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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居榜首。只是这家伙太滑不溜手了,常规的法子对他根本没作用,只能从暗中着手,搜集充足的证据,适时雷霆一击,让他躲都没处躲。当搭上冯保这条线后,他便利用东厂暗中调查沈默的罪证。这些年来,虽然一直进展艰难,也没有拿到什么真正有价值的证据,但至少已经把沈默那隐在阴影中的庞大的帝国摸了个七七八八。

张居正不知沈默这样做的原因,但他知道,沈默这样做,已经远远逾越了臣子的本分,大大犯了皇家的忌讳。甚至不需要铁打的证据,只靠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他一入东厂终不归。

手里握着这张牌,张居正心里踏实许多,这才敢深度参与冯保和高拱之间的争斗,并在看到驱逐高拱的机会后,决心毕其功于一役他专心杯葛高拱,确保高拱一定会完蛋的同时,也一直留神注意沈默的动静。只要沈默稍有异动,他便立刻和他明盘,不信对方不就范。只是沈默一直表现的太老实了,让张居正都没机会用这张王牌。

为了万无一失,昨天晚上,他让冯保去找的沈默,把那些黑材料拿给沈默看,相信一直安全第一的沈阁老,会乖乖保持安静的。等见到自己收拾了高拱,他甚至有可能会主动致仕,以换取一个体面的结局,那就实在是太漂亮了。

这个至少在设想上十分完美的计划,却因为张居正不愿意站在前台而流产虽然对冯保百般讨好,他骨子里还是轻视了太监,总把对方当成了任由摆布的棋子。却不知道在对方心里,自己最多算个伙伴,甚至只是个谋士而已。所以对他的话,冯保不会全听全信,在和他密切联系的同时,冯保也早就通过沈明臣建立的那条热线,跟沈默也联系上了,还把沈明臣的热情当成了沈默的态度,还由此制定了脚踩两条船的长远计划。

所以那天见沈默时,因为对方实在太热情、太真诚,让冯保实在不愿意撕破脸,所以没有拿出那些黑材料。直到现在才如梦初醒,赶紧用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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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至少两更,基本尘埃落定了至于有些同志说结局,似乎还没到。

第八八一章 火中取栗下

第八八一章火中取栗下

沈默暗暗松了口气,在之前进行谋划时,他设想过任何可能,就是没想到,宫里的两位娘娘,竟跟害羞大姑娘似的,就算火烧眉毛也不肯出头。眼看着早朝了还没见着,他实在是没办法,才上用传纸条这种最不保险的方法。

再好的情报工作,也不可能做到疏而不漏,所以沈默并不知道自己的条子,有没有被冯保看到。如果李全没有顶住,让冯保知道了纸条的内容,那自己在这种刺刀见红、一触即发的时刻,只身一人进入大内,就太凶险了

一个真正的高手,是绝对不会单凭着自己的想象,或者所谓经验,去判断别人微妙的心理变化的。无论如何,那样成算太低、风险太高一旦失算,代价就是全家全族人的生死荣辱。

真正的高手,是要有一叶知秋的洞察力,这才是一切判断的基础。沈默根本就不去特别用心的猜,稍微看看冯保的反应就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冯公公不出现,只有他的一帮小弟招呼自己,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掉头就走,拐角处就有人接应。

可是冯保亲自带人出现了。亲自来就是有话要说,在这种时刻、这种场合,他要真想干那种谋逆之事的话,断无先跟自己道明恩怨,然后再杀死自己、发动政变的道理。所以冯保没看到条子的内容,还对自己抱有幻想。

他这才敢甩开一干护卫,上前去连调侃带安抚,给冯公公做了心理按摩,让其超级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以免一时激动,擦枪走火。

像是开玩笑一样把冯保安抚住,沈默才施施然走进内宫,去拜见二位娘娘。一触即发的局面终于过去,下面似乎就该讨价还价,商量着如何和气收场了。这让冯保和他的手下,人人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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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冯保这关,李全出现了,看到他惨白的脸上还残留着细密的汗珠,沈默嘉许的点点头。

