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13 部分阅读(1 / 1)

作品:《六夜侍寝

“我叫青鸳。”

她指着天空:“青天的青。”

又指着波上翻飞白鹭:“鸳鸯的鸳。”

我想说,虽然都是鸟,鹭和鸳长得还是有区别的。

说到鸟我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章莪山内,有飞禽走兽游鱼都不稀奇,这只活人是怎么闯入毕方结界里来的?

她依旧托着下巴,眨巴着大眼睛:“你会说话吗?”

懒得思考的我直接用她的声音回复:“会。”

“那你叫什么?”她哧溜盘坐起来。

需要思考后给出的回答,我拒绝回答。

“你没有名字吗?”她有些遗憾,然而失落只是假相,她又迅速快乐起来,笑呵呵指着离我身边最近一丛红若火照的彼岸花道:“你在木槿花下,我就叫你槿儿吧!”

呃……虽然都是花,彼岸花和木槿区别也不是一点儿两点吧……

当然,我亦由衷感激她误把彼岸花作木槿,要她误把彼岸花作蘑菇,我岂非从此要叫做菇儿?

“槿儿,槿儿~”她反复诵读两遍,凑过来笑眯眯道,“行不行啊槿儿?”

这种事情有啥好商量的,我不耐烦“嗯”声首肯。

“我今年十岁,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最小。”青鸳掰着手指跟我数亲戚,末了又问:“你呢?”

我脑子拧得喀喀乱像,要个活了几万,几十万,甚至可能百千万年的老妖怪来算她到底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还是九千九百九十一岁,真不如干脆把我扔河里去!

我毫不犹豫回答:“你当我也十岁好了,天生天养。”

“天生天养?”青鸳有些发懵,低头想了小会儿,揪着粉嫩小嘴道:“哦,我知道,你就是大皇兄说的那种,‘以天为盖,以地为庐’的世外高人!”

……

沉默代表默认,青鸳眼里两簇火花噼啪闪烁,托着圆圆肥肥的小下巴羡慕道:“妖精肯定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好多好多鸟兽虫鱼精跟你玩。不像我……”她的樱桃小口扁一扁又嘟一嘟,“天天被关在皇宫里。”

鸟兽鱼精相伴?拜托,这里是章莪山,哪个妖精不长眼敢在上神居处修炼。当然,我是经毕方鸟批准的异数。

“小时候我有好多哥哥姐姐玩,可自从大姐远嫁和亲后,哥哥们越来越忙,连旋鹰堂兄都被父皇派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打仗。现在宫里就我一个了,那些宫女太监成日毕恭毕敬头低得和一群鹌鹑一样,都不敢陪我玩,还动不动把脑袋磕得头破血流,烦死了。”

从这个形容来推测,她应该能区别鹌鹑和其他鸟类。

章莪山处在南桑国境内,举国上下信奉毕方鸟,是以民众都爱给自己取个鸟名,原来这女娃娃是南桑国的公主。

唔,这么说,似乎每年夏季南桑国国君都会到章莪山下主持祭祀,原来又到了这几天,莫怪这小娃娃能误入此内。

她继续苦着脸道:“旋鹰堂兄走后就没人带我出去骑马狩猎,也没人敢偷偷带我出宫了。母后成日只知道逼我绣花弹琴,父王也忙得没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见我,我越来越讨厌皇宫,不想回去了!”

我听完只觉得她日子过得还比较丰满,随口道:“我从生下来就独自呆在这里,没什么大不了。”

“啊?”她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同情心泛滥道,“没其他石头精陪你吗?”

“没有。”

她神情愈发楚楚动人,水眸盈盈低叹道:“那你不是很可怜……”

“还好。”

她似乎觉得我在故作坚强,安慰道:“没关系,父王还要在这里祭祀好多天呢,回宫前我天天来陪你说话吧!”

刚刚谁在嚷着不肯回宫了,小孩的话果然靠不住,我完全不当回事: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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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没有来,预料之中,我丝毫不觉得失落,照旧过着我蘑菇石底下晒太阳的悠闲日子。

第三天,夕阳残照,天幕将落时,那小小的身影竟意外出现于我视野中。

她风风火火迎面而来,鬓前两簇绑着铃铛的小辫子飞得老高老高,衣服上却满是泥泞,额头擦破一块皮,用手绢捂着鼻子歪歪扭扭地跑,眼里却带着令我无法逼视的艳丽笑意。

老远老远,就听她大呼小叫:“我来了!”

