陛下的功课时间啊”

“哦,陛下心中有些郁结”陈洪小声道:“正在问神明呢。”说着用夹子往炭盆里加了几块银炭,又命人给严氏父子端来两碗红糖姜汤,让他们趁热喝了。

严嵩又一次道谢,陈洪便躬身退出去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他是能躲远点就躲远点。

端着那碗姜汤,严嵩一边小口轻啜,一边将目光投向院子里,从熟悉的一砖一瓦上扫过,最终落在玉熙宫中央,那株据说有上千年历史的古橡树上。

为了防刺客,宫里种的树很少,像这株“公卿士大夫树。这般又高又粗的,更是绝无仅有。它默默的立在那里,无声的传达着自己的高贵与威严,又像一全忠诚的卫士,或者忠心的仆人,日日夜夜的守护在玉熙宫外,非常讨嘉靖皇帝的欢心。

而且嘉靖皇帝十分喜欢,将这棵古枫与严嵩联系在一起,时常开玩笑道:“你们俩真像啊,都那么老,都那么忠心耿耿”甚至在圣眷隆时。还对他许诺道:“只要这棵古瑰不死,你严家就会永远的兴旺下去。”

所以严嵩十分在意这棵树,每次来都要仔细端详一番,每次看到它历经千百年的岁月苍桑,还枝繁叶茂的十分旺盛,他心里便无比满足,仿佛它就是自己的象征一般。

但今次看时,满树的绿叶早被秋风扫落,那偌大的古枫露出了丑陋的虬枝,看上去就跟枯萎了没有两样。

“唉严阁老触景生情,倍感苍凉,他不由自主地抚摸一下自己纯白的胡须,一声苦笑,心道:“也不知明年会不会发出新芽来

“爹。您今儿个是怎么灿一个劲儿的直叹气。”严世蕃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道。

“唉”严嵩又叹一气,轻声道:“爹的预感不好啊,似乎这一回。咱们爷俩没那么好过关

严世蕃不信,摇头道:“怎么可能呢几十年来,多少危难时刻,咱们父子俩不都这么过来了吗”

严嵩看了儿子一眼,摇摇头道:“此一时,彼一时啦”略一停顿,仿佛自言自语道:“哪有不枯的古树,哪有不变的圣眷”

“没那么严重吧”严世蕃咕嘟嘟把姜汤一饮而尽,擦擦嘴道:“我看皇上的态度,还是回护咱们的,可见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坏,老爹您是不是多虑了”

“也许是我多虑了”严嵩搁下姜汤,幽幽地叹息一声:“唉,听天由

玉熙宫内,嘉靖皇帝头戴香叶冠,身穿八卦袍,正神情肃然的望着乩台上的蓝神仙,他方才已经将问题交给蓝道行,并由其焚烧给紫姑神,现在就等着神仙来回到了。

只见蓝道行赤着脚、披着发,抽风似的在乩台上神鬼乱舞。袖筒中右手,

却娴熟的将掉包的信封打开,借着夸张的动作瞄了一眼,便看到了嘉靖的问题一“弟子精诚敬天,数十年如一日,不敢稍有懈怠,为何天不肯赐弟子之江山风调雨顺,赐弟子之臣民和泰安宁,皇帝这话的大意,就是我这么信奉苍夭,这么虔诚的一今天子,为什么老天爷就不能赐点好日子,给我过过呢

蓝道行一寻思,哦原来是在宣泄内心苦闷呢,心中不由一动,他知道,自己等待的机会出现了。一想到这儿,他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筛糠似的摆个不停,好在本事就是在乱比划,倒也不怕露馅。

只是在嘉靖看来,蓝神仙今日的沟通时间要比平常长,皇帝还自己为他解释道:“看来这个问题,神仙也不好回答啊”

蓝道行寻思了很长时间,终于拿定主意,心中咬牙道:“妈的,就这么干了”便猛然施法扶乩

嘉靖见乩笔终于在沙盘抖动起来,便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直勾勾的盯着那显出来的字迹,心中跟着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道:“贤不,能,尽用,不,肖,不,退,尔”。

等那乩笔停下。十个大字便赫然在眼前:“贤不能尽用,不肖不退尔,翻泽成白话。就是说你治国不能用贤人,还不把坏人撵走了,所以国家才遭此报应。

嘉靖看后一阵沉默,便又写下一道问题:“何等不肖之徒,竟能妨我大明江山。

蓝道行收到之后,便替神仙回答道:“有一肥硕之人,渺一目、政一足,今日将求见陛下,此人虽干练有才,但下巴翘起,有克君之相。用此人,恐怕对皇诈不利”

