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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酒过三巡之后。杨顺和路楷对视一眼,意思是:“趁热打铁吧,”

路揩点点头。起身端着酒杯,朝沈默歉意的笑笑道:“今儿个白天,未曾想大水冲了龙王庙,还望钦差大人海涵。”

沈默闻言没有起身,举着酒杯,与他虚碰一下。淡淡一笑道:“路大人言重了,本官岂是那种公私不分之人”

路揩面上带着笑,却听出沈默言辞中的锋机,显然不愿就这么算了。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唉请大人相信,咱们同事一代圣君,又没有宿冤旧仇,也许下官在公务上确有失误,但那也只是无心之失,并不是针对大人的,下官一定改正”官场上讲究个面子,他却当众自抽耳光,其实是逼沈默不得不大度一些,揭过这一节。

沈默却好似不是官场中人似的,闻言捏着酒杯,笑笑道:“现在说对错。似乎还有些早,怎么也得等着下官,把案子查清了再说吧”

见他如此不给面子,路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干笑一声道:“。钦差大人说得对。既然您要查案,那咱们就好好查,查个水落石出”心说。既然你不肯放过我,我也只好奉陪了。

见场面僵了。杨顺心说:“看来不让他满意,这小子是不会罢休的。便起身呵呵笑道:“唉。沈大人难得来一次宣府,怎能被那些俗务缠身呢至于沈炼那案子,我看定然是那些妖人胡乱攀咬,牵连无辜的,明夫就把他们父子无罪释放。如何”

沈默闻言盯着杨顺微笑,然后又呵呵笑起来,杨顺心说:“本帅出马果然立竿见影”。也开心大笑,众人也陪着放声大笑,花厅里登时充满了欢声笑语,场面无比融洽。

沈默虽没大笑。却也笑得一手直擦眼泪,一手重重拍着杨顺肉肉的膀子。虽然感觉生疼,杨顺还是很开心小声问道:“那咱们的事儿,是不是结了”

“结了结了。”沈默大度的拍拍他的肩膀道:“私事结了”

众人光笑去了。没听出他话中有话,纷纷举杯道:“为了化干戈为玉帛。干杯”

沈默便顺从的干了一杯,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提高声调道:“但是花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呈石化状态,都呆呆望向沈默,不知他又要出什么么蛾子。

杨顺强笑道:“呵呵,但什么是”

“私事了了,下面就该共事了”沈默表情一肃,起身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沈默。奉旨问宣大总督话”

杨顺万万想不到,皇上竟还有口谕没宣,不由慌乱道:“臣臣,,恭请圣安。”赶紧跪。

沈默看他一眼,道:“圣躬安,杨大人,沈默奉旨问话,你务必如实答来。”

“臣聆听圣。据实回答,如有半句隐瞒,便为不忠之臣。”杨顺口中下意识的回着套话,心里却一团乱麻,暗暗埋怨道:“这个沈默也太不按规矩来了。有上谕不早宣,竟一直憋到现在,才当众宣布,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个宣大总督当得好,堪称楷模呀”便听沈默沉声道:“别人当总督时,宣大总是战事连连,惨败的战报一个接一个,让联忧心如焚;你这个总督当得好啊,在你治下两年,战事寥寥无几,更无一次败绩,你说联是不是该重重赏你”

“臣惭愧”杨顺心中暗喜道:“看来问题不大,是这小子故弄玄虚吧。但听了下面的话,他的脸都绿了”,

只听沈默缓缓道:“只是联有一事不明,请杨大将军解惑既然西线无战事,为何将士阵亡人数,比整天打仗时,死的还多呢”””分割

传言中的一章”并不影响今天的更新。

第五九八章 反客为主

宣府城天象突变,前一刻还是明月如辉,光照大地,此刻却阴云密布,星月无光。3z3l

花厅里鸦雀无声,方才皇帝的口谕,虽然语气十分戏谑,却如春雷炸响险些把一肚子肥油的杨顺震瘫在地,也惊得在座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以为,沈默此次前来,是求了皇帝的圣旨,拯救他老师来了,充其量也就是把白莲教一事问个清楚。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身负使命,来跟杨顺算这两年的总账了众人的目光偷偷望向崔老,便见他捻着胡子微微摇头,于是都默不作声看这出戏怎么演下去。