她刚坐下来,就滔滔不绝。说昨天被父王逮住去祭祀,祭祀了一整天,原打算晚上偷偷过来,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来这里的路;今天一整天也在祭祀,忙得头晕目眩,偷偷翻墙,不当心手滑摔了个狗/吃/屎。

我想插嘴表达下关问,她不给我机会,先义正言辞把整堵墙壁声讨一番,并制定了一系列复仇计划;接着从头到尾详尽地向我解释叙述了祭祀仪式的各类细节和残忍。

我有点儿同情她,本来是最活泼好动的年龄,估计身边没个能说知心体己话的人,才无聊到成天跑这深山老林里来和粒小石头探讨人生。

因为我几乎不说话,始终是粒与世无争的石头样子,她很多憋心里不敢跟别人说的话都向我一一倾诉,因此我也知道了她不少小秘密。

比如她父王最近宠幸缳美人,很少来母后寝宫,她就在给缳美人的点心里下了巴豆,缳美人身体不舒服得罪父王失宠,大快人心。

又比如有次她捉到三王兄在偷看禁书,然后就跟我研讨了一下午“父王母后是怎么生小孩子的问题”,她再三强调是通过嘴对嘴,我用我看了不下几十万头禽□/配的经验发誓,她只看到了上半截,下半截没看着!

还比如,她成天张嘴闭嘴张御史,张大人美髯飘飘,张大人面若冠玉,张大人能文善武,张大人气度非凡满朝文武无出其右。我琢磨半天,只能将其归纳情窦初开,找了个最像她爹的去暗恋。

祭祀结束,这叽叽喳喳的小娃娃也离开了。我的日子复归平淡。

31火红凤凰

日月轮回交替,彼岸花谢了又开,转眼又是一年。

这一年,懒得动脑筋的我偶尔也凭模糊记忆化作小青鸳的样子走到章莪山其他地方采薇饮露。数次之后,逐渐有了饥饿感,不能像以前那样一直不吃不喝,每隔几天总要吃吃露水填腹。

某日凌晨,我醒来觉得腹中微饥,便去碧竹林以西的火照之路采露珠,孰料刚过了碧竹林,就听到地动山摇的咆哮,声若击石,铮铮作响,而一阵阵惊惶的微弱呼叫夹杂其间,十分耳熟。

“槿儿,槿儿你在哪里啊,救命,救命!”

我加快脚步冲出碧竹林,远远看见青鸳身后跟着一头血盆大口,形若白虎,威风凛凛的巨兽。

我舒了口气。狴犴(bi’an)乃上古龙兽,个性是急公好义些,但是非分明,决不会伤及无辜。

果然,青鸳被扑倒后,狴犴只是亲昵地用腥红大舌把她整张脸舔了一圈,她估计以为它要吃她,吓得哇哇大哭。

“它挺喜欢你的。”我慢悠悠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亡命飞奔时还不忘拽在手里的一篮子彼岸花,解释道,“这片花海名作火照之路,你们南桑国的教义里不是说,灵魂归去后经过火照之路的接引通往天堂么,这儿就是了,这是狴犴午休的地方,你打扰它睡觉了。”

几粒泪珠子还挂在她眼角,她狼狈地推攘着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的狴犴,瞠着琉璃大眼直勾勾盯着我,嘴也张得大大的,估摸着脑海在某刻灵光乍现,她几乎跳起来指着我欣喜道:“你是槿儿!”

她比一年前长高了些,正在从小娃娃向豆蔻少女发展,我还是她一年前的样子,而且见了真人才发现我果然老了,记忆力不行,样貌还是摹仿得不好,她那叫天生丽姿,自然清新,我总归是仿制品,容貌上差了大截。不过我懒得修正,就这样吧。

她从狴犴脚下拖出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花篮子,两手举到我眼底:“我迷路了,看到木槿花,以为循着木槿花开花的地方就能找到你,没想到被引到这儿来了!这是我采来送你的见面礼!”

我嘴角抽搐:“说了这是火照之路,这怎么可能是木槿!”

