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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逃避”

一番当头棒喝,让海瑞如梦初醒。虽然海瑞没再吭声,但见他开始用力的给自己搓灰,沈默知道他不会在寻死了,便放下心来,唤澡堂的师傅过来,给自己搓澡。

海瑞问海瑞要不要,不出意料,不要。海大人习惯自己动手

第七六八章 上朝喽上

为老皇帝出殡回来,大丧算是办完了,朝野上下都松了口气。这一个月来,不能洗澡、不能刮脸、不能换衣服,都要把活人活活逼疯了。在衙门里守孝的官员还好些,毕竟大家心照不宣,偷偷洗洗澡、回家松缓松缓,咬咬牙也就过来了。可在皇宫里陪皇帝的内阁九卿老大人们,克没法含糊过去,全都严格按照礼制来的,早就一个个蓬头垢面,活像是一群囚犯了。

互相看看对方的样子,众人不由苦笑,这真是活见鬼了,便匆匆别过,各自回家洗澡收拾去了。

沈默却没有立马回家,而是在沈明沉等人的陪同下,乘车来到了东厂衙门前。

在门口静候片刻,便见一个长发披肩,于思满脸的瘦削男子,从侧门中缓缓出来,正是得特旨开释的海瑞海刚峰。自从得知皇帝晏驾后;除了两眼和鼻梁,面部也都被胡须遮住了,就像野人一样,出现在沈默眼前。

沈默本来觉着自己蓬头垢面,不好意思,待见到海瑞这副尊容后,顿觉自己还算不错,便朝海瑞拱手到:“刚峰兄,恭喜重见天日。”

听到沈默的声音,一直低头默默行走的海瑞,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沈默悚然发现,这双向来神光逼人的眼神,此刻竟是一片灰暗,了无生机。

沈默心中一紧,又叫了一声:“刚峰兄。”

海瑞没有应声,扶着墙漫无目的的向前走,沈默只好跟着他。两人一前一后,在枯叶飘黄的胡同里,走了足足一个时辰,也不知转到何处,沈默实在走不动,看看不远处的一个招牌,竟大声道:“我请你泡澡”原来不知不觉,两人竟来到一件澡堂子门口。

海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沈默强行拉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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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普普通通的一家澡堂子,店面不大、倒还干净门口挂着金鸡未叫汤先热,红日初升客满堂的俗烂对联。有伙计在门口招呼,一张嘴就是浓重的保定口音:“呦,这位爷,头次来吧,来得真是时候,刚刷得池子刚放得水,快快里面请。”待把客人迎进去,才问道:“爷几位呀”

“两位。”

“二位爷是泡池汤还是盆汤”伙计又问得到。

“盆汤吧,清静。”沈默和徐渭他们跑过几次澡堂子,知道池汤是大澡堂子,而盆汤则是单间小池子,还有伙计在边上伺候,有钱人的享受。

海瑞明显魂不守舍,行尸走肉般得听从指挥,进了单间、宽衣解带,然后赤条条的站在池边。

沈默伸手一试水温,赶紧缩回来,笑骂一声道:“烫脚正合适”,话音未落,便见海瑞已经钻到池子里,连头都沉进去,只看见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水草般飘在热气腾腾的池面上。

沈默起先以为他扎猛子,心说待会儿就浮上来,谁知半晌也没见海瑞露头。也不管烫不烫了,赶紧跳下去,把他捞上来,扯到赤壁边上坐下。

只见海瑞的头发胡须,全都紧贴着脸,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口鼻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估计差点就憋死了。

摇摇头,沈默坐在他身边,用水打湿自己的肩膀道:“没死成很难过吗”

海瑞的喘息声一下停了,双手将遮脸的头发拨开,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泪珠子吧嗒吧嗒滴在汤面上。其实他心中早存死志,只是不想再诏狱里了结自己,以免先帝蒙羞。

