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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认可了。”说着话锋一转,冷冷道:“可联要是放过你们的话,又将天理国法置于何处”。

嘉靖的目光从严世蕃脸上又转向了严嵩,痛心疾首道:“联将天下都交给你们父子打理,你们却搞得连年亏损,连百官都发布下俸禄来。为了替你们补亏空,联才同意开海禁。举市舶联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别人干的好好的,你们父子一插手,就准凉了菜呢严阁老,你知道为什么吗”

严嵩茫然的摇摇头,低声道:“臣愚鲁”

“不,你们不笨,一点都不笨。甚至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嘉靖摇头,加重语气道:“但你们私心太重遇事光想着保住自己的高官显爵,做事情也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只要对你们有好处的事儿,就会不顾一切的去做,哪怕会伤害到朝廷百姓,伤害到联也无所谓。只要对你们没好处的事儿,就推三阻四,消极怠工,哪怕这事儿有利于朝廷百姓,千秋万代也不去干。”说着重重叹一声,痛心疾首道:如此辅臣,于国何益”

听了皇帝的话,严嵩立刻取下了头上的乌纱搁,脑袋触地请罪。严世蕃也跟着摘下乌纱,撅着请罪。

“抬起头来”嘉靖沉声道。

严嵩遵命抬起了头,面上已是老泪纵横,颤声道:“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都是严世蕃的错。只要能让陛下息怒,让大明安泰,臣现在就请皇上治我们父子的罪。”

严世蕃无比错愕,心说难道老爹就这样认输了却不知该如何是好,顿时手脚一片冰凉。

嘉靖也对严嵩的请辞有些措手不及,他还没想象过没有严嵩的日子呢,便烦躁的挥挥手道:“见事不好就想撂挑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大殿里一片寂静,能清晰听到外面的风雨声。严氏父子跪在那里。忐忑不安的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等待那最后的裁决。

嘉靖闭着眼睛寻思很长时间,才睁开眼,对边上的李芳道:“要不。咱们就姑且再信他们一回,这事儿就交给严世蕃去查,你派人在边上盯着,7限期七天给联一个交代。”

李芳恭声道:“奴婢知道了。”

严家父子闻言都是一振,抬起头可怜巴巴的望向嘉靖皇帝。

嘉靖面沉似水的看他们一眼,有些厌烦的挥挥手道:“内阁还由你们管着,都该干嘛干嘛去吧”

“臣谢主隆恩严氏父子一齐叩首道。

“不用谢恩,别再给联添麻烦才是正刃。”嘉靖语带威胁道:“只要再有一次,严世蕃,你非得把你爹也连累了不成”

“臣谨记,”严世蕃是彻底没脾气了。捧着乌纱戴上,从地上爬起来。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他很快站起来,转身就走,却没看见自己的老爹,双手撑地使劲,却根本站不起来。

“站住”看到这一幕,嘉靖不悦道:“把你爹扶起来。”

严世蕃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老爹,大蛤蟆似的趴在那里,心说我这都想什么呢赶紧过去将老爹从地上扶起来。思,”

听皇帝没头没脑的一句,李芳奇悄道:“主子,什么真没意思”

“联是说,当父亲真没意思。”嘉靖缓缓靠在软榻上,喃喃道:“诗经云“哀哀父母,生我劳卒。”说起来,人生一世,最难报的就是父母之恩。”说着叹口气道:“可有几个做儿子的有这份自觉怕十个里有九个”都想着父母对他好是应该的,于是父母对子女的恩情。都成了应当的,你哪里见过有如父母对自己一般,对待自己父母的”

李芳尴尬笑道:“奴婢自幼在宫里长大,可没体会过父子之情”说着笑笑道:“不过奴婢可知道,主子这话说的有些绝对,至少我就知道,有一个儿子,对父母是尽足了孝道。”

“哦,你说的是谁呀”嘉靖好奇道:“看来联身边还是有遗贤的。”在嘉靖帝看来,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父母都不孝顺,又怎指望他做全忠臣呢

