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官居一品第352部分阅读(1 / 1)

作品:《官居一品


年轻了,第一个坐不住了。

那边冯保也附和道:“是啊,这都已经中午头了,饿得前心贴后心。”他见事情又扯到东厂,一时心惊胆颤,也觉着还是先打住的好。

杨豫树虽然答应了海瑞,一切凭他做主,但也万万想不到,事情能闹到这么大。他是个知道深浅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海瑞把万伦说得话全都记下来,抬起头来,见三人都望向自己,倒也没有反对,只是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jiāo给书吏道:“给他们俩画押。”

待万伦和胡言清都签字画押之后,海瑞对胡言清道:“胡大人,在此案未审理清楚前,为了保护你的安全,请服从本官的安排。”

胡言清的后颈也感到丝丝凉意,乖顺的点头道:“但凭大人安排。”

“陆指挥。”海瑞纶道:“这件事就jiāo给镇抚司了,请务必保证胡大人的安全。”

“放心吧,我晓得后果。”陆纶点点头道:“等开审时,一根汗máo都不会少。”他挥挥手,便有一行手下进来,把万伦架出去。他则朝众人一叉手道:“回见吧,诸位。”说着一拍胡言清的肩膀道:“走吧,兄弟。”便与其并肩出了大堂。

见此状,冯保便起身道:“咱家先回去复命了,皇上还等着信儿呢。”

待衙役们也退下后,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大堂,一下只剩杨豫树和海瑞两名堂上官,两人也不说话,一个若有所思的站在那,另一个则将卷宗整理封存。

待海瑞忙完了,便做个请的手势,和杨豫树离开大堂,退回寺卿签押房说话。

进屋之后,杨豫树提起桌上的茶壶,先给海瑞斟一杯,然后给自己倒上,端起来一饮而尽,长出一口气,终于说话道:“过了,过了”

海瑞端着茶杯慢慢呷茶,脸上却无任何表情,一点声音也没有。

“刚峰兄,为官要懂权衡、知轻重啊度内的事情,可以做得好,便尽力去做度外的事情,做多错多,所以不能干”杨豫树把憋了半天的话,一股脑全都吐出来道:“你说要借机整顿都察院,这个我同意。因为这个案子一出来,我就知道,上头肯定要拿王廷相来平息众怒了,此事在度内,所以大有可为”顿一顿道:“可你怎么就不想想,王廷相、万伦两个,一mén心思要把事情往内阁、往宫里扯,存心要把事情搅大了,他们为的是什么”

“不过是把上面的人扯进来,想让案子查不下罢了。”海瑞缓缓道:“老套路了,不稀奇。”

“甭管老不老套,管用就行”杨豫树压低了声音道:“你听我一句吧,想把这事儿办成了,就不能牵扯内阁,牵涉内阁就整不了都察院,这是必然的。”也许回到自己的地盘,他现在的表现,才真正像一名大九卿,语重心长地为海瑞分解道:“内阁的权威不容侵犯,哪怕大学士真的罪不容赦,他们也有自己的方式处理,不是我们下面人可以置啄的还有宫里也一样,那是皇上的自留地,你想用对付科道的方式,对付他们是行不通的。”

“”海瑞依然没说话,但好像认同了他的见解。

“好在大错并未酿成,咱们也算达到目的了。”杨豫树见他没反对,大受鼓舞道:“接下来审案,关于内阁和宫里的事,一个字也不要问,让他们自己解决去,我们没必要掺和,也掺和不得。”

两人已是一条船上的人,杨豫树如此掏肝掏肺地jiāo底,海瑞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他搁下茶杯,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显然是在思索。