李全艰难的呲牙一笑,低声道:“请阁老稍稍留步,奴婢先进去禀告一声。”说完便进去禀报。旋即又转出道:“请进吧,二位娘娘在内间呢。”

沈默整了整冠服,提起袍角抬脚进门。一进屋子,发现这是个套间,内外有珠帘相隔,帘后设座,影影绰绰坐了两人,还立着几个身影。

应该是陈皇后与李贵妃都在里头,但他没有立即下跪行礼,而是沉声道:“请卷帘人卷一下帘,容本官确认内座何人。”

“放肆”内里的两位娘娘变了脸色,这厮怎么如此大胆虽然世风日下,男女之防已大不如前,但不代表皇宫内院也是这样。外臣和后妃共处一室已是非分,若再相见的话,简直就是非礼了:“若是先帝在世,你也敢提这种要求”

“若先帝还在,自然不会与臣阁帘相见。”沈默正色道:“自古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微臣所陈之事,关系到社稷安危。在确定帘后是皇后与贵妃娘娘之前,为臣是不会贸然开口的。”

里面的两位娘娘一听,确实也有些道理,便让人掀开帘子,虽然旋即又放下,却足以让他看清真容了。

确定了里面是二位娘娘后,沈默立即跪下行君臣之礼,朗声道:“臣沈默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方才冒昧之举,还请恕罪”

“你冒昧的地方多了”他这一请罪不要紧,可给李贵妃的怒火找到出口了,当即气冲冲道:“沈阁老,你身为顾命大臣,先帝托孤于你,就是让你肆意欺凌我们孤儿寡母的么”

沈默也不着急,待她骂完了,才缓缓道:“我想一定是哪里有误会。自从先帝去后,宫府之间沟通不畅,难免出现一些误解和隔阂。”顿一下道:“就说今日罢免首相的旨意,虽然大出意外,但微臣并没有抗旨之心,只是请求觐见,确认是否是二位娘娘所下的懿旨”

“这还有假,”李贵妃声音冷冽道:“是我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沈阁老可以照办了吧”这女人也是相当难搞,把沈默叫进来,明明是为了询问那纸条上的事情,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不愿和你多说一句的样子。

只是这种小手段,对付一下太监宫女还可以,在已经修炼到满级的沈阁老面前,实在是不够看,只见沈默一脸苦笑道:“情况已经发生变化,就算微臣奉诏,百官也不会答应的。真不知娘娘为何不早让微臣面圣。”说着深深一叹,一脸伤感道:“先帝与微臣,有千古不移的君臣之谊。他既龙驾大行,微臣自当竭尽忠诚,肝脑涂地也要协助二位娘娘,扶保大明的江山”他说着说着就喉头发哽,敛眉唏嘘。

珠帘后的陈皇后大为感动,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她拿出丝绢拭了拭,小声对李贵妃道:“妹妹,还是给沈阁老赐坐吧。”

李贵妃点点头,声音变得柔和一些道:“坐下说话吧。”

李全给沈默搬来了绣墩,沈默谢恩刚坐定,李贵妃就开口说话了:“本宫要见先生,却不是为了中旨的事情,我虽然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圣旨一出,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否则皇帝的权威何存所以不管是对是错,高拱都必须走人。沈阁老能答应这一条,咱们才有谈下去的可能,否则,先生还请回去,咱们朝堂上见”

“可以。”沈默装作沉吟一会儿,终是点头道。

他一答应,李贵妃心中的敌意大减,终于按捺不住道:“先生条子上说的事情,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沈默缓缓道:“但在说此事前,微臣恳请娘娘屏退左右,因为一旦泄密,二位娘娘和皇上都可能遭到危险。”

“但说无妨,这都是我最信任的人。”李贵妃道。

“那位也是。”沈默淡淡一句,便让李贵妃哑口无言,与陈皇后对视之后,终于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