满朝文武相貌千姿百态,但独眼瘸腿的胖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严阁老的儿子严世蕃,对这一点嘉靖帝自然心知肚明。他虽然迷信到了极点,却不是没头脑的笨蛋,他立刻反问道:“既然此等不肖克天子,上帝何不震而殛之。这家伙如此可恶,老天爷怎么不降雷把他劈了呢

蓝道行的反应也很快,在沙盘上写出一行“神话,道:“上帝殛之,则益用之者咎,故弗殛也,而以属汝。要是轮到我出手,那就是你的罪过了,所以我才把机会留给你”几遍清心诀,还是烦躁不宁,他只好起身走来走去,还命人打开一夏天都舍不得开的门窗。

李芳见皇帝心情不佳。哪敢怠慢,赶紧让小太监们把殿门一扇扇的枰开,那门一开,风骤然间大了起来,挟着尖厉的呼啸声刮进殿来。把窗户吹得吱嘎乱响,殿里的纱幔也乱飘起来,一下扫倒了一个几子,将一个珍贵的瓷瓶摔在了地上,当场粉碎。

李芳见那纱幔不时往皇帝身上扫去,这下也顾不上指挥了,赶紧跑过去,一把抓住,拽在手里。看着满屋子纱幔都在猎猎的飞舞,他赶紧尖声道:“关了。都把殿门关了。

太监们赶紧顶着风,从里向外费劲去关殿门。

“不要关。”嘉靖却淡淡道:“就这么开着,让联凉快凉快”

李芳只好重新下令道:“把门和窗户支好了,不许发出动静,再过来几个人,把纱幔扎紧了”

嘉靖冷眼看着大殿里忙碌的宫人们,突然问道:“今天有求见的吗。

李芳一直在里面陪着皇卓。不知道外面的情况,闻言赶紧道:“出去问一下,今天有求见的吗”

一个太监赶紧顶着风往外跑,却在门口与陈洪装了个满怀。

“哎呦,轻着点陈洪脾气不好,对下面更是极为严苛,但这里不是发作的时候,也只能呵斥一句作罢。便对里面的皇帝施礼道:“主子,严阁老父子求见”

嘉靖和李芳闻言同时暗叹一声,道:“这扶乩可真准啊,

接着再写点哈,不过别等啦”

第四五六章 雨一直下

一一。甘口一

陈洪禀报之后。却迟迟得不到回应,但他知道皇帝定然已经听清,所以不敢聒噪小心翼翼的退下了。

见陈洪出来。已经等在大殿外严氏父子问道:“我们这就进去

陈洪看他们一眼。低下头轻叹一声道:“还是再等会吧。”

严氏父子闻言却如遭雷击”无论是科场舞弊案也好,部慰卿贪冒案也罢,可并没把这爷俩吓住;但是,陈洪的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他们俩从心底打颤一这分明是皇帝拒绝召见啊

“陈公公,莫非皇上有什么事儿”严嵩紧紧攥住陈洪的手臂道:“我要听实话”

“没什么事儿”陈洪轻声道。

“那,难道是龙体欠安”严嵩犹不死心道。

“也没有”陈洪抽回手,干笑道:“皇上龙马精神,康健着呢”说着拱拱手道:“阁老您还是先回去吧。等陛下想见您了,自然会召见的,奴婢还有事儿,先失陪了。”说完便逃也似的跑掉了。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严阁妾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要不是严世蕃眼疾手快,赶紧扶住。险些要摔到。

父子俩遥望着巍巍宫阙,顿生一种咫尺之间,如隔天河的感觉。就在一天前,他们父子俩,想什么时候进玉熙宫,就什么时候进,想什么时候见皇帝,就什么时候见。所谓“递牌子请见”不过是个形式而已,被皇帝拒之门外,这还是第一次。

唉,天威难测啊如今,皇上一句话,说不见就不见了”严阁老胸中涌起老大的苍凉,满是皱纹的老脸一阵抽动,嘶声道:“放开我”这话是对严世蕃说的,严嵩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严世蕃心说:“你吃了闭门羹,找我发什么火,便赌气似的松开。

下一刻,严嵩便艰难挪动双腿,走到了漫天的雨幕中,然后一掀袍角,先屈右腿,后屈左腿,缓慢却又坚定地,跪在玉熙宫前的广场上。

严世蕃顿感无比惊讶,一边道:“爹,您这是干什么”一边伸手去扶严嵩起来。

“别动我”严嵩低吼一声,道:“你也跪下”