真正着急的,只有杨顺和路楷,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要蹦跌一起蹦挞,要蹬腿也一起蹬腿。看到杨顺面如土色,已经完全乱了方寸,路楷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了,他朝沈默拱拱手道:“钦差大人,下官是宣大的监察御史,为什么对此事一无所知”

沈默看他一眼,淡淡道:“你是在质疑皇上吗”

“微臣不敢。”路楷紧盯着沈默道:“微臣只是觉着,圣听被j臣蒙与70”

斗嘴皮子沈默还没输过,他冷冷一笑道:“是不是j臣,只有皇上说了算。但现在皇上垂询,你要是觉着不好解释,就跟我回北京去,跟皇上当面解释。

“我当然可以解释。”路楷道:“主要原因是俺答汗这两年,改在大青山南、丰州滩住牧,远离了宣大边城离得远了,自然劫掠就少了,各过个的日子,不是更好吗”他这纯是欺负沈默对九边一窍不通,想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说法蒙混过关。

沈默不置可否的笑笑,扶着椅子缓缓坐下,微微一笑,对那个陈府台道:“陈大人,麻烦你做个笔录。”

陈府台不敢违抗,赶紧起身到一旁的书桌前,三尺走过去给他铺纸、磨墨其实也是在监视他。

见一切准备停当,沈默层向路楷道:“从现在起,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进呈皇上御览请路大人重复一下刚才回话,好让陈大人补土。

路楷嗫喏着不说话。

“你也可以不回答,”沈默看一眼陈府台道:“陈大人只需如实记载拒绝回答即可,相信皇上会体谅路大人的”他现在连严世蕃都不惧,还治不了个路巡按

路楷一下子满头白毛汗连连道:“别别十十我说我说。”便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又补充道:“大战确实是没有的,但俺答的儿子黄台吉,还是时常来马蚤扰,双方小冲突不断,但因为危害不重,也就没必要往上报了,省得有人说我们夸大其词,邀功请赏。”

“好一份高风亮节”沈默轻轻鼓掌道:“讲得真好,沈默受益匪浅,做人就要做路大人这样的人啊”说着笑容可掬道:“那既然危害不重,为什么阵亡将士却累创新高呢”

“这个么十十说来话长。”路楷擦擦汗道:“减员是存在的但不能都归结于阵亡,有时疫、有病重,还有被白莲教妖人勾引去的,总之原因很复杂,容下官仔细查明再行禀报。”心说为今之计,只用先用缓兵之计,把这关过去,然后关门放黄台吉了。

路楷话音刚落,便听花厅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众人的目光都望向门口就见一个千户模样的军官冲进来,也顾不上礼仪了,直接跑到杨顺耳边,低声禀报几句。

“什么”杨顺失声叫道:“你再说一遍”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禀报大帅”那千户便提高声音道:“半个时辰前,锦衣卫的人进到军营,带走了罗副总以下十几名军官还在营里悬赏,说有告发不法的,最高可赏金千两,并能解除军籍”声音虽然还不大,但足以让在座各位都听清楚,让他们如坠冰窟,牙齿不自禁的打颤。杨顺更是怒不可遏,这不是要他命吗话说泥人尚有三分土性,何况杨大帅乎他从地上猛地弹起,一声咆哮道:“沈江南,你狗胆包天军营是皇帝都不能随便进的你怎么敢敢擅闯呢”

“呵呵”沈默对他的怒气置若罔闻,掸一掸官袍下襟,若无其事的坐着,但他胸前的獬艿,却在灯光下张牙舞爪,无比狰狞这一静一动,莫不让花厅中人,感受到莫大的压力。

路楷见杨顺骂完一句就没了下文,只好站出来,一拍桌子道:

“姓沈的,你也太狂悖了就算你是钦差大臣,没有皇上的圣命,兵部的关防,你也无权过问军队敢问你有这两样吗”