李芳却笑道:“就是陛下您呀

“联”嘉靖闻言终于露出笑容道:“联是皇帝,天下人的表率。自然要做的好一些了。

虽然兴献王在的时候,他也没少惹老人家生气,但自从当上皇帝

,嘉靖便一直为死鬼老爹的地位在争取,为此不惜跟群臣激战数年,最后终于让兴献王也过了把皇帝瘾。进太庙成为了兴献帝,所以嘉靖觉着。自己绝对是天下最孝顺的儿子了。

让李芳这么一打详,嘉靖的心终于舒缓了一些,看看座钟,已经是晚上了,便想躺下睡一会儿。谁知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浑身酸痛难耐。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李芳睡在外间,闻声赶紧披衣起身,跑到嘉靖帝床边,看皇帝面色蜡黄。满头黄豆大的汗珠,他便知道大事不好,赶紧对外面道:“快。快传太医,”

这么一闹。皇宫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彻夜不眠的还有严家父子”,从西苑出来,这父子俩便谁也不理谁。回到家里也没有丝毫缓和。

这可急坏了严年,他已经听说,老爷和少爷在雨地里跪了一个多时辰。所以早命人熬好了姜汤,烧好了洗澡水,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就等两位爷回来驱驱寒了。

可谁知两人回来后,却全都拉长着脸。好似谁都欠他们八百吊钱似的。让人不敢靠近。在丫鬟们的搀扶下,严嵩进到书房里,缓缓躺在他那具躺椅上出身,连身上的蟒袍,头上的乌纱都没摘。

见老爹这样,严世蕃也没法马上换衣服,但脸上也是半点笑容都欠奉。闷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也不吭。

一见这阵势。严年赶紧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亲自端了姜汤给二位爷,然后自己也退下了。

书房里就剩下父子两人。严世蕃终于不用再忍,将心中的怨气发泄出来道:“爹您为皇帝遮风挡雨二十多年,替他承担了多少骂名他一意修玄、不理朝政,昏聩多疑、网慢残忍、自私虚荣”一连串的排比之后,他终于做出总结道:“大明今天这个样子,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现在却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咱们父子身上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还说国库亏空是咱们造成的,却不看看他朱家那么多藩王,宫中还那么多内侍。每年都的占去开支的一半还要多。

他还修炼,哪次炼丹的耗材,不是价值连城现在国家没钱了,便把责任一股脑推到我们身上,说是我们落下了。”说到这里,这一天一直死挺着脖子硬撑的严世蕃,竟眼圈一红,掉下泪来,哽咽道:“他大明朝的大事小情,不都靠儿子在这支撑着要是我哪天撂挑子不干,他这天下立马就要乱了”

严嵩这才慢慢转头望向儿子。睁开眼睛,仿佛从不认识这个人似的,上下打量一番。直到看得他浑身发毛,才缓缓道:“严世蕃我告诉你。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这大明朝缺了谁也照样是大明朝,没了你也一样。说不定还更好呢”

“爹”严世蕃不满道:“孩儿纵有千般不是,可这些年为您遮风挡雨,尽心竭力。怎么能视我如仇寇呢”

“你为我遮风挡雨”严嵩失笑道:“严世蕃,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吧。”说着提高嗓门道:“咱们严家只有一个人可以遮风挡雨,但不是你严世蕃,而是你爹我你和你那些没用的爪牙,谁也没法替咱们严家挡雨,全都是在招风惹雨”他越说越生气,指着严世蕃的鼻子痛骂道:“见过狂妄自大的,没见过你这样的,不把我这个老爹放在眼里也就罢了,竟连皇帝也敢顶撞还敢咆哮金殿你忘了夏言是怎么死的了你自己活够了。别连累咱们全家”

严嵩的指责劈又盖脸。让憋屈一天的严世蕃彻底爆发,脖子上青筋暴起,人也从椅子上弹起,怒目而视着老爹,大声道:“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整天费心劳力的,全都是为了自己从今往后我什么也不管,这下总行了吧”

