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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官居一品


辅的辞呈在哪里”如果像先帝去徐阶那样顺势批了,岂不就一下搬走这块,压在自己心口的大石

“皇上,现在不是议论元辅的时候”魏学曾的大嗓门马上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彗星的事情搞明白,再说其他”

在内阁几位大学士中,万历十分怵这门魏大炮,因为他样子太凶,监督自己念书时,训斥起来毫不留情,从小就留下了阴影。让魏学曾这一吼万历下意识的瞳孔一缩道:“魏师缚刚刚说的很有事理有天变要想人事,但这天变说得是什么人、什么事,都得仔细斟酌诸位师傅有什么讲什么,没必要忌讳。”

张四维这个首倡夺情者,这些天没少被同僚戳脊粱骨,此刻生恐有人借题阐扬,便率先说道:“臣以为历来彗星呈现。多应国家用兵之事。彗星出于西北,移向帝星,正应鞋靶土默川各部异动,恐怕又要故态复萌扰我大明。辽东一带又有土蛮、朵颜各部卷土重来,所以天象示警,提示圣上重视兵事,早作准备”

张四维一番话,把皇帝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万历自然笑逐颜开,拊掌道:“小张师傅好见识,朕也觉着是这么回事儿。”

“皇上,小张阁老的意见臣不赞同。”魏学曾大摇其头道:“土默川部异动不假,但那是因为俺答病死,他的儿子们争夺汗位所致,对大明来说,他们闹得越凶,内耗就越厉害,我们正愿意。这种时候他们凑趣朝廷还来不及,又怎么敢惹恼了朝廷呢”顿一下又道:“至于辽东,戚继光和李成粱这些年相机痛剿,颇见成效,辽河以东哪里还有鞋虏的骑兵这天变何以仍旧呈现臣实愚鲁,不明其理。”

“魏阁老说得不错”魏学曾话音一落,陆树声在旁朗声说道:“臣以为西北东北都不相干。乃朝中jian人作祟、紊乱国政、hua言巧语欺门g主上、坏国家纲常。因此彗星出在紫微之侧可是非对错有目共睹,求主上圣心默察,不难寻出jian人jian人一去,彗星自消”

这番话正戳中了万历软肋,他那时就黑下脸一倾身子,阴沉沉地问道:“陆师傅指的是谁无妨明言”

“是”陆树声哪里怕他,清了清嗓子,亢声说道:“既然上天示警,必是最近的事、最大的事,何谓朝廷今日最大之事”他自设一问,接着直言不讳道:“自然是某位阁老夺情之事记得先帝登极之时,我皇曾下明诏说,要修明政治,以德治国臣那时聆旨,不觉欢欣鼓舞,感激涕零,以为大下承平有日不料吾皇竟失落臂群臣劝阻,强行夺情张居正。此等有悖人伦之举,自然有德之士劝谏,却遭到皇上的廷杖这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随心所欲,毫无顾忌,哪有一点德治的影子”

这位陆树声与徐阶同乡、与高拱同科,并且是昔时的会元,可谓得天独厚,左右逢源。然而因父亲病重,陆树声去官回乡侍疾,服阕后更是数次去官,不肯掺杂进高拱与徐阶的斗争中。奇特的是,他恬澹名利、屡次去官,却使得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人们更想请他入朝任职。

他是在世宗年间致仕,先帝曾经屡次相招未果,直到现今登极后,才在频频催促后复出。

人们常说,海都堂是大明的铁胆,这位陆阁老则是大明的良心。久而久之,老先生也真拿自己当作良心了。所以说话毫无顾忌,连万历的脸色也不看,只顾唾沫四溅地侃侃陈词道:“上天垂警,臣窃以为指的就是皇上强留张居正,廷杖官员之事啊若能改弦更张,放张居正还乡,赦免被惩罚的官员,则彗星必悄然而逝”

万历听他大放厥词,毫不留情的指责自己。脸都气白了,只是为了“言者无罪,的诺言,才抑制着没有咆哮起来。他想要辩驳,却气得颤抖着嘴说不出话来。”