杨豫树的话说完了,便拎起壶,先给海瑞的茶杯里续上水,又给自己的杯子续上水,放下茶壶端起杯子慢慢喝着,目光却始终望着海瑞。

“大人,您的话可谓老成谋国。今天这一场下来,整治都察院的初衷,算是达到了。从稳妥计,确实不该再牵扯太深。”海瑞没有让他等太久,睁开眼,双目一片清明,目光中再没有迟疑道:“但现在不是求稳的时候,皇上和内阁派我来,怕也不是求稳的”说着很有自知之名道:“若要求稳,就不会让我来审这个案子。那些大人物能都不反对让我来审,就说明他们都想把此事捅开至少各方都认为,捅开了对自己比较有利。”顿一顿,嘴角挂起一丝莫名笑意道:“大人莫怪,有句话叫皇帝不急太监急,上面都不怕,我们何必要瞎担心呢正好趁势而为,将这个案子揭开”

这可是驳不倒的理,杨豫树刚才还慷慨激昂,一下子尴尬在那里,低声道:“就凭你我,怎么跟他们斗”

“我始终相信,正义就像光芒万丈的太阳只要能把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不论是何种魑魅魍魉、妖魔鬼怪,都在劫难逃”海瑞没有看他,目光飘向窗外的蓝天道:“朝廷的事情坏就坏在,什么都喜欢谋于暗室,行于黑夜,不见阳光,所以正义才得不到伸张,xiǎo人得意猖狂这次有机会,能把他们都拉到日头底下亮亮相,实在是千载难逢”

杨豫树从他的眼中,能看到熊熊战意,无可奈何道:“你即是我的下属,更是我最尊敬的人,我既要为朝廷谋划,也要为友谋身。刚峰兄,你不要让我为难”

“大人不必太过忧虑,”海瑞眼中的战意转瞬敛去,渐渐恢复平静道:“有的是比你更担心的,明天就下一道圣旨,把我就地免职也说不定。”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豫树忙解释道。

海瑞一摆手,端起茶杯敬杨豫树道:“大人,我海瑞xing情孤僻耿介,能容我的上官不多,当年沈大人算一个,您是第二个,我打心眼里感激你”

“呵呵,说这个干吗”杨豫树有些错愕道。

“我海瑞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海瑞淡淡道:“我会把握住分寸,不至于闹得不可收场,让您难做的。”

“唉,但愿如此吧”杨豫树端起茶杯,与他遥遥一碰。

审讯实录很快摆在了内阁的案头,李chun芳看过之后,当时就面无人sè,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待参当然这只是官员,在面临指控时的正常程序而已,距离真正卷铺盖走人,还有好几个步骤呢。

陈以勤那厮至今未归,要是李chun芳也走了,内阁就剩下张居正一人了,太岳兄心中苦笑道:“要是都不回来了,那该多好”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知道,待这场政cháo过后,大多肯定还是要回来的甚至就连这个正收拾东西的家伙,张居正都看不透,到底他还有没有后手,能帮他过关。

“我有个问题,”看着李chun芳的背影,张居正轻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存心的”

“”李chun芳的身子僵了僵,继续把公文归档,头也不回的淡淡道:“你都说了我是猪一样的队友,怎么又怀疑起我的居心了。”

“因为这些天,我翻来覆去想整个过程,发现你故意的可能xing,更大一次是天意,两次就是人意了”张居正摇头道:“说起来,也是我xiǎo瞧了天下英雄,堂堂状元郎,又怎会就那点水平呢”

“当初我说不干不干,是谁强拉我入伙的”这时李chun芳忙完了手头的活计,转过身来,平静的望向张居正道:“现在搞成这样,你chou身事外,让我一个人背黑锅,还在这儿说三道四,真是老鹞落在猪身光瞧见人家黑,瞅不到自个儿乌”

“唉,我就是瞎寻思,好好地计划,怎么就搞成这样了”被他这一说,张居正不好意思了,忙起身道歉道:“我是日思夜想,疑神疑鬼,千万别介意。”