“为什么”严世蕃觉着他简直是老糊涂了,低声道:“您在这一跪,没罪也成了有罪,快起来吧,别让徐阶他们看笑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及着那张脸”严嵩豁然抬头,脸上胡子上眉毛上,全都沾满了雨水,但一双老眼却放射着愤怒的光,冷冷的望着自己的儿子道:“要是想让严家断在你手里,那你就站着”话音未落,天空一阵亮如白昼,一声闷雷便在严世蕃耳边炸响,惊得他不禁一哆嗦。

严世蕃一缩脖子。把话憋回去,乖乖跪在严嵩身边稍后一点,不一会儿便感到浑身湿透。十分的难受,心中怒火中烧道:“这是要干什么凭行么要我淋雨下跪,他养尊处优半辈子。可没遭过这种罪

陈洪在殿门口看不下去了,让两个小太监拿着硕大的油伞过去,给严嵩和严世蕃打上

嘉靖一直负着手在精舍内转圈,走到门口时,他望一眼门外的雨幕,隐隐看见院子里。似乎跪着两个人影,后面还有人给他们打着伞,寻思片刻,还是沉声问道:“谁在那里”

“主子爷,严阁老带着严部堂,跪在外头呢。”门外伺候的陈洪闻言回禀道。

惟”嘉靖一拂袖道:“下跪还有打伞的,挺会摆谱嘛。”

陈洪小声道:“是奴婢给他们打上的,严阁老年事已高,奴婢唯恐他有个三长两短

这话触道嘉靖帝心头的软肉了,他面色柔和一些,但看看严阁老身边的那个胖子,又是一阵火起,怒道:“那严世蕃呢他也年事已高吗”

“不高”陈洪知道皇帝的意思了,赶紧对身边小太监吩咐一声,那太监便飞奔到雨里,让人撤掉严世蕃头顶的伞。

严世蕃此生哪受过这种虐待心中这个憋屈、愤怒啊,在玉熙宫中却又没法发作。只能他紧紧攥着双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严嵩的处境其实也好不到哪去,老头浑身都已经湿透,牙齿同样咯咯作响”当然不是气得,而是被冻得浑身发抖,但他一直咬牙坚持着,摇摇晃晃也不到下去。

“苦肉计”嘉靖看了一眸子,冷。享一声道:“关门”两个小太监暗暗用力,将精舍的紫檀大门无声合上了。

“宫衣锦段新,宣赐遍臣邻。绣纹盘虎豹。金彩织麒麟。诏向龙沙远,颁从玉陛均。拜登齐阙谢,愧省独墙循。士节论辞受,君恩爱笑颦。礼看超等级,劳岂效消尘。荷德乾坤大,糜财府库贫。先朝题岁月,诸道贡奇珍。招座仪章滥,籽梁讽谕陈。借伸皆用武,辇格尚留巡。暗忆垂裳治,虚惭挟矿仁。日占青海使,寒望翠华春。

未厌干戈役,私嗟章甫身”

这是二十多年前,产嵩任礼部尚书时,嘉靖重阳赐众近臣锦衣华服,在按例上表谢恩时。他写下了这首请求皇帝厉行节俭,禁止铺张,励精图治,再现祖宗盛世的规劝诗。

嘉靖不仅没有生气,还将此诗文狭起来,挂在墙上以示警示”当然,因为他狗一阵、猫一阵的习惯,过后就忘了此事,只是这诗还静静挂在那里,除了微微泛黄。一切都如二十年前一样。

望着那首过去的诗。嘉靖久久不语。一吹一凉,那股邪火过去后,他终于赶到一阵虚弱,只好回到蒲团上坐。

李芳看出皇帝不舒服,赶紧端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辜,服侍他吃下去,嘉靖这才赶到又有些力气,一边擦嘴,一边轻声问道:“还跪在那么”其实道祖可以证明,他是真不想问,可话语偷偷溜出来。

“是的,”李芳声道:“还跪在哪呢。”

“多长时间了”嘉靖问道。

“一个多少时辰了。”李芳道:“主子,您还是见见他吧,严阁老毕竟八十好几的人了,就像陈洪说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不好收场了。”

嘉靖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就让他俩进来吧,”

“皇上有旨,宣严嵩严世蕃觐见,六门口的值守太监,高声唱道。

听到这一声,严鼻只觉心中一松,那股劲儿也消失不见,软软的摔倒在雨里。

一看老爹到了,严世蕃想要过去搀扶,谁知跪得久了,下半身一点知觉都么有,也直挺挺的摔倒在那里。

太监们赶紧将严阁老父子扶起来,当碰到严篙的手时,太监心说要坏了,冰凉冰凉的了。不敢怠慢,他们便抬着严阁老、扶着严世蕃进了玉熙宫中。

嘉靖帝看着湿漉漉的严嵩被放在地毯上,太监们又是灌姜汤、又是掐人中,要帝的眉头不禁微皱了一下,再看看跪在那里蜷成一团,不停打着哆嗦的严世蕃。他突然想起蓝道行的乩语,便第一次仔细端详起一个男子的样貌来。

