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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不悦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这里是贡院,夫子的地盘,不要妖言惑众”

“部堂大人别不信。”有今年纪稍长的同考官,对他道:“下官就亲眼见过,当年我考乡试,同号里有个书生,是个饱学秀才,文章做得那叫一个好,连提学都说他定然高中。然而到快交卷的时候,他竟然把墨汁倒在了卷子上,一下子就作了废。”后来回去后,在客找大病了三天三夜,险些连命都丢了。

“是他一时不慎吧”袁弗道:“然后心里懊悔才长病的,一定是这样吧”

今天自天帮小姨子搬家来着。只能先发半章四千,然后再写四千了”

六二六章 预测帝

一一。日。日。日。幽。幽幽。

紫禁城前是大片的广场代表着帝国的威严雄阔紧挨着广场的一条巷子名叫江米巷也是北京城最长的一条巷所谓江米者南人称之为糯米也事实上在兀大都时期这里确实是粮食买卖的一条街。

成祖爷扩建北京城这条江米巷也被成倍拓宽成了城里的一条长街后来兴建棋盘天街又将其从中间截断西边部分叫西江米巷东边部分自然改称东江米巷了

有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这里离皇帝家最近就连皇帝老儿打个喷嚏也能立马听见于是乎各衙门口就一股脑的奔这里迁唯恐比别人离得远了。

西江米巷里坐落着吏部户部飞兵部飞工部飞钦天监和太医院东江米巷中则是家人府礼部。鸿驴寺。庶常馆。四夷馆翰林院达子馆和会同馆。但因为家人府翰林院飞庶常馆都归礼部管四夷馆。会同馆。达子馆都归鸿驴寺管。所以也可说长长一条东江米巷中只有两个衙门礼部与鸿驴寺。

清一水儿的衙门重地气氛自然与熙熙攘攘的棋盘天街不同平时整洁而肃穆还稍显冷清。但今天的东江米巷却与往常不一样的热闹满眼都是人啊有许多读书人打扮的也有更多是书童。跟班模样的这此人聚集在礼部衙门的照壁外焦灼的等待着什么。

无他华乃会试张榜日尔。

这也便宜了临近街上的茶馆酒家稍有此钱财的考生必不肯在一干同年面前失了面子都在馆子里就坐或是要一壶香茗。几样点心细细的等或是要一座丰盛的宴席放开了吃喝粗粗的等。南北荟萃果然是各具特色。

在街南边最大的一家酒楼内大厅里已被各地的举子坐满其中不乏那天在琼林楼上就坐的举子尤其是那几个大大露脸的才子几乎悉数到场。

那天出尽风头的福建举子郑堂此刻更是享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尤其是他那帮福建同乡更是落力的吹棒若不是那天被徐文长压了一头恐怕要把他吹成大明当世第一才子了。

但因为徐渭那家伙不给面子现在也只能说成是大明第二才子

不过这并不影响郑堂的好心情毕竟被久负盛名的青藤先生压倒实在算不得丢人的事儿。而且今次科举他的发挥如有神助写出了前所未有的绝妙好文何况还有双重保险此次必能高居榜首

在众人的一致要求下,他将自己会试的头篇文章默写出来让大厅里的举子们传阅果然惹得举子们赞叹不已都道今科会兀非他莫属。

郑堂自是满口谦逊但还是掩不住一脸的得意轻摇着一柄诸葛羽扇道此次春闱高手如云要说谁一定夺魁那都是不可能的但在下这篇拙作跻身五魁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一种福建举子都道他太过谦虚说没见过比他更好的文章。

福建举子在那里旁若无人的自吹自擂自然惹得那此科举大省的士子老不开心不过有了上次的教元他们也不好意思大声反驳只是一面投去不满的目光一面小声的议论着。

丙仲兄你的文章是极好的。”淅江举子的那桌上众人望舟个面色沉稳的青年道也写出来镇一镇那此不知天高地厚的福建佬。”

丙仲兄摇摇头道有道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们说我的比他好他们却可以认定他的就是比我的好是争不出个结果来的。”

