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164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经博士,两个国子监官员,沈默依旧满面春风的请他们坐,还请他们喝茶。

五人自然知道沈默找他们来的目地,也早商量好了,一定要强硬一点,不能给夫人包庇李赞的机会。但看到大人如此和善的态度,身子登时先酥了一半,再看大人亲自给自己斟茶,一个个更是诚惶诚恐,从里软到外,哪里还能硬的起来。

原先他们想率先发问。如果处理结果不满意的话,便跪地死谏,但让沈默一番春风化雨,竟然谁也不想出头了。互相看看,没一个愿意先吭声的,只好等大人先说。

只听沈默微笑道:“你们的联名信我仔细看过了,也很重视,所以今天一早啊,就跟李势进行了恳谈,这个你们知道吧”

大伙点头道:“知道。”其中一个壮着胆子道:“不知谈的结果如何”

“还是很有收获的。”沈默笑道:“他认识到了,不分场合地点、的夸夸其谈,十分不利于团结,答应我以后不这样了。”

众人终于忍不住冉道:“那最后是如何处理的呢”

沈默两手一摊,诚实道:“未曾处理

这下大伙不干了,聒噪道:“大人,像那种离经叛道之徒;您怎么还能留他呢是啊大人。留着他只能教坏了学生,败坏了风气,没有一点好处啊”

沈默听着他们的投诉。表情十分的认真,等到他们告一段落,才微笑问道:“你们认为他是错的”

“那当然大错特错”众人嚷嚷道:“何止是错,简直是犯罪”

“是吧。沈默笑笑。摸一摸下巴整齐的胡须,道:“既然都认为他是错的,那就好办了。”

“怎么办”众人巴望着他道。

“和他公开辩论理不辨不明嘛,既然你们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就群策群力把他驳倒”沈默的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让他的错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没脸再在这混下去,乖乖卷铺盖走人。

说着笑笑道:“以免人家说咱们国子监内斗啦、不能容人啦”什么的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要来了这么个结果,有心说“不行,俺们不辩论你得直接把他撵走,却实在开不了这个。口”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这些人加起来,也辩不过一个。李赞吗

读书人都走动口不动手的,要是连口都不敢和人家懂了,传出去肯定会被人鄙视的”虽然他们对李赞那张利嘴都十分畏惧,但一想到是以多欺少,便不那么打怵了,心说蚁多还能咬死象呢,何况我们不是蝼蚁,他也不是大象。

合计片刻,他们终于应下了这一场辩论,但要求李赞不能在这期间,继续散布他的“歪理邪说。了。沈默早猜到他们会有这个要求,便痛快答应下来,起身相送道:“回去收拾收拾,咱们聚贤楼上。

五人这才想起,今儿还有一场给大人的贺喜宴呢,赶紧各自回去。儿子的饭馆还没开尖吧。

沈默白他一眼,淡淡道:“去吏部

三尺这才知道,原来大人竟要去接高拱,不由小声道:“不是已经送请束了吗还亲自去干什么”

对于他智商,沈默只有一个字的评价,道:“猪”。

国子监离着吏部衙门可不算近,一个挨着地坛,一个在紫禁城西边,轿夫紧赶慢赶也用了小半个时辰,引压他出来的以到衙门前街时。吏部讣在办公呢一“蛛洲听去。看看外面那条长长的队伍就知道。

一看他是四人抬的轿子,守门的兵丁拦都不拦,便径直放他进去了。沈默轻轻挑起帘子,想起自己网回京那次,心中不禁暗暗感叹,也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进到院子里落轿,三尺便持着沈默的拜帖先去高拱那里通禀,等沈默下了轿子,走到吏部右侍郎的值房时。高拱已经站在门口了,爽朗笑道:“江南啊,你太多礼了。”

每次听他叫自己“江南”沈默的心就抽搐一下,还得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只能安慰自己,这就像被那啥。如果不能反抗。就只有享受了,谁让自己现在跟裕王混,必须跟高拱搞好关系呢