一出诏狱,他便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结束一生,以谢辱君犯上之罪。谁知沈默恭候多时,稀里糊涂竟把他带到了澡堂里,让热水一泡,海瑞升上沉重的枷锁、心中郁积的块垒,似乎松动了一些,终于能说出话来:“我拼死上书,本意只是尽为臣本分,结果却于国事无补,于君王无益,只成全我一人之直名。现在君王升天,海瑞却无罪开释,不帝于讪君卖直之伪君子,还有何面目,在苟活于世”

听着海瑞的话,沈默冷笑连连道:“原来内心深处,海刚峰还是最在乎他的名声”

“不是”海瑞抬头望向沈默,嘶声道:“我”想要辩解,却发现无言以对。其实海瑞所轻贱的是自己身体,所重视的是自己的精神,所以圣体重获自由,海瑞毫无欢欣,却因为精神上的压力,不想苟活于世。精神上的高贵,其实跟身外虚名不是一回事儿,很多时候两者甚至完全相反。但在海瑞身上,却少见的实现了统一他因为细想的道德获得了崇高的名声。以至于海瑞自己,都没法愤青这两者了。

沈默正抓住这一点,劝解海瑞道:“先帝说:海瑞忠比比干,朕却不是纣王如果你放弃生命,就说明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是错的说明两代帝王对你的决定,也是错的”

海瑞的目光现出纠结,摇头道“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海瑞生而无益,不如以死挽回先帝的尊严。”

“大明还没到亡国的时候”沈默低喝一声道:“不需要忠臣殉国”说着握着海瑞的肩头道:“先帝去前,已经原谅你了,说海瑞说的对,只是朕病重,没机会再改正了。所以才授意新君,赦免了你的罪过如果你真要尽为臣的本分,就该用下半生用来弥补先帝的过失拯救大明百姓于水火而不是像个懦夫一样,只知道以死逃避”

一番当头棒喝,让海瑞如梦初醒。虽然海瑞没再吭声,但见他开始用力的给自己搓灰,沈默知道他不会在寻死了,便放下心来,唤澡堂的师傅过来,给自己搓澡。

海瑞问海瑞要不要,不出意料,不要。海大人习惯自己动手。

第七六八章 上朝喽中

第七六八章上朝喽中

“洗耳恭听。”沈默肃容道。

“欲要除其祸害,需先究其本源。”余寅正色问道:“那大宪章固然是珠玉在前,但彼英国毕竟远隔万里之遥,无论国情还是政体,都与我国大不相同。若是生搬硬套,必会南橘北枳,自酿苦果。”见沈默点头,他便接着道:“要想实现我大明之君臣共治,就得先弄明白,为什么两千年来都是一君独治。”

“或者说,一君独治的秘密在哪里,”王寅接过话头道:“为何可以一以贯之,长盛不衰”

“愿闻其详。”沈默颔首道。

“关键就在于秦制二字”余寅沉声道:“秦朝虽然兴亡勃乎,但其政治文化遗毒后世,两千年来阴魂不散史记中说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便是对秦始皇功业的最好概括。”顿一顿道:“嬴政死,秦朝灭,但秦制却代代相传,并不断强化,最终演变为以儒表法里治天下,构建三纲五常钳万民的百世不易之制。”

“秦制的核心,即君权之神圣化。”王寅接着道:“秦王自取黄帝之名,易之为皇帝,傲然以天子之居,还称自己是真龙。帮助他这一谎言成为公理的,是两个荀学传人,韩非和李斯。二人外儒内法,鼓吹以苛刑暴来实现所谓的社会纲常,自然与以刑治国的秦王一拍即合,通过法与术相辅一面明目张胆的以严刑峻罚挫折臣民,使其微末渺小;一面通过各种仪式与祭祀,来确定皇帝崇高不可测度的地位,最终使民众放弃本生的高贵,承认君权神圣不可侵犯自此,民众也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君王可以随心所欲的予取予求,也可毫无愧色地虐待臣民。大宋律也好大明律也罢,没有任何法律,可以约束皇帝的作为,生杀予夺,一切都只在其一念之间”