“是”有了冯保的教训,那些女官和太监,哪个敢多嘴,只好乖乖退出去。

想到接下来的谈话过于惊人,甚至极可能牵扯到李贵妃,陈皇后不愿意给自己日后惹麻烦,待宫人走净了,便主动站起来道:“还是在内间说吧,我给你们守住门。”

李贵妃也有同样的心思,见陈皇后如此识趣,自然不会反对。

倒是沈默一下有些尴尬,他终究是臣子,跟年轻的寡妇共处一室已是非分,现在还要面对面说话,传出去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皇后已经从里间出来,见他还跪在那里,不由微微一笑道:“有本宫在门口守着,你还怕什么。”说完觉着自己这话有些不妥,赶紧补救道:“沈先生是正人君子,行正坐端,本宫和李贵妃是相信你。”

沈默只好奉命起身,慢慢走上前,伸手掀开了珠帘。

方才只是一闪,因此谁都没看清对方的样子,只是确认是本人而已。

这位文君新寡的李太后,其实不过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为了待会儿的早朝,她特意换了一件制作考究的九凤翔舞的绯红锦丝命服,戴在头上的凤冠,也是珠光摇曳。脸上薄施脂粉,更是顾盼生姿,加上一脸庄严之色,显得十分冷艳。

沈默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便见李太后一双丹凤眼正注视着自己,他不敢正视,赶紧垂下眼睑。

在看到沈默的一刹那,李贵妃便有些出神,她一下想起十年之前,在裕王府的后花园那次初见。记得当时他立在残荷萧索的湖边,秋风一起,落叶纷飞、衣带飘然,他面上的表情却淡泊瞻然;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孔,竟让清冷索然的满园秋色,变得如春日一般温暖美好起来

如今十年过去,当他又站在她的面前时,岁月的磨砺,已经把一个翩翩美少男,变成了成熟稳重的伟男子,比当年更多了许多魅力。这让李贵妃不禁黯然伤神,同样是三十六岁,先帝就已经纵欲过度,一命呜呼。临死前皮包骨头,面色发青,一看就是油尽灯枯。而沈默却如日中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勃勃生机。人和人,真是不能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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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见她迟迟不说话,沈默只好轻唤一声。

“啊”李贵妃才意识到自己失态,登时霞飞双颊,身子侧了侧,不敢再直视他道:“我只是想起了先帝,你们是一般年纪,他却已经龙驭宾天,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如履薄冰”

听了这话,沈默心里升起一阵愧疚,却不是对李贵妃,而是对刚去世的隆庆皇帝他知道,先帝在弥留之际,其实已经在担心自己会尾大不掉了。但看重感情的隆庆皇帝,怎么也无法对这位劳苦功高,且从不让他失望的老师下手,一番权衡之后,还是选择了继续信任,全这段君臣相得的佳话。

现在先帝尸骨未寒,自己却要欺负他的孤儿寡母,给他的祖宗基业掺水,天下忘恩负义之徒莫过于此了吧所以沈默一直承受着巨大的良心谴责,但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他不能因为私情而废了公心,只能到九泉之下,再向先帝隆庆皇帝请罪了。

这下轮到沈默沉默了,李贵妃也体会到他那种尴尬,轻咳一声道:“你所陈的那件事,可有证据”

“有。”一回到正题上,沈默便收起了个人情感,点点头道:“前日,在山东济宁府把他抓捕归案,并立刻押往按察使司秘密审讯,那胡神医本就是个江湖骗子,一被抓到就软了,什么都招了。”

“他承认是受冯保暗中指使”李贵妃也变得冷峻起来。

“他并不知道是谁指使的自己。”沈默如实道:“但确实是有人拿住他的家眷,在威胁他欺骗孟和。”