严嵩直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万万想不到儿子竟然敢咆哮老子,一时间竟愣在那里。嘴唇翕动着说不出话来。

严世蕃却以为老爹被自己驳倒,仍在那自顾自的发泄道:“这次的事情,根本就不在于什么舞弊、贪墨,而是有人要整我,要让咱们父子下台交权这时候更应该精诚团结,集合一切力量,与对方决一死战,而不是自挖墙脚,把好容易扶植起来的势力,全都葬送了”来。

外面的严年马上推门进来道:“老爷有何吩咐”便见严嵩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严世蕃道:“给我把这个,孽子逐出家门。我不要再见到他”

“老牟息怒,息怒,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严年偷瞧一眼严世蕃,见他面色铁青。赶紧小声劝道:“少爷,赶紧给老爷道个歉,可千万不能气着老爷啊。”

但严世蕃自觉比寰娥还冤,根本不理会他的好意,昂着头道:“走就走,谁稀罕”心中大叫道:“到要看看谁更需要谁”说着竟真的往外走去。

严年赶紧拉住他,满头大汗道:“少爷少安母躁,有什么事儿可以慢慢谈

却听严嵩面无表情道:“我严嵩就当没养这个儿子。也好过被满门抄斩”

严世蕃本来的挣扎,还有些假模假样,但一听到这句话,马上变假为真。用力甩脱严年的手臂,大步走了出去。

“有本事一辈子别回来”严嵩用尽最后的力气,给板上钉了最后一颗钉子。

“谁稀罕”严世蕃伞也不打,便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一句充满怨念的大吼道:“苍天啊。你长眼睛了吗”

听到儿子负伤野兽般的嘶嚎。严嵩的心剧烈抽动一下,但还是硬下心肠,不闻不问。

“老爷,什么事儿不好商量”追不回严世蕃,严年只好小声劝严嵩道:“少爷毕竟是您唯一的儿子啊,””严嵩缓缓道:“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今日把他撵出府去,是为了保他一条性命而已。”

“真的吗”严年高兴道:“原先还以为,是阁老真生气了

“我当然真生气了。”严嵩叹口气道:“他要不是我儿子,我早就让人把他乱棍打死了。”说着面色沧桑而又无奈道:“但谁让我是他爹呢唉,上辈子欠人的,这辈子才给人当爹,为的就是还上辈子的,老夫早就认命了。”

呐,第二耸”耸望明天能写得更多。洞书口四凹3口们厂告少丽薪由”谍丽多

第五四九章 在同个屋檐下

连下了七八天的秋雨终于过去,有道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这长长的一场秋雨,便有十场的功放让气温急剧降了下来。

沈就已经穿上了薄薄的夹袄,温着老酒,摆两碟小菜,与徐渭孙铤诸大绶几个,坐在院中的亭子里,一边喝酒一边说笑谈天。

“碧云天,黄花地。

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枫林醉”徐渭看着天上的飞鸿,摇头晃脑道:“香山的枫叶已经红了,抽空一起去看看吧。”

顿时引来众人的附和声,唯独沈就摇头道:“我可不敢出城几人先是一愣,旋即笑起来道:“拙言兄,你也忒谨慎了,那小阁老虽然叫嚣着要报复,但你又没跟他作对,他怎可能盯上你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就搭头笑笑道:“毕竟我是乡试主见领头的不去,众人游览香山的计划只好搁浅了,沈就道:“你们只管去就是,不用等我的。”

孙铤呵呵笑道:“枫叶年年红,明年去也无妨。”说着嘬一口小酒,道:“而且我们几个去向不定,心里难免惴惴,去了也玩不痛快。”按例官员的任期都是九年,三年一考,九年三次考满之后,才会或升或降,另有他用,但如今的官场风气十分浮躁,三年就会一调换,根本不会等到考满。