“算了”李chun芳叹口气,望着张居正道:“太岳,我奉劝你一句,人心里得有杆秤,时时称称自己的斤两,自不量力的事情,怎么做怎么错;想要四两拨千斤,也得看对手是谁”说完朝他拱拱手,便出了值房。

只留下怅然若失的张居正,在那里垂首不语。

分割

过节了,事事儿比较多,大家海涵,继续写,说不定还能来一章,但不靠谱的,绝对不要等啊,反正我困了就睡了,大家也是哈。

第八一五章 神仙们中

徐府”后书房。

徐阁老静静靠在躺椅上,边上坐着刚刚向他汇报完的李翔。

听了今日庭审的情况,徐阶苍声一叹道:“不愧是我大明神剑”果真一出鞘便鬼神辟易。”

见元翁还有心情称赞海瑞”李翔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以他对徐阶这么多年的了解,这老头有宰相城府,没有宰相气度,换言之就是心机重,心眼xiǎo,现在还能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就说明事情还在他的掌握。

“可惜啊,就差一点”,甭管心里如何想,李翔嘴上一点没怠慢道:“这一剑就要伤到那人了。”

“不可惜。再往下审,就得查东厂了,宫里是不会答应的。”徐阶摇摇头道:“现在这火候刚刚好,我们可以照方抓yào也让人编排一下我那学生。他向来爱惜羽máo,不需要什么证据,仅凭莫须有的传闻,就足以让他坐不住了。”

“那案子还有审下去的必要吗”李翔问道:“我看那海瑞是个灾星,再让他折腾下去,还不知又让他查出什么呢。”

“已经牵扯到内阁,是不能否审了,不然相尊何在,”徐阶缓缓点头道:“但这局棋下到现在”比得就是个耐心,越发不能着急”,说着喃喃自语道:“他应该知道”现在是见好就收的最后机会,那么就该来跟我谈。”仿佛为了说服自己,徐阶又低声道:“两个尚书、一个次辅,就是天大的面子也给足了。他肯定会趁现在占据主动,便来找我谈的,以免夜长梦多。”

听了徐阶的话”李翔暗暗叹息,心说:,元翁果然是老了,总想着息事宁人殊不知人家可是要拼命的,他不是没这样劝过徐阶,然而徐阁老都会不以为意道:,师生之间,能闹到哪里去最后还不得回到纲常上来。,知道徐阶的师生观念根深蒂固,他也就不愿再多嘴了。

“张太岳那边怎么办”李翔轻声问道:“他已经来了三趟了”再不见的话,在不好看了。”

“这个,还是等等再说。”徐阶垂下眼皮道:“要让他长个记xing,老夫将来还指着他呢,总不能养一条白眼狼的。”

“是。”李翔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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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盘胡同,沈府。

“这算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的吗”沈明臣拍着手中的审讯记录问道:“早知如此,何必留那万伦一条xing命。”

“岂能因噎废食”王寅淡淡道:“要是没有万伦一切一了百了,大帅不就白白牺牲了。”

“是啊。”沈默靠坐在一张暖椅上,双目微闭”缓缓点头道:“既然当初留他一条命,我就不怕他胡luàn攀咬。”

“怎么讲”沈明臣问道。

“这案子审不下去的。”王寅道:“想往下查,就得查东厂,这已经超出外廷的能力范围了。”顿一顿道:“退一万步说,就算查了东厂,也查不到大人身上。”

“但他们可以用猜的”沈明臣道:“猜来猜去,总会猜到大人身上。”

“只能让他们猜去了。”见沈默眉头紧锁”王寅低声道:“管天管地”管不住别人心里怎么想”但只要没有证据,就没人能拿这个说事儿。”

“是啊”,沈默幽幽一叹道:“这世上最难的,是既当了又立了牌坊可也挡不住别人的说三道四。”两人刚要劝慰,却见他一抬手,睁开双眼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从我下定决心后,便注定了的事情,但现在不是深究损失的时候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下一步怎么办”见大人如此果决,沈明臣和王寅都抖擞jing神。