“陆阁老,皇上虽说各抒己见,但你也不得无端料想”见皇帝受窘,张四维马上站出来道:“君子畏天命是圣贤之言。但天变之理定要格外慎重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肆意毁谤圣上这算什么国之大臣”

“小张阁老,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浅显事理,你不会不明白吧”陆树声道:“身为大明的忠臣,自当直言君父之非,方能亡羊补牢、匡正圣心”

“我劝您老一句话,要做贤臣、能臣,不要做忠臣、烈臣。”张四维冷笑一声道:“有贤臣,便有明君,有能臣,则有治世:出了忠臣烈臣,即是君昏国乱之时。舟老无妨扪心自问,到底干了几多讪君卖直的勾当”

“你这个小人什么狗屁逻辑”陆树声勃然大怒道:“难道治世就不得出忠臣、烈臣那么唐魏征、宋范公算什么况且就算真是君昏国乱,也是出了你这样的jian臣,才会有那么多忠臣挺身而出的”

张四维和陆树声情绪无比激动,吵起来唾沫横飞、滔滔不断,却又旁征博引、针锋相对,让人插不上嘴。

看着这两位杀气腾腾,吵得脸红脖子粗的阁老,万历眼都直了。

他深切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要是比吵架,十个自己绑一起,也不是人家一个的敌手。他不由暗暗自责道:“我没事儿找这些人出主意丰嘛,不是自取其辱么,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一开口,势必辜负了张四维一番好意,重新沦为众矢之的,只好缄口不言。我就不说话了,看你们还能怎么样

好容易熬到大学士们骂累了,万历才得着空,抓紧时间道:“诸位都回去吧,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具体如何去做,容朕考虑一下再做决定。”顿一下又道:“张师傅留一下,朕有些另外事想问你。

“是”大学士们只好告退。

待其余人都走了,只剩下张四维,万历劈头就问道:“如果趁机让沈默走人,你来当首辅,如何”

第八八九章 罪己诏上

“这个”听了皇帝的话,张四维一阵心旌摇dàng,但他不是只知道往前冲,却从不计后果的年轻皇帝,他知道现在远不是取代沈默的时候。于是很快稳住道:“首辅大人既能以宽大广上意,又能钩物情不自崇重,悉心和谐阴阳、修明政治,当国六年,太仓积满,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四方无事。更兼缇骑省减、诏狱渐虚,任事者亦得以功名终,故而朝野人心所向,深得众望。朝士侃侃,得行其意,被誉为可以与周公、伊尹齐名的良相。”

比起感动直接的皇帝,张四维绝对是老jiān巨猾,他没有直接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大肆奖饰起沈默的成绩来。然而在马匹如潮之中,却夹着刺痛皇帝的冷箭什么缇骑省减少、诏狱减虚分明就是把皇帝的爪牙敲断:什么朝野人心所向,深得众望分明是天下只知有首辅而不知有其君。

不消他煽风燃烧,万历都对沈默有足够的恨意,听了张四维的话,他冷冰冰道:“就怕他学不了还政成王的周公,而学放太甲于桐宫的伊尹”当初武王身故,周公辅政柄国,待成王长大后,便还政于成王,自归封地:而伊尹同样是辅政,却曾经将商王太甲流放于桐宫,三年后待其改过,才重新迎立为帝。

对自己如此有学问的表达很是满意,万历一酸到底道:“朕要效仿先帝故事,一本而去权相,可乎”

“万万不成”谁知期待他的,却是张四维兜头一盆冷水。

“朕本以为,和他们不合,跟我是一心的呢”万历毫不掩饰失望道:“原来也是一丘之络”

“皇上冤杀微臣了。”张四维耐心抚慰着躁动的皇帝道:“臣自然是忠诚无二,朝思幕盼皇上能收归大权,总柄国政的然而首辅柄国六年,人人奖饰,根深蒂固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轻率去之,恐怕社稷不稳,乱象丛生”