沈默摇摇头,还是不慌不忙的笑道:“没有。

“果然是越权行事”路楷义愤填膺道,“我们本固你是位钦差,所以才敬若上宾、对你一让再让,可你竟丧心病狂,横加扰乱我宣府军务,莫非以为没人治得了你”说着对在座众人道,“诸位,不用怕他,钦差也就是给皇上跑腿的,皇上让他来查白莲教的案子,他就只有查白莲教的权力,其余的事情都无权过问”然后激动的挥舞手臂道:“我们一同上本参他,参他干扰军务、诬陷边将皇上圣明,定然会重则此獠的”

但这时候情况不明,弄不好一辈子的前程都得搭上,哪个敢随便接话,众人只是连连点头,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路楷心说,一不做二不休,先把这家伙赶出去再说便盯着沈默道:“来呀,撤座请钦差大人回驿馆”

他的亲兵刚要上前,便听三尺暴喝一声道,“谁敢”抽出刀来,立在沈默身前。

气氛一下子紧张到极点,外面有嘈杂声起,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沈默身上,竟谁也没有在意。

“收起刀未。”沈默终于发话了,却是对三尺说的,“别挡着我跟二位大人说话。”三尺只好闪到一边,但仍然死死盯着路楷的亲兵,仿佛随时都会拼命一般。

“怕了吧”路楷嘴角扯起一丝快意的笑容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又是何必呢”

“怕了,我好怕阿。”沈默呵呵笑起来,依然声音舒缓道:“路大人可冤枉我了,那锦衣卫的人,可不是我个小小的御史能指挥的动,人家早就盯上你们了,下官只不过恰逢其会罢了。”锦衣卫监察军情民情,当然有权力抓人回去调查,但前提是,靠山要够硬,不怕得罪人才行。

顿一顿,沈默又补充道:“还有这件事,我已用八百里加急,向皇上报告了,就不劳二位大人费心了。”

“哼哼”路楷心头升起一丝明悟,今日之事不能善了了,便冷笑一声道工“沈大人好一个牙尖嘴利,却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沈默笑问他道。

“这里是九边要冲宣府,”路楷阴声道工“这里的长官是宣大总督,有先斩后奏的王命旗脾你想在太岁头上动土,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本官四品,王命旗牌杀不了我。”沈默依旧在笑,但笑容中已有肃杀之气,冷冷道:“收起那些没用的威胁吧,本官连你们主子都不怕,其能被他豢养的恶狗吓封”

“哼哼,你倒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路楷看一眼杨顺道,“大帅,此獠几次三番挑战您的权威,还不把他赶出府去”他已经被沈默刺浇的满心杂草,一心想要先过去这一关,冷静冷静再说。

杨顺知道这时候得听路杉的,点点头道;“来人呐话音未落,八扇门同时打开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却不是杨顺的亲兵,而是沈默的卫队此时的总督府中,早已满是通红的火把、雪亮的兵刃,数百穿着鼠灰色棉甲的总督亲兵,将花厅团团包围,却不敢再向前一步。因为在他们与花厅之间,是一队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背上挂着墨色披风的锦衣卫。

在官兵们看来,锦衣卫就代表了皇上,他们甚至分不清飞鱼服与龙袍的区别,哪敢椅兵刃相向所以虽然人数是对方的十倍,气势上却被压得死死的。

而在锦衣卫的身后,则是沈默的劲装卫队,他们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直闯总督府,且不许门子通禀,趁着府中的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先包围了花厅这一幕,引发了更大的惊慌。众宾客是来看戏的,却不愿膛这趟浑水,于是都望向那崔老。崔老便朝身边的沈默道:“看来钦差大人和杨大帅有公务要谈,我们闲杂人等,还是先行告退吧。”

沈默歉意笑笑道:“搅了老先生的酒兴,真是抱歉,改日下官定当登门赔罪。”钦差大人登门造访,这是多大的荣耀啊il可崔老看到今天这一幕,是真怕了沈默这恶客,赶紧赔笑道,“哪敢劳动大人还是老朽改日登门造访吧。”