“这并不能说是冯保指使的”李贵妃摇摇头,心情一松,毕竟冯保是皇帝的大伴,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如果证明他一直在欺骗自己,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微臣这样说,自然是有证据的。”沈默淡淡道:“刑部手里,有一批从孟和宅中搜出的药丸。根据那胡神医所供述,就是他进给皇上的丹药,经过太医院化验表明,那只是一些糖蜜丸子,除了吃了可能会蛀牙,并没有任何副作用。然而从李全那里,刑部得到了先帝所服用的丹药,虽然外观一模一样,却是一种很烈的药。”

“你是说”李贵妃悚然道:“难道丹药被掉包了”连先帝的药都能被人换了,那宫中还有安全可言吗

“是的,就在李全眼皮子底下,被人换了。”沈默淡淡道。

“看来是有前乾清宫的奴才,对那盒丹药动了手脚,除李全外的任何人都有嫌疑。”李贵妃的思维是很敏捷的,一脸哂笑道:“还是不能证明冯公公就是凶手。”

“是,我确实没有这方面的证据。”沈默轻叹一声道:“但我有另一件证据,能证明冯保有大逆不道之罪,效果也是一样的。”

“什么证据”见他又要扯东扯西,李贵妃有些不悦道:“希望这次不要危言耸听。”

“是”沈默点点头,说出了四个让李贵妃差点晕倒的字:“伪造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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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多事情,但不解释了,因为还有一个多小时,俺就三十岁了,三十岁的男人,要说话算话,俺今晚就算不困觉,也会写出下一章的。

第八八一章火中取栗下

第八八二章 原点上

第八八二章原点上

听了沈默那四个字,李贵妃像被毒蛇咬到一样,刚升起的那点好感荡然无存,目光中透出难以掩饰的敌意。

她为什么宁肯跟满朝百官作对,也要保护冯保难道真的只是被蒙蔽了么不以李贵妃的智商,就算再没有格局,也不至于偏袒到偏执。其实真正原因只有一个,因为遗诏的事情,她和冯保已经成了同党言官们不提此事还好,一旦扯到这上面,就会引起李贵妃极度的不安。

张居正正是看穿了这点,在高拱有意回避此事的情况下,让人专门写了封弹章,交给冯保,混在那摞弹本中,结果就点中要害,才让李贵妃下定决心除掉高拱。

所以这根本就是贵妃娘娘不能碰的禁区,现在沈默神神秘秘,拐弯抹角,差点没用迷魂汤把她灌晕了,但最终还是落在这上面,自然让李贵妃霎时情形,目光和声音都冷硬如刀道:“不知沈阁老从哪儿,听来些不三不四的谣言。你可不是那些言官,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这件事,我有确凿证据。”沈默怡然不惧,与她对视道。

“呵呵”李贵妃心说不可能那日先帝昏迷之后,她们是先做好了准备,再把内阁大臣召集到乾清宫的,中间皇帝确实回光返照一次,但也只是对高拱说了句以天下累先生,便再次昏迷直至深夜驾崩。这期间,她寸步不离的守在御榻边,自然是清清楚楚。

冯保伪造圣旨之事,根本只有他知我知,根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除非冯保还留有什么证据,但那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儿,李贵妃镇定下来,语带着浓浓的嘲讽道:“不知道,沈先生手里有什么证据”

“真正的先帝遗诏。”饶是沈默说得轻描淡写,却字字皆有风雷之声,震得李贵妃险些晕厥过去,失声变调道:“不可能”说完也察觉出自己的失态,忙掩饰道:“先帝的遗诏不可能是假的”说着再也顾不上风度优雅,抬手指着沈默道:“沈阁老,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默回头看看外间的陈皇后,淡淡道:“微臣确实是欺君了,但不是欺了今上,而是对不起先帝”顿一下,他又抖出一个猛料道:“先帝当初把遗诏交给我,我却因为一时软弱,没有在冯保矫诏后揭穿。我本想忍受良心的谴责,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但在知道是冯保害死先帝后,又见他肆意弄权,竟敢驱逐当朝宰相,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能眼看着他把先帝的江山搞乱,如果娘娘不肯惩治此獠,微臣只好自己动手了”