两人家暄着进了高拱的值房。离开国子监,双方没了直接隶属,而变成一种老上司、老下级的关系,反而相处起来比较融洽,至少高拱不再横挑鼻子竖挑眼,不再用命令的口吻说话了。

当然,这是比较阳光的想法,其实真实的原因,是沈默通过不懈的努力,展示了自己的实力,或者换种说法,就是在裕王那里,变得不可替代了,所以高拱才会真正尊重他。面子向来都是自己挣得,别人给的是靠不住的,这话永远不过时。

只听高拱笑眯眯道:“拙言啊,当上祭酒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问老夫就是。

他就有这本事,本来出安点据好的,可话一说出来就让人听着别扭。

好在沈默已经习惯了,感激的笑笑道:“有的是跟大人请教的地方。您老到时候别嫌烦就行。”

高拱哈哈大笑道:“哪儿的话你我忘年之交,正应当好好亲近,我家的大门是永远对你敞开的。”

“改日定要拜访。”施默笑道:“不过今天,还是请大人跟我走。跟我们这些老部下聚一聚去。”

高拱这个高兴啊,心说:“唔。这小子不错,有情有义、念旧,升了官也没浮躁,确实是好样的”便欣然前往。

却也不想想,人家都当过省长的人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现在不过当个中央大学校长,有什么好激动的。位大人上去。

这年代,谁初入有马车,那就相当于沈默上辈子的宝马奔驰,还得是七系、艾斯级。所以高拱上了车,便笑道:“你是真阔气啊。”不过也只是随便说说,因为大家都知道。沈默娶了大财主家的女儿,当初为了救未婚妻,沈默遍请京城名医。每人的出诊费都是一千两这段传奇到现在还有人提起,所以没人会将他的生活与贪污联系起来。

沈默看看装饰典雅,造价不菲的马车内壁,苦笑道:“这都是拙荆的爱好,其实我觉着,生活还是简单一点好。”

高拱看看他身上的布袍子,摇头笑道:“有福不会享了吧又不是偷的抢的,大大方方的享受就是,他们要是羡慕,也娶个富家小姐啊大人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沈默说完,两人便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了,高拱想起一事道:“明儿有早朝,要廷推的,你可别缺席了。”

“是么”沈默愣一下,苦笑道:“要不是大人提醒,我还真忘了。自己也得参与这事儿了。”

“这是好事啊”高拱笑笑道:“明天会推举新任的礼部尚书,还有苏松巡抚,人选也就是那几张老面孔,你准备选谁”

沉默不假思索道:“大人选谁我选谁,这还用问吗”

高拱对他的态度很高兴,但口上还要教卞他道:“怎么能如此儿戏呢一票虽不顶事儿,却代表整个国子监的立场,切不可草率为之。”他还想说“那就是一种犯罪”但觉着太过严厉,便打住不说。

“大人教的是。”沈默却正色道:“但下官初次参加廷推,很多事情不懂,所以觉着“萧规曹随。是最稳妥的。”传说拍马屁的最高境界,是“踏雪无痕”就是说明明拍了马匹,对方却不觉的你在拍马屁。只感到浑身舒坦,所以效果最好。

从数次面圣的经过来看,沈默无疑是将此门神功练到极致的高手,如今只是随便使,就让高拱吃了人参果似的暗爽不已。为啥因为沈默用了个典故“萧规曹随”萧是萧何,曹是曹参,这两位前者是西汉的第一任承相,后者则在萧何死后接任。曹参上任后,对萧何的政令法律一字不改,只是照着执行。皇帝笑话他毫无建树,他便问皇帝:“我跟萧何比较,哪一个能干,皇帝很实在的回答:“好像不如萧相国。曹参便笑道:“陛下说的对,在管理国家上,我确实不如萧相国。既,经制订了套办章六我们只要按照他们的规宝照着蜘,一一女失职就走了。于是便有了“萧规曹随。的典故。