“好说好说。”沈默点点头道。

“那老朽告辞了。”崔老朝他和杨顺分别拱拱手,便在边上人的搀扶下起身。其它人等也纷纷告辞,想借机溜之大吉,却被门口的卫兵拦住道;“没有官职的可以走,是官身的留下”

那些缙绅富商闻言,赶紧能走多快走多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而那些文武官员只好可怜巴巴的回望着沈默,却只见他一脸温和的微笑。

他们知道这下是不能走了,钦差都发话了,还想开溜就是藐视钦差、说严重点就是藐视皇上,那可是要问罪的一个个只好回来坐下,心中哀号道;早知这样,就不那么殷勤的自我介绍了

满屋子只剩下吃朝廷俸禄的,所有人都看着沈默,沈默却还是稳如泰山的坐着,仿佛掀起惊涛骇浪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但所有人都不敢小瞧这位钦差,他们从他始终温和的笑容里,感到了无比刺骨的寒意。

还是沈默打破了僵局,他对不知所措的总督府管家道:“来呀,重新换桌酒菜,我跟诸位大人唠唠嗑。”

仆役望向杨顺,杨顺望向路楷,路楷振振汗,稳定下心神道:“是啊都凉了换一桌.换一桌吧。”

不一会儿,没动几筷子的冷炙撤下去,又换上一桌热气腾腾的酒菜,沈默拿起筷子,对众人道,“都饿坏了吧,咱们先吃饭,吃饱喝足了再说。”此时月上中天,众人确实已经饿坏了,见钦差大人已经夹一个驴肉火烧,在那专心的吃起来,便都跟着拿起筷子,先祭了五楹启。

对于大多数官员来说,他们并不担心8己的命运,甚至是有悖无恐,因为不论风云如何变幻,宣府城都得靠他们来守,所以不担心有人敢对他们动手,除非不想要这京西第一府了只有杨顺和路椎两个食不下咽,他们满脑子都是前几任的悲惨命运,似乎除了神奇的杨博之外,没有一个得到善终的,哪怕是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仇鸾,也因为边境局势的恶化,而丢了官职、一命呜呼,这个看似位高权重的职位,似乎专门成为边事不利的替罪羊原本没有路楷什么事儿,可谁让他上了杨顺的贼船呢

感觉吃得差不多了.沈默擦擦嘀.举起酒杯道,“诸位”

众人在他擦嘴的时候,都已经正襟危坐,现在他一说话,马上齐齐摆出洗耳恭听状。

“放松一点,”沈默微笑道:“我沈某人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若不是身负圣命而来,也不会搞出这么大动昝。”

有人轻声问道;“不知圣明若何”

“很简单,把这件事情彻底查清楚”沈默看看杨顺和路楷道:“二位放松一点,只要你们把事情说清楚,咱们就还是亲近同僚嘛。”说着轻声道:“有这么几件事,皇上要我向众位核实一十去年正月戊申,寺坞等堡死亡指挥以下军官十余人,兵丁近千人,是怎么回事儿”

在座众人都震惊了,他们太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儿了但震惊没有结束,而的接连而至,只听沈默道;“四月己丑,应州毁四十余堡,一知府、两知县、两指挥,三千户,十四百户,卫所兵丁四千人死亡,是怎么回事0”

“七月戊子,山西死亡两知县,三百户,卫所兵丁一千人,是怎么回事。

“十一月辛己,山西神池死亡一百户,兵丁七百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道道问题被沈默抛出来,如一声声惊雷在众人头上炸响,所有人都面无人色,心中恐惧的大喊道: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朝廷要动真格的了吗包括路楷在内,所有人都相信,沈默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却不知一切都只是徐阶从别处推导出来的,在当今这个年代,是不作数的。