“你说”李贵妃根本没听到沈默后面的话,她全部心神,都被那句先帝当初把遗诏交给我所慑,等沈默说完之后,她幽幽道:“你说先帝把遗诏给你,是何时何地,为何别人不知道”

“不知娘娘是否有印象。”沈默一脸坦诚道:“微臣返京后第一次早朝,皇上突发急症,后来是高阁老和微臣把他送回乾清宫的。”

“”李贵妃点点头,一个多月前的事情,她当然记得。

“先帝恢复神智后,屏退了所有人,也包括高阁老,”沈默睁着眼说瞎话道:“然后让微臣执笔立下遗诏,命我妥善保管,待圣躬不测时宣读。”说着表情奇怪道:“冯公公宣读的,可不是当初先帝所立的那道。”

“”李贵妃听了,先是凝眉寻思半晌,继而一脸鄙夷道:“这种故事,前门外十文钱听三段沈阁老也太小看女人了,本宫就算再不济事,也知道所有的诏令都必须一式两份,副本在司礼监留底,我这就让人去司礼监查档,你也可以派人监督,如果找不到的话,休怪我翻脸无情,定你个欺君之罪”说到后面,她已经声色俱厉了。

“这个,宫里确实没有副本。”沈默苦笑一声道。

“呵呵”李贵妃闻言冷笑起来,刚要说:露馅了吧却听沈默慢悠悠道:“因为副本在我手里。”

“那正本呢”李贵妃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被沈默带着忽上忽下,忽松忽紧,强自镇定下来道:“难道也在你手里”

“那样一式两份还有何意义”沈默一句话,又把李贵妃带上云端道:“正本自然在宫中。”

“胡说八道”李贵妃恼火道:“所有诏令奏章都必须在司礼监存档才作数不是你随便搁在哪个阿猫阿狗房里,都算是存底的”跟一心向佛、不问世事,连封驳都没听说过的陈皇后不同,李贵妃在这些方面没少下功夫。

“那个存放奏章的地方,绝对没有问题。”沈默突然不再兜圈子,一剑封喉道:“因为它就在皇极殿的正大光明匾之后,娘娘若不相信,现在就请随臣一道,去取下匾后的遗诏正本然后与臣手中的副本对照,看看是不是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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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死一样的安静。

沈默说出那个地点后,屋里便再没有任何声息。

李贵妃紧咬着下唇,思索着这到底是真是假,浑没发觉刚刚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有时候把戏不需要复杂,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对合适的人用,就能达到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现在是上朝之前,百官已经在皇极殿中等得不耐烦了,沈默才对李贵妃道出这个秘密,就是存心不给她搞小动作的机会,只能立刻做选择题要么相信,要么不信。

不信的话,那就不用废话了,大家这就架梯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看看那块匾后面,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遗诏。如果没有,沈默即告完蛋;但要是真有的话,完蛋的可就是她和冯保了。

如果相信的话,就只能谈判了,看看什么条件才能满足对方,让他继续保密。

相信,就得承认自己对矫诏知情;不信,就有可能给冯保陪葬。选前者一定是一杯苦酒,选后者可能是一杯毒酒这让李娘娘心慌意乱,竟然对沈默起了杀意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揭开,沈阁老,多嘴的人可不长命啊”

“娘娘杀了我也没用。”沈默笑起来,果然,自私才是人类的第一天性。他神色轻松道:“因为我没把遗诏带进来,而是交给了外面的某个官员。除非娘娘把他们全杀掉”

“”李贵妃彻底无语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她掩面饮泣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先帝在世时,只知道虔敬事佛、谨守宫眷本分,从不往国事里搅和。先帝这一撒手,皇上只有十岁,我这个当娘的,势不得已,一步步身陷朝政,却被大臣们骂是后宫干政以为我愿意干政么内廷外廷整天为了个权把子扯死扯活的,我却跟掉进火焰山一样,每一刻都备受煎熬。全都是拿算计人当家常便饭的主儿,我被卖了还得帮着数钱,这种日子我是一天都不想多过了,呜呜”