“沈氏区区一臣子,不过恰逢其时,当朝六年罢了。”万历不信道:“昔时严嵩柄国二十余年,世宗还不是一道诏书去之徐阶用遗诏尽收天下人心,先帝还不是一道诏书便去之高拱领受顾命、权势滔天,朕的母后还不是一道诏书便去之”显然皇帝曾频频玩味过这段历史,大声辩驳道:“沈默圣眷不如严嵩,得人心不如徐阶强势不如高拱,朕看不出,有什么不得一本去之的”

“皇上的不错。”张四维苦笑一声道:“沈默确实不如严嵩得圣眷,不如徐阶得人心,也不如高拱强势,但他比他们三个加起来,还要难对。”着叹口气道:“因为他们有素质的区别。”

“什么区别”万历沉声问道。

“区别在各个方面,一时难以述清。”张四维缓缓道:“最主要的一点在于,严嵩也好高拱也罢,都是把自己的权威,建立在圣眷之上的,圣眷在则天下无敌,圣眷去则土崩瓦解。去留皆在圣意一念之间,故而不足为患。徐阶曾经有希望突破这一点,嘉靖末年他大权独揽之后,已经是世庙也无可奈何的了。世庙想修新宫殿,徐阶告诉他,现在国库没有钱给修:世唐想继续修道服丹,徐阶告诉他那些丹药都是假的,道士也不成信,您还是歇着吧:甚至连海瑞上治安疏后,他都能阻止先帝杀人。”

“对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世庙却没有办法,严嵩已经走了所有的朝政都要靠这个人来管理,并且这个人门生故吏广泛朝中,威望极高、一呼百应除非世庙想要重复年轻时,一个人单挑群臣的排场否则只能选择妥协。”张四维将隐藏在那段历史下的真相讲给万历听。

“徐阶这么厉害,又怎么会被我父皇一下扳倒了呢”万历不服气道。

“虽然这样对先帝有些不敬,但事实上,徐阶致仕,跟先帝自己的关系不大。”张四维轻叹一声道:“那时的情形很是复杂,一来,因为驱高逐郭之事,颇令群僚寒心,并且特别是,那时在宫里的得力宦官,以及朝中的大臣,多为裕邸旧人,对高拱屈辱下台咸有不服。

二则,在选择接班人的问题上,徐阁老过分偏袒张居正,对沈默则多有刁难,这个让人难以理解的昏招,使徐党内部严重割裂,许多人都认为他不公,对一位领袖来来,这一点是致命的。三则,徐阶在嘉靖中晚期,曲附严嵩、结姻严世蕃,也曾经赞先帝修玄,虽然是迫于形势的逡迤,但仍然是他无法抹去的污点,这一点在斗争中,被高拱一方的人拿出来大肆宣扬,对他的名声影响很大。四则,胡宗宪一案疑云重重,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徐阁老被怀疑是幕后主使,胡汝贞公被神化的过程,就是徐阶被怀疑、被否定的过程。第五,沈默在这里面,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对此事那时人讳莫如深,但我很清楚的一点,就是他曾经与蒲州公携手,共同完成驱逐徐阶的计划”

顿一下,张四维自嘲一笑道:“不瞒皇上,微臣得以稍后入阁,就是整个利益交换中的一环。加上徐阶也确实老了,力不从心了,这才有了后来,看起来让人猝不及防的元老致仕。”

“”万历被这些藏在实录背后的内幕深深震惊,片刻不出话来。这个世界也太复杂了吧,看来自己还真是很傻很天真呢,,

“那么沈默呢,难道他比徐阶还要可怕”愣神良久,万历本缓过劲儿来问道。

“可怕十倍。”张四维的立场很微妙,他既想把沈默踢失落,又不想将真相过度透lu,因为他不可是一名官员,还是晋党党魁,山西帮的朝中代言人。晋商与东南商人,有太多的合作和利益关系,拔出萝卜带起泥,所以朝堂之外的事情还是少为妙。想了想道:“沈默之于徐阶乃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徐阶提出“三还。,自己并未认真,却被沈默贯彻下去了。他把以政务迹诸司,将用舍刑赏还公论,看成国策执行了数年,这两条看似放权,实则制造了一种山头林立,错中复杂,只有他能控制得住的复杂局面。这就是微臣,牵一策动全身的意思,您要动他,朝廷上下城市不安”着不由摇头感慨道:“还有处所督抚,也是同样的事理,这天下只有他能控制得住。皇上要想避免局面不成收拾,对沈默只能徐徐图之,至少这次绝对不得脱手。”