孙铤他们三年前从翰林院毕业,各自分配到了不同的衙门,孙黯初授兵部武库司主事也就是官军械的,一等一的肥差,但他为人刚正,看不惯那些蝇营狗苟,时常与同僚发生冲突,当时的兵部尚书杨博却很赏识他,为了保护他,特意利用关系,将他调出京城,去山东青州任知府。去岁才上任,估计这次动不着他。

诸大绶与陶大临,一直在修订元史,已经临近完工,准备过年进献给皇上。六年的苦功不会白费,只要龙颜大悦,皇帝会亲自安排他们职务,那往后可就是铁前程了,所以他俩也不担心。

徐渭,初为翰林侍读,随侍帝侧,六年来已荏冉为侍讲学士,翰林院的副校长,他本身就不热衷仕途,连皇帝那里都是有一搭无一搭,根本不像别人那样小心伺候,所以更不会在乎自己去哪,自然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沈就一圉看下来,真正要操心,就是吴兑和孙铤两个一一孙铤,在翰林院读完庶吉士后,授编修继续深造又是三年,他本人十分不想再走学术路线,为此正十分苦恼;而吴兑从翰林院出来,跟孙黯一起兵部,任职方司主事虽然同是主事,但他这个司是有名的鬼都不理”职方司是干什么的掌管地图典籍,为军队作战设计作战计划的,但这种闭门造成,人家将领多半不会听的。有道是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就是说的他们。

吴兑虽然兢兢业业,但三年冷板凳坐下来,也想挪个地方,省得长了毛。

一圉人把情况都说了,便一起问沈就道:“那你呢,你什么打算”

沈就微笑道:“我呀,没别的打算,当好我的教书匠呗。”

“天哪拙言兄,你可是同年中的先达”,孙铤咋咋呼呼道:“可要是一懈怠,就要被别人撵上了。”

“撵上不更好吗”沈就笑着对他道:“有个比自己官大的同学,众人却都不信他这话,齐齐摇头道:“言不由衷,言不由衷”

沈就无奈苦笑道:“不信拉倒。”便岔开话题,对吴兑和孙铤道:“你们各自想去什么地方”

孙铤道:“我还没想好,反正不想再无所事事了。”说着笑道:“你要是帮帮忙,把我运作到部里,那是最好不过了。”

沈就笑笑,又看向吴兑,便听他语出惊人道:“我想去宣大。”

“宣大”众人吃惊道:“放着好好的京城不呆,去那边跟蒙古人“嗯”,吴兑却点头道:“我在职方司这三年,整天跟兵书战例打交道,一种耻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说着重重叹口气道:“我大明兆亿子民,百万将士,却被区区蒙古十几万人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耻辱让我寝食难安,所以我想去宣大,会一会那些鞑子看看他们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金刚不坏”

众人闻言默然,沈就轻声道:“君泽兄,按说好男儿理当如此,但你也要看看做事的环境。现在宣大总督杨顺懦弱无能,贪婪狠毒,甘为严党的鹰犬,对内暴虐不仁,对外却胆怯畏战”说着讲出个骇人的奇谈道:“远了不说,就说今年八月里,鞑虏俺答入寇大同,迷破了四十余堡,掳去我大明人口无算。那杨顺手掌二十万边军,却唯恐问罪,眼看我百姓惨遭掳掠,竟能按兵不动。”

听沈就讲起边疆的惨事,席间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众人面色凝重,一点声音都不发出,静听他继续沉痛道:“直待鞑虏满载而去,那杨顺方才追兵调将,装模作样的追击起来。筛锣击鼓,扬旗放炮,都是鬼弄,哪曾看见半个鞑子的影儿”

吴兑闻言不信道:“那一仗不是打胜了吗他上奏兵部的捷报我记得很清楚,说是斩首八百余级,可称今年第一大胜。”

“狗屁大胜”沈就一下子怒不可遏道:“你道那些首级真是鞑子的”说着痛心疾首道:“不,那都是我大明躲避兵难的子民杨顺那贼子,唯恐实情泄露获罪,竟密谕将士搜获避兵的平民,将其头发弄成蒙古人的样子然后斩首,以充做鞑虏的首级,解往兵部报功不知多少百姓,没有死在蒙古人的铁蹄下,却成了我大明军队的刀下亡魂”