她起先只是想为自己辩解,谁知说着说着,却勾动了心防,这些天来积累的焦灼与恐惧再也压抑不住,和着泪水便把满腔的苦楚发泄出来。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沈默搞得十分无奈,难道没听出来,我没打算把你这个皇帝娘推倒么撇清撇清就算了,还哭起来没完了。他能耐着性子听李贵妃哭天抹泪,外面的陈皇后却忍不住道:“妹妹你哭个什么劲儿,沈阁老又没想为难咱们”

“”果然是旁观者清,李贵妃马上止住哭,抽泣道:“谁知道沈阁老会不会把咱们也想成是冯保的同党”

这话听着像是回答陈皇后,却分明是在问沈默。

“当然不会,”沈默毫不犹豫地摇头道:“二位娘娘是当今的母亲,顺理成章的太后,这是天经地义,有没有遗诏都一个样的,怎么会去伪造遗诏呢”

“对对对。”李贵妃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连连点头道:“我们妇道人家,绣个花弹个琴还行,到了政事上,便两眼一抹黑,还不是冯保说什么我们信什么”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再配上这个可怜兮兮的神态,哪还有半分母仪天下的威严样儿

“那么说,今天这道中旨,也是冯保的意思了”沈默轻声问道。

“是”沈默既然把矫诏的责任全定在冯保一个人身上,李贵妃自然投桃报李,点头道:“都是冯保说高拱要应周王进京,我们才吓坏了同意废相的。”

“唉”沈默叹口气道:“娘娘只要随便找个文官问问,就知道这是无稽之谈了。有道是国无二主,天无二日,要是高拱敢那样做,全天下的官员都会视他为仇敌的。”

“我现在知道了”李贵妃红着眼,做错事的孩子似的,怯生生道:“可你也不能光怪我不懂事,也是高胡子他们太不像话了,就算周王进京这事儿是谣传,他们印发女诫,六科十三道的言官人手一本总是真吧。”

“这件事他们确实做得不对,其心情不言自明”沈默并不讳言,话锋一转道:“但是处理起来也很简单,用不着如此激烈的手段。”

“怎么处理”李贵妃问道。

“娘娘天下母仪,有深沉博大的爱子之情,却绝无一星半点干政之心。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不是利用女诫来作文章么干脆,您以自己名义,颁旨内经厂印行五千本女诫,赐给两京及天下各府州县衙门,看他们还有何话说。”沈默微微一笑道:“您可以书首写上序言,天下的是非之口,就一次塞得干干净净了。”

李贵妃终于见识到,宰相手腕和太监手段的区别了,掏出香帕,擦干眼泪,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沈默道:“都听先生的吧。”

“不敢不敢”

“那请问先生,眼前这事儿如何处理”李贵妃问道。

“娘娘只需不动声色的上朝,”沈默语调平淡,仿佛在拉家常似的:“然后当众宣布冯保的罪名,直接杖毙了完事儿。了结此事后,一切诏令不变,宫府齐心辅佐皇上。待皇上亲政后,您可以功成身退,微臣也算报答了先帝的恩情,回家教书种地,再不过问朝政。”这看似平常的一番话,却是在给未来十年的政治格局定调。

听到沈默并没有任何非分之请那首辅之位,不折腾也是他的。李贵妃终于放下提着的心,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道:“那高拱呢”

“唉”见李贵妃还是念念不忘高胡子,沈默叹息一声,难言痛心之色道:“论人品、论学识、论能力,高新郑都在微臣之上,而且他与先帝的亲密关系世所周知。新皇登基仅六天,就把他给贬得一文不名。将来别人叹气来,不会说皇上怎样,只会说二位娘娘的不是”