“说的太好了。”沈默重重点头道:“所以我历来不屑于,历代士大夫关于明君与昏君的辨析。这个真没意义,其实明君也好,昏君也罢,其差异不过是五十步一百步。既然是君权神授”,中层又无贵族阶级的制约,士大夫的监察亦无制度保障。大多数明君之过的劝谏,都只是灯蛾扑火,于事无补。唯一指望,就是皇帝陛下的个人素质,和良心发现了。”

“而在尊无与上,富无与敌的环境中,教养出一个好皇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余寅接着道:“所以在一人之下,天下的治都是偶然的,乱倒是当然的。这才是李贽那一问的真正答案。”李贽当时问,孟子说天下一乱一治,缘何两千年来,称得上治世的,却只有百余年呢当时他的答案是,因为君主大多数时候,忘了自己的责任,显然没有把话说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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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答案便出来了。”王寅沉声道:“君权神化,就是一君独治的秘密,要想打破这种独治,必须先打破这种神化,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而经过两千多年的演化。”沈明臣接着道:“这种神化已演变为一种具体规范,那就是礼教而礼教以三纲为首,三纲又以君臣之伦为首,君权至高无上,因为其蕴含着,三种不可质疑的公理:一者,皇权天授;二者,皇权无限;三者皇权始终完美无缺。不打破这三大公理,就没法去动摇君臣之伦,更不要提动摇纲常

“我们在三公槐辩论中,要达到的目地只有一个,便是为重塑君臣之伦,颠覆这三大公理,开启一条小小的缝隙。”余寅缓缓道:“所以我们新解了君君臣臣,提出皇帝要享受天下人的忠孝,必须先为天下人付出,便是否定了皇权的无限;又否定了孟子的一乱一治,提出两千年来皆可成称乱世,继而否定了皇权的完美无缺。”

“其实当初我提出来,加上个上古无君王,天下人公推之的说法,否定皇权神授来着。”沈明臣笑着接话道:“但被他们俩给否了,说这样肯定会惹麻烦,还是不要妄想一口吃个胖子,徐徐图之的好。”

“按照大人的布置,三公槐辩论,只是整个计划的第一步,”怕沈默脸上挂不住,余寅轻拍了一记马屁道:“接下来,江南的书院、学校、讲学、报纸上,都会对三公槐辩论继续讨论,我们的人会适当的引导;同时,一些相关的书籍,也将暗中传播;待时机成熟,再对荀学起而攻之,然后才是程朱理学一步步循序渐进,长则三五十年,短则十年二十年,终究能冲破樊笼,破除对君权的迷信”

“重要的是引导士林去思考。”王寅道:“秦制发展到现在,对皇权不满的人越来越多,只是大家还没想到罢了,就等着咱们去捅破窗户纸呢。”

听了他们三个的叙述,沈默发自内心的感慨道:“我不如诸位多矣”确实,自己虽然从不敢小瞧古人,但在思想领域这块,他却一直觉着,凭自己领先五百年的见识,总是要比古人更明白的。现在三位大才便用实际行动告诉他,只要给他们开启一扇窗户,他们便能还给他一个世界。

三人忙谦逊道:“大人切莫妄自菲薄,没有您高瞻远瞩,引来泰西之经史,又阐发君臣共治之震聋发聩之言,我们可能一辈子,也想不了那么多,那么远。”

这话让沈默受用无穷,因为他一直以来的期许,便是为大明的知识分子,开启一扇看向世界、看向未来的窗户。现在看起来,终于迈出了可喜可贺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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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说的都说了,”这时,知识分子的矫情劲儿犯了,王寅朝沈默拱手道:“若是大人还怪属下擅作主张,那请把我开革,杀了灭口也行。”

“哈哈”沈默哑然失笑道:“十岳公哪里的话,这道理我早就想通了,正要向你们道谢呢。”这话其实有些大言不惭,但谁让他是主公呢

说完,沈默亲热的拉住王寅的胳膊道:“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十岳公谋划呢。”