“为什么不角”挫败感开始在万历心田孳生,让他快要沸腾的血液,渐渐冷却下来。

“因为在天下人看来,他没有任何毛病,反而是在为皇上承担责任。”张四维苦笑道:“这时候他上辞呈,其实是以退为进,逼您认可毛病,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微臣可以打包票,只要您今天准了他的辞呈,明天六部九卿,京城各衙门便会集体告退。到时候局面不成收拾,皇上除自食其言,没有另外办法。而这种群体匹敌一旦形成习惯,皇上的权威何在真到了那时候,您的处境不见得比太甲强几多”

“就算到了那一步,朕对他的态度大白于天下,沈默还有何脸面留在朝廷”张四维不留情面的戳破了,万历心中妄自尊大的气泡,使他看到了血淋淋的现实,但想让倔强的年轻人改变主意,实在不是件容易事儿:“高拱不就是个例子“有这种可能”张四维缓缓道:“但皇上要清楚,高拱那次,太后指责他欺凌孤儿寡母。孰是孰非,自己就不清楚。而这次呢,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张居正夺情,并且天上呈现彗星,不管最后官方怎么,但在人们心中,都认为这是老天爷为这件事定性了,是皇上错了。那么您将毛病推到首辅身上,自然错上加错。所以首辅大人留下,也得过去。”

“一旦化选择留下,捋会带着文官步队,在和皇上匹敌的路上越走越远”张四维深深吸口气道:“未来会酿成什么样子,谁也不敢预测。”

只,”万历被得一阵惊恐,悚然道:“那朕该怎么办”

“皇上莫急。”张四维笑笑道:“道德经上,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天上呈现彗星,看似是老天爷对您的批评,却也是您度过此关的天赐良机”

“怎么讲”万历精神”振道。

“其实皇上和大臣争到今天”张四维看看万历,轻多道:“已经不是在争张居正的去留,而是在争一口气,无论如何,都不想被臣下压倒”

再历不想认可,但化已经把张四维当作指路明灯,终是艰难的颔首道:“是”

“可是皇上已经骑虎难下了,您刚打完了吴中行们,当天就蹦出部元标们,要是任其成长下去,两京十三省的官员,还有那些在野的名士,不知要有几多人,通过各种渠道指责皇上。这明群情汹汹,已然认定是皇上错了。您坚持己见的时间越长,和臣下就越离心离德,最终受害的还是您的祖宗基业,实在得不偿失。并且您下月就要大婚,现在朝中这种气氛,可能会给您的婚礼添堵添乱。所以从您的立场解缆,不该再和大臣斗下去,而是要想想,如何平息这场风波,让朝廷恢复平静。”

“但皇上是天子,岂能向臣下垂头正常成长下去,将会成为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现在天上呈现了彗星,固然给那些批评您的大臣增加了底气,又何尝不是给了您最好的台阶呢天子不得向臣下垂头,但可以向上天垂头。前朝故率,天现凶兆,皇帝要修身自省,像这次呈现彗星犯紫微,古代帝王是要下罪己诏的”

“罪己诏”听了这三个字,万历脸都绿了,他怒道:“莫非,想让朕下“罪己诏,”

“皇上少安毋躁“罪己诏,三个字是有些难听”张四维道:“但这种修省,却是历代帝王收拾人心的不二宝贝。禹汤罪己,天下归心,早就成为历朝历代君王效法的楷模。在天变之后,都有帝王下诏罪己的情况。历史上共有六十多位皇帝下过罪己诏。好比正统八年,雷震奉天殿吻,英庙下罪己诏:景泰二年大旱,景帝下罪己诏:正德九年,因燃放烟花致乾清宫大火,那时武宗虽远居豹房,不事朝政,但产生火烧乾清宫的大事,也惊惧不已,遂下罪己诏。