又听沈默接着道:“皇上非常在意这件事,这才要本官来宣府,其实也不难查,锦衣卫的人已经带走了大营中副总兵以下十几人,还在士兵中重金悬赏,不难问出事情的真相。”说着一脸厚道道,“但要是通过那法子查出来,众位可就有理说不清了,哪怕我百般回护,可朝廷大臣们会认为,这是个窝案这里离着京城也不远,你们该听说,现在内阁管事的,已经是徐阁老了,他身边那些清流,可都是嫉恶如仇的,如果煽风点火,把皇上的怒气惹出来,端了咱们这一桌子,也是很有可能的”

他这话让众人心中打鼓,强笑道:“皇上还要我们守大门的,怎们会把我们一锅端了呢”

“我可听说。”沈默徽做一芙道:“南方抗倭节节脞利,一大帮文官武将立功升官,却没地方安排呢”

众人这才害了怕,道;“不会吧。”

“会。”沈默沉声道:“我这次出来,还有个差事是观风,看看宣大的文官武将还能不能用,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第五九九章决裂

〗第五九九章决裂

一甘总督府花厅外剑拔弩张,花厅内虽不见刀光剑影,却更加让人紧张。

沈默看一眼一边案台上的更漏,微笑道:“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锦衣卫宣大千户所正在连夜审讯。天一亮,我就专年千户那里,拿锦衣卫的问讯记录”当然我绝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相信皇上也不希望

众人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宣府这边情况复杂,而且对手又是凶悍的蒙古鞋子,那可不是东南的矮脚偻人能比的就是,别看谭纶、戚继光、俞大狱这些名字叫得响,那是跟臭棋篓子下棋,姓子里拔将军,真要到了咱们这虎狼之地,那可就包子破皮露了馅。”说这话的。是那邢将军。

“歇后语不少啊。”沈默笑着对邪将军道:“蛮有学问的嘛

“哪里哪里邢将军不好意思的笑道。

“如何避免大家都不愿看到的局面”沈默面色一正道:“就看如何过去这一关了

“请大人多多美言了。”众人连忙作揖,还挤眉弄眼道:“当然不会亏了大人的。”

“呵呵,好说好说”。沈默一摆手道:“好话我一定会说,但你们也听到了,这次铁证如山,朝廷又下了决心,想要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是不可能的。”说着目光炯炯的扫过众人道:“关口是。得给我个。朝廷能接受的交代。”

众人轻声道:“请钦差大人明示”

“呵呵,比如说。这次的责任总要有人承担吧。”沈默笑笑道:“而且得承担得起。”

此言一出,一直闷头装蒜的路楷终于忍不住了,一下蹦起来,指着沈默的鼻子大骂道:“姓沈的,你干脆直接说,让他们把大帅和我供出来,不就得了还用得找这么拐弯抹角”

“这话说的”沈默微微摇头道:“也为免有些自视过高了吧”虽然后手段没说出口,可大家都听明白了一你区区一化品巡按,有什么资格为宣大山西的乱局负责

路楷的脸涨成猪肝色”不知是被气得、还是羞得,反正罪魁祸首是沈默总没错。

沈默这才缓缓起身。眉头微微皱一下,旋即舒展开来,微笑道:“诸位不妨考虑考虑。本官去隔壁等着,谁想好了,就过来跟我说道说道。”

除了杨顺和路楷,其余人赶紧起身相送,沈默却先走到书案前,刘做笔录的陈府台道:“下面的就不用记了。”说着又赞一句道:“好字在龙门二十品下了苦功夫吧”

陈府台闻言搁下笔。高兴笑道:“下官的爱好就是临魏碑,倒要请大人雅正。”

“我的字可不如你”。沈默谦逊笑道:“改天定要去府上请教陈大人。”

“哪里哪里”陈府台诚惶诚恐道:“相互指教,相互指教。”在如此紧张的节骨眼上,沈默竟然认真探讨起书法问题,让众人充分感受到了他强烈的自信,也更加对他的话,确信不疑了。

将陈府台写就的笔录拿好,沈默朝众人笑笑道:“我就在隔壁等着,来得越早的,我就越高兴”然后看一眼桌上的沙漏道:“还有一个。半时辰了,过时不候。”便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送,吃力的迈步出了花厅。

大门一关上,便听里面传来路楷愤怒的声音道:“大家不要听这个。瘸子挑唆,他这是想让咱们起内讧,让咱们自己打败自己”