“大人如此胸襟气度,”王寅这才感觉舒服多了,拱手道:“某岂能不粉身以报”

于是两人放声大笑起来,看得沈明臣一阵鸡皮疙瘩,小声嘟囔道:“都这么熟了,还来这套”弄得两人颇不好意思。

为了掩饰尴尬,王寅对沈默道:“大人,没有您的权力作保证,我们种在江南的种子,随时都可能会夭折,所以您必须尽快掌握权力,主导大明的大政方针。”

想起他那十六字真言,沈默笑道:“韬光养晦的时代过去了”

“什么时候都该韬光养晦,但这跟抓住权力并不冲突。”王寅沉声道。

“可是这太难了。”沈默冷静道:“内阁里有四大天王,外面还有杨博别说他们,就连六部尚书,也排在我前面。”

“如果嘉靖遗诏真的贯彻执行。”余寅插话道:“有一批老臣可能会被起复,到时候大人的排名,可能会更靠后。”

沈默知道他指的是,遗诏那句:自即位至今,建言得罪诸臣,存者召用,殁者恤录,见监者即先释放复职。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嘉靖元年以来,因为劝谏而得罪的大臣,活着的招用,死了的恢复名誉,关起来的立即释放复职海瑞得以恢复自由,就是因为这最后一句。

如果这条留旨被认真执行起来,那就可怕了众所周知,先帝和群臣的斗争贯穿嘉靖朝始终。从当年大礼议、到后来弹劾严嵩,再到最后劝谏修道,不知多少大臣被嘉靖罢官革职,撵回家种地去了,至今活着的仍不计其数,其中不乏名臣老臣。

要是把那些老家伙都召回来,呵呵,沈大人的身前,将密密麻麻站满各色老头,刚刚看到点曙光的奋斗之路,得一下倒退三十年。

这问题相当之可怕,仅是想想,就让他一脑门子冷汗了。

“考虑到遗诏本身就是徐阶所拟。”王寅道:“他肯定是存了这种想法的。”

“换了我是他的话。”沈明臣笑呵呵道:“也会做这笔买卖的。那些被革职在家的老臣,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谁知又焕发第二春了,焉能不对他徐阶感恩戴德,有这些人保驾护航,什么高拱低拱,统统靠边站。”说完才想起发愁道:“这样的话,大人岂不惨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人的鄙夷。沈明臣也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害臊,忙强辩道:“我的意思是,难道就没有解决之道,眼看那些老朽骑到大人头上吗”说着装腔作势道:“嗯,是这个意思。”又引来众人一阵笑。

“当今之计,唯有先下手为强。”王寅沉声道:“想方设法尽快提升,哪怕是靠特旨简拔呢,也得尽量往前靠”

“特简,那多丢人”沈明臣大惊小怪道。

“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顾不上那么多了。”王寅皱眉道:“谁成想,徐阁老能想出这么个绝户计呢。”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余寅点头符合道。

“这个”三人正在热议,一直若有所思的沈默,轻声开腔道:“在宫里的时候,徐阁老跟我提过,说想让我接任礼部尚书,然后尽快入阁。”

“他会那么好心”沈明臣表示怀疑,王寅也不以为然道:“不是缓兵之计吧。”

“应该是真的。”沈默还没回答,余寅却很肯定道:“但徐阁老不是为了大人,而是为了另外一位。”

“谁”众人齐声问道。

“和他一起拟遗诏的人。”余寅也不卖关子道:“方才句章兄所说,也是张居正的忧虑,如果那些老臣回来,张居正的出头之日何在”

“所以徐阶很有可能会在近期,操纵张居正入阁”沈明臣茅塞顿开道:“但张居正的声望资历都太浅薄,百官肯定不服,这就是拖上大人的原因了。以大人的声望入阁,百官不会说什么,但只要大人一成为大学士,张居正入阁的难度就骤降了,毕竟您比他整整小了一旬,中进士也晚了十二年,没人再好拿他的资历说事了”