“想把所有黑锅,都让李chun芳来背,连本人都看不下去了。”沈默轻轻摇头道:“我要上书替他说话”

“啥”沈明臣瞪大眼道:“大人要替谁说话”

“李chun芳”沈默展开个空白手本,国朝公文制度:公事用题本,si事用奏本。奏公事者以衙mén堂官领衔呈上称为公折,以个人名义呈上称为手本。每种奏章行文方式及用纸大xiǎo规格皆有定制。现在沈默从chou屉里拿出的,是六扣白柬、长约七寸的折子一看就知道是手本:“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老实人”

“啊都这时候了,您还说他是老实人”沈明臣感觉跟不上沈默的思路了。

把手本用镇纸压好,沈默打开墨盒,活动下手腕,提起笔来蘸上墨,悠悠道:“一个人时时老实、处处老实”老实了一辈子,难道就因为有人污蔑一次,他就成不老实了。”说着坚定摇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他的。”便开始工工整整的题写奏章。

见大人开始写字,沈明臣纵有满腹疑问”也只能先憋着了。他见王寅在那里捻须微笑,知道这老倌肯定是明白人,心中不由哀叹道:“怎么总是这样啊,好在沈默没让他等多久,不消片刻,便写就一篇简短直白的奏疏,吹干墨迹后,第一个就拿给他看。

沈明臣接过来,几眼便看完这篇东西,只见第一段开篇明旨道:“臣听闻今日会审,那万伦竟胡luàn攀咬,把次辅李chun芳大人也牵扯进来,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管天下人信不信,臣是坚决不信的”

然后第二段叙述理由:,臣与李大人相识多年,且曾在翰林院、礼部、内阁三地共事,对这位老上司的人品修养,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的宽厚仁慈、长者之风,都是为臣平生所仅见。要是说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去算计人,那我大明就没有一个好人了。,之后还举了好几个例子”说明李chun芳是何等的逆来顺受,与世无争之人。

到了第三段,沈默旗帜鲜明的替李chun芳求情道:,无论如何臣都不相信他会去害胡宗宪,臣愿意用身家xing命为他作保,请皇上千万不要相信那令者痛、仇者快的xiǎo人之言”并说,臣为他求情,不是为了si情,只是为了天地良心,现在胡大帅已经去了”再让李阁老也méng受冤屈,那好人就真没有好报了,天地还有良心可言”

最后,沈默还申明道:,皇上不要误会臣有什么非分之请臣为义兄胡宗宪讨还公道的决心,依然坚定不移。臣为李阁老求情,并不是说就不要司法公正了。恰恰相反”正因为臣相信他是清白的,所以臣请皇上下定决心,将此案彻查,不管牵扯到什么人,都将他揪出来,看看到底是何等大jiān大恶,在谋害胡宗宪、李chun芳这样的功臣、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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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沈明臣使劲咽着唾沫,他看看那奏章”再看看沈默那张和善的面孔,许久才不可思议道:“这这也太搞了吧”虽然没有物证,但李chun芳涉案颇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如果沈默头脑没坏掉的话,该恨不得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才是,怎么现在却信誓旦旦的替他打起包票来了沈明臣觉着自己真走过时了。

“一点也不搞。”王寅淡淡道:“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决胜庙堂跟打仗一个道理,就是不能被敌人牵着鼻子走,得跳出他的路子,按自己的思路来。”

“不错。有位伟人教导我们,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支持: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就要反对”,沈默颌首道:“他们棋路算得jing,但忘了一点,那就是这棋盘上的,并不是没有生命的棋子,而是有血有rou、有七情六yu、有尊严的人。只要是人,在知道自己成为弃子时,就会愤怒”就不会再忠诚。只不过人为刀俎、我为鱼rou,往往反抗不得罢了。”,“我们要做的”便是给这些弃子以生机。一旦他们发现,自己还有一线生机”就会不顾一切,跳出强加己身的棋路,为自己闯出一条活路来”,王寅接着道:“如此一来,再周密的安排也会阵脚大luàn”我们的胜机便到了”,“原来如此”在两人的启发下,沈明臣终于跟上他们的思路,恍然道:“原来一个李chun芳,还没放在你们眼里,你们要的是另一位”