高拱一听沈默用典,自然就把自己代入萧何,把沈默代入曹参了,如此得出的结论必然很喜人。这比什么示弱表忠心都强多了。再怎么努力,在徐阁老那里都不会受到重视。这种感觉真的很无奈,他觉着自己已经足够好了,可人家偏偏就把他当成后娘养的,要是再在那一棵树上吊死,恐怕自己这辈子都得在冷衙门里养老了。

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慎重考虑之下,他决定另攀高枝了”深谙斗争之道的沈默很清楚,没有贵人相助的话,是不可能在一拨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存活壮大,更没有入阁的可能。如果没法如阁,无论自己有多崇高的理想,也都将化为泡影,没可能实现。所以他必须得主动一些,不能坐以待毙。

深思熟虑之后,他选择了高拱。原因有三,其一,如果裕王能登上大宝,那凭着与裕王的深厚感情,高拱必然是首辅的不二人选;其二,高拱现在还没什么实力,第三,大家比较熟,而且原先就是上下级关系。三方面原因综合起来高拱要为将来那一天做准备,所以必须组建自己的队伍,而他目前的地个,还不足以招徕各路神仙,所以自己一旦向他靠拢,必然会被视为左膀右臂,自己的付出,也必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这种事情属于痴男怨女一拍即合、一点就着。在去往饭庄的马车上,两人心照不宣的完成了约定,高拱十分的高兴话说他今天一直很高兴,,便觉着应该对沈默表示表示了,想了一会儿道:“马上就要考京官了,你有没有需耍关照的朋友,尽快报给老夫。”

“还真有两个。回头把他们的资料给大人送过去。”浣默闻言不由笑道。他本来就是要找高拱。解决吴兑和孙铤的问题,现在高肃卿能主动提出来,实在是再好不过。至少能说明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看来走到了聚贤楼。

沈默先一步平马车,将高拱搀下来。

高拱站稳之后,看见许多原先的手下站在门口,恭候自己的光临,不由笑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祭酒了,诸位不必多多礼啦

众人本就怕他,加上他现在是吏部侍郎,就要命了,恭恭敬敬的一起向高拱行礼,然后簇拥着二位大人进了聚贤楼饭庄。

聚贤楼说是楼,其实还是四合院,前院有六间大餐室,后院是四个大跨院,在京城的饭庄子里已经不算小的了,而且室内装饰考究,壁上悬挂名人字画,餐具也很讲究。并以精美的肴馔和上乘的服务享誉京城,在这里请客绝不丢份儿。

沈默包下了最大的一个宴会厅。厅里摆了八桌,国子监的官员、教员,除了李势之外,几乎全部到齐。

沈默请高拱主宾位就坐,自己则坐在主陪位,待众人都坐下。等候多时的饭庄侍者,便将菜肴流攻价的送上来”对在座的大多数人来说,来大饭庄吃饭,那是开天辟的头一遭,所以对聚贤楼里德摆设用具之奢华考究,那叫一个震撼啊。

他们终于知道,什么是大饭庄的水平,可不匙卜饭馆能比得了的。比如当天吃的菜肴。名目并不出奇,不过是些“恰乌鱼蛋、芙蓉鸡片、糟熘鱼片、酱爆鸡丁。之类,在普通饭馆也吃得到。但只有见到、闻到、尝到,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一分钱一分货了。

比如说同样一道“芙蓉鸡片”普通的饭馆也就是用鸡肉加火腿、冬笋,大火炒炒便出锅装盘;但人家聚贤楼的芙蓉鸡片,却是用捣成肉泥的嫩鸡胸脯肉、鱼肉,再加鸡蛋清烹制而成,这道菜外观雪白漂亮,品尝起来嫩软似豆腐,清香鲜嫩。美味可口,被美食家们赞誉为“不见鸡片。胜似鸡片。可不是外面的“山寨货,能比。