“而且很有可能,”王寅道:“徐阶会安排你们俩一日入阁,因为张居正比大人早登科,在内阁中,将会排在您的前头。”

在三位谋士抽丝剥茧的分析中,困扰沈默多日的谜团,终于解开了。他眼前一片豁然开朗,拊掌道:“原来如此,看来徐阁老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啊。”

“是啊。”沈明臣点头感慨道:“在当今没掌握朝政以前,只有徐阁老有资格下这盘棋,就连高拱,别看他横冲直撞,也不过棋盘上一只耀武扬威的車而已可笑还不自量力,妄想跟下棋的人一决雌雄。”

“呵呵”王寅却摇头道:“高拱虽然目前不如徐阶,但他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根深叶茂,气运昌盛,长期我看好他。”

话题到了沈默今后该如何自处,这也是他最想知道的,便问道:“如今徐高相争,我和他们的关系都不错,但又都不算太铁,若真有入阁那天,该如何自处呢”

“这个么”王寅笑道:“我再送大人八个字。”

“请讲。”沈默笑道:“这次肯定照做。”

“明向华亭,暗结新郑。”王寅微微笑道:“如此,才能始终保证您,不被排除在权力核心外。”

“问题是,我就是再向着徐阁老,他也不会对我和张居正一视同仁的,”一次次教训之后,沈默不敢小觑天下英雄,所以也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了,把心里最窝火的问题也提出来了。

“呵呵,这个我们讨论过”沈明臣笑道:“大人,那是因为您的方法没用对。”

“何解”沈默问道。

“您想啊,徐阁老为什么如此看重张居正呢”沈明臣道。

“呃”沈默沉吟道:“因为张太岳很优秀。”

“我怎么觉着您比他优秀呢”沈明臣笑道。

“因为他相信,张太岳是他合适的传人。”沈默只好换个理由道:“或者说,他认为张居正更适合这个大明。”

“对。”沈明臣点头道:“从嘉靖二十六年,两人在翰林院结缔师生关系之后,徐阶一直视其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据说他在和张居正相处一段时间后,曾亲口对他说:张君,将来一定要尽忠报国啊”

“不夸张的说,二十年来,徐阁老都在倾尽全力栽培他、雕琢他。据我所知,张居正当年,也是个名士气很重的人,颇能慷慨任事,看不得老师对严嵩虚与委蛇,时常喊打喊杀,要跟严嵩拼个痛快。听说他曾写信给徐阶道:即抗浮云之志,遗世独往,亦一快也”

沈默想到初识张太岳的时候,那时候他是多么的光明磊落,让人心折啊一转眼十年过去,张居正确实改变了许多。如果说他以前一味刚强不折的话,那现在则是刚柔相济,高深莫测了。

显然,徐阶的潜移默化,磨掉了张居正身上的棱角,赋予了他政治斗争中,所必须的隐忍和阴狠。只有这样,方能成大器。

“很多机密的国家大事,本不该张居正知道,徐阶却偏偏和他商量。”沈明臣接着道:“其实徐阁老心里早有主意,但非要等着学生说出来,这就是在可以的栽培他。”

“是啊,徐阶在他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就为了塑造出个理想的接替人来。”王寅点头道:“所以大人也别不平衡,谁让您比他晚了十二年呢。”

“说起来,张太岳属鸡,十七岁中进士;大人也属鸡,也是十七岁中进士。真是一时瑜亮,也难为徐阁老了。”沈明臣突然笑起来道。

“呵呵,好像高拱也是属鸡的。”余寅笑道:“大人和他俩每人差一旬,真是巧合啊。”

“真巧,要是都入了阁,内阁不成鸡窝了”沈默开个玩笑,望向沈明臣道:“你还没说,我怎么没用对方法呢。”知识分子就是这毛病,有话不直说,非得绕上个大圈子。

“大人固然很优秀,但张居正也很优秀,徐阁老用谁都一样,而且他家在苏州,很清楚您本身的实力,所以宁肯扶植个没什么个人势力的接替,至少还能好控制不是。”沈明臣道:“但张居正也不是完全让徐阁老满意,有一点他就比不了大人。”