唉”众人见他不愿出头纷纷叹气道想上上届丙辰科时全天下的风光都被咱们淅江的琼林七子拔尽了怎么才两届过去就让人家抢了风头。”

那丙仲兄余有丁却摇摇头轻声时众人道笑到最后的才是英雄黄榜没挂出来说什么都是白搭。”众人只道他是煮熟的鸭子嘴硬笑笑也就过去了。

却不知余有丁还真不是信口雌黄而是确有此领悟在里头

话说当日在琼林楼上沈默许下了的会试后设宴。款待一众士子的诺言。果然在会试一天之后他的卫士们便持请束分赴各大会馆邀请诸位在琼林楼上斗智的才子和沈大人在苏州时的学生莅临。

余有丁身为沈大人的同乡自不消说其余举子也大多欣然赴宴施默的学生个不落就连江西的杨时乔也到了卑独不见那福建的郑堂不过那天的酒宴星光熠熠也没人在意他没来。

神话般的琼林七子中除了外放做官的两位在京的五位都到了与举子们把酒言欢嘘寒问暖让向来视其为绝时偶像的后学们受宠若惊心潮澎湃一个劲儿怀疑口”二在做梦。

席间对前途忐忑不安的举子们纷纷拿出自己默写的答卷请五位前辈点评他们知道写八股文的高手往往也是评阅高手希望能帮自己预测一下成绩好稍稍安心。

沈默五个正要扬名立万从才子向权威转型自然来者不拒为这此优秀的考生一一点评共找出二十几份卷子道这此问题不大应该榜上有名。”又从中选出五份道应该能跻身前十。”

其中徐渭对余有丁的文章赞不绝口还打赌说如果他进不了前一名自己将不再点评试卷末了还问沈默道你觉着呢。”

沈默当然不会如徐渭般不羁但也是微笑道差不多吧。”徐才子和沈六首的共同嘉许给了余有丁强大的信心所以他才敢那样说。

那天在座的还有两人就是在胡同里嘀嘀咕咕的汝默和兀职兄这两人是惟二没有拿出文章请求点评的外人只道他俩水平太差不敢献丑也没放到心里去。

只有苏州的举子明白作为沈大人的得意门生人家两个的文章定然早就被点评过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确实如此会试后的第二天兀驻便和汝默备了薄礼到老师门上请罪。

沈默没有稀毫怪他们的意思道你们来看我为师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生气。”

两人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沈默让厨房备饭要跟两个弟子喝两盅二人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下面备席的空当沈默让二人将会试的头篇文章默写出来。因为阅卷时间有限考官只能将精力集中在头篇文章上所以只要后面的水平波动不大仅看头篇就能估摸出最终的成绩来

两人很快默写出来恭敬的递给老师。施默先看了兀驻的点点头便搁在一边又汝默的看完后问他道原文也是这样吗。”

汝默眼含泪花道嗯一字不差。”

沈默不置可否的笑笑也把他的文章搁到一边两人心里奇痒无比想得到老师的点评但施默偏生顾左右而言他问了他们来京后的情形得知两人住在驿馆便热情道我这里地方大你们师娘师弟又回了绍兴老多房间空着哩若不嫌弃就搬过来住吧。”

两人虽然在年龄上比沈默还大个一两岁但在阅历上还很不成熟并不知道老师的要求意味着什么都满口答应下来准备回去就搬过来。

然后沈默仍武没点评。

直到吃完饭两人准备告辞时兀职终于憋不住道老师我那卷子到底能被取中吗。”

沈默看他一眼打趣笑道要是你也担心那这次的考生岂不都得吓死。”

呵呵”兀驻闻言如释重负道那我不问了。”说着看看边上耷拉着脑袋的汝默道那他呢。”

汝默啊也不错”沈默微笑道不过比你差点。”

学生学生”汝默喃喃道听说有通关节一说。”

管那么多干什么。”沈默大气的挥手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善有善报飞恶有恶报”