沈默在门外听的清清楚楚,气得炸了肺道:“这个路楷,简直是活腻歪了。”

“是啊,就是他在这里面瞎搅合”三尺接话道。

“我不是说的那个。”沈默摇头道,又含糊的说了句什么,三尺只听到,好像是“敢骂我瘸子,之类的。花厅外灯火透明。围满了鼠灰色的总督亲兵,沈默才发现。自己没法去隔壁。

年千户的心腹吴强。带队隔开了花厅与鼠灰色的总督亲兵,见沈默从里面出来,他赶紧过来行礼道:“这些人死活不走。让大人受惊。

沈默站在台阶上。低头看着那些疲惫而茫然的面孔,微笑道三“都回去睡吧,这么晚了,都困坏了吧。”

有道是“先敬罗衣后敬人”那些亲兵见他虽然年轻,却身穿绯色官袍,都很是敬畏。没人敢口出不逊。领兵的千户礼貌性的问道:“敢问,您是钦差大人”

“是啊”沈默笑道:“此玄我代表皇上。你们是不是该行个礼呢”

领兵千户真想抽自己,心说:“我多嘴多舌干什么。但人家钦差大臣的身份亮出来了。不用他下令,那些亲兵们便稀里哗啦的跪下磕头道:“给皇上请安,给钦差大人请安。”

沈默笑容可掬道:“皇上的安我肯定捎到,我的安。就免了吧,都起来吧。”见钦差大人集奇的和蔼,众亲兵怎么一护示起敌意来,闻言纷纷道谢,从地卜爬起来。看他的眼有用得格外亲近。

沈默便对众人笑道:“杨大帅是二品大员,宣大总督,谁敢动他分毫所以啊,你们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人误以为,你们大帅要违抗朝廷”都散了吧,不要给他添乱了。”当兵的本来就简单,看着那飞鱼服上似龙的图案就胆寒,现在听了沈默的话,立剪打起了退堂鼓,相互间看了又看,但谁也不敢先走。

沈默便下令道:“来。都听我的口令向后转”“哗啦啦,一片兵甲摩擦声,竟有大半亲兵听话的向后转,剩下小部分人,见大部分都转了,便也跟着转身。

见转眼间部队便失去了控制,那领兵千户都看傻了,只听沈默接着道:“目标营房,前进,走”。亲兵们没听见千户大人反对,便排着队从两侧门离去了。

不消一会儿,就只剩下那千户一个,苦着脸问沈默道:“大人,您能保证我家大帅的安全吗。这属于事后补救的范畴了。

好在沈默很随和。点点头道:“本官向你保证。”

那干户这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到了门口时,回头看一眼,不禁苦笑道:“这都算怎么回事儿,

吴强瞪大眼睛。看着沈默三言两语,便将外面守了一夜的总督亲兵打发走了,对边上的三尺小声问道:“大人太厉害了怪不的京里的太保爷爷们,都对他推崇备至呢。”

“这才哪到哪”三尺与有荣焉,撇撇嘴道:“厉害的你还没见过呢。”

“少吹牛”。沈默已经走出一段距离,闻言回头对吴强道:“别听他瞎说,这人不大着调。

说完便进了隔壁一间。

望着沈默消失的方向。三尺朝吴强一伸大拇哥道:“厉害吧这听力,无敌了”说完跟着进了那间房。

吴强看着三尺得意洋洋的样子,暗笑道:“你也无敌了”沈默进了隔壁房间,才发现这是一间供客人娱乐的房间,用了很多的黄梨木、紫檀木。布置的典雅华贵,琴棋书画样样都有。

里面早点起了炭幕。炭盆边纹丝不动坐着个人,竟然是沈默口口耸声,正在连夜审讯宣府军官的年永康。

年千户的眼睛是闭着的,沈默以为他睡了,便放轻脚步,却见他一下睁开了,两眼中一点困意都没有,沈默笑问道:“没睡啊”