“高拱不去,皇家的权威怎么办,将来皇上说话,谁还会听”也不知李贵妃,是在意皇家的威严,还是怕高拱秋后算账,反正是必须除之后快。

沈默摇摇头,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李贵妃道:“高阁老性情高傲,宁折不弯,今日受此奇辱,焉能再立足朝堂他肯定会走的”

“那好吧”李贵妃终于妥协了。她觉着自己并没有损失什么,也还算完整的捍卫了皇家的权威,充其量只是少了个冯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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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今天是俺的三十整寿,竟然跟情人节同一天,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夫子曰,三十而立,俺也得立起来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耍赖了。至少要说到做到,做不到就不说。当然,写作有其特殊性,单位时间的产量极不固定,有时候半天憋不出来,所以俺以后只能闷头干活,做了再说

像今天,写到这个点,也把两章码出来,俺就可以求点月票当生日礼物兼情人节祝福了。

第八八二章原点上

第八八二章 原点中

第八八二章原点中

决定卖掉冯保之后,李贵妃忧心道:“冯保在宫中死党众多,又掌着东厂,贸然动手的话,怕他狗急跳墙。”

“那些党羽与他勾结,不过因为他是大内总管、受皇上和娘娘信赖而已。”沈默淡然道:“只要把这些拿去,他不过一阉竖尔,有何可虑”说着便如此这般吩咐几句,见李娘娘已经记牢,便从这惹人口舌之处告退出来。

沈默一走,冯保便窜进来,巴望着二位娘娘道:“不知沈阁老都说些了怎么”

“”皇后娘娘摇头不语道。

“不过是为高胡子求情而已,”李贵妃摇摇头,不耐烦道:“啰嗦怎么,待会儿上朝不就发现了”冯保见李贵妃发火,反倒心下稍定。在他看来,这是嫌打给她找麻烦,越是责备就越说明要保住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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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午时,金銮殿上的众位大臣,从黎明起床草草用了点早膳后,到现在是滴水未沾、粒米未进,一个个饿得头昏眼花,却又强打精神,等待次辅大人和两位娘娘谈判的结果。这些久经考验的官场大佬很清楚,朝会虽未开始,但真正的谈判早就在进行中,待会儿沈阁老和二位娘娘出来,就是宣布谈判结果了。

如果满意就赶紧散朝,大家好回家吃饭;要是不满意,就得饿着肚子据理力争,直到满意为止诸位大佬都是读史的,发现这种较劲时刻,谁先软蛋输一头,要想再扳回来,可就千难万难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大臣,天生就比不得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后妃和太监。

在一片焦急的等待中,沈默回来了,杨博等几位重臣纷纷投去询问的目光。

沈默点点头,给众人个放心的眼神,便回到打习惯的位置,却见身前押班的首辅位空空如也,心情不禁一黯自从那道中旨宣布之后,高拱便像被勾了魂一样,跪在广场上一动不动,百官进殿以后,他怎么劝都不肯进殿,执意跪在原地,等待最后的结果。设身处地,把打换成高阁老,八成也是这般反应人活一张脸,身为百官之首的宰相更是如此。他可以为了别人据理力争,甚至不惜犯言直谏,但不公正的待遇一旦轮到打头上,尤其是这种生命吧法承受的侮辱,却只能一言不发,默默承受。因为脸已经丢尽了,还有何颜面再立足于朝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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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回来不久,百官终于等到了那一声拖长音的:“皇上驾到”

百官齐齐跪倒,山呼万岁,没有人相信,站在最前列的次辅大人,眼神中透出吧穷的怒火。

待让平身后,便相信小皇帝朱翊钧,已经坐在了高高在上的龙椅中,虽然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但人一点儿大,衬着那个偌大的龙椅都显得空得慌。很多人不禁暗暗感慨,这个十岁的小孩儿,真的不适合坐这张龙椅。可是该谁坐、不该谁坐,这不是他们该关心的问题,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小皇帝身上,而是放在了那两道微微晃动的珠帘之后隐约只见两个凤冠霞帔的女子,一左一右坐在皇帝两边,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必是两宫娘娘吧疑。