“你是说……”她满眼迷惑:“这是……曼殊沙华……可是……这不是木槿么……”

被忽视的狴犴叼着她裙角开始打转,她于是朝它身上没轻没重踹了两脚。第一脚估计没找好准头,力气不大,也就算了,第二脚过去,立刻痛得她自己龇牙咧嘴,抱着脚一顿乱跳,嘴里还不忘说:“这明明是木槿花呀。”

“这是彼岸花。”

“我认得,是木槿……”她声音趋弱。

“彼岸花!”我强调。

“可是……”

“彼、岸、花!”我即将暴走。

她沉默了会儿,偏着头道:“唔……那我应该叫你……曼曼……”

“我叫槿儿!”我立刻把她萌芽的念头扼杀于摇篮中。

青鸳还想说什么,不远处却传来一阵男人低沉的笑声。

我们俩同时望去,火照之路中不知何时伫立着一个男人,青发青目,赤色软甲无袖,露出手臂上缠绕着如龙盘旋的金环。

我识得他的气味,是那只瘸脚的毕方鸟。

“夭舍神尊!”

青鸳惊呼,陡然化身淑女,福了个标准的宫廷礼,冲毕方鸟恭恭敬敬道:“青鸳拜见夭舍神尊。”

夭舍悠哉游哉靠近我们,笑道:“章莪山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话音落时,他走到青鸳面前,摸着狴犴的脑袋道:“小公主,这头畜牲是敦玄天女的爱骑,以往她在我这章莪山做客时落下了,它难得肯亲近人,这么喜欢你,不若就送你吧。”

青鸳似乎有些苦恼,一只手不知何时拉住了我的手,问那只坐起来比我俩叠起来还高的巨兽:

“你吃人吗?”

夭舍回答:“狴犴赏善罚恶,只吃恶人魂魄。”

青鸳困惑纠结,眨巴着眼睛问狴犴:“你吃肉吗?”

狴犴呜哩哇啦一顿咆哮,恕我一句没听懂,但青鸳似乎懂兽语,闻言释然道:“你可以一直不吃东西啊?那可以,你等下就跟我回去吧。”

她有了只禽兽还不够,又打上我的主意,转头冲我道:“槿儿,你一个人在这儿多无聊啊,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去吧!”

我还没来得及婉拒,她似乎愈发觉得此法可行,兴奋道:“你可以变回石头,我把你挂在狴犴脖子上,没人会察觉的!”

呃……跟这么大头狴犴相比,我的确是微不足道……

夭舍终于出面为我解围,冲青鸳道:“小公主,槿儿不能离开章莪山,她还得在我这儿等候她的主人呢。”

“主人?”青鸳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奇宝宝。

“嗯。”夭舍笑得明媚灿烂,蹲着身子冲我们道:“槿儿虽是粒小石头,能化作人形就证明她也是有灵性的,好比狴犴,在此离群索居千万载,到你来了,才肯欢天喜地离开,槿儿也要等到她的主人。”

“可是,槿儿看到我也欢天喜地的啊。”青鸳自小就表现出外柔内刚的固执,没那么容易被说服。

身为当事人的我只好表态:

“青鸳,我们去玩吧。”

青鸳少年心性,一听到玩耍,立马将之前烦恼种种抛诸脑后。

我们玩的方法也多种多样。

我会带着她从悬崖上逆着烈烈谷风跳下去,享受高空坠落的刺激,然后唤来鸾凤诸鸟,托着我们自碧竹林上方呼啸而过。

我会掀起流泉如丝带飞舞,鱼儿游曳空中,飞鸟拂掠溪底,她带着狴犴尖叫着从卷起的浪中跑过去又奔过来。

有时夭舍也会加入我们,他喜欢阖目栖息于竹尖上,拿竹叶吹南桑国民间传唱的曲子,青鸳往往会加入他,两人一唱一和,如诗如画,这时的青鸳会收敛她的野性,流露出一名贵族女子的雍容娴雅。

这些日子我和青鸳一直在探索一个问题:为什么毕方鸟在竹叶上睡觉不会摔下来。

碧竹林的竹子高可参天,一眼望不到尽头。讨论不出结果的我们手拉手飞到竹子上,决定实地考察。

我打算施法呼来狂风,看会不会把他吹下去。狴犴已经开始抱着夭舍睡觉的那杆竹子开始摇晃。青鸳严厉的批评了我们两个,提出建设性意见:

“我们去挠他痒痒吧。”

于是我们围到夭舍脸部周围。我和狴犴浮在空中,青鸳盘腿坐在狴犴头上,手里拽着根竹叶,水汪汪睨过我一眼,就慢慢向夭舍伸出魔手。

竹叶尖即将抵达夭舍劲项时,调皮一动,从青鸳手里逃了出去,一摇一摇落在夭舍手上。

夭舍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浅浅笑着,两手扯着竹叶灵活翻动,在我们的集体注目礼中,扎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夭舍神尊,我要学,我要学!”青鸳几乎要腾空扑到他身上去。

夭舍懒洋洋撑坐起来,笑道:“你们两个没大没小的,嗯,太岁头上动土?”