得到了老师肯定的评价兀驻和汝默心情愉快的回到驿馆跟同窗们说明情况便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收拾行囊准备去老师家居住。

不想却惹恼了那唐松他一把扯住汝默道你不能去”

师命难违”汝默有此不好意思道唐兄请放手。”

呦看不出你还这么尊师重道啊。”唐松瞪着他道怎么当初我把你老师骂得狗血喷头时你怎么连个屁都不敢放。”汝默的脸霎时一片紫黑整个人都沉到深渊里。

围观的众人嗡得一声望向他的目光霎时全变了若是真如唐松所言那汝默就太龌龊了。太翠鄙了。这年代般师等于灭祖如果跟诅咒自己老师的人称兄道弟那绝对是要被唾沫性子淹死的。

虽然那唐松风评不佳但大伙都看到过他两个出双入时。称兄道弟由不得他们不信而且在他们眼中这汝默本就是个有问题的家伙干出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汝默便听周围人议论纷纷道果然啊数典忘祖之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知道什么是伦常的口”是啊想他爷爷都能不要自己的祖宗了他现在不过背叛老师实在太正常了。”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啊”这种人怎么能厚着脸皮活在世上呢。要换成我早死一百遍了。”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自家祖宗被他强犦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刹那之间汝默的世界崩溃了那此原本相善的同乡此刻不吝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他污言秽语瓢泼到他头上让他无处躲藏皮开肉绽最终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下昏死过去。

抱住他怒目而视着口口声讨的众人鲨你们出公肛凭姓唐的一面之词就把人往绝路上逼呢。他两个根本冰炭不同器怎么能扯到一块呢”

众人不说话都望向唐松心说是啊虽然姓徐的先天品德差劲但他给大家的印象总是个闷头用功的书呆子怎么跟唐松这种纨绔搅在一起了呢。

唐松却是个不管不顾的混不吝见众人都不信他气得大声道

你们不信。因为他知道我能通关节想通过巴结我来获得字眼”

众人又是一片哗然心说你还真敢说啊虽然这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但怎能为外人道哉。可这位唐公子不仅道了而且道得得意洋洋理直气壮不知无耻到何种程度。

汝默晕着兀取兄便替他说话逼问唐松道听唐公子这话你是能通关节了。”

哼”唐松道这不用你管。”他也不是彻底的傻还知道有此话不能乱说。

元职兄却不依不饶道这事儿我必须管因为按照唐公子的说法汝默老弟巴结你是为了通关节这就牵扯到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如果没有的话他的嫌疑就不成立就是你对他的污蔑”

胡说八道”唐松被激怒了道我怎么没有这本事告诉你我上头有人大的你没法想象。”

兀驻兄心中冷笑道不就是严党吗。但表面上还是很顽固道

空口无凭。”

我能中进士”唐松被他挤兑的嗷嗷直叫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们也知道本少爷不爱作文可本少爷这次定能取中这难道不能证明我上头有人吗。”

见自己若是再堵他唐松就要咬人了元驻这才点头道那你怎么证明汝默也通了关节呢。”

哼”唐松心说不亮绝招镇不住这帮小婢养的了便冷笑道他第一篇文章的结尾会用也夫第二篇结尾会用而已矣第一篇则会用岂不惜哉结尾如果真是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还真没了。”兀驻道如果他的尖章果真如你所说再结尾用了这九个字的那他必然是通了关节的我也无话可说。”

本来就是的”唐松得意道。

听我把话说完。”元职一摆手道如果将来卷子出来他的卷上并无那九个字怎么办。”

那我把今天说的话都吃回去。”唐松道从此再不找他麻烦。”

好一言为定”兀取点点头不再理他便扶着昏过去的汝默回了原来的房间虽然老师让去他家住但现在汝默做下的丑事曝光他有何颜面再去老师家住。而兀驻兄虽然贞洁不染却不忍看到汝默一个人留在这儿独自承受所有的非难和冷眼。