“聪明”王寅挤挤眼,赞道:,“不是说要放过李chun芳”早晚都要他拉清单的,但这次徐阶把他送到嘴边,咱们是决计不能吃的,所以大人这次,非但不会落井下石,还要替他说话。”,“高啊”沈明臣越想越觉着高招道:“再怎么说,李chun芳也是大人的老上司,大人出来替他说话,那是合情合理,还能体现您的重情重义”还,反正真是一招妙棋”,后面的话他没明说,但沈默和王寅何许人也,自然都懂他的意思这下可以让百官看看,他沈默是多么重情义、识大体的一个人,这样的人,又怎可能去加害义兄胡宗宪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了这一次加分,可能舆论就大不一样了。

“但是”沈明臣想了想,又担心道:“万一海瑞找到铁证怎么办那咱们不就成笑话了。”,“我亲自到宫里走一趟。”沈默不以为意的笑笑,便将奏本收好,起身道:,“成笑话也是个善意的笑话。”其实他是有信心的、李chun芳的案子”除了那万伦口供之外”他们再也找不到别的证据但有些话他现在不会说白了,倒不是沈明臣有问题”只是他现在,对谁也不敢完全相信了。

从前书房出来,沈默回到后宅换上朝服”便乘轿进宫,回到了阔别半月的内阁中。

一看到他回来”张居正先是嘴角一阵chou动,旋即lu出真诚的笑脸,起身相迎道:,“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是内阁缺人手吧”沈默的笑容如冬日的太阳一般。

“呵呵”,”张居正不好意思道:“也有一部分原因,最近真是邪mén,这个有病、那个有事、nong来nong去,竟就剩下我一个。”说着指指自己的嘴角道:“忙得满嘴泡”也根本忙不过来。”

“受累了、受累了。”沈默和煦的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会尽快回来分担的。”

“啊”,张居正一脸吃惊道:“还不是正式回来”

“唉,怎么也得等到,给我那老哥哥办完丧事”,”沈默黯然道:“至今他的身子,还躺在狱神庙不能回家呢。”

“唉,你先忙丧事吧”张居正就算再厚黑,和沈默说起胡宗宪来,也难免会有些不适,忙岔开话题道:“那你这是来”

“我有个手本要jiāo一下。”沈默也恢复平鼻道。

“这点事儿,让下面人带来就是。”,张居正笑道:“堂堂阁老”还用亲自跑一趟吗”

“在家里闷坏了。”沈默微笑道:“出来透透气,也来慰问慰问你。”,“承你情了。”张居正道:,“不过真不巧”刚把今天的奏本送过去,要不你先放这吧,明天再一遭给你捎过去。”

“这样啊”,”沈默沉yin道:“我还是自己送一趟吧,想来司礼监的人”也不能卷我的面子吧。”

“当然不能。”张居正面sè微变道:“不过真没那个必要。”

“全当散散步了。”沈默便朝他拱拱手”施施然出了内阁。

张居正把他送到会极mén,望着他往皇极mén去的背影,表情渐渐yin沉下去虽然猜不透沈默的心思,但他知道”这一行,必然是夜猫子进宅一好事儿不来

第八一五章 神仙们下

沈默亲去司礼监jiāo了手本”没多长时间便从宫里出来了,然而就这短短的一会儿,却让不少大人物,今夜无法入眠了。

文渊阁,西头第二间值房〗中”终于独占一屋的张居正辗转反侧,丝毫没有睡意。脑海中全是几经周折,才从冯保那里打探到的消息据说沈默进了司礼监值房”本来说是递上手本就走的,谁知正碰上掌印太监陈宏,两人便在恭默室中jiāo谈了几句,至于谈话内容外人不得而知。唯一能确定的是”从两人进去到出来,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真要密谋的什么的话,刨去寒暄试探,怕是连正题都说不到