年永康摇头笑笑道:“这种时候哪能睡着满脑子都是,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失败了就真那么干”沈默坐在他对面,反复椅着双手道:“不过我敢跟你打赌,他们会招的。”

“大人说的当然不会错。”年永康轻声道:“有线人看到,杨顺最亲信的卫队长,今天下午关城门前,出城往西北边去了。”

“西北边”沈默轻声道:“板升。他之所以能够料敌先机,攻其不备,除了天赋和经验之外,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对情报的重视在插手任何事情前。他都会进行大量的准备工作,拨集对方的情报,以求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次虽然来得仓促,没法提前准备,但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他对宣大的情况,了解个大概了。

“是的年永康忧虑道:“老夫人和两位公子,还在板升待着呢,您说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

“不好讲。”沈默皱眉道:“不过赶紧把他们接回来是正办”说着啧一声道:,“怎么跑去板升了”

“当时卑职也是吓坏了,唯恐她们被总督府抓住,所以才送去那地弃避难。”年永康小声道:“我这就去把他们接明来

“嗯”沈默点点头,道:“以免夜长梦多。”

年永康被他吓着了。骂一声道:“最烦拿女人和孩子做要挟的,一点格调都没有。”

沈默闻言笑笑道:“也许咱们过度紧张了。”

“不管怎么样”身为一个。合格的锦衣卫,年永康不容许有丝毫的大意:“卑职已经派了人手,只要他一回来,立马就把他抓起来”又怕沈默迂腐,不同意这样做,他又添一句道:“这节骨眼上,小心没大

沈默自然无不同意道:“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当然照你说的办。”慎重作出的决定年永康告诉他,宣府城内存在着强大而稳定的潜势力,这股势力并不隶属于任何一派,而是自成一派,只为自己的利益负责。

任何人,哪怕是堂堂总督,想要在这里顺顺当当做点事情,就必须跟这些人妥协,否则必然处处受阻,寸步难行

这并不是宣府独有的政治生态,事实上,从辽东到宣大山西、到陕甘三边,只要有军镇的的方,就必然有条况。因为从朱亢璋定下世袭军户制度那天蕤,就注勉乙小”家误会一直统领九边之军。百多年来,各地的世袭武将世家又相互通婚,更强化了这种关系,”虽然因为政治地位低下,不能掀起什么风浪,但在他们的地盘上,谁也没法取代他们

当然,宣府的情况又有些不同,因为这里一直是与蒙古人贸易的中心,所以山西商人常年经营在此,他们通过拉拢贿赔以及联姻,成功的与武将们融为一体”其实双方也是各取所需,军队需要商人们采买各种军需物资,商人们需要有军队的保护,才能大胆跟蒙古人贸易。

至于文官们,他们早就没了操守,深陷其中,其实已经半商半官了

但让沈默欣喜的是,这个文武商相互勾结的集团,竟然跟严党的关系并不亲密。虽然绝对称不上敌对,但是若即若离,并不接受严世蕃的招安,甚至还因为某些原因,跟杨顺的关系闹得很僵。

沈默敏锐的察觉。这是一个,突破口。所以毫不犹豫策戈了今夜的反客为主,在酒席上、当着杨顺的面,对那些文官武将许诺,只要揭发首恶,便保其余人等无事。

很直白的一招“挑拨离间”所有人都清清楚楚,但沈默赌的就是他们不在一条船上。遇到危险便会各顾各的

所以路楷虽然对他的算盘清清楚楚,但无奈人性如此,这些年杨顺又没好好念经。遇到事情怎么求佛为了能说服大伙一致对外,路楷好话说遍,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却换不到哪怕一点积极的回应,气得他一坐在杨顺身边。咕嘟嘟喝一肚子凉茶,对他道:“大帅,你也说两句嘛。”

杨顺面如灰土。枯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愣是没听清路楷的话,闻言愣神道:“你说什么”路楷只好再说一遍,他这才“哦。一声,无奈的看着那些神色飘忽的官员,道:“诸位,做人不能只看一时,他姓沈的虽然嚣张一时,但大明终究还是严阁老家说了算,你们今天要是把我俩卖了。就不怕小阁老秋后算账吗”