这些菜对常年缺肚子的国子监官员来说,简直是无可抵挡的诱惑,恨不得扑上去大吃一顿,但二位大人,,尤其是高大人在场,大伙还得慢条斯理,注意仪表,实在是太不过瘾。

高拱也看出来了,自己在这他们吃不痛快,酒过三巡之后,借口家里有事,便知趣的离弃了。

第二章,嗯,希望明甲能早点起,,因为要看凶州阅读

第五五四章 胜负

夜幕深沉,天色渐晚,聚贤楼中的国子监众人渐渐有了酒,加之高阎王,已走,压迫感顿去,言桊间便开始放肆起来。

话题绕来绕去,怎么也绕不开当下的朝局,他们开始讨论起严徐两党的斗争了。虽然这些官员中清流居多,支持徐阶也多,但让沈就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全部认为徐党将在这场斗争中取胜难道徐阶的群众基础这么牢固了”沈就暗暗嘀咕道,便继续仔细听下去,终于发现了这些人的信心之源,却让他啼笑皆非因为他们认为徐阶定会取代严嵩的依据,竟然近来颇为流行的童谣:

高山蔽日月,合不利;人弋连工公,由水木,一共十六个字,一看就是那种为了某种目的而便凑的谶谣。对于猜谜高手沈就来说,这玩意儿实在没搞头第一句高山蔽日月、合不利”,看字面意思,是说高山会遮蔽日月,所以高山和日月不宜凑在一起。再稍一深究一一高山为嵩,日月为明,合不利,的意思是分宜”结合字面意思看,便可得到谜底曰:分宜的嵩会让日月不明,所以不能在一起。

第二句,人弋连工公,由水木,就更没意思了一一人弋为代,木公为松,水工为江,加上那个由,字,便能拼出四个字英:由松江代,0把一二句连起来,这谶谣的意思,便是分宜的嵩对大明不利,应当由松江代。分宜的嵩是谁严嵩严分宜也,松江者何人徐阶徐华亭焉在这个年代,谶谣有着神秘的力量,可以左右舆论的方向,比如古代那阿房阿房亡始皇”国初那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都是运用谶谣的经典案例。

但沈就知道,这玩意儿不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会从石头佼里蹦出来,而是有心人为达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编造出来哄骗世人的。他心中不由暗暗冷笑,看来徐阁老这次是势在必得了,竟然连用谶谣造舆论的方法都使出来了,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但又不得不佩服徐阁老,果然是拿捏分寸的行家其实一句谶谣并不会让徐阶取代严嵩,如果在严党如日中天的时候抛出来,很可能不仅没有作用,还会找来灾祸。但严嵩雨中跪金殿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还有严世蕃被逐出相府,这一系列的打击让严党人心惶惶。徐阶此刻才抛出这谶谣,既可以让严党更加混乱,也可以使己方士气高昂更重要的,还能争取到许多骑墙派的支持,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在徐党使出吃奶的力气造势之下,严党分子终于人人自危,心道:天凉好个秋

这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第二日的廷推,就在这样一种气氛下开始了。

当沈就从家里出来,到了西苑门外时,朝中大员们已经到了很多,放眼望去,一水儿全是大红袍,且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三个人群。沈就仔细分辨,站在左边那一拨,有万采有何宾,显然是严党一伙,右边一团自然是徐党了,人数竟不少于严党。

还有一波人数较少,他看到高拱、方钝都在里面,心说这应该是中立派了。

沈就正在踌躇该怎么站队时,高拱也看到他,便招呼他过去,倒省得他继续犹豫了。

沈就便走过去,向几位大人团团施礼,高拱笑着介绍道:“诸位大人,这是新任国子监祭酒,不过人你们肯定早认识了。

方钝等人颔首笑道:“沈状元的大名妇孺皆知,我等就是再孤陋寡闻,也是认识的。”沈就谦逊几句,便低调的边,听几位大人对待会儿的廷推交换意见,让他意外的是,在这些个中立的官员心中,徐阁老的口碑,并不比严阁老强到哪里去。这些人普遍持一个观点,那就是这两位大人秃子别笑和尚,其实一般模样。