元驻兄很庆幸他知道事已至此不能再掩盖了。必须让老师知道、请他定夺才行安顿好汝默后便立刻写封信命人速速送去棋盘胡同。

沈默很快回信让他俩少安母躁不必担心太多一切有自己呢。

当天晚上,汝默便醒了却不吃不喝直勾勾盯着桌上的那篮子生石灰满脑子都是于少保的石灰吟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时至今日他才终于明白老师的意思对一个想要堂堂正正的人来说清白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接下来几天汝默整个人消瘦的不行眼中都没了神采但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今日的恶果全是他昨日种下现在只能忍受那无边的痛苦。

转眼到了张榜的日子兀驻早便去汝默的房间只见他面朝墙躺着一动也不动叫他也不吭声。

兀驻推他两把他才转过头来神情憔悴道干嘛。”

今天发榜了一起看榜去。”元驻兄拉他起来道。

不去我去还有什么意义。”汝默无精打采道反正我注定是个被人唾弃的家伙了”

话音未着便听啪地一声他竟挨了兀脑兄一记响亮的耳光。

捂着火辣辣的腮帮子汝默不怒反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你再打啊”

兀取兄揪住他的领子攥起拳头举了举又放下道你辜负了老师的一片苦心”那此看盗贴的朋友虽然我也写错别字但还不至于满篇白字请不要把党的杯具,算到我身上。

第六二七章 结果

”。口口口。口。口。口一州 听元驻兄提到老师,汝默掩面而泣道:“天生我,地载我,君管我。亲养我,师教我。我本当肝脑涂地、以报万一,可我这个孽种触犯了朝廷的法度,背叛了自己的祖宗、对不起有大恩的老师,天厌地弃十恶不赦我还有何颜面再见老师”

“哎,这么聪明的一人儿,怎么就钻牛角尖了呢”元驭兄叹口气,竟然笑了起来。

汝默心说:“我都这么惨了。你还笑”便憋住泪,一脸愤懑的对他的元驻兄道:“有什么可高兴的。不妨说来听听。”

“说起来真有哩。”元驻兄笑道:“还是关于你的,要不要听呢”

“我能有什么好消息”汝默幽幽道:“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是拿别人寻开心吧

“什么叫拿你寻开心。元驻兄重重一拍他的后背道:“汝默,你知道吗老师已经帮你正名了。再没人能从人品上质疑你了”。

“什么汝默一下子瞪起眼来道:“谁告诉你的”

“还用谁告诉吗”元驻兄道:“就是前天老师宴请大伙儿时

“瞎说,那天我也在场呢。”汝默一下蔫下去道。

元驻兄一把将他拉起来,道:“你说身体不适,中途就退席了,结果没看到后来的情形。”说着笑道:“快散席的时候,老师向我们大伙敬酒,说你的所作所为,都走出自他的授意,是老师让你跟那唐松接近。为的是查清是否真有人在通关节一事,”

“真的吗”汝默难以置信道:“为什么我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整天缩在房里不吃不喝,谁也不见,外面就是放炮也听不见。”元驻兄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汝默还是不信道。

“是老师不让告诉你的”元驻兄笑道:“老师说你,受一点打击就垂头丧气,这样怎能成器,所以不让我告诉你,让你自己先反省一下。”

“这么说”汝默激动道:“这么说,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老师又什么时候骗过你”元驻兄微笑道。

“嘿,”汝默一下恢复了生机,从床上跳起来道:“谢谢你了,元驻兄。”说着便穿鞋往外跑。

“这么着急干嘛去”元驭兄在后面问道。

“去老师家,跟他老人家汇报”汝默道:“我真的明白那首诗了”

“不急在一时嘛”元驻兄拉住他的胳膊道:“先去看了榜再说吧。”

“不看了,不看了,中不中都无所谓了”汝默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道:“这次的收获,已经比中进士还要多了”说着洒然一笑道:“而且,我没用那关节字眼,文章也没写好,怎么耳能及第呢”

“唉”元驻兄叹口气道:“是啊,不能凭真本事比一场,还真叫人气闷呢。”

两人正在屋里说话,突然听到外面院子里热闹起来,有好多人在叫道:“来喽来喽”然后便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