但如果只是无营养的闲聊,在外面说说就好了,又何必去恭默室里谈话呢

张居正百思不得其解,索xing冥神细想起那陈宏的履历陈老太监是正德五年净身入宫,嘉靖二年便干到了内官监的管事太监,后来献邸旧人集体抢班夺权,他自知不敌,便主动退到极冷僻的钟鼓司,才得以幸免。

后来裕王和景王同时出宫开府,因为当时太子还在,裕王生母杜康妃也不为嘉靖所喜。

在大太监们看来,去裕王府上当差,绝对是个无出头之日的苦差事,所以景王府的管事太监都定下来半个月”到了最后期限时,裕王府这边的管事还空着。

倒是有人想临时提拔个低品级的太监去顶杠,然而当时的内官监太监黄锦却不答应。他说:“从无到有,千头万绪,非老成持重、经验丰富之辈才能胜任。何况亲王开府的规制在那里,必须从二十四衙mén的管事太监中出”

推来推去,闹得不可开jiāo时,已经在钟鼓司待了二十多年的陈宏,终于主动接下了这差事,卷铺盖跟着朱载厘出宫”成为裕王府的首任总管太监。据说是殚jing竭虑的cào持王府”深得裕王的信赖,将他与高拱并称为左膀右臂。

这些消息,都是在陈宏成为司礼监掌印后,张居正千方百计从犄角旮旯中打探出来的。因为在他进裕王府教书前,这陈宏便因为替裕王在宫里打探消息,被抓进了慎刑司“幸亏当时的东厂提督黄锦是个厚道人,念在当初是自个把他派去的,没有让下面人为难他。

虽然捡了一条命,但王府是待不下去了”陈宏只好离开京城,到京郊皇庄”打理属于裕王府的“籽粒田”杳无音讯十几年。一直到今年正月”高拱炮轰太监横征暴敛后,皇帝请他重新出山,掌印司礼监、整顿大内风气

当时宫里宫外都不看好他”一个百病缠身的棺材瓤子,多少年没回京了”哪能跟那些年富力强、根深蒂固的太监斗。起先的事态也确实如此,在上台后大半年的时间里,他都不显山、不lu水,一副知趣养天年的模样。就在大太监们认为他不足为据,放松警惕后,他却暗中布置、连施辣手,不动声sè中”便一举将滕祥、孟冲拿下”那些依附两人的太监,也被他或逐或降,分而处之,彻底取得了内廷的控制权。

直到此时,人们才猛然意识到”这老太监原来是位深藏不lu的绝世高手

张居正有证据显示,在陈宏回京之前,一直过着被世人遗忘的日子,不可能有人会想起他。在其回字后,又一直深居简出,跟外廷几乎没有联系而沈默在入阁之后”爱惜羽máo,又不再和太监走动,待其老相识如黄锦、马森之流或卒或退后”更是几乎和内廷断了联系。

综合各方面情况,反复思量之后”张居正自觉有理由相信,沈默和那陈太监之间并无jiāo情,更不可能是同谋

,但为什么要进恭默室呢”有话不能在外面说吗”张居正几yu抓狂,一宿也想不出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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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纱胡同,一座mén脸排场的五进大宅子”高大的méndong中,悬挂着一对白底黑字的大灯笼,每盏上面前是个“李,字,这里正是内阁次辅、中极殿大学士李chun芳的府邸。

回家之后,他也没有跟家人多说什么,便和府上幕僚王先生,关在书房〗中合计起来。

“我这次是凶多吉少了。”李chun芳除下官服换上便装,变成了一副学究模样,他面前摊开着个几乎空白的手本,只在抬头写着,自辩状,三字。然而纵使状元之才,要做这样一篇文章”还是无比艰难。李chun芳搁下笔,一副愁苦模样道:“能全身而退都要烧高香了。”