他还听诸位大人感叹,今年政坛变动特别剧烈,往年总是死水无波的六部九卿,短短敏月之内,已经有原刑部尚书何鳌,原礼部尚书赵贞吉、吴山、原吏部尚书吴鹏、原苏松巡抚鄢愁卿,五名部堂高官相继离去这一切充分证明,严党和徐党之间的搏斗,已经到了何等激烈的程度。

更可怕的是,这才是风暴的前兆,真正的厮杀还在后头呢

沈就正在认真听着,突然感到人群一阵马蚤动,便被好奇心驱使着看去,只见严阁老和徐阁老的轿子,从东西大道上相向而来,几乎是同时到达了西苑门前,两家的轿夫能把分寸拿捏成这样,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啊在众人的注视下,有那么好几息梅时间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东边的轿帘先掀开了,露出徐阁老那张精明干练的老脸,他的目光望着对面纹丝不动的轿子,微不可察。的轻叹口气,对身边人道:“迎一迎吧。”便在家人的搀扶下下了轿子,徒步向迎面的那乘轿子走去。

见徐阶下轿走过来,对面那轿子也动了轿帘掀开,须眉皆白的严阁老苍声对严年道:“快,扶我下来。”

站在轿边的严年,连忙伸手扶住了老首辅。

严嵩下得轿来,徐阶也走到了他的面前,恭恭敬敬的拱手道:“阁老早啊”

严嵩也毫不怠慢的还礼道:“好啊,阁老好啊。”

徐阶很自然替下严年,搀起了严嵩的右臂道:“严鹄他奶奶好些了吗”严鹄他奶奶,指的是欧阳氏,徐阶将长子徐蟠的女儿,嫁给严嵩的孙子为妾,所以喜有这层称呼。

严嵩摇摇头,叹口气道:“还是老样子,唉,撑一天算一天吧。”说着看徐阶一眼道:“我不也是一样过了正月就是八十三了,也该向皇上告老还乡了。”

这话徐阶不知听了多少遍当初严嵩七十的时候就说过,之后每年都会提起,至今已经说了十多年,却仍然占着茅棚不屙屎,所以鬼才会再信他呢。但嘴上还要道:“可别”一边搀着严嵩往宫门口走去,一边笑道:“阁老长命百岁,您老最少得再伺候皇上二十年呢。

严嵩摇头笑笑,还未说话,一个带着恨意的声音却插言道:“真还干二十年,有些人就要恨死我们了”能这么大胆子,敢在两位大佬交谈时插话的,除了严世蕃也没别人了。

徐阶呵呵笑道:“小阁老多r了,您问问满朝百官,谁不是盼着阁老长命百岁呢”

“什么小阁老”严世蕃毫不客气的打断道:“我怎么没听说过,咱们大明朝还有这官职”

徐阶的面色不由有些尴尬这称呼已经叫了好多年,以至于在所有非正式场合,人们都以此称呼严世蕃,他也不例外。谁知这严世蕃竞翻脸不认账,闹得徐阁老好大的下不来台。

徐阶不知道,严世蕃已经被陈洪警告过了,哪里还敢用这个头衔

见两人僵了,严嵩缓缓道:“百官正看着我们呢,和衷共济,和衷共济。”这时众官员也迎上来,将两人隔开,这个小插曲也就过去了。

过了不长时间,宫门楼上一声悠扬的钟响,大臣们便都住了声,分左右进入西苑,在玉熙宫正殿中列班,沈就作为官位最小年资也最小的小字辈,当仁不让的站在了最后一排,再往后一步就是殿外了。

跟着众大人跪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时,他用笏板挡着脸,偷瞧御阶上面,只见空空荡荡,之帝果然不在。

大人们跪了一会儿,才有个太监的声音道:“有上谕,今日廷推由大学士严嵩、徐阶主持,尔等需秉承公心,为国荐材,不得徇私,钦此。

“臣等接旨”又是一阵山呼道。

“诸位大人请起吧。”那太监道:“咱家就不打扰你们议事了,杂家告退了。”说着一施礼,一甩拂尘便翩然而去。

“李公公慢走”原来是司礼监大:\\李芳。

待李芳走后,严嵩坐在锦墩上,垂眉闭目道:“请徐阁老主持p巴o徐阶没有像往常那样推辞,而是恭声道:“遵首辅命。”说罢直起腰来,目光扫过众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顿时散发出来,只听他用带着松江口音的官话,慢而吐字清晰道:“诸位,吏部已经提请内阁,罢免了礼部尚书吴山,苏松巡抚鄢愁卿的职务,按例咱们应该为国荐贤,为主分忧。所以请各位畅所欲言吧。”