“难道监军御史都瞎了眼这样还不奏参他”吴兑更加不解道“早被他买住了。”沈就轻蔑道:“杨顺遂了五千两银子给宣大御史路楷,封住了他的唱,又送了两万两银子给严世蕃,请他代为跟兵部周全,自然一切妥帖,无人察觉了”

众人素知沈就稳重,从不口出妄语,又跟那杨顺无冤无仇,更不肯能编排他,但此事太过耸人听闻,让他们实在难以置信,便纷纷追问他是从哪昙碉二来的消息。

沈就还没说话,徐渭便道:“秣们不知道,他的老师在宣府吗

沈就点点头,轻声道:“我与老师每月通信,这都是他亲眼所见,亲笔所写的。”说着正色道:“我那老师为人端方,绝不会编排任何人,既然他这样说,那就果有此事”

“为什么不上书参那杨顺”陶大临问道:“想必令师写信向你控诉,为的就是你能代为参奏吧”其余人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一如陶虞臣。

沈就无言以对,徐谓只好在边上为他打圆场道:“拙言做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谋定后动,有条不紊,这事儿他肯定早有打算了。

“是吗”陶大临也觉着自己的语气有些冲,向沈就赔不是道:“我可不是冲你发脾气,而是气杨顺那厮;你要是不方便,就由我们代为参奏吧”

“你是御史吗”徐渭道:“有风闻奏事的权力吗”

“不是,没有。”陶大临摇头道:“不过纸里包不住火,远事儿只要上达天听,就一定会有御史去查个水落石出的”

“幼稚”徐渭冷笑道:“今年是五年来,俺答第一次没有入寇京畿,陛下刚刚下旨褒奖了杨顺,你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物证,谁会冒险支持你恐怕到头来,只会落一个构陷朝廷重臣的罪名吧。”

“你”陶大临面上挂不住了,虽然徐渭说的很有道理,但那语气太刻薄了,让他没法接受,场面当时就僵起来了。

对于徐渭这种从劝架变成吵架的本事,众人早就习以为常,赶紧按住两人的火气,转接话头,说些别的去了。

等到夭快黑了,大家便散去都是有家室的人,谁也不能留下来过夜除了徐渭之外,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成家。

自从沈就将家眷送走,他便吃住在沈家,美其名曰和他解闷做伴,但大家都说,实际上他是囊中羞涩,想在这蹭吃蹭喝罢了。

两人让厨房下了点面条胡乱吃了,权当是晚饭了,然后便回到书房,关上门下椹。

徐渭落下一子,轻声问道:“听说严世蕃被赶出家门了”

沈就笑笑道:“人家本来就有外宅,还谈不上赶出家门那么严重吧”他的一系列筹划,唯一全部知情的,便是徐渭;甚至每一步该怎么走,细节如何完善,都少不了他的深度参与。

“唉,比起严家父子这庞然大物来,咱们实在是太弱小了。”徐渭叹口气道:“已经把手中的牌打尽,却没有伤到人家,让人不得不想到螳臂当车,这个词啊。”

沈就摇摇头,自信笑道:“你怎知他们没伤到”说着屈指道:

七日之内,吴山鄱懋卿必去矣”

徐渭笑道:“在我眼里,那两位早已经不存在了,我说的严家父子,只要他们俩安然无恙,严党就不会倒”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沈就落下一子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严家父子根深蒂固,我们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好吧,既然你有耐心,我们就慢慢和他们玩。”徐渭也落下一子道:“但我想知道,下任苏松巡抚你属意谁”

“这不是我能关心的问题。”沈就落子道:“尽管我很有兴趣”