“这棋才下到中盘,后面还有很多变数”王先生轻声安慰道:“东翁莫要太过悲观,说不定会柳暗huā明的。”

“那也得有人肯帮忙才行”李chun芳有些着恼道:“说起来,他们和张太岳是一丘之貉,都把老夫当成马桶,用完了就丢得越远越好”唯恐被我的臭气熏到”

这还是多年以来,王先生第一次听东翁说这种不雅之言,显然他快要顶不住巨大的压力,已然失态了。

“还是再联系一下蒲州公吧”王先生轻声道。

“没用的。”李chun芳摇摇头道:“他现在正和沈拙言mi里调油”万不会为了给我出头,以致前功尽弃的。”

“东翁可是为了他”王先生面现不忿道。

“这也不能怪他,要以大局为重。”李chun芳喟叹一声道:“换了我,也会这样做的。”

“那就去找找徐阁老。”王先生道:“说起来,张太岳才是主谋,大家都是是徐阁老的学生”他总不能让您一个人背黑锅吧”

“他就是这么偏心”提起徐阶来,李chun芳一脸的不齿道:“首辅大人桃李满天下,但亲生的只有张太岳一个你没看到他是怎么对沈拙菩的,现在让我一人背这个黑锅,又有什么稀奇的”

“不妨跟他明说”,王先生气道:“他要是坐视不管,咱们也不讲什么同mén情谊”把张居正一遭拉下水”

“唉”别说气话了只李chun芳摇下头”疲惫的闭上眼睛道。除非皇帝有旨意,否则法司不可能,仅凭那万伦的一面之词,就传唤他这个内阁大臣、堂堂次辅,更无法给他定罪。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为了维护内阁的尊严罢了

然而尽管法司不会追究,但只要无法自证清白,或者有足够分量的人担保他的清白,他就不得不引咎辞职了但绝不会承认是罪有应得”而回以老病、养亲之类的理由致仕,只是谁都知道,那不过是掩盖丑闻的遮羞布而已。

可要是没了这层遮羞布,他就真的一丝不挂,只能将罪恶赤luoluo的昭之于众,遭受道〗德与法律的审判了。所以为了这层遮羞布,他也必须终生保持沉默”也不可能将任何人咬出来

正是算准了,他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张居正师徒才敢肆无忌惮的,将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

“算了,算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和那王先生说了半天话,虽然还是一筹莫展,但至少心里不那么发堵了”李chun芳轻吁口气道:“我本渔樵盂诸野,宁堪作吏风尘下。既然朝廷待不下去,就回老家尽享三月烟huā吧”,“也是,扬州那地方,养人”王先生笑起来道:“上午皮包水”下午水包皮,晚上皮压皮,那真是给个皇帝也不换。

“呵呵”,李chun芳被这句荤话逗乐了”振作jing神道:“是啊”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便将面前的,自辩状,团成一团,扔到纸篓中”再换一张手本,重写题目道:“乞还乡养亲疏”这次不用给自己辩解什么,只消说自己家中老母已经八十了,自出仕以来二十余年”竟未尽一天孝道,每每念此,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然后再说,现在隆庆新朝、海晏河清”朝廷也用不着我了,请皇帝放我回去,给老娘尽孝云云。

这种毫无难度的应景文章”对李chun芳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不一会儿便做得一篇,轻轻吹干墨迹,拿起来就着灯光又默读几遍,看着看着”竟掉下泪来,忙一边擦拭,一边不好意思道:“悚然发现”我真是不孝啊不孝”

王先生连忙劝慰,心中却暗笑道:“不是想起了老娘,而是舍不得官位吧”不过也可以理解,辛辛苦苦半辈子,终于就差一步便登上首辅宝座,现在却不得不放弃,换成谁都会受不了的。