果然看到了严世蕃那张胖脸上,生着个。微微上翘的下巴,看起来颇不协调”“如果瘦一点。肯定更加明显。嘉靖心中暗暗道,他突然想起另一今生着这种下巴的人太祖朱元樟陛下,据说太祖爷的下巴,都可以接雨水了”他老人家那般奇伟的下巴,将一个朝代都克死了,现在这严世蕃的下巴虽无法与太祖媲美,但克死个皇帝。还是没问题的吧想到这,嘉靖从心中升腾起一股厌恶,看都不想看他第二眼。

将目光投注在殿顶,嘉靖沉声道:“严世蕃,看着你爹这个样子,心里怎么想啊”

严世蕃哪知道皇帝竟把自己的下巴,跟朱元璋联系起来了他心里邪火乱窜,正没处发泄呢。闻听嘉靖的问话,深吸几口气道:“微臣不知道老父为什么要这么干,所以也不知该怎么想”

“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吗”嘉靖冷冷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微臣不敢,”发完一句牢马蚤,严世蕃猛然想起对方的身份,赶紧放低姿态道。

“那联来告诉你”嘉靖指着严嵩,提高声调道:“他都是为了你”

严世蕃缩缩脖子,听嘉靖帝沉声刮斥道:“你爹都八十多了。早就该喝喝茶溜溜鸟,闲着没事儿进宫来陪联说说话,过些颐养天年的日子了。”说着眯眼瞧着他道:“不为了你这个不省心的东西,他至于连老脸”哦不,是老命都不要了吗”

严世蕃被耸的深深俯首,心中却大喊大叫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怎么所有人都冲我一个人来了我他妈惹到谁了”

“你不要不服气”嘉靖冷声道:“你父亲操持这个国家几十年,也没有乱到今天这个地步,你才帮了他几天忙啊就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给联、给你父亲惹了多大的麻烦”

严世蕃一听“哦,这是要兴师问罪啊联想到自己老爹的表现,和今天的悲惨际遇,他终于明白,皇帝对自己,是大大的不满了。用,“;人的话说。那就是圣、眷、衰、了严家屹立不倒几十年,靠的其实就是“圣眷。两个字,所以当严嵩敏锐感觉到,圣眷淡薄时,表现出的惶恐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严世蕃毕竟是严世蕃,他终于压下心头的邪火,不再想自己今天的境遇,而是高声回答嘉靖的问话道:“皇上,我爹那时候,全国风调雨顺,绝少灾害,可您瞧瞧这些年,天灾应接不暇,东南、东北、西南、西北、中原。哪里不在闹灾荒微臣蝉精竭虑,披肝沥胆,才勉强维持住局面,使国家不至于乱起来,微臣敢说一句大话,换了别人来做,只能干的更差。不会做得更好”

嘉靖冷哼一声道:“是吗”

严世蕃昂着头。依然无惧的望着皇帝。

“你说是天灾,才让大明变成今天这样的。嘉靖面无表情的望着产世蕃道。

“是的。”严世蕃点点头道。

“那你贪污联的银子,算是天灾”嘉靖瞪着严世蕃,双目中满是怒火道:“还是呢”

“臣没有贪污”严世蕃死颍着道:“臣只是按照官场规矩办事,不该臣拿的钱。臣一两都没拿”

“还敢嘴硬”嘉靖重重一拍桌子道:“那咱们今天就一条条的对对账,看看你到底拿了没有”

“阁老醒了”边上一声低呼,打断了嘉靖的话头。那是太监们中的一个”在看到老严嵩这么快便悠悠转醒后,佩服到极点。才发出情不自禁的一声。说完之后,马上意识到犯了大错。赶紧跪,俯首等待处罚。

嘉靖却没工夫理他。因为严阁老这时候,做了一件挑战人类极限的事情这位年过八旬、平时走道都费劲,却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的老先生,竟然在短暂的昏迷后一跃而起,狠狠地抽了严世蕃一个大嘴巴,怒不可遏道:“杀才还敢顶撞皇上我严家就是断子绝孙,也不能留你了”说着竟伸出双手,去掐严世蕃的脖子。