路揩点点头,跟着附和道:“诸位不要忘了,大家都不干净,拔出萝卜就会带起泥。谁要是觉着自己不怕带,现在就可以去隔壁,舔姓沈的去”

众人还是不作声。终于把路楷逼急了,抓住边上人的肩膀道:“你倒是放个屁啊”

“叶”。那人吃了一肚子萝卜,腹中本就真气荡漾,被他一激,果然放了个响屁。

众人先是一阵愕然。旋即忍俊不禁,都吃吃笑起来。

“笑个屁”路楷恼羞成怒,一脚踹到了椅子,手臂绕圈指着众人道:“是同进退,还是死道友。给个痛快话吧”

便有人想要启齿。却又听路楷道:“但我丑话说在头里,你们要是不仁,我们也就不义了。非把知道事情,一股脑说出来不可”

此言一出,想开口的也不敢说了,只好继续耗下去,,“喔、哦、喔鸡叫头遍了,外面虽然漆黑一片,但众人知道,天快亮了。

众官员相互看看,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那陈府台终于起身,朝杨顺和路楷分别提拱手道:“大帅,路大人,咱们平日里其实交情不错,不到万不得已,兄弟们还是会站在二位这边的。

杨顺变了脸色。网要开口,却听路楷冷声道:“说,让他说下”

避开路楷那要杀人的目光,陈府台干咽口唾沫道:“但是现在”那边军营已经被抄了,锦衣卫的手段咱们也知道,就是个铁人,也能撬开口,到时候那些人招了。大帅和路大人一样没法过关。我们还得跟着倒霉一”

边上又有人插嘴道:“而且那些被带走的,都是我们的亲朋好幕,要是我们不想法救他,他们可就是个死啊”

话说开了。众人再无顾忌,你一言我一语,各有各的说法,但都是一个意思一死道友不死贫道,您就认了吧。

“难道不怕我们把你们的事情招出来”杨顺瞪着眼睛道:“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

“哈哈”那邪将军呵呵笑道:“您以为朝廷不知道我们干了什么错,兵部、内阁、皇上都一清二楚,上百年来都容忍了,就不信这回忍不了”

“你们”杨顺气得脸都紫了。

“大帅,别跟他们浪费口水了”路楷起身,走到门边,打开厅门道:“既然你们决心已下。那就请走吧,只是以后别再回头求我们”

小小的第一更。羞愧的第一更”

第六零零章 宣府欢迎你

寒星寥落,天黑云淡。

总督府,重重保卫中的待客厅中,沈默与年永康亦是一夜未眠,为了打发时间,驱走睡意,两人一直在下棋。年永康行伍出身,喜欢下象棋,对围棋不甚感冒,沈默虽然跟他相反,但还是乐意奉陪。

起先年永康还是兴致勃勃,可楚河汉界,走马飞象来了几局,都被杀了个落花流水,他终于知道双方棋力差的太远,便渐渐失去了对弈的兴致,捏着个棋子迟迟不肯落下,问沈默道:“大人,要是那些人不来怎么办”

沈默端起茶杯,啜一口香茗,微笑道:“他们要是不来,说不得,咱们就得真干了。”

“哦年永康点点头,嘴角却泛起一丝苦笑道:“那可就把事情闹大了。”

“是啊。”沈默颌首道:“不到万不得已,确实不能那么干。”说着微微一笑道:“不过我有信心,天亮之前会见分晓的。”

“大人一直很有信心”年永康笑笑道。

“哦”沈默看他一眼道:“看来你还是心里打鼓呀。”说着神秘一笑,低声道:“我给你吃一个定心丸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年永康有些糊涂道:“难道还有什么厉害角色在宣府吗”

“没有”沈默摇摇头,一指那棋盘道:“好比这下棋,你不能只盯在一隅的厮杀上,要站得高一点,看得远一点。其实这宣府好比战场,我们、杨顺路楷,还有那些宣府土著,就像对垒的三方军队,阵前冲杀固然很重要但真正决定胜负的地方,也许在战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