听见这声音,一直表现的很从容的元驻兄,也一下子紧张起来,想出去看看又不敢,额头都见了油汗。

倒是汝默已经看开了,道:“走吧。咱们出去看看热闹也好。”说完便打开门出去了。

“果然是驻背卖虾米,谁也别笑谁。”元驻兄自嘲的笑笑,也跟着走了进去。

等他出去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人。根本没法插脚,只好和汝默站在台阶上看。只见一个同乡微微眩晕的站在院中,正在被报信的书吏披红挂彩,边上人自然端出盘银子来打赏。苏州富甲天下,书吏们最喜欢来他们这儿报喜了。

这个过去一会儿,又有报子鸣锣打鼓过来,一进院子便高喊道:“捷报苏件府太仓州老爷钱讳周。高中礼闱第二百六十二名贡士,金鉴殿上面圣”话音未落,便有个满脸幸福的同乡,举着手挤出来道:“是我啊,我就是钱周”报子们便上前磕头,给新贵人披红挂彩,得了厚厚的利是后,便一溜烟跑掉了”如往年一样,张榜日的任务太重。人手又不足,须得连轴转才行。这样才能讨得尽可能多的红包

一支报喜小队,最少也得七八个人,你掏个十两八两,根本看不到眼里去。很多人打不起这个赏,也有很多人不愿出这个钱,便听前辈建议早早出门去礼部衙门,一张榜就能马上知道结果,还能躲开报喜的讨债鬼,一举两得,所以很多士子都不呆在驿馆里,一股脑挤满了东江米巷。

眼见着一队队报喜的官差,策马从衙门里冲出去,却心炽一二见张榜十子们终干耐不住了。纷纷到衙门前打听。知划不公布。但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一个礼部的主事出来,告诉他们今年推行改革,先由报子们报捷,翌日才张榜公示。

“什么狗屁改革,不过是为了多讨咱们俩钱罢了等候已久的士子们愤愤道:“钱、钱、钱只认钱去了国家的抡才大典,却成了他们捞钱的法门,真是可耻啊”

一时间怨声载道,街南那件酒楼里也是骂声连天,一些人愤愤起身,准备回去挨那温柔一刀。

但更多的人没有动,他们大都是住会馆的,早就知会了里面的厮。若是有报喜的,只管不动声色的送走,然后跑来这里报信,虽然也要打赏,但却是一份和八份的区别。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个青衣小厮,满头大汗的跑进来,那些士子们都巴望着门口呢,一见来者是本省驿馆的,那些山东举子便兴高采烈的招手道:“这里这里,俺们在这里。”

那小厮赶紧跑过去,给其中一个跪下,一脸喜色道:“恭喜杨老爷。您高中第二百五十一名”。

“哇,好险不是二百五。”那杨老爷乐得合不拢嘴,从怀里掏出键银子,大方道:“多谢了。”那小厮千恩万谢的下去,他的同乡也纷纷敬酒,大声道贺,引得厅里人纷纷侧目。

不一会儿,又有个小厮跑进来,到河南那桌报喜,河南举子们也快乐的敬酒,丝毫不甘人后。

接下来的喜报一浪接一浪,梅花间竹一般到来”一来会试的录取率高达四取一,二来不是自觉差不多能中的,谁也不会来这里现眼。

在关心自己前途的同时,各省的士子也暗暗较上劲了,比哪个省的名次高,比哪个省录取的多。

到过午时,三层酒楼里二百五十多号人,已经中了七十二人。

其中淅江排第一,达十人之多。其次是山东和南直隶,各有八人。然后是湖广七人、北直、四川各六人,广东、山西各五人,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历来成绩优秀的江西省。竟然与陕西、河南相同,才中了四个然后福建三个。、云南、贵州各一个,这里广西举子只有一桌,暂时还没开胡。

这个结果可谓是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因为大部分省份的发挥都很正常,相互排名也没有争议;但对于江西和福建两省来说,就大大的悲剧了往年江西的录取人数,总是稳居前三,福建也与北直四川相当,决不至于沦落到这种程度