众人却不会随便发言,因为在廷推之前几夭,各派就已经选定各自的人选,到时候也就是这些能争一争,你要是随便提一个,绝对是毫无用处,而且还自取其辱。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严徐两党的斗争,别人根本掺合不上。是徐党趁势追击,就此确立胜局,还是严党不甘失败,奋力反击沈就在边上拭目以待。

突然感到脑后一阵凉飕飕,沈就回头看看,原来殿门是大敞着的,自己又站在个门口,自然成了深秋冷风的第一问候对象,不由缩缩脖子,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他突然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短暂的沉就后,锐意进取的徐党份子打破了平静,急先锋刘焘出列大声道:“我推荐严讷严大人严大人资历、德行都没的说,乃是最合适的人选。”此言一出,那些个徐党的积极分子,蚂,喁声附和,极力想造成一种,非严讷莫屡的架势。2沈就一听,头立马大了他虽然现在立意袖手旁观,却在当初已经苦口婆心对徐阶分解过,如果要进行礼部尚书的廷推,一定要推茬欧阳必进,绝不能是别的人选,但现在徐党却推出了严讷,分明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天可怜见,他的提议可完全没有私心,而是全意为徐阶着想当初沈就在偷袭了严世蕃后,自知实力不足,无法与严党抗衡,便亲赴徐府折节下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得徐阶答应为此事负责。为了让徐阶打消顾虑,他根据双方的强弱态势,还精心为其设计了一套步步为营、穑重取胜的反攻计划其核心一步,便是在廷推礼部尚书时,全力推荐吏部尚书欧阳必进,如此虽然将礼部尚书,也就是未来一名阁员的名额让给了严党,但可以将至关重要的吏部拿下来,然后以吏部为依托,一步步的蚕食严党的力量,积小胜为大胜,直到彻底扭转双方的局面沈就当时,已经不厌其烦的将这样做的理由和后果,全都讲给了徐阶虽然在徐阁老那里,自己总像是后娘养的,但当前大敌是严党,所以他没有半点藏私沈就清楚记得,自己当初这样对徐阶说:严党羽翼丰厚、爪牙锐利,贸然相拼的话,一定会两败俱伤,甚至是反受其噬,所以我们要避免决战,切不可操之过急。其实他这是照顾徐阶的面子才这样说,如果实话实说的话,就是如果全面开战,我不大相信你能赢,因为他相信,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平时显露的实力都只是冰山一角,还有大部分力量隐藏在水下,若是贸然冲过去,只能变成钛达尼号。

所以他希望徐阶能在胜利面前继续保守,将优良传统发扬封最后来沈就以为对徐阶来说,做到这点应该没问题,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竟然推荐徐党的严讷,而不是欧阳必进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徐党不打算放过任何胜利果实,贪多求全了沈就不知道这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许是他多心了,但沈就原先对徐党必胜的信念,竟然产生了动摇

他的心理活动影响不了任何人,那边严党马上就不干了,何宾站出来道:“我推荐袁炜,不服就比比,看看严大人哪里比袁大人强。”这还真没法比,因为袁炜比严讷早一科,而且袁炜在迁围之前,就是太常寺卿,后来去了詹事府转迁时,接替他位置的,正是严讷,所以无论怎么说,袁炜都比严讷更硬起一些。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匀然谁也说不服谁,最后只能豆子上见真章了。张四维和另一个内阁的司直先发了豆子,言明绿豆代表严讷,红豆代表袁炜之后,又端着罐子下来收集。