在皇帝成年之前,这两个女子,才是大明朝真正的最高统治者。是重现宋朝太后垂帘听政的辉煌,还是继续本朝太后不给力的传统,百官拭目以待

“有旨意。”短暂的沉默之后,立在皇帝身边的李全开口了,按说这个位置,应该是冯保站的,但冯保哪敢跟百官照面,就让他代替了。只见他从手中掏出个明黄色的卷轴,却没有展开的意思,而是看看站在垂帘后的冯保道:“请冯公公宣读。”

冯保闻言有些错误愕,但形势容不得他多想,只好掀开帘子,出现在百官面前。

一看到冯保出现,不知多少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生吞活剥了这个巨j大恶

既然照了面,冯保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他大大方方走到李全面前,接过那道圣旨,转身下到百官面前。不吧得意的与那些文官对视着怎么着了吧,老子就在这儿,你们咬我呀

待把那些文官们气得七窍生烟,他才缓缓打开了黄绫,用那富有乐感的嗓音念道:圣旨,皇后懿旨,贵妃令旨,现查明今晨罢免首揆一旨,系司礼监冒念到这,冯保如遭雷击,失明失聪失声,木头一样呆立在那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大伴,怎么不念了”小皇帝那充满稚气的声音,把冯保从失神状态唤回来。他猛然意识到,打已被万刃加身了,怒气冲冲朝李全吼道:“这是哪里来的旨意”

“你已经念过了。”李全已经命大汉将军挡在皇帝身前,此刻自然怎么都不怕,冷冷道:“这是皇上圣旨,两宫懿旨”

“不可能”冯保又转向右边的垂帘,那后面坐着李贵妃。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颤声问道:“娘娘,这不是真的”

回答他的,却是比任何解释更残酷的沉默。李贵妃不敢看他哀怨的眼神,把目光抬高,盯着他头顶上的君主华夷匾,不知在想些怎么。

冯保的身子忍不住发抖,他做梦也没想到,打这几年千辛万苦搭建起的通天高塔,竟被人一个小指头轻轻一戳便垮了,而且还是用这种羞辱人的方式在百官面前,让他打读打的宣判书,想出这主意的仁兄,你真是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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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不会陪他一起发呆,李全上前,一把夺过冯保手中的黄绫,大声念道:“圣旨,皇后懿旨,贵妃令旨,现查明今晨罢免首揆一旨,系司礼监冒充上意,假传圣旨盖因掌印太监冯保,裕反制百官弹劾,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着廷杖四十,发付有司问罪钦此”

旨意一宣,举朝哗然,百官皆难以抑制兴奋之色,赢了,原来是我们赢了那些弹劾冯保的言官更是快意吧比,阉贼,想不到吧,打会是这个下场

太监宫人们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想不到,今早晨还力保冯公公的两宫娘娘,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垂帘后则依然是沉默,都要让人以为,那里面是不是坐了一对泥偶

但转眼之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孩子的反应吸引过去因为那是大明的皇帝,年仅十岁的朱翊钧,在听到这道圣旨后,竟然痛哭失声了:“大伴”

听到皇帝的哭声,冯保也跪在地上放声痛哭道:“皇上救命啊,皇上”这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

见他哭得凄惨,朱翊钧更是难受,竟然跳下龙椅,要往冯保那边去。

“快把皇上拦下”站在御阶下的大臣,还有珠帘后的贵妃,异口同声叫起来。

不用他们吩咐,李全已经挡在了朱翊钧身前。

那边大汉将军也赶紧上殿,想要把冯保这个祸胎拉下去。

“不许不许把大伴带走”朱翊钧情急之下,一面推搡李全,一面叫嚷道:“我没有下这道圣旨,你们不许带他走”看到边上的太监都束手站着,他又大喊道:“快去拦住他们呀”

几个太监颇为意动,却又都不敢走过去,只是把目光投向西面那道珠帘。

“朱翊钧,不要胡闹了”珠帘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