这两省士子的脸都绿了,虽然嘴上互相安慰道:“不才报到六十名吗许是咱们都高中了呢。是啊是啊,留在会馆里的同乡,应该中了很多吧”但所有人的心头。都被不祥的预感所笼罩。

只有郑堂仍然信心满满,不管别人如何忐忑焦躁,他只在那怡然自得的喝着小酒,等待属于自己的光荣时刻。

他是福州人,有着很深的背景和身份,与闽淅海商和严党都瓜葛匪浅”甚至曾受某些人的委托,出山辅佐过家人,只是最终以失败告终。后来又进京投奔严家,却正赶上严阁老无心视事,而代父掌权的严世蕃有眼无珠,竟把他当成一般文士。只让他干些抄抄写写的活计。他也曾想过,在小阁老面前表现下自己。无奈严世蕃那个绝顶狂妄、绝顶聪明的家伙,早就习惯了一切都是自己拿主意,根本不把他那两下放在眼里,还好一顿冷嘲热讽,驳得他灰头土脸、哑口无言。

却也让他终于知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所以决定参加今次大比,正好赶上严世蕃准备用关节字眼。垒断这一届的新科进士,他作为严府的幕僚,自然也得到了那“关节字眼”当时严世蕃嘱咐他,不要告诉别人,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在郑堂看来,他是怕别人抢了

额。

但郑堂也有自己的想法,在得到字眼的当天,他便将其传给相熟相善的同乡知道,存心是想借小阁老的东风,建立自己的势力;他相信袁姊一定会乖乖就范,那些用了“字眼,的同乡必然能高中”不是还有六十个呢,说不定一股脑都是我们的。

至于他自己的名次,郑堂更是信心满满,他相信不管再挑剔的考官。也会被自己的文章征服,那么报得越晚,就说明自己的名次越高,是好事儿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报信的频率越来越低,中式者的名次也越来越高,转眼都报到前十名了,郑堂才知道坏了事儿,暗暗道:“莫非严世蕃故意坑我给了个假的关节词。他那些同乡也纷纷将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只是再也没有尊敬,而是让人气闷的质疑和愤恨我们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这么坑我们呢

福建人的团结精神,确实超片一等,若是别的省份,恐怕早就起内讧。甚至是内斗了。

但郑堂知凶,六儿众事儿要是真搞砸了,那自只只能背井离乡。找个牺。枯起来了,遂强作镇定道:“是不是”咱们会馆的伙计们,忘了你们的嘱托。或者被什么事儿绊住了”

“但愿如此吧”众人道:“那就回去看看。”当即有三今年轻士子起身,自告奋勇的回去了。

这时候,酒楼里的气氛几乎凝滞,先前的轻松、竞争之类荡然无存,只剩下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张大伙儿真是紧张啊,现在眼看还有最后十个。名额了,如果再没有报信的,九成九的意味着,这次要名落孙山了。三年的努力化为泡影,还要在经过三年的折磨才能再来,试问谁还能轻松起来

而那些已经中了的,虽然心中乐开了花,但见别人一脸紧张,也只好陪着紧叭

“蹬蹬蹬”地脚步声响起,大厅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到来者是苏州会馆的小厮。

这孩子今天已经跑了八躺,足够绕北京外城转一圈了,此刻累得腿都打哆嗦,指着王世恐道:“你,你,王老爷你第十名”

王世慰如释重负的笑起来,一把扶住他道:“坐下歇歇吧。”顺手便赏了那小厮一徒金元宝,最少值五十两银子。

那小厮接过银子千恩万谢,又听王世憋道:“会馆中情况如何,统共中了多少名了”

小厮把银子揣进怀里,笑道:“可厉害咧,算上在这的诸位老爷,咱们苏州就有十三人中了呢”顿一顿又道:“而且前九名小得还不知道。”说过几句话,他感觉体力有所恢复。便道:“俺赶紧回去,争取再挣”哦不。再报一次”说完便晃晃悠悠的出去了,没人笑话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因为大家都太紧张了,哪有心绪讽刺