嘉靖三十六年,宫中又发大火,三大殿均受灾严重,世宗十分震惊,遂下罪己诏。所以,这是惯例、是君王以天下为己任的美德,无损于君王的权威和颜面。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话对年轻君王来,更加适用。只要您表示出诚恳修省的态度,必定可以在臣民心目中,树立起敢于担责、忧心社稷的高大形象,这不但可以消弭之前造成的误会,更能收拢人心,使苍生和官员认识到您已经是一名成熟的君主。”

判张师傅这样一,朕心里就敝亮多了。”万历的脸色终于有些轻松,却又有些担忧道:“朕下罪己诏没问题,但他们会不会借题阐扬”

“皇上已经认可毛病,主动权便回到您的手里大大都臣子还是shi君如父的,不会再胡搅蛮缠下去。“张四维摇摇头道。

“那么张师傅呢”想到张居正,万历心里咯噔一声。

“张阁老早就备受煎熬,现在皇上不再留他,他只会求之不得,感谢皇上的膏泽”张四维很肯定道。。ko

第八八九章 罪己诏中

领了旨意,张四维不敢片刻担搁,回内阁的路上便在盘算。如何写好这篇罪己诏,他最初的想法是,为皇上文过饰非,避重就轻的回答非议,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保全皇帝的体面,然而罪己诏的效果就达不到了,并且会突出自己的狗腿嘴脸。

纵观历代帝王所下的罪己诏,哪一道不是把自己骂得狗血喷头,竖子不如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既然已经罪己,又何必遮遮掩掩那样还不如索性不下这道诏书呢。

回到值房,他又命人娄来历代君王的罪己诏,翻阅了十几份后,找到一种既不过分贬损、又不过分点缀的中庸笔调,便文不加点,提笔写就了一篇千余字的罪己诏。

写好后,他又马不断蹄送去乾清宫给皇帝过目,然而万历心情极度糟糕,看都不肯看,传旨出来:“先生处事朕很安心,直接送通政司,在邸报上刊登即可。,张四维只好再回内阁,却不敢真的直送通政司。这么大的事儿,他不得不跟阁中的诸位商量,更不敢忽略那位在家待罪的首相。于是他先拿出来与内阁诸公商议

内阁里,听皇帝要下罪己诏,诸位大学士都是精神一振,但在看了张四维拟好的诏书后,却不甚满意。心直口快的魏大炮直接开火道:“如此曲笔,殊无相体”陆树声也颔首道:“子维,这样还不如不写。”

“”张四维现在虽然忝领内阁,但究竟结果不是首辅,甚至也不是次辅,名不正言不顺,加上他性格偏软,哪有底气和老前辈坚持,只好闷声道:“我那只是个草稿,这不是和们商量么”

“这话有理”众人便开始一句我一句,轮番颁发高见一顿集思广益下来已经改得面目全非。

张四维看着涂抹成大花脸的草诏,眼泪都快下来了,要真是这样写,恐怕皇上会恨死自己。但他吵不过那帮老前辈,并且也没人听他招呼,陆树声直接让后入阁的吕调阳誊抄一遍,送去棋盘胡同,给在家待罪的首辅过目。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棋盘胡同,前书房。

内阁送来的草本,静静躺在信封里表皮上的火漆完好无损,显然原封未动。

因为在之前早些时候,沈默便已经知晓了上面的每一个字。甚至连皇帝和张四维在大内的对话,他都了若指掌

沈明臣将那段君臣对话的笔录,送到炭炉中烧毁,面色凝重道:“张四维的意思是,要和皇帝一起把大人扳倒”