沈就眼站在正前方的高拱,只见他手中亮出一枚绿豆,旋即收了起来,他便知道,这次高拱选的是严讷看来裕王的利益压倒一切啊,就凭袁炜是景王的老师,高拱就不能选他。

正在寻思着,张四维端着罐子到了他面前,看着一身红袍峪沈就,张四维朝他意义难明的一笑,小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干这个了。

沈就点点头,将手中准备好的绿豆送进了嫦子里不管心里多么不痛快,还是得大局为重啊收完了沈就的,张四维便转身回到了最前面,恭敬地递给徐阶道:“阁老,今日在场三十二人,共收集三十四枚定子,请阁老查验。

原来在这个场合中,豆子不叫豆子,衅定子,。

“辛苦了。”徐阶点点头,便伸手接过罐子,对严阁老道:“阁老,咱们开始轻点吧”

严嵩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我看不清了,还是徐阁老自己数吧。”

徐阶看一眼异常低调的严世蕃道:“那,不如让小哦不,严部堂替阁老数吧”

严世蕃却拒绝道:“你自己数吧,我们信得过你。”说这话时,他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让徐阶心头升起一丝不安

摇摇头,将讨厌的感觉甩到一边,徐阶便在众日睽睽之下,将所有的定子倒在白色的棉布上,用一种小钩子似的东西,开始一粒粒数起来。

他数的是绿豆,也就是袁炜的一、二、三、四、五十五、十六然后便再也找不到一粒绿豆了

第五五五章 属谁

。 按照徐阶原先的打算。是听沈默的话,推举欧阳必进的。

但所谓的“朋党”是由各种利害关系组成的集团。一个。人是没法称为“党,的,所以徐党绝不是指徐阶一个人,而是他和他身后那一帮子的集合。

要想跟严党抗衡。徐阶就得耸着身后那帮人,不然卑单力孤,好虎架不住群狼”所以他的注意。千万不能散了人心。

对徐党来说,他们的人心便是“消灭严党,取而代之”这个目标其实是分两个阶段。先消灭严党,后取而代之,很明显是先苦后甜。

在第一阶段,大家都能怀着一种崇高的精神,甚至以舍身取义的态度,团结在一起,基本没有私人的要求,一切的目标只为战胜“邪恶。的敌人。

但当到了第二个阶段。取而代之,分享胜利果实时。原先的同志情怀、牺牲精神、服从组织。便全都抛之脑后,人人都絮叨着自己的功劳,把手伸的老长。唯恐少分一块馅饼,恨不得把别人改得的也吃掉。

对于长期饱受压抑的徐党来说,等着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虽然一直以来,无比强大的严党。给了挑战者一次次惨痛的教,让他们变得无比小心,但当他们的知严阁老雨中跪金殿,并把严世蕃撵出家门时,即使最保守的份子。也会大胆说一声,,天亮了

再加上为了打压严党、鼓舞士气、拉拢中间派,徐党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攻心战,一时间仿佛有“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架势打没打击到敌人尚未可知。反正徐党自身,似乎被鼓舞的有些,过于乐观了。

不信在六部衙门看看,那些喜气洋洋、满脸放光的,必定是徐党无疑,这些人腰杆也直了、嗓门也大了,开口必称“三十年未有之大变革”仿佛磨刀霍霍向猪羊一般

不仅是中下层官员普遍乐观,好像这种情绪也感染了核心层的人物。那些稳重的部堂高官。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纷纷打起了小九九”他们这些人,普遍都是侍郎、右都御史之类,全都是副职。

副职啊,那是天下最辛酸的几种职业之一,吃正职的剩饭,受正职的气不说;正职动动嘴,副职就得跑断腿,完事儿得了功劳还是人家正职的,当然要是办砸了。那黑锅可是非你副职莫属的。

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妾。这些侍郎们都是表面光鲜十分、内里辛酸百分,哪个不是做梦都盼着能扶正了,真正当家作主、扬眉吐气”也欺负欺负自己的副职一回