不一会儿,又有个江西的小厮进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那杨时乔报喜道:“恭喜孙老爷,贺喜孙老爷高中第八名”

这边孙应元松口气,那边又有江西会馆的进来报喜道:“恭喜孙老爷。高中第六名”那孙应元闻言竟咧嘴笑道:“我得赶紧尿尿去,都快把尿泡憋破了。”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前后脚的,又有个山东小厮进来道:“李老爷,您高中第五名啦”李老爷李汉,正是那天代表山东举子出战的那位。李汉闻言咧嘴大笑道:“哥几个这顿我请了”当然说的是自己那桌,要是全楼的都请,他就得卖身还债了。

那边淅江举子有些耐不住了。虽然他们中式的人数最多,可要是前十名里一个都没有,那岂不大为失色

正在担心时,淅江会馆终于来人了,对那余有丁磕头道:“恭喜余老爷,您荣获第三名”

余有丁闻言没有立刻激动,也没顾得上高兴,而是连声赞叹道:“文长先生的眼光,真是太准了。”

“何止是你的准”边上的李汉大嗓门道:“咱们五个进前十的,不也全被琼林社的前辈预料到了吗”

“是啊”这话引起了更多人的共鸣,道:“他们那天预测能中的,差不多都中了,可见我大明的科举还是很公正的。”只有主观性降到相当低的程度,预测才能这么准,,

还有最后两位了,众人都望向郑堂,心说其中之一非他莫属。郑堂也紧张起来,心说快来吧快来吧,就算第二名我也认了。

过了好长时间,仿佛有一年那么漫长,门外终于又一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却不是什么小厮,而是回会馆查看情况的福建举子,去每复

了。

他一进来,立刻吸引了全部福建士耸的目光,众人连声问道:“怎么样,我们中了吗”也有问:“前两名里有我们的人吗”

那士子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还是低平头,轻声道:“有一些,但是很少,且不包括在座各位。”

这时候郑堂也顾不了别人了。拉住那士子的胸口急声问道;“前两名都是谁”

“第一名王锡爵,第二名徐时行。”那士子不满的看他一眼,幽幽道:“你这回是真栽了,我们也跟着你倒了血霉。”

郑堂当场愣在那里,,

俺书上这个郑堂的原型,是嘉靖年间,曾在严嵩府上当过幕友的郑堂;不是正德年间那个郑唐,如果因此而伤害到某些朋友的感情,俺要深深的说一声,对不起,俺确实不知道这位先生,在传说中竟然是阿几提似的人物哩。

唉,虽然我外号博学和尚,但总有不知道、不了解的,赎罪赎罪”

第六二八章大赢家

盾台。“一旧

苏州会馆中响起震天的鞭炮声,今次春闱他们大获全胜,不仅有二十人及第,还囊括了前两名仅仅一府之地,能做到这种程度,在大明科举史上,绝对是排前三的,前两名是淅江的绍兴和江西的吉安。

无论如何,这都是苏州人莫大的荣耀,相信喜讯传到苏州去,定然全城欢庆。当然,此刻在京城的苏州人,可以先行享受这份自豪,苏州商会的会长、北京汇联号的老板柴守礼,更是慷慨解囊,邀请最红的昆曲班子,找了最好的大酒楼,在苏州会馆中扎台唱戏,大摆流水席,一时间,会馆中人头攒动。欢声一片,满耳尽是“恭喜恭喜”让人误以为苏州府是二月底过年。

会馆对面的二层茶楼中,客人们也没法静心喝茶了,都歪着头向外张望着看热闹

二楼正朝会馆的单间,一个中年白胖子站在窗边看了很久,才关上窗户,转身坐回桌边,端起茶杯“哧溜,喝一个,对一个比他年轻许多、也英俊许多的男子道:“嘿嘿,你找的那个柴老板,还真是大手笔呢。二十桌流水鲍翅席,这一天怕的吃掉七八百两银子吧。”