王寅摇了摇头:“他还不敢,也没这个能耐。

皇帝年轻,抑制不住心情。他张四维眼下却还没有这个胆量就让他坐,他也坐不稳。知道为什么吗、,

“大明朝还离不开大人1、,沈明臣道:“国家的新政吊在半空,各方面改革全都铺张开,非论是继续前进,还是停下来退回去,都需要有大人掌舵。这个事理,皇帝不懂他张四维明白。”“也把他想得太好了。”王寅哂笑一声道:“张四维这个人,貌似恭谨,实乃毒蛇只要能包管自己的平安,他不会管对国家有什么影响的”着不由啐一声道:“蒲州公这次倒了眼,为晋党选的这个接班人实在是个祸胎。”

“还没为什么呢。”沈明比追问道。

“我已经过了。”王寅翻翻白眼道:“他得包管自己的平安,要是支持皇帝,那后果他承担不起,到时候我们报复他,晋党也不得什么。”着淡淡一笑道:“如果是张居正在阁,肯定是要拼死吃河豚的。张四维就不合了这个人,平安第一,白了就是有贼心没贼胆有这样的反应也在情理之中。”

“我没想到,他会出这么个主意。,最近一直很缄默的沈阁老眉宇间凝着山岳般的沉重道:“下罪己诏,这一招实在是妙”虽然是夸奖,却得咬牙切齿。”

“这一手确实是神来之笔。”王寅点颔首,叹口气道:“让我们后面的谋划,全都胎死腹中。”顶级的谋略高手,历来都是隐于九天之上,看势、借势、造势、利用大势所趋,来达到自己的目地。

好比这次,维护纲常、否决夺情就是大势,不需要外力帮忙,就会有一股强大的否决力量生出来。沈默正是想借势造势,狠狠冲击一下皇帝的权威。为此他甚至做好了百官罢朝的准备,否则也不会对朱希孝:“不要叫我首辅,之类的话。只有形成不成和谐的大矛盾、大冲突、大坚持的局面,才有可能实现造成一种臣权和君权的坚持,初步实现制衡的效果。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在矛盾冲突还未到白热化的时候,一颗彗星打乱了他的计划,尤其是这张四维提出了罪己诏,一下子扭转了皇帝在道义上的被动纵使文官集团再强大,君权仍然至高无上,除打起维护纲常这面大旗,任何与皇帝的硬碰硬,都无法取得道义上的绝对优势,自然会以失败告终。

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天资聪慧的万历肯定会成长的,在以后的日子里,几乎不成能再像这次这样犯浑,制衡君权的可能就太渺茫了。沈默岂能不心情降低

“大人,您可要振作”沈明臣道:“这一次我们虽然无法达到目的,但皇帝想要亲政的筹算是泡汤了。再坚持几年,让您的新政深入人心,到时候皇帝想扳都扳不回来了”“句章的对”王寅也领首道:“并且最重要是,我们也没有失去道义。当初大人挽留张居正,已是天下奖饰您的宰辅之器。现在又主动求退,更让天下人看到,您没有恋栈权位之心,这一点很是重要。

上善若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大人已经基本上做到了,这就是大道反而能够持久。”

“也只能如此了”沈默伸手搓搓脸自嘲道:“往后的每一天都将是煎熬,不是我把皇帝逼疯,就是皇帝把我逼疯。”

“对了,关于这个罪己诏”见他还是难以释怀,沈明臣岔开话题道:“怎么回答内阁”“原封不动的返还。”沈默淡淡道:“我在家待罪,若是再过问国务,岂不成了掩耳盗铃”“呵呵,这是高明之举。”王寅笑道:“让张四维试试,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乐子吧”

“怎么讲”沈明臣不解道。

“十六岁的时候,能做到唾面自干么”王寅挪揄道。

“固然不得”沈明臣道:“要是我的师长骂我,那只能忍着了。

要是旁的什么人,定要撸起袖子跟他干架”

“这不就结了”王寅两手一摊道。

一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口口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过了一天,万历心里不那么堵了,便想看看张四维替他起草的罪己诏,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让人把黄绫题本拿来一看,马上就面红耳赤、胸闷气短,再没有勇气来第二遍。