青鸳吐了吐舌尖,笑眯眯盯着夭舍,小手晃着他胳膊撒娇:“夭舍神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教教我们嘛。”

夭舍佯怒瞪她一眼,无奈这厮向来跟我们这些小毛头嬉皮笑脸惯了,毫无威慑力,他也不以为忤,一手抱起青鸳,一手抱起我,冲我道:

“槿儿,别可惜你这么可爱的娃娃脸,老气横秋的,来,你学青鸳那样求我两声,我就教你们两个兔崽子做更漂亮的凤凰。”

青鸳立刻卖友求荣,不住踢我小腿,挤眉弄眼示意我乖乖就范。

夭舍坏笑着,直勾勾挑衅。

心里叹了口气,瘸子鸟你对我真是太不了解了。

对于一个什么都无所谓的石头来说,随遇而安才是我的本质啊。

“夭舍哥哥,求求你,教教我们嘛……”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我从善入流,用十分甜糯的童声娇嫩地撒欢。

夭舍浑身一个激灵,脸色黑了三分。

青鸳却只知道在旁边吃吃吃地笑,一边笑还一边继续用脚踢我,这孩子,莫非傻了不成。

夭舍身居尊位,自应言出必行。

他把我们带到火照之路,采下一朵鲜红胜火的彼岸花,辐散如伞状的花序被他一层一层剥开,渐渐露出凤凰头、身,而散在最外层反卷如爪的花瓣自然散开,形若凤羽,令人惊艳。

于是整个下午,红如火照的彼岸花海里时不时传来女孩铃儿般清脆的呼喊。

“夭舍神尊,你慢一点儿,我看不清楚。”

“夭舍神尊,重新扎一个嘛,求求你。”

“是不是……这样……嗯,不是……嗯,唔?哎呀,我又忘记了……夭舍神尊~”

一朵花怎么能扎成凤凰,还眼睛嘴巴加羽毛。这是个技术活。

青鸳不耻下问,我默默坐在旁边。咦?刚才瘸子鸟示范刮羽毛是怎么刮来着,好像要把外层花瓣龙分成七十二缕……还是八十一缕???怎么刮的,总不至于一根根撕吧,夭舍刚才好像有小技巧。

我拍拍青鸳的手臂:“喂,你羽毛根数不对。”

青鸳歪着脑袋,眼睛又黑又亮:“没错呀,八十一缕,好难哦,我眼睛都快长针了……”她看我默默凝视她,头歪得更厉害,“不是八十一缕么?唔……嗯……——夭舍神尊……”

真是好支使的小孩儿啊。

夭舍被我们的笨手笨脚折磨得神魂颠倒,在我们双双编出只红/鸡以后,宣告我二人毕业出师,不待我们抗议,他翅膀一张,逃之夭夭了。

舍命逃跑,逃之夭夭……嗯,难怪叫夭舍。

32离伤诛心

祭祀很快结束,青鸳又要离开章莪山,回到王宫那座金丝笼里。

临走前,她带了一盒子糕点过来蘑菇石这里请我品尝。

我婉言谢绝。她不依不挠道:“我看你只吃露水,你不能吃其他东西吗?”

“应该可以吧。”

“你吃其他东西会腹泻吗?”