两人正是一对闲散人士,沈默和徐渭。

“这个你就不懂了”沈默摇头笑笑道:“这笔银子该掏,既彰显了实力,又拉近了关系,还抬高了身价,一举三愕,何乐不为”

“嘿嘿,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徐渭望着沈默道。

“我当然得意了。”沈默理所当然的笑道:“自己的学生毒出好成绩,哪个老卑不高兴”

“我不是说这个徐渭摇头笑笑。然后端详着沈默那张永远温和如玉的脸道:“我觉着你的境界又提升了。”

“怎么讲”沈默轻啜一口茶水,问道。

“以前吧,你虽然也挺厉害,阴起人来从不含糊,但每次都得大费周折,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徐渭笑道:“看着都替你累。”

沈默摸着下巴,尴尬的笑道:“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当然是夸你了”徐渭竖起大拇指道:“你这境界也提升的太快了,现在是不声不响的杀人于无形。把那么多人折腾的死去活来,却没一个认为是你干的。”说着假假的感叹一声道:“看来我也得好生老子喽”

“你知道的太多了”沈默淡淡笑道:小心我灭口。”

“我好怕呦”徐渭喘嘘笑道:“不过你也真狠啊,那些用了关节字眼的考生,许多人本身水平还可以。这下让你一招“敲山震虎”那袁姊竟然一股脑的全都打落了。”说着摇头晃脑道:“可怜啊可惜,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也不能这样说”沈默摇摇头道:“虽然他们一时落第,但从长远看,却是有莫大好处的。”顿一顿。叹口气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何况严党倒台不远,如果他们这次侥幸得中,到时候也不过是些六七品的小官儿,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更可怕的是,今日的关节字眼。会被人挖出来。那但凡用过那九个字的,不仅仕途全毁,连活着的尊严也没有了。”说着端起茶壶,缓缓向杯中注入亮黄的茶汤,道:“我沈默做事虽不留情,却还不会向那些无甚大错的士子下手

“那你怎么对那个什么志坚”徐渭说完觉着有些食言,连忙打哈哈笑道:“当我没说好了,其实我也挺解气的,看着他对苏大家那个样子,我都恨不得抽他。”

“你是说,我让人设计把那九个字露给苏志坚”沈默的面上没有丝毫纠结,仍然不紧不慢道:“不错,我不想让他哥进一步了。”说着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气道:“只要我在一天,他就永远别想。

“稍稍惩罪下就算了。”跟沈默正好相反,徐渭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竟帮着苏志坚说起话来道:“他终归是苏大家的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你也别做得太绝,别忘了苏大家付出了多少你把他一棒子打死。也就把苏大家一直以来的付出否定了”说着弃量道:“还是下次低低的取中吧。”

“这个。我不能听你的。”沈默摇摇头道:“你应该知道,以苏志坚的水平,在江南根本不能中举,是我帮他办到陕西,沾了分区录取的光。才成为举人的。”说着望向徐渭,沉声道:“在我原先的想法中,他当个举人就足够成功了,也不枉苏雪一场付出,再高就过犹不及了。”

“那你也不该拦他呀”徐渭道:“最多不管他,让他凭本事考去。考中考不中都是他的命。”

沈默闻言沉默片刻,轻声道:“我不相信他的人品,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主因是,我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说着声音低低道:“让他落籍陕西的事情,训谨序上合法但在情理卜是站不住脚的,曰巍了舆论不割不好下台。”

经济发达的地区,往往人文茶萃,读书人多如牛毛,如在淅江乡试名落孙山的生员,到了云南贵州陕西说不定能高中榜首。这些地方条件恶劣,汉人数量本就少,读书人较之沿海,更是要少得多,出色的人才,也没法跟沿海地区相比。但为了团结稳定,使科举这一缓和矛盾的神器,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朝廷特意照顾落后地区,给予这些省份稳定的名额。虽然在数量上少于发达地区,但与读书人尤其是优秀读书人的比例上,可大大超出许多。

所以朝廷规定,必须回原籍考试。也就是说,必须人,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