其实最终的定稿,也没有尖刻到什么水平,不过是把话得直白了些,少了那些文过饰非,但这样的水平批评,就让敏感多疑、自尊心强烈的青年天子受不了了。加上罪己诏除对夺情事件进行了深刻检讨之外,还借机把皇帝过去多年1到上课不认真听讲,没事儿调戏宫女的糗事儿,都抖搂出来张四维本是好意,这样进行全面检讨,而不是就一件事进行检讨,明我不是被大臣逼得,只是因为上天示警,所以才反思以往的所作所为。这样可以削弱大臣的胜利感,也保存皇帝的体面。

然而万历体会不到张四维的苦心,他只看到自己身为皇帝,却不得不将过去的一点点“秽行,都公之于众,让全国的蕞尔官、乃至引车卖浆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想到这个,万历就恨不得把那份罪己诏撕个破坏,但撕了又有何用它早就刊登在通政司邸报上,通过娜传发往全国各府州县。并且还是以自己的名义发布,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了。

但万历的心情可想而知,虽然婚期临近,他却整日里郁郁寡欢,甚至连大内都不回,整日在西苑流连。这片他祖父曾经长住的皇家园林,空了十余年,已经是处处破败、蓬草遍地了,然而皇帝却觉着十分符合自己的心境,便让人收拾出一处宫舍,每日里游山玩水,不见外人。

太监们怕他闷坏了,想着办法哄他开心,知道皇帝喜欢听戏,但往日在太后身边,被管束的厉害,一直没有过瘾。便从教坊司调来戏班子给皇帝解闷,起先演的是“走单骑,、“挑滑车,之类的武戏,这是万历时候最爱看的,但现在他觉着闹,直接喊停撵下去。又换成了舒缓悦耳的牡丹亭,皇帝这才恬静下来。

全身靠在躺椅上,听着窗外檀板曲笛毫无烟火气的演奏,还有那吴语坤伶婉转悦耳的歌喉:“脸戢桃,腰怯柳,愁病两眉锁。

不是伤春,因甚闭门卧。

怕看窗外游蜂,檐前飞絮,想时候清明初过,

春风无奈,只送一春过。

好事磋砣,赢得恹恹春病多,一边听着一边跟着浅吟低唱,万历的眼眶便蓄满了泪水。

“不是伤春,因甚闭门卧“乐曲声戛然而断,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

万历先是吓得一ji灵,然后恢复颓唐模样,懒散的起身抱半道:“母后,怎么来了”

李太后却不睬他,怒视着一干跪在地上的太监道:“哀家信任们,让们服shi皇上,们却用这种靡靡之音来腐蚀皇上的心志,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着对跟随自己来的魏朝道:“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每人廷杖六十,没死的送去南京孝陵种菜从此以后,谁敢带着皇上走弯路,都以此发落”

这一二年,为了树立儿子的权威,李贵妃刻意收敛自己的气场,但见到万历稍受挫折后,便颓废成这样子,她再也忍耐不住,像一头雌狮一样爆发了。

太后娘娘一怒,如风卷残云一般,马上将皇帝身边的魅魅魁勉镇住,万历却漫不经心道:“母后,不是他们的主意,是朕自己想听曲解闷了,您不是过,朕已经可以自己做主了么”

“还敢胡”李太后气昏了头,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得万历眼冒金星。他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这还是降生以来,他第一次挨打呢。

“”生疼的右手微微颤抖,李太后后悔自己的感动,但她不得让这一巴掌没有效果,遂硬起心肠怒斥道:“既然当了这个皇帝,就得为自己的祖宗社稷负责没有退路大臣退下来,还能回乡做个富家翁,要是退下来,败的是祖宗江山,、我、弟弟,朱家的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条一次失败算什么应该吸取教训、越挫越勇,争取下次赢下来”着狠心ji他一下道:“要是担不起这个责任那就把位子让给弟弟,自己去当潞王,到时候一辈子“闭门卧”也保准没人管”