“什么”徐渭吃惊的张大嘴巴道:“你竟然没有人选我以为你跟徐阶已经谈妥了人选呢“如果当时我提出人选,徐阶可能会答应”,沈就微微摇头道:“但一番权衡后,我又把话头憋回去了。原因有二,一来,我们的人普遍资历尚难以服众,到了苏州很可能镇不住场面;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相信严世蕃在盯着新任苏松巡抚的人选,就等着是哪路神仙敲的闷棍了。”通常来讲,获利最大的一个,就是动机最大的,这个推定向来屡试。不爽。

“不是徐阶没有推卸责任吗”徐渭道:“严世蕃应该认定了是徐阶干的吧”

“不错,这笔账他肯定记在徐阁老头上。”沈就点头道:“但徐阎老圣眷在身,他也无可奈何,所以定然会另寻目标报复那新任苏松巡抚的人选,无疑就是他最好的目标。”

徐渭缓缓点头,把手中的棋子扔回盒中,沉声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为什么这么卖力的倒严呢这不符合你的性格呀。”

“我的性格”,沈就笑笑道:“是什么样的”

“外迹浑然,内抱不群。”徐渭道:“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能如此执着的去干这件,没什么好处,还很危险的事。”

沈就没法跟他解释,苏州和市舶司对自己的意义,只能很臭屁的对徐渭道:“无他,唯义愤尔。”

“义愤”徐渭难以相信,这个词是从沈就口中发出的。

“不错,是义愤。”沈就颔首道:“严党一日不除,大明一日无法复兴,文长兄,这个答案络满意吗”

“太高调了”徐渭摇头芙道,不过也没有再追问沈就

\“大人,是宫里来人了。”外面传来卫士的声音。

“宫里”沈就一骨碌爬起来,披上大氅,推开门道:“什么人”

“司礼监的公公,说是李公公共派他来的。”卫士禀报道。

“带我去看看。”沈就说着,便径直往前厅走去。

果然见个穿紫衣的太监在那里坐卧不安,一见沈就便起身向他行礼道:“咱家见过沈大人,深夜叨扰,敬请赎罪。”

“原来是周公公”,沈就发现他是李芳身边的伺候太监,知道是出大事了因为宫门向来是夜里紧闭,除非有紧急情况,才会放人出来,现在这周太监深夜造访,显然不可能来串门的:“怎么,李公公有什么事”

“确实是老祖宗找您”,周太监一脸焦急道:“请您快带着府上那位李太医,跟咱家走一趟吧。”

“哦”沈就轻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确实是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周太监话说一半,却又戛然而止道:“但这事儿不能说太细,您还是跟咱家走一趟,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说着朝天上指了指。

沈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上正色道:“好,请公公稍候,我去请李先生过来。”

“快快请去。”周太监点头连连道。

沈就便回到后院,到了李时珍寓居的院子里。

一看,灯还亮着,原来李先生还没睡。沈就便走进去,只见李时珍端坐在桌前,一边仔细的比照着资料,一边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着什么当然是本草纲目了。沈就每次来,都看到李时珍在做这同一件事情,他真想问问李先生,哪里如此热情,能支撑他完成如此繁重而艰巨的任务。

当然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沈就轻声在李时珍耳边道:“李先生李时珍头也不抬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啊”

“你不也没睡吗”沈就笑笑,便把那周太监找来的事情说了。

“不去”,李时珍倒是干脆,直接摇头道:“你上次骗栽,说我要是帮了你,就能消灭严党,为什么现在严世蕃还好好的呢”

“总得有个过程啊。”沈就轻声道:“我约莫着是皇帝病得厉害了,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吧。”

“不去”,李时珍还是摇头道:“他的病我看不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就好说歹说了足足一刻钟,就是说不动李时珍。急得他一跺脚,小声道:“李先生,别怪我粗鲁了”说着一挥手道:“绑了”

李时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就的卫士五花大绑起来,张嘴要骂,口中又被塞上了布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绑到轿子上抬了出去。