严世蕃不敢乱动,只能任由他爹掐着,也不知老头哪来那么大劲儿,竟把他掐得直翻白眼。若不是太监们赶紧拉住,恐怕真要背过气去。

太监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叫嚷着要杀了严世蕃的老阁老拉开。严嵩跪。呜呜痛哭道:“陛下,子不教父之过,严嵩生此狂悖孽子,竟敢顶撞陛下。实在是罪莫大焉,请陛下降罪”

看着老头又是哭又是号的,嘉靖叹口气道:“罢了,惟中,他也没顶撞联,是你听岔了吧。”

严嵩听皇帝称呼自己的表字,不由心中一松,知道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世蕃,联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不然天也不容你”

严世蕃已经彻底被他爹弄得没了脾气,低着头回话道:“皇上就是天,臣不敢说假话。”

“顺天乡试的舞弊案,是不是你干的”嘉靖句的问道。

“严世蕃。回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见儿子久久不语,严嵩沉声催促道。

在皇帝与父亲的双重压力下,严世蕃几近崩溃,这时一声闷雷在耳边炸响,电光映得他的脸煞白煞白的,哆嗦着嘴唇道:“回陛下,不是臣干的。”反复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死不认罪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胡说”严嵩气道:“你那天不还承认,把考题给过四个人

“怎么回事儿”见他父子起了内讧,嘉靖到不急着发作了。

严世蕃狠狠瞪他爹一眼,对嘉靖道:“陛下,那些考题在市面上就能买到,微臣也是从家奴那里得来的,并没当回事儿。正好有人来讨要考题,便将其给那些人搪塞,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顿一顿,咬牙道:“这显然是礼部出了问题,臣请调查礼部的官员,看看考题是从哪里泄露出来的。”

“这么说来,你跟这事儿没关系啦。”嘉靖冷冷道:“联怎么记着,礼部尚书吴山。是你们的同乡呢”

“不管他卑的人。都是陛下的人。”严世蕃道:“而且吴山虽然跟我们同乡,但素不往来,根本没有关系”

今晚第二章是没问题的

第五四八章 气氛不算融洽

两章的标号错了,应该是五四六、五四七章。但没只能在此更正,扫瑞了。

殿内的空气快要凝滞,殿外却风雨大作,西南风挟着尖厉的呼啸声,从四面八方拍打着大殿的门窗。发出令人难受的吱嘎声。

“吴山跟你不熟,”在严家父子听来,嘉靖的声音却更加让人难受,只听他语带讥讽道:“那你爹的干儿子,你的把兄弟邸憨卿,你也不熟吗”

“熟。”严世蕃点头道:“跟那慰卿自然是熟的

嘉靖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道:“苏州是大明第一财税重地,仅去年一年,便上缴五百万两税银。让联得以周济全国,其意义怎么说都不为过。”说着睁开眼,冷冷望着严世蕃道:“现在联信任你,用了你推荐的部憨卿,实指望着能让苏州的财税上一个台阶,谁知竟一下跌了一半,去年到六月份,已经有二百三十万两银子解进京来了,今年却只有一百万两

严世蕃张嘴要辩解,却被嘉靖抬手阻止道:“不要跟联说那些花言巧语,联只知道,往北京押送一百万两的同时,往你和那憋卿的老家,却送了一百五十万两,你怎么解释这件事。

严世蕃愣住了,他那张大脸本来就白,听了皇帝变得更白了,惨白惨白的,他没想到皇帝连这个都知道,那该死的郗您卿,做事情怎么这般不心

他沉默一久,边上的严嵩便大声喝道:“严世蕃,回话”。

豆大的汗珠从严世蕃额头冒出来,他双手支,撑住自己的体重,低声道:“臣纵使胆大包天,这种事也是绝不敢干的”

“北镇抚司已经有确凿的证据了”。嘉靖哼一声道:“你真以为联的锦衣卫是吃干饭的”。

“臣妾刻彻查,如果部悠卿那厮真敢瞒着我做下这种事”。严世蕃艰难道:“我一定让他把那些银子都吃了。”

“这还用查吗一大半的银子都送到你分宜老家,那您卿能不跟你表功”嘉靖哂笑道:“只听说有做好事不留名,却没听说有给人送钱也不留名的

严世蕃赶紧道:“微臣真的没有收到碎憋卿的消息,就是前天去他家喝酒,他也没跟我提起。

说着提高声调道:“微臣恳请彻查此事,若果真有此事,臣请立刻将此獠就地正法,臣也愿意一同领罪”掌,只是这掌声,怎么听都像是喝到彩。只听皇帝面无表情道“今日真是领教了,什么叫巧舌如簧啊小阁老把话回到这个份上,联似乎不能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