让李太后这一番骂,尤其是最后一句威胁,万历完全清醒过来,是,自己有什么资格颓丧呢难道真想成为废帝

归正已经向大臣下罪己诏了,跟自己的母后还讲什么面子想到这,他扑通给李太后跪下,哭着认可毛病,包管以后再也不敢。

李太后也不是真要废他,只是吓唬吓唬皇帝罢了,现在见达到效果,也就罢了。

母子捧首痛哭一场,便起驾回紫禁城,准备大婚事宜去了。

m分倒

字数够了,点题外话

大家给支个招,我妹妹在一家si人培训学校做英语老师大半年,结果老板最初关于工资福利等诸多美好许诺均未兑现,我妹妹提出告退后,老板不单压下40天工资,还要她退还转正后已发工资中跨越试用期的部分:还有为她缴纳的全部社保费用,共计六千。这种无理要求,固然遭到拒绝,结果老板就不给打点告退手续。后来我们只好提起劳动仲裁,但开庭当天对方反诉,要我们支付培养费,以及离职造成的各项损失。仲裁人,如果硬碰硬,可能得走一年两年的法令法度。这段时间对方可以一直拖着不给办告退手续,那我妹妹新工作就没法签合同。我们耗不起,最后调剂结果是对方给办告退手续,但40天的工资一分也没讨回来。怎么维权请大家给支个招。这些日子就在忙这些了。。ko

第八八九章 罪己诏下

第八章罪己诏

京城四月芳菲尽,良辰美景在眼前。

在万历皇帝下达了罪己诏后,身心交瘁的张居正,终于得以回乡父母丧。张居正一走,君臣之间再没有坚持下去的理由,况且大婚将近,就算为了朝廷体面,大家也得点缀太平,营造一个和睦喜庆的气氛。于是各种弹章绝迹,京城各衙门都投入到紧张的忙碌中。天子是国家的代表,这不可是一个人的婚礼,更是国之盛典。大明朝已经有五十年没有举行过皇帝的婚礼了,现在国家富足了,自然要办得隆重体面,以彰显大国之威了。

一进了四月,朝鲜、琉球、暹罗、安南、吕宋等三十多个番邦的使节前来朝贺,十年前受封的鞑靼各部也有使节前来,自然由礼部新设立的理藩院接待。然而在核实来使身份时,理藩shi郎金达悚然发现,代表鄂尔多斯部前来的,竟然是那位传中的忠顺郡主。这些年戏台上,百听不厌的三娘子,竟然活生生的呈现在北京城了

顾不上联想一系列的后果,金达赶紧亲去拜见千岁娘娘。大名鼎鼎的三娘子,没有像汉地的郡主那样让他在门外跪安,而是落落大方的请他进屋相见。

人方进屋,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异香传了过来,金达不由心中一dàng,赶紧收摄心神,抬头看去。只见shi女蜂拥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郎,从内间缓缓踱出。她辫发双垂,红裹可人;深檐冠上,红缨高挑;锦衣长袖,交领不殊;两侧衣褶,隐隐白靴。腰间玄色带子上结着杏黄缨络,缀着一粒品莹闪光的祖母绿宝石,皓腕翠镯,秋波流眄,洛神出水般艳丽惊人看到她那绝世的芳姿,金达赶紧低下头,以免失礼,心中不由暗想:异域边荒之地竟有如此出众的绝色怪不得江南那样的道学,都能晚节不保呢。

金达作了长揖,三娘子微笑着请他就坐看茶,声音悦耳道:“大人肯定很忙,还特意跑过来,钟金真是过意不去。”

金达赶紧道:“郡主娘娘身份高贵,朝廷自然不得怠慢。”顿一下又笑道:“想不到,是郡主娘娘亲来观礼。”

“黄台吉他们不敢来,是怕被朝廷扣下。”三娘子淡淡笑道:“我却恨不得被扣下呢。”

金达这个汗,心,这女人也太直接了吧,感情不是来朝贺的,而是千里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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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金达拜见三娘子,那边殷若菡便知道了消息,让人送信到内阁。沈默打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道:人都到京城了,还不让到家里来,给我端个茶平白被人笑话惧内。

沈默那时就额头见汗了,诸大绶知道是弟妹写的,乐不成支道:“怎么,家里的葡萄架倒了”

“诸阁老,要注意态度,”沈默正色道:“有这样跟首辅话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