这种心情,徐阶是很理解的。因为他就是这些上最大的副职,对副职的辛酸,他比任何人的体会都深

所以当严讷几个找到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时,徐阶原本很坚定地主意动摇了”当然,徐阶生性稳重,绝不会孟浪的。他还是很耐心的劝严讷他们,来日方长,这次就不要争了。

但对于严讷这样的词臣来说,当上礼部尚书,然后入阁为相,就是毕生的最高追求了,这次的良机可能错过了,就再也遇不上了,所以他是势在必得的。听了徐阁老的劝说,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闷声问道:“那阁老准备选谁”

这种事儿也瞒不下去,徐阶便老老实实道:“欧阳必进

此言一出,屋里的五六个人一下便炸了锅,难以置信道:“我们没听错吧阁老竟然要我们推举严嵩的小舅子”

徐阶点点头,很肯定道:“是的。”便耐心向他们解释起来,当然用的是沈默那套理论。

“不行绝对不行”但那些人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大声道:“阁老,您怎么集听一个黄口小儿的呢他不过侥幸办成了几件事,却不代表他就是诸葛再世”便分析道:“阁老您想,最后一次廷推的时候,咱们便仅是落后一票。现在严党折了吴山那一票,即使以上次的结果看,最差的情况下。也该是持平的

徐阶点点头,听他们继续大声道:“除非阁老认为,这段时间我们的一切努力全都是无用功。没有为我们拉过一个中间派,不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是啊阁老那沈小子的主意,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啊”他们继续大声劝说道:“如果我们推举了欧阳必进,在严党看来,是我们怕了他们,妥协了在我们这边,那就是大大的打击而那些中间派。都是些墙头草,现在我们形势一片大好,正是疾风吹劲草的时候,可我们来这么一出。人家一看,原来他们还是怕严党啊,得了。我们

徐阶开始有些动摇了,但他还是道:“我对吏部尚书志在必得,如果没有这招调虎离山,如何取之”

“阁老糊涂啊”那些人笑道:“严党已经是墙到众人推了,只要我们发动攻势。弹劾欧阳必进,必然有无数人跟进,用奏章都能把他埋了,还愁除不掉个欧阳必进”

“这是我们跟严党正式开打的第一战,一定要干脆利落的完胜如果您把礼部尚书给了严嵩,那最多就是个不胜不败,如何显示我们的实力如何打击严党的气焰贻害无穷啊,阁老”

在众人的一片反对声中,徐阶终于改变了主意,倒不是他们的说法多有道理,而是他看到这些人眼里的。他不能为了坚持计发“而得罪了自己的骨干,那样是得不偿失的。

一番权衡之后。徐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与他们约法三章,如果出现双方打平的话。他就会改为推荐欧阳必进”按照惯例,如果出现打平,要么是一并报上去,提请圣裁,要么其中一方重新推举人选出来,再次进行投票。

众人坚信不会打平,便接受了徐阁老的要求。

但当结果出来。却是把徐党所有人都惊呆了,而严党中人一下喜上眉梢,若不因为这里是皇宫金殿,恐怕都要载歌载舞了”

徐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将桌上的豆子仔仔细细、一粒一粒的数过,但到最后还是十六粒绿豆,再也变不出一粒了。

在那一霎那。徐阶仿佛一下老了几岁,不由望向严嵩。只见严阁老还是如老松一般坐在那里,根本看不出端倪来;再看看严世蕃,那刻意的低调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嚣张笑容,那只独眼中流露出戏德的光,仿佛在说”被耍了吧,笨蛋

其实他根本没法体会严世蕃此刻的心情,从顺天乡试开始,倒霉的事情一桩连一桩,整天被老爹刮、被皇帝骂、被下面人怀疑,被徐党的人嘲笑,甚至最后被赶出家门

在严世蕃的心里。已经积蓄了太多的怒火需要发泄,所以当他看到徐阶这副样子时,那种从内而外升起的快意,比糟蹋良家妇女带来的快感,都要强烈的多。只是他知道在大殿角落,肯定有嘉靖的太监在窥视着这里的一切。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报告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