“说。”沈默险些抓狂了。

“他不信王学,而大人您是王学门人,”沈明臣笑道:“徐阁老对推广王学不遗余力,但他这个学生,却很不得力。您应该利用这个机会,高高举起王学的大旗,他不是爱推广王学吗您也写几本,最好是关于你们那派与泰州学派融合的。他不是爱组织讲学吗您也组织,把他们泰州学派高高抬起来,这样既能让徐阁老知道,您才是他的道统传人,咱们也可以趁机,把自己的事情办了。”

沈默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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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八章 上朝喽下

第七六八章上朝喽下

陪三位先生用过晚饭,天还没完全黑,沈默便回后院去了。毕竟好久没回家,不能在前面待太久。

快到月门洞的时候,沈默看到胡勇从远处走过来,突然想起那个人道:“请大夫看了吗”

“看过了,很棘手。”胡勇回道:“那人病得挺厉害,大夫也说不出个丁卯来。”说着拿出一个小本来,道:“这是从他行李中找到的,看来这家伙没坑人,确实是个世袭武将。”

沈默拿过来,凑在灯笼边一看,乃是一张世袭武官家族的世系表,原来此人叫李成梁,辽东铁岭人,高祖李英是朝鲜国人,后内附大明,因战功晋升为指挥佥事,世袭罔替,到他这儿已经是第四代了。

“辽东,李成梁”沈默沉吟片刻,突然猛地一拍胡勇的肩膀道:“想起来了”他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名字耳熟了上辈子曾经看过个电视剧太祖秘史,说得不是本朝太祖,而是清太祖努尔哈赤。沈默不喜欢清宫戏,所以只看了个开头,就没再往下看,可仍对这个名字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历史上厉害万分的努尔哈赤,在那部戏的一开始,就是在一个叫李成梁的辽东总兵府上为奴。还被李成梁扔进老虎笼子里,当了一把角斗士虽然是为了彰显清太祖的勇武,但设身处地想一想,这娃儿可真够悲催的。因为他可不是斯巴达克斯那样的奴隶,而是建州女真酋长的儿子

虽然因为历史知识匮乏,不了解李成梁先生的丰功伟绩,但想来能如此玩弄女真酋长的儿子,可想而知,应该是个厉害知己的人物吧。

如果能通过他,把那个努尔哈赤弄死,沈默立刻意yin起来:岂不是一了百了。当然只是想想而已,他还没天真到以为,杀死个努尔哈赤,就能阻止女真的叛乱。

但女真的崛起也并非不可遏制,时间还有的是,沈默相信只要措施得当,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过无论如何,那李成梁都是个关键人物,而观这个李成梁的身份和籍贯,八成与电视那个是同一人。

必须要重视起来沈默暗暗打定主意,把那小册子递给胡勇,道:“放回原位,好生照料这位李先生。”说着轻捋一下胡须道:“赶明儿我把那位李先生接回来,给这位李先生好好瞧瞧。”

胡勇被大人绕得头大如斗,只得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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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垂花门,沈默正要往正屋走,却见柿子树下有人影在徘徊,便出声问道:“谁”

“老爷,是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柔娘啊。”沈默站住脚,望着那窈窕的身影,微笑道:“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干什么”

柔娘走到沈默面前三尺处停下,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显得愈发娇弱纤细。她怯生生的望着沈默,朱唇轻启,欲言又止。

沈默心中升起一阵怜惜,伸手轻轻抚摸她冰凉的面颊,轻声道:“咱们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感受到他手的温度,柔娘娇躯一颤,但没有躲闪,而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仿佛从中汲取到了力量一般。鼓足勇气道:“妾身知道老爷不喜欢家眷过问政事,但实在是憋不住。”

“哦”沈默不由笑着把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手中,道:“看来小柔娘有大事要跟相公谈。”便拉着她往东厢房走去,道:“外面怪清冷的,还是进屋说吧。”