第五五零章 寡人有疾

一行人三抬轿子,匆匆到了西苑门口,禁卫虽然还给留着门,那周公公拿了李芳的腰牌,竟然不用与叟查,便直入禁内了。

这时候也不顾什么规矩了,三顶轿子直接抬到了玉熙宫,半路上沈就心说:在皇宫里坐四抬大轿,岂不是比严阁老还牛”

当然也只是稍稍意滛,然后便是一阵阵头疼一时冲动,把人家李时珍绑来了,这待会要是还耍脾气,那可怎么办

等轿子落下,沈就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李时珍的轿子前,掀开轿帘看一眼满面怒气的李太医,小声道:“李先生,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待会回去后我保准打不还口、骂不还手,不过这会儿您千万要保持克制,皇上的脾气可不好,弄不好咱俩就得脑袋搬家”说着再看看李时珍,小意道:“您要是答应,就点点头,我好给您松绑”

李时珍果然点了点头。

沈就大喜,命人结李时珍松绑,并亲自为他拔下塞嘴的毛巾。

嘴巴恢复自由后李时珍就说了句话道=“你大爷的十十”便活动者手腕脚腕不再理他。

沈就这个尴尬啊,好在李芳从里面出来,给他解号围。

李芳面色严肃的朝两人拱拱手,便侧身伸手道:“两位里面请。

沈就摇摇头道:“在下的任务完成了,就没必要进去了,还是在耳房里眯一觉,等李先生出来吧。”他可是知道,有些事情掺和多了并没有好处。

李芳也不强求他,点点头道:“也好。”便让人带沈就去偏殿歇息,自己则领着李时珍往正殿的精舍去了。

沈大人是李公公的好朋友,太监们自然要尽力奉承着,给他用几把椅子拼了张床,又抱了两床被子来,一床铺一床盖,让沈就不由暗自感叹:确实比家里的仆人专业啊

沈就也不脱衣服,钻进被窝里便合上眼,他也是好睡性,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等到一觉醒来时,便见李时珍也在这屋里呢,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呢。偏殿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俩人儿。稍一寻思,沈就便明白了,估计是给皇帝看完病了,但宫门不是自家大门,哪能老是随便开所以就让他在这里等开门了。

看看天色,离卯时还早呢,沈就便一闭眼,继续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朦朦胧胧中,听到门又开了,沈就没睁眼,却把耳朵竖起来。只听到李芳小声道:“李先生,方才当真万岁爷的面,也没敢往细里问您,请您务必跟我说实话,皇上到底得的什么病,为什么那么多太医都查不出来”

“他们不是查不出来。”李时珍清冷的声音传到沈就耳畔,只听他淡淡道:“而是不敢说。”

“有什么不敢说的”李芳小声问道。

“因为皇帝根本不是生病”李时珍淡淡道:“而是中毒。

“什么”听了这话,李芳头发都炸起来,紧张万分道:“先生啊,这话可不能乱说,一个弄不好就是尸山血海啊”

“不会的”,李时珍摇头道:“这个怨不着别人,因为皇帝是知情且自愿的。”

“啊”李芳彻底糊涂了,苦笑连连道:“哎呦,我的李先生,您就别跟我打哑语了,说明白点成不”

“我看皇帝的眼珠发乌、眼白发红,眼珠下面的眼袋呈青色,这都是水银中毒的症状。”李时珍叹口气道:“呼吸困难、长期腹泻,皮肤出现红色疱疹,这是金中毒的症状。”顿一顿又道:“头痛、头晕、失眠、昏迷、少尿,牙齿与指甲发黑,这是铅中毒

沈就在边上听了,心说我得那个乖乖啊,这得是怎样一个怪物啊,不由暗自庆幸自己的决定,加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了。

“怎么会这样呢”李芳失神道,他跟了皇帝几十年,那是真有感情的。

“那要问问那些道士”,李时珍冷冷道:“他们用那些东西给皇帝炼丹,不中毒才怪呢。”说着低声说一句道:“我都佩服皇帝。”

“什么意思”李芳问道。

“几十年如一日的吃这些东西”,李时珍道:“能一直撑到现在十r一李芳顾不得理会他言语中的不敬,而是关切问道:“那要不要紧,用先生的方子能不能治”