呃……没有腹泻经验的我不是很敢确定。

她于是挑了一块凑到我嘴巴前,讨好道:“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小米糕,皇宫里都没有,要章莪山下村子里的余老伯才会做。”

我伸出舌尖舔了一口,仔细抿了会儿,又舔了一口,然后“啊呜”一口从她手里叼走整块儿,嚼巴嚼巴吞了。

我总算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四个字的含义:

——人间美味。

打那以后,我逐渐学会射鸟叉鱼,拒绝吃露。

这晚,我们坐在蘑菇石下,一边吃糕点,一边扎凤凰。

青鸳扎失败一只,在水边洗洗手,拿着点心水果,自己吃一口,喂我吃一口。轮到她扎时,我学她样子,指指戳戳,望她嘴里塞一块,自己吃一块。

如是反复,我们最后仍然只扎出来两只红/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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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青鸳离开后,我总觉得身边少个人转来转去有些失落,我以为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会淡化这丝惆怅,未料越演越烈。

然而隔年夏末时节,青鸳并没有如往年那般偷偷溜来。

又一年,还是没有她的丝毫消息,我已经能依着夭舍给我的凤凰样子编出一只一模一样的。

于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寂寞的滋味。

我决意走出章莪山,不管去哪里,只是不想再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蘑菇石下听猿啼鹤唳。

将迈出章莪山结界前,神出鬼没的夭舍自天际落下,收起背后鲜红如血羽翅,冲我笑道:

“槿儿,你不能离开。”

我想起了他那个关于“主人”的论调。

我问:“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夭舍望着西方天空,抿唇道:“他已经沉睡千万余载。”

我问:“他是谁?”

夭舍回头看着我:

“钟山,烛龙。”

“我不认识他,而且,只是想去附近走走。”我安静地回答。

夭舍笑:“在我的结界之内,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但若要出结界,不可以。”

我又问:“为什么我要等他?我说过,我不认识他。”

夭舍凝目抱胸,向来玩世不恭笑容现下很严肃:“你知道的,你不是普通的石头,现,则天下大乱。”

我心里不高兴,脸色的确是块青石头,阴沉沉瞥过他,一言不发转身。

“你不是早用结界封印我的能力,何必还日夜亲自看守。”

离开前,我留下这句冷冰冰的话,踩着青草泥土,默默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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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与夭舍不欢而散,他三天两头会来看我,随便聊上两句。我本来就是个懒人,没过两三日便将与他之间小小不快抛诸脑后。

有次夭舍帮忙抓鱼时问我是不是在等青鸳,我没有回答他,他又问我为什么从来不主动询问有关青鸳的下落,我说: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这样又过了一年。

每到夏末秋初,章莪山火照之路大片大片红花开得如血如荼,像密密麻麻的厉鬼撑起一把把引魂伞。我喜欢这种于死亡中勃勃生发的红色,妖冶浓艳,。

夭舍听得我的见解,神色讶异,他说:

“槿儿,你有魔性。”

我不置可否,泯灭彼岸花的火红,染作一系瑰丽的飞纱。

我穿着它坐在漫无边际的碧绿竹海,成为当中最夺目的色彩。

空山竹涛,鸟鸣清悠,斜阳欲下,我踩着余辉走回蘑菇石,却见宝座被少女占据,身旁一头匍匐的狴犴伸着懒腰。

三年不见,我还是老样子,面貌身形都不见长,她却早不是当初稚嫩可爱的女娃。两颊婴儿肥消失无踪,变成尖尖的瓜子脸,以往没有长开的小圆鼻头变得俊俏挺拔非凡,除了眼睛还有些以前的影子,如今出落得真正亭亭玉立,绝色无双,倾覆一代王朝。

她抱腿坐着发呆,湿漉漉的眼睛倒映着波光粼粼,明明有盛世的芳华,明明是豆蔻的新春,却流露出凉秋的凄清萧索。

岁月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刽子手。我已经看不到当初她丝毫野性灵动。

我走到她身边:“你来啦。”

她没有动作,茫然地看着前方:“父王驾崩,母后病逝,大王兄死了,二王兄死了,三王兄死了,旋鹰堂兄登基,要把我嫁给炤国的皇帝。”

炤国的皇帝,我想起来了,青鸳说过,她的大姐也是被南桑国王送给了这个皇帝。

“有生必有死,生死轮回永无止境。火照之路接引灵魂至天堂,洗涤后的灵魂会重新回到凡间,开始他新的一生。”我平静陈述。

她只是沉默。

她以前是那样爽利的性子,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但此刻我分明感觉到她灭顶的痛苦,却仅看见她眼角的干涸。或许,她早把泪水流尽。

心头似被无形大手掐住,我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这是什么感受,但这种感觉让我软弱。

“你不想嫁,所以逃到这儿来了?”我坐到她身边,尽量让自己石头般生冷的口气放缓和,尽量让自己从“?