“在外面说吧,夫人还等着呢。”柔娘却小声道。

“没事儿,还早着呢。”沈默笑道。

“那妾身快点说。”柔娘垂首道。

“慢点说也不要紧,”沈默哈哈一笑,看见有个人影,便道:“那个谁,去跟夫人说,今晚我歇在东屋了。”

“别,”柔娘急道:“老爷还是回去吧,我的事儿不急,改天再说也一样。”

“啰嗦,”沈默佯怒,吓得柔娘不敢再说话了,这才笑着拥住她单薄的肩头,道:“走,进屋说去。”

不管嘴上怎么退让,沈默能在第一晚上就过来,柔娘还是打心眼里开心的,所以把房门一关,整个人好像都轻盈起来,拉着沈默在太师椅上坐下,柔声道:“老爷累了一天,先洗个澡松缓一下吧。”便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道:“含烟,和我去给老爷放水。”

“不洗了。”沈默摇头道:“今天去澡堂搓澡了,干净着呢。”

“那我给老爷倒水洗脚。”柔娘是非要干点什么才行,又对含烟道:“早点去歇着吧。”含烟抿嘴轻笑,朝沈默道个万福,便掩门出去了。

待含烟走后,柔娘先伺候沈默除下衣袍,又给他沏了壶最爱的明前,然后去里间搬出个一尺高的红松木盆,那木盆极有分量,即使是空的,她搬起来都很吃力。

沈默赶紧起身,快步过去接过那木盆,佯装责怪道:“这么娇弱个人,咋能干粗重活儿”

“奴家真没用”柔娘吐吐小丁香,又去炉子上提水。这些活往昔都是侍女们干的,今天她有别的事,所以过早的支开了自己的丫鬟。

“得了,待这儿别动。”沈默见她持着手就要去拎壶,赶紧一把将她拉住,自个往手上垫块棉布,拎起了黄铜水壶,道:“小心烫着,怎么心不在焉的”

柔娘低下头,声如蚊鸣道:“人家欢喜的。”说完将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把那木盆摆端正,双手提起铜壶,微微一倾,粗粗的一线热水,便注入木盆之中,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带着一股松木香氤氲腾起。

沈默深深吸口气,将那股松香味慢慢吸进腹中,顿觉四肢百骸、通体舒泰,惬意地眯着眼道:“这桶是新的吧。”

“老爷真识货。”柔娘伸手试试水温,点头笑道:“确实是从没用过的松木桶。”

“嗯,只有新的才能有这个味。”沈默从鼻孔嗯一声,点头道:“用过一次就没有了。”可见沈老爷不是不会享受。

这时柔娘把个小板凳放在身后,款款坐下,目光柔媚道:“老爷,奴家伺候您洗脚”这时她已经除下外裙,只穿着里面的白纱单裙,挽起衣袖,露出嫩白的两段手臂,伸过去轻轻挽起沈默的裤腿。

待沈默将双腿慢慢浸入盆中,柔娘便伸手为他按着岤位搓脚。沈默只感到她柔软的双手,在双足慢慢抚摩,双腿登时柔软舒适,疲劳尽消,惬意的直点头。整个面容都松弛了下来,上半身靠在椅背上,显得十分舒坦。他以拉家常的语气,懒洋洋的发出声音:“不是有事儿要说吗”

“嗯”柔娘轻嗯一声,继续给沈默洗脚,但手上的力道开始忽轻忽重,岤位也拿捏不准了。

沈默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她说话,便温声道:“你跟了我十多年,在我心里早就是妻子一样,有什么话尽管说,就算是不妥的,也不会传出这个门。”

收到他的鼓励,柔娘慢慢抬起来面庞,一双眸子水气氤氲的望着沈默,终于启齿道:“奴婢听说,先帝颁了遗诏,要为嘉靖一朝冤死的官员平反,是真的吗”

“嗯”沈默微微皱眉,双脚踩在水里,问她道:“问这个干什么”