将写完的奏疏,装在信封中用火漆封好”李chun芳叫来自己的长随,吩咐道:“明儿一早,把这个送到,通政司去。”,长随不知发生了何事,便双手去接那信封,谁知主人竟紧紧攥着不撤手”一时间松手也不是,使劲也不是,nong得他不知所措。

“唉”李chun芳这才神sè落寞的松了手,摆摆手道:“快走吧。”

“是。”长随把信贴身收好”刚要出去”又一拍脑袋转身道:“瞧俺这记xing,差点把大事儿忘了。”说着低声禀报道:“方才宫里捎信过来,说沈阁老下午去了司礼监。”

“去干什么”,李chun芳yin着脸道。

“说是递奏疏来着。”长随道:“因为没赶上内阁统一递送,就单独跑了一趟。”

“扯”王先生摇头道:“堂堂大学士,哪有亲自干这种事的他肯定有yin谋”,“嗯”李chun芳缓缓点头道:“没说那奏疏什么内容”,“晋场就让陈公公收起来了。”长随道:“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啥。”,见那长随话说完了”李chun芳挥挥手让他出去。

“这下糟了”,”mén一关,王先生便跌足道:“他肯定要非难东翁的”

李chun芳也慌了神,喃喃道:“凭他跟皇帝的jiāo情,很可能真请了圣旨要法办我”,”便跌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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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府书房〗中,也是dong烛高照。

还像早先一样,徐阶微闭着眼睛、靠坐在躺椅上,李翔坐在一边的圆凳上。但两人的表情,却都严峻起来沈默进宫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相府中,也让徐阶好生猜测一番。然而他的能量”终究是那两个学生不能比拟的,到了掌灯时分,有人辗转将沈默奏疏的抄本,并陈宏的口信带来了:,沈阁老是皇上的亲信之臣,咱家也不能扣他的奏疏”只能在皇上看的时候,尽量给他拆台了。,看了那奏疏后,饶是心如铁石的徐阁老”也不禁动容道:“真是我的好学生啊要跟老夫斗到底了”,说到后面,他已是须发飘扬,怒气勃〗发了

“吩咐下去,明天张太岳过来”徐阶沉声对李翔道:“不要再肚拦了”,李翔一愣,xiǎo声问道:“元翁,您老人家白天可刚吩咐过,还得再晾他一段时间呢。”

“可别人不讲规矩呀,我的好学生竟然又去求助皇帝”,徐阶虚望着上房道:“那老夫也不能再客气了”,”,“是。”李翔沉声应道”心说还没见元翁这么紧张过呢。

李翔出去后,书房〗中便只剩下徐阁老一个,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心思却飞快的转动,沈默出这一招,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这下八成要把张居正牵扯进来了,彻底超出了他的底线。

龙有逆鳞,他堂堂宰相的尊严,同样不容侵犯

接下来,只能不再留手,彻底发动攻势”将那不听话的学生赶出朝堂了

至于后果、非议什么的,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唯一所虑的是,那老太监陈宏到底可不可靠如果他没问题,那一切都没问题否则就是坑爹了

徐阁老心中千回百转,整整一宿都在想这个问题

第八一六章 宰相的愤怒上

第二天清晨,折腾了一宿才刚睡下的张居正,便被一阵急促的敲mén声惊醒。还有轻微的呼喊声:“阁老,阁老”

他心里有事,立刻就醒了,听出是自己的长随张安,便沉声道:“进来。”

待张安进来,他已经披衣起身,掀开内间的mén帘,沉着脸道:“什么事”

“宫里有信了,”张安一边将一张纸条递上,一边低声道:“一开宫mén就送过来了。”

张居正一把拿过那条子,只见上面简短的写着默保石麓、许审孟滕就这简简单单八个字,却让张居正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扶住张安的肩膀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yin沉着脸道:“备轿,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