李时珍道:“我那方子是用来排毒的,如果皇帝从现在开始,能戒了丹药,按照我的方子,内调外补,修炼气功,也许还能挺过这一关去;如果还继续服丹,纵使治疗保养得再好,也就三年五载。”他这人说话直,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李芳怔在那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看他这样子,李时珍长叹了一声:“当年在太医院时,我就上书劝谏过,请皇帝不要信那些方士之术,更不可服用那些方士的丹药这个道理,其实那些太医人人皆知,可是人人不言”说着愤慨道:“他们为什么都不说实话”李芳紧皱着眉头问道。

“自私”李时珍加重语气道:“这几十年,人心败坏太快了他们只想着自己的前程地位,忘了忠孝节义。所以见皇帝对丹道痴迷,听不进反对的话,便揣着明白装糊涂,人人明白却人人不敢言,唯恐帝心震怒,祸及自身”

“如此说来,那些太医也真该杀”李芳气愤道。

李时珍却冷笑道:“难道只是太医的责任吗满朝的大臣,还有那么多以理学自居的名臣,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没有一个人去劝皇上远离那些方士邬术。从大学士开始,全都为了一己私利而邀宠媚上,逢君之恶我看大明朝的气数,也快差不多了。

沈就真替李时珍捏把汗,心说这是说真话的地方吗但李时珍就是那么个敢说话的脾气,这些话不说出来,他就会您死

李芳这个尴尬啊,好在他知道李时珍只是个医生,便装做激听见后半截的。但他本打算让李时珍帮着劝劝皇帝的念头,也彻底打消了

等天亮开宫门,沈就便与李时珍出去。回家的路上李时珍自然不会给他好脸看,沈就也自知理亏,在那小心翼翼的应承着,始终没让他发作起来。

回到家里,沈就笑道:“咱上们先去饭厅吃早饭吧。”

李时珍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往自己住的跨院去了,沈就只好摸摸鼻子道:“先睡觉也行

吃过早饭后,他准备回国子监看看,话说自从小病一场,还没回去过呢。但轿子还没出门,便被沈安拦住道:“老爷快去看看吧,李先生要是了。”

沈就赶紧下轿,往李时珍住的跨院去了,果然见他在那将书稿装箱,急忙按住箱子道:“李先生啊李先生,您对我有意见,就打我一顿,可千万不能走啊。”现在李时珍成了皇帝和裕王的主治大夫,他要了之,沈就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李时珍挪开他的手道:“你不用担心,这边的事情不了,我是不会离开京城的。”说着看他一眼道:“我只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沈就重新按住道:“那又何必呢”

“我想怎样就怎样,你无权限制我的自由吧”李时珍道:“我可不想半夜里再被人绑架一会了。”

“绑架的事儿,我敢您道歉,要不然您真打我一顿得了。”沈就伸出脸道:“绝不还手。”

李时珍把他的脸推开,苦笑一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限制我的自由”

“不是限制您的自由”,沈就正色道:“而是保护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笑话”李时珍衣袖道:“除了太医院的同行,我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总不成那些太医拿刀来杀我吧”

“太医不会,但刺客会。”沈就叹口气道:“这个月,府上已经抓了三波刺客,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

“怎么没有报官”李时珍一愣道。

“移交锦衣卫了。”沈就道:“是锦衣卫的人叮嘱我,此事不要声张,因为背后的主使我惹不起。

“什么人”李时珍不由问道。

“景王爷。”沈就也不跟他卖关子,沉声道:“你给裕王爷治病,就等于得了景王爷,他自然要想尽办法除掉你。”说着干脆坐在箱子上道:“既然我把你请来了,就必须得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不能走。”

听了他的解释,李时珍的表情柔和了些,也放低声音道:“我有必须是的原因昨夜我给皇帝看了病,今天就不能住在你这儿了,不然会牵累你的。”

“我不怕牵累”,沈就开心笑道:“再说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