“妾身,妾身就是想知道”柔娘垂下螓首,眼泪湿了衣襟。

“别哭别哭,”沈默赶紧用袖子为她擦拭眼泪道:“我说就是,是有这回事儿,新君登极诏上也重提了,不过不是为冤死的,而是建言得罪者”说着定定望着她道:“看来这里面有你的亲人。”

“至亲”柔娘已是梨花带雨:“爹爹”

“唉”轻叹一声,沈默将她拉起来,拦住怀中,紧紧抱住道:“小可怜儿,终于可以说出岳父大人的名字了吗”

听他说岳父,柔娘娇躯一震,但旋即摇头道:“我不配提起先父名讳”

“该打,”沈默心中一痛,知道她有沦为婢女的经历,若是大官人家的女儿,肯定对旧人故事羞于启齿。便故作轻松道:“那又不是你的错,是混账的法令,让你被父亲牵连而已;再说你现在也是敕命夫人,不丢老丈人的脸了吧”

听沈默如此善解人意,柔娘一面流泪,一面使劲点头,伏在他耳边,呢喃道:“我爹爹姓曾,名铣,乃故太子太保、兵部尚书、三边总督”

得到了十年前就想知道的答案,沈默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震惊了,半晌才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你是曾大帅的女儿”

说出埋藏多年的秘密,柔娘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无力的靠在沈默的臂弯了,小猫似的蜷着,娇躯微微的颤抖,显然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

沈默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曾大帅很快就会官复原职、恢复名誉了,你也要变回曾大小姐了。”说着一脸担心道:“会不会不跟我过了呀。”

柔娘轻轻摇头,面颊靠在他的胸膛上,呢喃道:“我是柔娘,不是什么曾大小姐,永远都是柔娘”说着说着,她突然抬起头,小声道:“老爷,这件事先不要和夫人说,好吗”

“呃”沈默微笑道:“你想多了,若菡是很大气的。”虽然现在比国初的环境宽松多了,但商人之女的地位,还是远远赶不上官宦人家的小姐,柔娘不想因为些无聊的比较,破坏了目前安详的生活。

“等妾身自己告诉夫人吧”柔娘想得很细,如果沈默回去说,万一让若菡误会她在邀宠就不好了,还是改天找个时间,自己坦白的好。

“那好,我装作不知道。”沈默呵呵笑道:“老爷我善解人意吧”

“嗯。”柔娘点点头,却是破涕为笑。这一笑如昙花初放,让沈默好一个惊艳,喉头一阵颤动道:“老爷我不止善解人意,还善解人衣”原来一阵肌肤相摩,早把他心头的火苗给勾起来了。

柔娘何尝不是加之终于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道出,身心更加轻松,六识更加敏感。在沈默辣的情话中,她已是星眼迷离、水汽氤氲;朱唇嫣红,半开半闭;俏脸滚烫,羞不自胜了但这次她没有闪躲,而是如温顺的小绵羊,卧在他怀中,仁君品啧。

窗外浓云弥空,星月不见。两人温存良久,情火益炽,柔娘原有只为出来难,任郎恣意怜之意,此际渐入佳境,只感浑身绵软,心如火热,一丝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其宽衣解带,同入鸳鸯帐中,作回巫山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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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收雨歇,柔娘痴痴的靠在沈默怀中,表情似在回味,又似思索着什么。

“想什么呢”沈默轻抚着她光滑的玉背道。

“妾身在想,老爷这么斯文一人,”刚有了鱼水之亲,柔娘说话也大胆了些,伏在他耳边吃吃笑道:“怎么方才就那么粗野呢”

“粗野不好吗”沈默苦笑道:“憋得久了呗,以后就斯文了。”

“其实,其实老爷在外面,逢场作戏也没什么,”柔娘环着他的脖颈,腻声道:“夫人也是默许的。”

“呵呵,现在不是年少轻狂、走马章台的时候了”沈默摇摇头,叹口气道:“再说都是些可怜女子,我哪忍心随意玩弄”说这话时,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孤独的倩影,一时竟有些痴了。

见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